凤霄不在这里,也没法反驳自己的鼻子不会比狗更灵,或者抗议狗跟人不能相提并论,只能任由崔不去编排。
“麝香少许,细辛半两,甘泉一两,川芎一两,你知道这样的药方,可以做什么吗?”崔不去没有等到对方的回答,他也并不需要对方的回答,“辟秽丹。人死之后,以此丸焚烧,可辟除尸臭之气。”
“金莲说过,先前阿波可汗生了一场大病,是被黑月大巫医好的,这件事发生在我们不在时,而等金莲回来之后,就发现,阿波可汗原本支持她去中原寻求盟友的态度,发生了极大转变,非但不待见远道而来的隋朝使者,就连对她,也冷淡疏离,不复从前。”
“制作辟秽丹所需要的麝香细辛等物,本地都没有,须得托人从中原购得,于是我就让金莲去查,看谁最近从商人们手中购买这几种药材,结果查到了大汗你身上。”
“原本,我以为,是黑月大巫将阿波可汗杀死,然后假扮阿波可汗的身份,但是辟秽丹的出现改变了我的想法,一个突厥人,哪怕是部落大巫,也绝无可能熟悉这种方子,更不要说用这种法子来掩盖尸臭,这不像是突厥人的作风,而你,在假扮突厥可汗之后,所作所为,也完全不像符合西突厥的利益。”
啪,啪,啪。
阿波可汗鼓起掌。
他不急不忙,还很有耐心地听崔不去将这些话说完,半点都没有惊慌失措,恼羞成怒的趋向,反倒还露出赞赏之色。
“不愧是左月使,单凭那几样药材的气味,竟能推断出这么多事情,从前有人与我说,大隋之中,有几个惹不得的存在,其中之二,便是凤霄的武功,和崔不去的心计。凤霄武功之高,我的确亲眼见识过了,就连突厥第一高手,也在他手下身败名裂,如今听君一席话,才有所体会。”
这番话,他居然是以再标准不过的中原北方官话说出来的。
但崔不去早有预料,他面色淡淡,宠辱不惊:“我是否该说多谢大汗,不,应该说,多谢这位假扮大汗的兄台夸奖?”
对方大笑:“你是何时察觉异常的?”
崔不去:“一开始。”
对方想也不想就道:“不可能!”
崔不去冷冷看着他:“你从一开始就露出破绽了。阿波可汗是个好美色之人,当日我带着乔仙进入王帐,以乔仙的美貌,你初见她时,别说惊艳垂涎,眼神甚至没在她身上停留半分。这,正常吗?”
对方若有所思,竟还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崔不去:“再者,黑月大巫死的那天晚上,夜宴刚开,所有使者都在场,按理说,你这位大汗,也应该到场,但你却迟迟未至,别人都说,自打新纳了龟兹美人之后,可汗就完全沉溺于美人乡之中,不问正事,连这样重要的场合,也是能拖就拖。但在我看来,这却恰恰说明了一点,你早就料到,凤霄一定会去找黑月大巫,所以提前在那里设好陷阱,与凤霄交手,让凤霄以为你就是大巫,事后就把石屋连同大巫的尸体焚毁,将一切都推到凤霄身上!”
“还有,当时你与凤霄交手,凤霄固然受了伤,你也没好到哪里去,他潜入二王子的营帐,假装二王子有特殊癖好,借此掩盖身上受伤的血腥味,你随后携着龟兹美人出现,我便闻见那美人身上的香气比以往还要浓烈,想必是你也一样,借了这股香气,来掩盖血腥味。”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身体似有些承受不住,低头咳嗽起来,一边快速思考着。
能设下这么大一个局,冒充突厥可汗,把所有人玩得团团转,甚至将佛耳也蒙在鼓里,就连崔不去自己,起初也不敢贸然确认,可见此人之可怕。
但对方却耐心地听崔不去在这里说了这么多,肯定不是因为崔不去长得好看或声音好听,而是,崔不去想拖延时间,对方也想拖延时间,达到某个目的。
崔不去现在已经任人鱼肉,值得对方拖延时间的,只有凤霄了。
想及此,崔不去咳嗽得更厉害了。
他现在只能寄望于,凤霄能领会他的意思,与自己里应外合,否则光是他在这里忙得半条命都快没了,也根本无济于事。
假阿波可汗一脸关切,口中却说出截然相反的话:“你没事吧?是不是咳得快要死了?我看你成日病恹恹的,怎么老死不了?”
崔不去又咳了两声:“有劳关心,只怕要让玉秀禅师失望了。”
假可汗眯起眼看着他,杀气立现。
崔不去仿佛没有察觉,他咳得有些累了,往后靠向柱子,借以喘息,但他的手还按着胸口的位置没松开,那里正泛起阵阵疼痛,连一呼一吸都会受到牵扯,往常这种时候,乔仙早就心急火燎地捏着他的手腕灌入内力,以缓解他的痛苦,但眼下乔仙不在,崔不去只能放轻呼吸,以此来减轻些许负担。
杀气如芒在背,令痛苦又增添一层,后背沁出冷汗。
良久,他听见对方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崔不去闭了闭眼,挨过一股漫涌上来的痛楚,才开口。
“在且末城时,你故意放出一个与你相貌身形差不多的玉衡和尚来误导我们,起初也的确让我们以为那就是你。现在想想,那时候你应该就已经来到西突厥,开始布局了。”
“阿波可汗毕竟是突厥可汗,身边每天都围着无数人,你要杀他,也许能办到,想要假冒他,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但杀黑月大巫却容易多了,他离群索居,身边服侍的人也不多,所以你先杀了大巫,扮作大巫,再借着给可汗治病的机会,把阿波可汗给杀了,然后把可汗的尸体继续安置在石屋,用避秽丹掩盖尸臭,假装大巫在闭关疗伤,之后便可以光明正大地以可汗的身份出现在众人面前。”
“你亲近龟兹美人,因为她是在你假冒之后才被送来的,一方面符合你好美色的名声,另一方面可以减少你跟可汗从前的女人接触,避免暴露身份,实在是非常高明的做法。”
“而且,你假冒阿波可汗之后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挑拨沙钵略与隋朝的矛盾,甚至意图让西突厥更加混乱,走向毁灭,这与你先前处处跟我们过不去的行事作风,如出一辙。”
“其实到方才为止,我都不敢确认,一切都只是推测。”
说到这里,崔不去浅浅笑了一下:“但是你,自己承认了。”
假可汗,也就是玉秀禅师无所谓地点点头,他甚至懒得再伪装阿波可汗原本苍老沙哑的嗓音,恢复了自己原本清朗悦耳的声线。
“我承认了,但又如何?你在等凤霄来救你吗?恕我直言,他恐怕会更乐意看着你去死,就算他良心发现,现在也来不了了。”
玉秀原本就是个年轻俊美的和尚,眼下纵然顶着垂垂老矣的皮囊,也掩不住底下无意中表现的风流神采。
作者有话要说:ps1,避秽丹的方子,出自宋代洗冤集录,里头没记载这个方子的最早年代,默认之前已有。
ps2,崔崔现在推出来的东西,前面都有伏笔,忘了前文的可爱有兴趣的话,可以回头翻看下~
第81章
空荡荡的石屋里,到处都是焚烧过的痕迹。
这里头的床榻柜子,原本都是木制,其它器具又以陶器和布料居多,一场大火下来,几乎没剩什么,就连陶器都已经变得黑乎乎,焦味淡而不散,四处飘荡。
大巫的尸身早已被运往别处安置,此地几乎不会留下什么有用的线索,金莲看着凤霄在屋里转了一圈又一圈,心里的焦灼也一圈圈递增。
“看出什么了?”她忍不住问。
凤霄蹲在地上端详半天,然后起身拍拍手上的尘土。“你让人提一桶清水来。”
金莲的心瞬间提起来:“怎么?真有发现?”
凤霄:“不是,我要净手。”
金莲:……
她是真想把地上那个陶罐提起来就往凤霄脑袋上扣。
但是她不敢。
金莲深深吸了口气又吐出去,但还是没法将焦虑尽数吐出。
“凤郎君,此事攸关生死,大汗动了真怒,若我们不能按期找到真凶,他是真有可能将崔先生处死的。”
凤霄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有我在呢,再不济,把人带走便是。”
金莲怕的就是他这种依仗武功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的行径,他们拍拍屁股走了倒是干净,问题是她又不可能一走了之,这次闹出这么大的事情,结盟早已希望渺茫,金莲只求阿波可汗不要迁怒于她,但又谈何容易?
来硬的不行,只能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了。
金莲苦笑道:“凤公子武功盖世,天下莫出其右,自然是无所畏惧,可您也要为崔先生想想,这次他奉了朝廷之命,若是没能完成差事,回去要如何自处?恐怕革职查办都算是轻的吧。”
凤霄奇道:“我为什么要为他着想,我救了他的命,对他已是再造之恩,至于天子追究,我巴不得左月局被追究,这样解剑府不正好少了一个对手吗?”
金莲几欲抓狂,她从没遇到过这么难缠的人,崔不去算一个,凤霄更是油盐不进。眼下崔不去被软禁起来,纵有天大的智慧也难以发挥分毫,凤霄的存在就格外重要,可他压根就不按理行事,更无半分着急。
不然她去求求大可敦和大王子,他们对隋朝人印象不错,大王子与崔不去也谈得来,兴许答应帮他求情。
金莲如是想道,转身欲走。
凤霄看出她的意图,道:“你去找大王子也没用,他们虽然倾向与隋朝结盟,但现在,大王子如果出面求情,他就有勾结隋朝人,谋害二王子的嫌疑,大可敦不会让他出面的。”
金莲顿住脚步,她不是不明白,只是救人心切,走投无路。
“崔先生当初以身相代,让凤公子得获自由时,只怕没想到凤公子会如此瞻前顾后吧?”
对她的冷嘲热讽,凤霄不以为意:“我在等。”
金莲狐疑:“等什么?”
凤霄:“等崔不去。他什么都没跟我说,就主动留下来,想必当时他还有什么事情还没想通,等他想通了,肯定还会再传消息出来。”
话音方落,外头就传来动静。
凤、金二人步出石屋,便见乔仙的身形起起落落,很快就由远处掠来。
她一袭白衣,身姿缥缈,果真当得起名字中的一个仙字。
但乔仙的面色远不如她的轻功那样出尘无染。
“尊使让我带句话给你,”乔仙急急道,“他说,让你走得越远越好,千万不用去找他,也不要找阿波可汗算账,说可汗身边尽是能人异士,单凭我们二人之力,不会是他的对手。”
“崔先生真这么说?”金莲一听就更急了,心道凤霄本来就不大想救人,这不是给人家找了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吗?
乔仙叹了口气:“对!尊使说想要救他的话,就要将这句话转达给凤府主。”
她在路上想了几回,都想不出这句话有什么特别,此时只能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凤霄身上。
凤霄叹了口气:“你看,他让你转告我,却不直接让你琢磨,就是知道你怎么想都想不出来的,到头来,还得靠我。”
乔仙隐忍不发:“所以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凤霄嗤的一下笑出声:“你觉得,以你家尊使的为人,他是那种舍己为人,甘愿牺牲的人吗?”
乔仙不耐烦道:“听不懂!能否开门见山,说直白些?”
凤霄语重心长:“他当然不是,他是那种挖一个坑也要别人跳三回,就算自己跳下去也要拉别人垫背的狐狸。你跟了他这么久,连他什么秉性都不了解吗?”
乔仙额上青筋暴跳,濒临发作边缘。
凤霄:“所以他这句话,要反着听。”
金莲忙问:“何意?”
凤霄:“让我们走得越远越好,千万不要去找他,意思就是让我们一定要去找他;让我们不要去找阿波可汗算账,意思就是症结很可能出在可汗身上。”
金莲越听越糊涂:“他的意思是说,向大汗求情?”
凤霄:“不,他很可能已经想明白了,阿波可汗有问题。我去找可汗,你们去找崔不去,尽可能待在他身边不要离开。”
他说罢,神色一动,弯腰捡起一块石头,忽地扭身掷去。
乔仙与金莲便见一人从石屋之后的树丛中跃出,迅若闪电,直扑凤霄而去。
凤霄却似早有预料,身形并未如何动作,人已飘然后退,避开对方的雷霆一击,倏地反手拍出一掌,不让对方有半分反应过来的机会。
乔仙与金莲看着两人身影交错,彼此出手快如流星,别说上前援助,竟是半分也插不进去,二人心头骇然,暗道佛耳已死,又从哪里冒出这么一个武功不逊于佛耳的人?
对方不仅出现得突然,就连武功路数也十分古怪,不用刀剑枪戟,手一抬,便从袖中掠出一道虹光,细看竟是非金非银的细链,那链子如有知觉,生生避开凤霄的真气,转眼便缠上他的手腕。
凤霄哂笑,手臂微微一振,真气就将细链挣开,但后者不依不饶,依旧在主人的操纵下掠向敌人的周身大穴。
用这种兵器的人就算不少,但也绝不会多,如果崔不去在此,必定能很快认出对方来历,
可惜崔不去不在,凤霄也只能靠自己了。
对方出手毒辣,招数诡谲,处处出其不意,丝毫不留余地,铁了心想要将凤霄置之死地。
凤霄的武功固然高绝,但他先前在石屋与神秘人交手,便已受了点伤,后来又杀了佛耳,伤势只会更重,不会更轻,换作天下第一高手来,面对接二连三的挑战,只怕也要左支右绌。
哪怕他现在表现得还算游刃有余,与他交手的这人也相信,凤霄其实已是强弩之末,今日便要死在这里。
对方冷笑一声,心头恨极了他,出手越发凌厉狠毒。
那头乔仙与金莲也根本没有脱身先走的机会,几名黑衣人从远处掠来,拦住了他们的前路。
这些黑衣人像是凭空冒出来,先前从未见过,而且从武功路数可见,他们都是出自同一个门派,或者同一个人教导出来的,但这样一批人,又怎会突然来到西突厥?
难道杀了大巫和二王子的,也是他们?
金莲腰间中了一剑,忍痛避开,心头忽而想道。
……
“凤府主来不及赶过来了,我劝你,不必有所奢望。”玉秀微微笑道,又重复了一遍先前的话。
他见崔不去咳得越发厉害,似有些心生怜意,便伸出手在对方后背抚了几下。
崔不去懒得避开,也没有多余气力避开,他眉间倦色渐浓,却依旧强撑着,不肯合上眼睛。
“对你,我心中始终有个疑问,思来想去,都无法解开。”待咳嗽稍平,崔不去缓缓问道。
玉秀微微一笑:“你是不是想问,我明明是晋王谋士,得晋王青眼与看重,虽然比不上你们手握生杀权柄,但将来前程也不可限量,尤其我出身名门大派,哪怕放弃朝堂,去江湖上混,也能混出个名堂来,为什么要三番五次,跟你们作对?”
崔不去蹙眉:“不错,难道你跟晋王有仇,故意留在他身边,明着为他谋划,实则干这种危害隋朝的勾当,好将晋王拉下水?”
玉秀摇摇头:“我跟晋王,往日无冤,近日无仇。”
崔不去:“那么,就是晋王所图甚大,暗地里创立云海十三楼,命你到处招揽人才,想要推翻太子,改朝换代?”
他言辞尖锐大胆,也不怕犯忌讳,反倒说得玉秀一愣。
玉秀失笑:“你真是……我本来就舍不得杀你,要不是你屡次跟我过不去,现在又怎会落到如此境地?”
崔不去闭了闭眼,兀自道:“云海十三楼,以十三人为掌事,各自号令一方,冯小怜排行末尾,段栖鹄位居十二,玉衡是第十一人,以你的能耐,必然远远不止于此,你是他们口中的一先生?”
玉秀摇摇头:“我不是。”
他看见崔不去的表情,笑了一下:“我知道你不信,但我,的确不是。”
至此为止,玉秀的神态动作都是放松自在的,因为他自信一切尽在掌握,也不惧崔不去再使出什么手段——只要凤霄被拖住,任凭崔不去智比孔明,都翻不出花来。
但是,他的笑意忽然在嘴角凝固了。
玉秀腾地起身,满屋子转悠,最后在柜子后面的暗角找到一个香炉。
他拿起香炉嗅了一下,脸色大变,将炉子往地上狠狠摔去,扯过被褥盖在上面,然后几步上前,单手掐住崔不去的喉咙,将他按在地上,看着对方瞬间变青的脸,恶狠狠道:“你在香里掺了什么!”
崔不去勉强扬唇,无声地,一字一顿道:“奈、何、香。”
伴随这三个字,玉秀的杀气几乎化为实质,与他掐住对方喉咙的手一道,成为崔不去的催命符。
鲜血从崔不去嘴角缓缓流出。
第82章
玉秀听过奈何香的可怕之处。
不仅听过,他还知道那是解剑府的不传之秘,专门用来对付那些难缠之极,嘴巴闭得比蚌壳还紧的嫌犯。
虽说神农尝百草,中毒无数成就人间功德,但玉秀从来就没想过当神农,更不会想要亲身体验奈何香的效用。
顶着阿波可汗的脸皮,动怒越发显得狰狞,玉秀咬牙切齿,几乎想要直接掐死崔不去。
残存的理智制止了他。
“解药呢!”
奈何香是没有解药的,但此时此刻,崔不去自然不可能告诉对方。
他的嘴角咳出血沫,话语含糊不清。
“你屏住呼吸也没有用……因为,它在你进来的那一刻,就已经渗入你的发肤,通过经脉周身运转,你越是用内力抵御,就会发作得越快……咳咳!”
玉秀将他抵在地上,低下头,鼻尖对着鼻尖,越发压低了声音,杀气却更浓。
“那你呢,你自己也中了奈何香,你要跟我一起死吗?”
崔不去笑了:“你的命,还算挺值钱,跟你死在一起,我也不亏。”
掐在脖子上的那只手令他喘不过气,崔不去不得不仰起脖颈,微光透过营帐顶端的薄布,映出他修长白皙的线条,有种惊心动魄的濒死美感。
玉秀喜欢欣赏世上所有美妙事物,不管生物,还是死物。
放在平时,他必定会掐住对方的脖颈,让崔不去仰首的弧度更高一些,让自己多欣赏片刻。
但现在,他反而松开手,任凭对方剧烈咳嗽,身体蜷成一团,不住地喘息。
崔不去自己也中了毒,一个人总不可能连自己性命都不顾吧。
玉秀冷眼旁观,顾不上其它,坐下来运气调息。
他很快发现崔不去没有说谎,内力运转反倒令针刺般的痛感越发剧烈,很快玉秀就感到心口像有千万根针同时在戳刺,连同皮肤接触到的任何一处都剧痛难耐,甚至是穿在身上的衣服,都让人觉得那么难以忍受。
而不会武功的崔不去,是怎么忍受这一切的?
玉秀自打武功大成,何时栽过这么大的跟头,他咬牙在崔不去身上搜了一圈,却只搜到一个绣袋,里头装着几颗丸子,细嗅还有些药味。
“这是什么!”玉秀怀疑是解药,又不敢确信,捏起两颗就掰开崔不去的嘴巴往里塞。
崔不去被逼吞下药丸,却喘着气笑了。
“你笑什么!”玉秀心头怒极,早已风度全无,飞起一脚就朝对方踹去。
“这是治我喘鸣之症的药,你以为是解药,却不敢轻信吗?”崔不去咳嗽两声,“枉你多疑似鬼也无用,我既然算计了你,又怎么会把解药带在身上?”
玉秀见他吃下药丸没事,疑心那的确是解药,便也自己吃了两颗,过了一会儿,胸口疼痛的症状并无好转,就知道崔不去没有骗他。
“解药呢!交出来,不然我就杀了你!”
“在凤霄身上。”崔不去说话断断续续,却笑道,“你不是还找人拦住他吗?如果他死了,以他的为人,死之前肯定会把解药销毁,让你跟我们同赴黄泉的。”
玉秀抬起脚,又想往崔不去身上踹,再看对方这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只怕一脚下去人也差不多了。
眼看解药还没着落,崔不去自然也暂时死不得,玉秀忍起坐下,重新闭眼运气,试图找出破解之法。
崔不去却不肯安生片刻,也不肯让玉秀安生:“你说你不是一先生,但肯定也在云海十三楼里,占据了一席之地,既非为首,那么就很可能屈居第二,或者第三。”
玉秀不言不语,没有理会。
崔不去也无须对方回应,兀自推测下去:“你师从天台宗,又是晋王幕僚,本该前途光明,却偏偏加入云海十三楼,去干搅乱天下的勾当,这说明你从投靠晋王起,就已经别有居心;你屡次三番,与隋朝作对,又将西突厥闹得鸡犬不宁,云海十三楼总不会觉得单凭几个人,又见不得光,就能问鼎天下吧,至于你——”
他喘鸣发作,加上奈何香的毒性,就算有那两颗药丸缓解,也只是稍微不那么难受,说话依旧断续困难。
“玉秀禅师,你还记得芦花村吗?”
玉秀蓦地睁开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