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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双》作者:梦溪石

文案
开皇三年,上承北朝,下开盛唐的大隋刚刚拉开序幕,隋帝杨坚设解剑府,为布谋摄密,一统天下而准备。
风雪之夜,于阗国前来朝贡的车队中途被劫杀,无一活口,解剑府二府主凤霄,奉帝命亲往调查。
边陲六工城中,各方势力风云际会,高人强者狭路相逢。

向来无往不利的凤二府主,却在一个病鬼道士身上碰了壁。
不斗不知道,一斗才发现,这病痨鬼的马甲居然比自己还多。

古代悬疑破案文,庙堂之高,江湖之远,你要的都有。
cp:身体很残分分钟都可能挂掉的智商担当颜控受vs武力值爆表很爱演戏的自恋洁癖攻
半架空,不考据。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江湖恩怨 悬疑推理 朝堂之上
搜索关键字:主角:崔不去,凤霄 ┃ 配角:左月局众人,解剑府众人,隋朝众人,江湖众人

作品简评
隋朝开国初期,一起凶案致使解剑府二府主凤霄与左月局正使崔不去在边塞小城相遇,两人出于不同的目的,彼此之间斗智斗勇,亦敌亦友。随着事件的展开,凤霄更发现崔不去的身份并不止是左月局正使那么简单。本文人设鲜明,跃然纸上,病弱毒舌却智商爆表的崔不去,容貌风采武功冠绝天下的凤霄,两人互看不顺眼,给彼此下套又十足爆笑的日常,还有左月局与解剑府各方人马连番上阵,加上紧凑庞大的悬疑剧情,朝堂江湖的场景转换,令人不忍释卷,悬疑、探案,真相等你来揭开!

 

 

第一卷 边塞风云

第1章
北风卷地,春风不度。
时近三月,边关清寒依旧。
天色上一刻还能见蓝,眨眼间,说变脸就变脸,阴风刮来,乌云汇聚,头顶一片黑沉沉,似化不开的阴影,压在众人心头。
尉迟金乌能感觉到车队行进的速度明显减缓,不由掀开布帘,伸长脖子往外探看。
风呼啸夹着沙子卷进来,旁边爱妾惊呼一声,忙搂住他的胳膊。
“郎主,天黑前,我们还来得及入城吗?”
娇媚婉转的声音稍稍缓解了尉迟金乌心中的焦虑,他象征性拍拍爱妾的大腿,薄薄衣料下富有弹性的触感传来,可以想象去掉那层碍事的衣料之后摸上去的滑腻,但他现在没心思与爱妾调情。
“应该可以吧。”尉迟金乌皱起眉头,不确定道。
他本是于阗国王族,这次奉于阗王之命,前往中原朝贡。
此时的中原,大隋刚刚代周而立,成为新兴的北方王朝。
隋帝杨坚雄心勃勃,励精图治,使得这个新王朝的生命力,正如冉冉上升之朝阳,焕发无限光彩,便连南方陈朝,也遣使入朝相贺。
于阗虽然偏居塞外一隅,又是蕞尔小邦,但时常被突厥骚扰,不胜其烦,于阗王听说隋朝今年迁入新都,大赦天下,就赶紧借着这个机会,派出以尉迟金乌为首的使团,携带重礼至大兴城觐见隋帝,一则修好关系,二则请求隋朝出兵保护于阗。
谁知这一路上并不顺利。
离开于阗,一行人途经且末,车队马匹就突然生病,上吐下泻,好容易休养数日,重新启程,又遇上这种坏天气,尉迟金乌心头烦躁不安,恨不能插上双翅立马飞到大兴城。
他忍不住又朝马车角落瞟去一眼。
那里叠放着两个箱笼,里面装的是尉迟金乌的随身衣物,因为车厢宽敞,箱笼不大,尉迟金乌特意让人搬上自己的马车,不必挪到后面去。
他频频注目的举动也让爱妾发现了,后者嫣然巧笑:“郎主,莫非那箱笼里还藏了一位大美人儿?”
尉迟金乌紧绷的心情因这句玩笑而稍稍展颜:“若真是大美人儿,你又如何?”
美妾娇嗔道:“那妾只好主动让贤,将郎主拱手相让了!”
尉迟金乌大笑,将她搂入怀中,两人肌肤相亲,你侬我侬,这一闹,倒也将尉迟心中大半乌云都驱散了。
“我若告诉你,你绝不可外传,起码在我们抵达大兴城之前,不得向任何人提起。”
他越是疾言厉色,美妾就越是好奇,拉着尉迟金乌的袖子使劲撒娇,又好一顿厮磨。
尉迟金乌这才缓声道:“那箱笼里头,放了一样贡品。”
美妾疑惑:“贡品不是都放在后头马车内了么?”
尉迟金乌:“那些只是普通物件,纵然金银珠宝,隋帝乃大国皇帝,又怎会放在眼里?”
美妾越发讶异:“咱们于阗小国,还有什么好东西,能让隋帝也稀罕不已的?莫不成是稀世美玉?”
尉迟金乌捏一把对方俏脸:“聪明,的确与玉有关,不过不是普通的玉,乃是天池玉胆。”
美妾惊呼失声:“就是那传说中,可以令人长生不老的玉胆?!”
话未竟,嘴已被尉迟捂住,美妾在他严厉的目光中反应过来,忙低声道:“妾失态了,这宝贝乃是于阗镇国之宝,王上竟舍得往外送?”
尉迟金乌无奈:“舍不得又有什么法子?这次王上想与隋朝结盟,必得拿出点好东西,才显诚意十足。”
天池玉胆虽有天池二字,却与天池无关,它乃是于阗国一名樵夫在山中砍柴时无意中发现的,樵夫误入山洞,于洞穴深处发现这块如同山心一般的玉石。传说它周身剔透如晨露,石心中间一团冰蓝,如同被群山覆雪环抱的天池,故而得名。
樵夫将其献给上一代的于阗王,传闻当时于阗王的母亲得了怪病,久治不愈,将玉胆削下一片磨成玉屑入药,不仅完全康复,甚至肌肤如新,容颜重焕。据说这位王太后一直活到了九十多岁,直到前些年才去世。
如此一来,天池玉胆之名不胫而走,在许多人眼中,它不仅能令人恢复青春年华,更能治疗疑难杂症,为练武之人伐筋洗髓。这样一件宝贝,自然人人觊觎,只可惜于阗将其视为国宝,谁也不知道于阗王把它收藏在哪里,突厥人对于阗小国虎视眈眈,其中想必也有玉胆的缘故。
于阗王并非傻子,怀璧其罪的道理他还是懂的,比起亡国灭种,家破人亡,一块玉胆当然没有那么重要,将它献给隋帝请求庇护,总比给突厥人夺走来得好。
美妾听罢这一段来龙去脉,不由咋舌:“可是郎主,这么珍贵的一件宝贝,一路就这么几个人护送,真的无妨吗?”
尉迟金乌笑道:“你别小看外面几个人,那可都是王上身边的绝顶高手,这次几乎全部被派来了,他们看上去越不显眼才越好。”
想了想,他又叮嘱道:“此事你知我知,绝不可再传第三人之耳。”
美妾连连点头:“妾知利害的,若是泄露出去,此行免不了有性命之危,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尉迟金乌抚弄她一头乌发,满意道:“你跟着我四五年,我向来知道你是最懂事的。不过你也不必太担心,等我们入了城,隋帝必会派人前来护送我们进京,届时就安稳无忧了。”
两人耳语之间,风越来越大,夹沙带雪,牢固的马车也微微晃动,发出不堪负荷的声响。
尉迟金乌没了交谈的兴致,紧抿着唇不再说话。
爱妾揪紧了他的衣裳,整个人几乎缩在他怀里不敢动弹。
在呼啸不休的风声中,尉迟金乌似乎听见一波马蹄声由远而近。
这种天气下还疾行的队伍,不大可能是惜命爱财的商队,说不定是隋帝派来接应他们的使者。
尉迟金乌精神一振,对爱妾道:“我去外头看看……”
车帘被掀开,侍卫自外头探入半个脑袋,急急道:“郎君,这风沙太大了,我们先去前边暂避——”
变故就在一瞬间发生。
尉迟金乌从被侍卫打扰的不悦,到愕然睁大眼,也不过须臾工夫。
他眼睁睁看着血光一闪,侍卫的头颅飞起,砸上车内顶部,又重重落下,在白色羊毛毡子上滚了几圈,残血将无瑕染上鲜红,最终滚到尉迟金乌脚边。
耳边爱妾的尖叫声传来,这一刻却变得何其遥远,他感觉自己的耳朵像蒙上薄纱,朦朦胧胧,听不分明。
一股寒意扑面而来,他打了个激灵,内心早已焦急咆哮催促自己躲闪,但他养尊处优多时的身体却跟不上反应,直到胸口传来冰寒刺骨的剧痛。
尉迟金乌的视线被漫天血红覆盖。
原来一个人从生到死,是如此之快。
这是他倒下去之前的最后一个想法。
……
大雪纷飞,足以覆盖世间一切污秽。
然而也仅仅是暂时遮掩,一旦云开雪霁,秽物又会重新露出。
有些人间丑恶,却连鹅毛大雪也无法盖住。
干涸的血变黑,混在雪块之中,乍看像从积雪里冒出来的石头。
死去多时的马匹倒卧在地上,边上马车翻倒,几个脑袋被半埋在雪中,眼看已是气绝多时。
马蹄声由远及近。
十数骑浩浩荡荡,自雪中疾驰而来,马蹄踢出的冰雾与雪花混杂纷飞,氤氲出团团朦胧烟气。
为首之人一身黑貂裘衣,将脑袋遮得密密实实,唯有衣袍灌风扬起,猎猎作响。
后面十多人裹得更加严实,连袖口都扎得紧紧,无人愿意将肌肤暴露在这恼人的风雪中。
他们似乎早已预见眼前这场变故的发生,非但没有表现惊诧恐惧,反倒纷纷下马上前,弯腰察看。
一具尸体倒卧雪上,后背被积雪覆盖大半,只露出一截几乎与冰雪同色的脖颈,一道伤口从咽喉处延伸到后颈,皮肉外放,深可见骨,几乎把脖子切开一半,可见杀人者之用力。
一只掩在黑貂裘衣下的手伸过来。
这手白皙修长,被薄薄皮肉裹着的骨节既不显嶙峋,亦不臃肿,恰到好处,如亭亭舒展的玉竹,无须做什么花俏举动,便已令人不由自主将视线停驻于上头。这样的一双手,非出身人间极致的富贵,是绝养不出来的。
但手的主人却不避污秽,抓起一把沾血的冰雪揉搓片刻,旋即松开,残雪从指间簌簌落下,沾在衣角皮毛上流连不去。
男人低头一看,眉头微微拧起。
旁边的捕役正愁没机会巴结这位从京城过来的大人物,见状忙掏出一条干净帕子,堆着笑上前。
“小人这儿有帕子,您——”
话未说完,便见对方将整件貂毛氅衣除下,直接往后一抛!
在捕役小吏们目瞪口呆的注视下,男人的大氅被他身后的年轻人接住。
裴惊蛰露出微微苦笑的表情:“郎君……”
“拿着。”男人淡道。
没了大氅遮挡,他的衣袍直接暴露在风雪之中,玉冠白衣,广袖狂舞。
旁人看着都觉得牙齿上下打颤,男人却面色不改,弯腰低头,继续去看那具尸体。
作者有话要说:这篇文,先出场的是攻。


第2章
在这样的天气里,想调查已经发生了一个晚上的案子,无疑非常困难。
此处离六工城很近,于阗国使者前来大隋朝贡,半途被杀,消息传回城中,县令吓得不轻,生怕担上干系。
正好这时京城又来了人,对方奉天子命,前来接送于阗使者,谁知人没接到,却赶上这么一桩凶案。
六工县令战战兢兢,伏低做小,只求将烫手山芋送出去,让他意外的是,这位从京城远道而来的贵客看起来难相处,却没二话,接过案子,立马就带人出城来察看。
县尉刘林抬起头,看着风渐止,雪渐停,不由长长出一口气。
作为六工县的县尉,于阗使者死在城外,朝廷追究下来,他肯定难辞其咎,思来想去,也不知道哪路贼匪如此胆大包天,竟连别国使者都敢劫杀。不过话说回来,这几年也没听说过六工城附近有特别嚣张的匪寇,那些小打小闹的飞贼,都不敢在城外为患……
他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跟在后面翻看尸体。
捕役们七手八脚,把周围积雪清扫大半,横七竖八的尸体逐渐露出,大部分都是像刚才的死者一样,喉咙一刀毙命。
只有马车里的华服男人,是胸口被利刃贯穿而死。
刘林随手捡起半插在雪地里的长刀察看,忽然惊呼一声:“突厥长刀!”
“这里也有一把突厥长刀!”又一名捕役喊道。
刀刃卷起,残血犹存,这是一把已经杀了许多人的刀。
难道真是突厥人干的?!刘林很震惊。
他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谁都知道突厥与大隋双方战火一触即发,边境时常枕戈待旦,不敢松懈,突厥人对于阗小国意图投靠隋朝不满已久,此时在大隋境内杀害于阗使者,肯定令于阗人怨恨大隋,从而挑拨两国关系。
刘林的想法代表了绝大多数人的想法。
到此为止,案子已经差不多可以被定性了,但刘林忍不住为接下来的善后头疼:突厥人在这里出没,说不定也潜入城内了,最近琳琅阁要在六工城分号举行一年一度的拍卖,天下富贵闲人,江湖三教九流,都不约而同往这里汇聚,这时候再出一桩涉及于阗使者的凶杀案……
他几乎可以预见自己接下来的处境,只要一顶办事不利、让突厥人潜入境内杀害于阗使者的黑锅扣下来,就能让他吃不完兜着走。
想到自己可能很快会失去县尉的位置,刘林就觉得眼前一黑,手脚发软。
贵人的手下,刚才那个姓裴的年轻人,正从翻倒的车厢内钻出来,怀里还抱着一个八宝小柜。
这种八宝小柜,是近年来从京城开始流行起来的款式,小巧玲珑的三层,拉开之后里面又有八格,可以放置胭脂水粉和各式蜜饯零嘴,放置在车厢内很是方便,因而深受妇人喜爱。有些显贵人家的女眷,其八宝小柜更是极尽奢华,不仅装饰玳瑁玛瑙,还镶嵌宝石玉珠,已然从实用器具变成互相攀比炫耀的珍贵摆设。
裴惊蛰怀里抱着的八宝小柜,虽然没有京城那些看起来珠光宝气,但也是上好木料打造雕刻的,细看还是身着于阗服饰的女子在舞蹈,充满异域风情。
三层抽屉被一一拉开。
第一层放着桃干杏干等蜜饯,第二层则是头面首饰,第三层打开时,乍一看黄澄澄的,刘林近前一看,才发现那是些女子用作贴面的花黄,星月鱼虫,用金箔剪成。
看来这个车队里有女眷,刘林心想。
这也正常,据说于阗使者是于阗贵族,出使别国,哪会不带上几个美妾艳婢?只可惜他们还未来得及见到大兴城的繁华,就已经命殒半途了。
“找找在场有没有女子尸首。”与此同时,男人也发话了。
他一开口,众人自然要听从,都纷纷下马搜寻。
原本那件披在男人身上,价值不菲的大氅,此时却被孤零零扔在雪地里,刘林心疼地看去一眼,暗自嘀咕几句,勉强提振起精神跟着搜查起来。
这个车队,除了骑马的随从侍卫之外,共有四辆马车,一辆专供于阗使者使用,一辆装着车队补给,一辆装着准备呈奉隋帝的贡品,还有一辆小车,应该是于阗使者的侍女所坐,因为众人就在那辆小车旁边,又发现了两具被掩埋在雪下的女性尸体,颈部同样被一刀毙命,气绝多时。
两名侍女颇有几分姿色,刘林揣测她们应该就是于阗使者的婢女兼房中人了。
却见男人忽然弯腰凑近,鼻尖贴着其中一名死去的侍女,几乎要亲上去一般,俊美侧颜映着雪色流光,旁边还有张泛着青黑色泽的死人脸,刘林只看得毛骨悚然。
男人却毫不以为意,薄唇依旧流连在尸体脸颊,一路往下,甚至伸手去解开对方沾满血迹的衣领,怎么看都像意图轻薄的登徒子,连那个原本很淡定的年轻人,也禁不住微微变色,失声道:“郎君!”
“吵什么。”那人哂道,又走到另一具女尸旁边,蹲身低头,在尸体已经被割开大半个喉咙的脖颈处嗅了半天,终于再度出声,“还有一个人,找。”
还有一个什么人?刘林一愣。
男人不耐道:“马车内的残余香气,跟这两个女人身上的,不是同一种。还有一个女的,找出来!”
众人闻言,赶紧四下搜查,但最终只找出二十一具尸体,除了那两个侍女之外,再无女尸。
男人对刘林道:“留一队人清理现场,把尸体都带回去。”
这就完事了?
于阗使者死在这里,于阗王肯定要追究,尸体一移走,等到雪融日出,什么证据都没了,那案子他们还查不查?
刘林一头雾水,想问又不敢问,只好频频望向裴惊蛰,朝他作揖使眼色,无声哀求。
裴惊蛰叹了口气,捡起那件刚刚被他放在地上的大氅,认命当起那个挨骂的人:“郎君,我们这就走吗,马车和马都不管了?”
男人反问:“你告诉我,留在这里还能做什么?”
刘林期期艾艾插嘴道:“凶器与马车那些是否也一并带回去,作为证物?日后于阗质问起来,我们也好有个证据。”
男人道:“马车不必管,凶器带回一把便可。”
他也不多作解释,说罢大步流星上了马,掉头扬鞭,白衣灰马瞬间疾驰而去,余下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边境小城的捕役毕竟不如京城训练有素,更不要说与解剑府相提并论,裴惊蛰只好留下来,交代刘林把现场处理好,分出一队人将尸体与凶器运回城中,这才骑马回到城中秋山别院。
秋山别院位于六工城东南,背山面水,闹中取静,赵县令妻家乃当地富户,这座别院就是他妻子的嫁妆,每年新春休沐,他都会携家眷在这里小住几日。这次京城使者还未到,他就已经让人将别院收拾好,待贵客一到,立马便将人迎到这里来。对方若是住得舒服,说不定自己也能少几分罪责。
裴惊蛰的确挺喜欢这里,尤其现在冬雪未融,枝头新绿,别院比京城又多了几分雅致,每次走进来,心情就会变得很好。
但他知道,凤二府主现在的心情,却不会太好。
飞檐下铜铃摇动,廊柱旁倚坐着刚才先行骑马回来的男人,神态慵懒散漫,手指却灵巧地将信笺卷作小卷塞入拇指粗细竹筒中。
裴惊蛰忍不住放轻脚步,但对方睫毛微微一颤,眼皮略略掀动,已察觉他的到来。
“派人去且末查一下,这个于阗使者随身带着什么人。”凤霄将竹筒递给裴惊蛰,道。
且末是位于于阗和六工城之间的一座城池,名义上归属大隋,不过朝廷忙着对付突厥与南朝,暂时没有在这个地方放太多心思。
从中原前往西域,且末城都是必经之地,久而久之,那里就成了缓冲地带,来自五湖四海的过路客商云集歇脚,解剑府早就在那里设了据点,方便收集传递讯息。
裴惊蛰应声接过竹筒,忍不住问:“这桩案子,您是不是有头绪了?”
凤霄随手从旁边抄起一份文书丢给他。
裴惊蛰手忙脚乱接住,打开一看,发现是于阗王亲笔所写,准备交由使者上呈给隋帝杨坚的金册国书。
上面清楚写明这位于阗使者的身份,对方名叫尉迟金乌,是于阗王的侄子,于阗王在信件中表达了自己对天朝的向往渴慕,希望两国结为盟好,互帮互助,共同抵抗突厥。
说白了,于阗王既希望大隋能帮他对付突厥人,又怕隋朝趁机将他吞并,一面讨好,一面防备。
金册国书原本是呈给隋帝看的,但现在于阗使者已死,为了破案,国书也成了线索之一,自然要先过他们之手。
尉迟金乌一行人被杀,对方却不劫财不劫物,连国书也还在马车内,安好完整。
裴惊蛰浏览完毕,合上金册,对凤霄道:“郎君,于阗人死在大隋境内,一则可以灭大隋威风,二则令于阗与大隋生隙,这的确像是突厥人能干出来的事。”
凤霄挑眉反问:“他们入境杀人,为何要用突厥长刀,如果用的是中原兵器,岂非更加死无对证,毫无痕迹?”
裴惊蛰挠挠下巴:“突厥人向来行事粗暴,如此张狂也不奇怪,而且,现在突厥与中原磨刀霍霍,他们便是拿准了我们就算知道,也奈何不了他们?”
凤霄:“你就没发现,那马车之中,还少了一样重要的东西?”
裴惊蛰冥思苦想,最重要的金册国书都在,还少了什么?于阗使者入朝进贡,随身带着的贡品也没少……
他灵光一闪,脱口而出:“礼单!刚才我找不到礼单!”
凤霄从喉咙里哼了一声,似觉得他还不算无药可救。
裴惊蛰早已习惯这位二府主的脾气,见对方认同,已是受宠若惊,忙再接再厉道:“凶手拿走了礼单,莫不是顺手偷了哪样贡品,不想让我们知道?可我们只要去信于阗王,不也能问个明白?”
凤霄道:“一来一去,浪费的工夫也足以让对方做许多事情了。你将那个八宝小柜拿过来。”
裴惊蛰依言而去,不一会儿就把八宝小柜抱过来,将里头三层抽屉一一拉出。
凤霄:“少了几样东西。”
裴惊蛰一愣,又往抽屉里看了好几眼。
他没察觉少了什么啊。
不过这话脱口而出,肯定又会挨骂,所以裴惊蛰老老实实道:“小人愚钝,还请郎君指教。”
凤霄倒没再卖关子:“胭脂水粉。”
能跟在解剑府二府主身边,裴惊蛰毕竟不是蠢人,略一思索就将前后联系起来。
“小柜里还有花黄,说明肯定少不了打扮妆容的胭脂水粉,但马车内残余的香气,与那两名侍女的香气不同,说明此行还有另外一个女子,很可能就是尉迟金乌的宠妾,她被凶手掳走了?不,不对,抽屉没有被乱翻,东西摆放很整齐,对方带走的时候应该从容不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