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现在正是春夏之际,论理说回鹘人不会选择在这个时间进攻,而且皇帝之前也曾派人仔细调查过,发现回鹘现在的大汗死了,他的几个兄弟和儿子正为了汗位争得不可开交,没空来骚扰齐国,这也是齐君会选择此时伐魏的重要原因之一。
“回鹘人的这一次举动,称得上十足蹊跷。”
说这句话的时候,夏侯渝刚从宫里回来,一路骑马,又赶得及,难免出了一身薄汗,顾香生原本正在书房整理史料,听说他回来,便也过来相迎。
她接过侍女手中递过来的温热帕子,正要为他擦去额头上的汗,却冷不防被一双手臂直接搂上近前,肌肤隔着薄薄的衣裳相贴,臊得左右侍女当即便赶紧掩面退下,将此处留给自家郎君娘子。
顾香生倒没害臊,只是唬了一跳,回过神白了他一眼,直接将帕子覆在他面上:“自己擦罢!”
夏侯渝笑眯眯接过,一面还道:“这位娘子,真是对不住啊,沾了你一身汗,待会儿与我共浴洗尘如何?”
顾香生好气又好笑:“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陛下是不是命你即刻赶赴柴州?”
夏侯渝点点头,这才敛了笑容:“回鹘人来势汹汹,我疑心魏国私下和他们达成某些互惠约定,这才说动他们在这个时候来攻城。”
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顾香生想起永康帝在位末期那段风雨飘摇的日子里,齐国也曾与魏国有过交战,当时魏临就想过利用回鹘人来牵制齐人的办法。
“柴州那边现在是何情形?”
夏侯渝:“回鹘人原先打的是彭州,在贺玉台那里碰了壁,这才绕到柴州来,柴州刺史许玮虽为沙场老将,但已经上了年纪,年前刚刚递了致仕的折子,只是陛下未准,竭力挽留,但我怕他守不了多久。”
皇帝显然也有这种考虑,这才让夏侯渝赶紧出发。
顾香生道:“你此行前去,可有兵力相随?”
夏侯渝:“有,陛下让于蒙带两千兵力随我前往,又让贺玉台随时驰援。”
于蒙先前在金吾卫里任职,金吾卫虽好,却不是他的意向所在,于是顾香生让夏侯渝去说了情,将人给调到京畿守卫军里去,顾香生在邵州与他共识过几年,对他带兵的本事有所了解,有这样一个人在,还是比较放心靠谱的。
顾香生:“什么时候出发?”
夏侯渝:“明早。”
顾香生微微蹙眉,旋即又松开:“那我这就去收拾衣裳,明日一早就能与你一起走。”
“香生姐姐!”
纵然是成了亲,夏侯渝还改不了这个称呼,从前的亲昵如今反倒成了闺房乐趣。
他伸手要去拉顾香生,却不防对方起身起得猛了,眼前一阵发黑,又软软坐在椅子上。
夏侯渝大惊失色,忙将她抱住:“你怎么样了?”
顾香生不在意:“就是起身起得太快而已。”
她不当回事,夏侯渝却非要找个大夫来看,因为他知道顾香生素来身子康健,冰天雪地里也活蹦乱跳,非同那些弱质纤纤的女子,这股晕眩来得太不寻常,若是因为操劳过度而引起的,他便可以顺势将她留在京城,不让她和自己一同去柴州受苦了。
谁知道大夫上门一号脉,还真就诊出问题来。
肃王妃有孕了。
第137章
“你,你没把错脉罢?大夫再号一号罢!”夏侯渝呆滞半晌,竟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他私下虽然经常撒娇耍赖毫无气度风仪可言,但在人前还是挺会装模作样的,眼见他现在连样子也不“装”了,可见内心震撼,对这个消息一时半会还有些克化不了。
孟大夫虽然不是太医,但也是京城出了名的坐堂大夫,闻言就有些不高兴:“好教殿下知晓,老夫不至于连喜脉都分不清,王妃的的确确是怀孕了!”
夏侯渝的神情脸色这才慢慢发生变化,从不敢置信到喜色浮上眉梢,可这喜色之中又夹杂着一丝隐忧,看起来有些古怪。
孟大夫心下连道咄咄怪事,但他只是一个普通大夫,知道王府中的事情不是自己应该多过问的,看见了也当没看见。
“王妃身体底子好,这一胎也很稳,然则切记劳神苦思。”
夏侯渝回过神:“可需要开几副安胎药?”
孟大夫摇摇头:“是药三分毒,王妃脉象平稳,并没有非吃不可的必要,可以用食补来替代,殿下若有需要,回头我开几个食补的方子便是。”
夏侯渝:“如此再好不过,那就多谢大夫了。”
他亲自将孟大夫送到门口,因为魂不守舍,还差点一脚绊在门槛上摔跤,孟大夫哪里还敢让他送,忙道:“殿下留步,殿下留步!”
身后顾香生扑哧一笑:“你看你把人家孟大夫都吓成什么样了!”
夏侯渝摸了摸鼻子,走回来,半跪下来,将手轻轻覆在她的小腹上:“香生姐姐,我很高兴,却又很担心。”
顾香生听出他的弦外之音,指尖轻轻碰触他的鬓发,顺着往后捋。
对她怀孕,夏侯渝自然是很高兴的,但高兴之余,他即将远赴柴州,这意味着他们很可能要暂时分离。
先前他还在发愁要如何说服对方留下来,现在果真可以将她留下来了,他又不放心她一个人留在京城里了。
这对平时的顾香生来说自然不成问题,但现在开始,她就不是一个人了。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夏侯渝宁愿这个小家伙不要那么快到来。
顾香生也轻轻一叹:“它来得可真不是时候!”
夏侯渝握住她的手:“若是可以的话,我真不想离开你。”
顾香生柔声笑道:“何必作此小儿女之态?若没有这事,你便是拦着,我也要去柴州,如今我留在京城,定会好好照顾自己,你放心就是,三年晃眼就过,回鹘人也并非天下无敌,我相信你的能力,守住柴州不成问题。”
夏侯渝虽然没有上过战场,但这次随行中有知兵的于蒙,作为一州刺史,他存在的意义在于知人善任,懂得听取下属正确的意见并作出判断,而非亲自出马冲锋陷阵。
“我知道你相信我,我也不会令你失望,可我就是舍不得你。”没有外人在,夏侯渝毫无压力地软语撒娇,甚至将整个脑袋贴到她小腹上,“你要乖一点,别让你娘受累,不然等你出来看我怎么教训你!”
听到他的孩子话,顾香生忍不住想笑,又要强捺下即将离别和担忧的愁绪,心里一时五味杂陈。
却见夏侯渝低声道:“伐魏之事,我估摸着,陛下可能要亲征。”
顾香生吃了一惊:“陛下已经决定了?”
夏侯渝:“还没有,众臣在劝,但我恐怕他们是劝不住的。”
顾香生仔细想了一下,现在齐魏战局胶着,因为回鹘人骚扰边境的事情,朝中颇有些异议,说是本来就不应该伐魏,甚至还有人劝皇帝从魏国退兵。
像夏侯礼那样的性子,只要下定决心做一件事,就不会管别人怎么想,中间即便有什么阻碍,他也会排除万难去达成,这种情况下,亲征不失为一种选择,天子在前线,士气总会更加高涨,而且夏侯礼也并非纸上谈兵的皇帝,登基前他就曾经驻守过彭州,直面过回鹘人,还打过几场仗,这一点比魏国两代皇帝都抢夺了。
她这头犹在沉吟,夏侯渝便道:“其实我担心的不是陛下,而是陛下若是真要亲征,必然会让人监国摄政。”
话只说了一半,但顾香生已经明白了。
皇帝不在京师,然而京师总得有人看着,最合适的人选莫过于皇子监国,以皇帝的行事作风,肯定不会让一个皇子总揽大权,也会让丞相从旁协助,但群龙无首的局面总归会导致人心浮动,如今除了一个夏侯渝远赴柴州,其他成年皇子都在京城,个个野心勃勃,都是不甘落后的主儿,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可以想象到时候京城会有多热闹了。
“所以让你留在京城,我有些不放心!”夏侯渝叹道。
顾香生:“其实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我留在京城,起码还能帮着打听一些消息。依你看,陛下会让哪位皇子监国?”
夏侯渝道:“应该是大兄和七郎罢,大兄毕竟占了长子的名分,不让他上说不过去,七郎行事谨慎,陛下也较为欣赏。”
顾香生歪头笑了一下:“你的运气总是不太好,小时候被派往魏国,如今又被派往柴州,若你留下来,监国的皇子里说不定还有你呢!”
这话也只有她能说,旁人只当肃王很忌讳当年去魏国为质的那段经历,轻易不敢在他面前提起。
夏侯渝无奈道:“你就别打趣我了,监国这种活儿,听着风光,做好了无功,做坏了则罪加一等,陛下虽然英明,可也多疑,到时候免不了要起些风波,你只管自己保重,旁的我都不求,只求你们母子平平安安,便是让我折寿十年我也甘愿!”
顾香生白了他一眼:“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王妃有孕的事情很快传遍了,肃王府上下一片欢天喜地,紧接着夏侯渝隔日就要启程的消息一并传出来,众人又不敢过于高兴了,生怕刺激了王妃。
实际上顾香生根本没有那么脆弱,她如今不过二十出头,做过的事走过的路见过的世面却已经是许多人大半辈子都没经历过的,即便心里再舍不得,她也不可能哭哭啼啼抓着夏侯渝的袖子不让走,否则这便不像她了。
天子旨意一下,并没有给夏侯渝太多准备的时间,翌日一大早,天还没亮,他就已经穿戴完毕,因为他这次远行,整个王府上下也跟着调动起来,黄珍作为幕僚随行,上官和依旧留在府里。
夏侯渝原不想惊动顾香生,好让她多睡一会儿,但顾香生素来浅眠,更何况这样大的动静,夏侯渝刚起身下榻,她也就跟着醒了。
“我吵醒你了?”他回身歉然道。
“没有,我平素差不多也是这个时辰起来的。”侍女将外裳捧来,夏侯渝接过,帮顾香生穿上。
“我不在京城,你要照顾好自己,修史的事情不要太费心了,我倒宁肯你多出去走走,还有,你在学堂的时候多留神,别被那些冒冒失失的小孩儿冲撞了,我会让苏木她们也跟着你……”
后续的声音直接被顾香生一手掐灭了。
夏侯渝的嘴巴被她捏成“鸭嘴”形状,边上婢女都在捂嘴忍笑。
顾香生甜甜一笑:“殿下别唠叨了,该上路啦!”
夏侯渝委委屈屈闭了嘴。
顾香生带着众人将他送出门口,张叔早已牵了马在外面等着,黄珍虽是文人,这几年跟着夏侯渝东奔西跑,骑术还算精湛,也跟着牵了匹马,另有侍卫随从十数人。
“于蒙还在城外等着我去会合,我该走了。”夏侯渝捏了捏她的手。
“保重。”顾香生回以一笑。
千言万语,尽在这两个字之中了。
夏侯渝上了马,最后回过头深深看了她一眼,目光似有许多话要说,但终究什么也没说,他扬鞭策马朝城门方向疾驰而去,一行人跟在后面,伴随着马蹄声渐行渐远。
顾香生站在石阶上,直至对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方才转身回去。
……
夏侯渝的预料没有出错,到了七月底,齐军依旧被拦阻在象州和迦南关两处地方,毫无寸进,眼看粮草一日日消耗,又有北面回鹘人虎视眈眈,朝中关于撤兵的声音越来越多,此时魏国那边也送来和议书,提出希望重新修订盟约,结两国百年兄弟之好,互不侵犯,魏国那边甚至还退了一步,说愿意每年供给齐国十万贯的岁金。
十万贯听起来不少,但到了国与国这个层面上,实在不值一提,魏国拿出这点钱,根本不费什么事,但这种妥协低头的态度,令齐国国内不少人感到满意,觉得不妨先答应下来,反正齐国现在一时半会也不可能攻陷魏国,再耗下去,齐国也未必占得了什么便宜。
但齐君明显有着完全不同的想法,他并没有答应魏国的条件,这件事反而促使他终于下定决心,决定亲征魏国。
这些事情不是什么秘密,顾香生身在京城,身份使然,离权力核心圈子也近,就算她自己不刻意去打听,上官和也会将消息送到她面前来。
八月初,夏侯渝抵达柴州。
就在他到柴州之前的两日,柴州刺史许玮正好因为指挥作战心力交瘁,在官邸中病亡,回鹘人不知怎的听到风声,举兵来犯,夏侯渝到柴州的那一日,正好就遇上了回鹘人攻城。
许玮的死让柴州很是乱了一阵,回鹘人如狼似虎,柴州差点就守不住,这时候幸好是于蒙带去的那两千兵马及时赶到,发挥了作用,加上他们带去的“万人敌”,仗着兵力增援和火弹之威力,生生抵挡住回鹘人的攻势。
两日之后,回鹘人退兵,柴州得以保住。
不过这并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夏侯渝击退回鹘人之后,意味着他正式在柴州确立了自己作为行政军事统帅的权威,但夏侯渝并不满足于此,他在柴州站稳脚跟之后,就开始谋划着要给回鹘人一点颜色看看。
而此时,伐魏的战事进展并不顺利。
魏国求和的提议被齐君驳回,紧接着齐君又决定亲征,朝中自然而然分成几派,一派主和,主张答应魏国的提议;一派主战,但不赞成天子亲征;还有一派不但主战,而且也拥护天子亲征,认为亲征能令士气高涨,有助于齐军早日攻下魏国。
主和的以文官为主,包括丞相于晏在内,都进行了委婉劝谏,但也有例外,譬如中书侍郎殷溥,原为寒门子弟,被皇帝一手提拔,素来对天子忠心耿耿,他就十分赞成皇帝亲征。
夏侯礼在位三十余年,天威隆重,无以复加,这些反对的声音其实起不了多大作用,他若是一意孤行,众臣也奈何不了他,更不必说皇帝的拥护者其实并不少,武将们早已磨刀霍霍,想通过伐魏来建功立业,天子一旦亲征,中军帐就不是他们说了算,如此就算战事出现失误,天子也怪不到他们头上去,这是两全其美的事情。
八月中旬时,战事又发生了新变化。
齐人在越过迦南关进攻剑州数次未果,反被魏国大将曹宏彬用计诱敌深入,大败齐军,致使齐军连原本已经占据的迦南关都丢失,不得不退回迦南关外的武阳县。
此事一出,魏国欢声一片,而齐君勃然大怒,最终决定亲征。
天子一旦下定决心,底下的人自然都要跟着运转起来,亲征所用盔甲仪仗,大军行进所需的粮草,禁卫军里哪些随行,哪些又留守京师等等,上令下行,这一件件一桩桩确定下来倒也快速,到了八月底,亲征大军浩浩荡荡从京城出发,南下前往魏国。
与此同时,皇帝命景王夏侯淳,恭王夏侯洵二人监国摄政,于晏等从旁协助。
……
自八月以来,天气一反往年常态,不仅没有慢慢凉快下来,反而越发炎热,有条件的人家不得不从街上买了冰放在家里降温,没条件的便只好尽量往外跑,大树底下挤满了纳凉的人,晚上百姓人家也不在家里睡了,直接就在院子里头打地铺。
顾香生的小腹逐渐显怀,这一胎倒是安稳得很,前三个月也没出现旁人常有的孕吐和不适,就是怀里总好像揣着个火炉,坐下没一会儿也觉得热,又得起身走动,到了晚上更不得安生,总热得没法睡,想用冰块又怕伤了身体和孩子,只好忍着,整晚让人打着扇,如此方能睡上两三个时辰。
这样一番折腾,饶是原先活蹦乱跳,这会儿也被折磨得有些憔悴。
“娘子,灶上刚熬好鸡汤,您可要用一碗?”苏木推了门进来道。
朱砂正站在顾香生身后给她捏着肩膀,见状忙朝她摇摇头,苏木不明所以,赶紧住嘴了。
顾香生头也不抬,笔下没停,直到手边的信写好,方才搁下笔,长舒了口气。
“先放着罢,苏木,你去将上官先生请过来一趟,我有些事要和他说。”
苏木应了一声,转身便出去了。
朱砂探头过来,有些担忧:“娘子,您不与郎君说您身体不适的事情么?”
顾香生摇头:“说了有何用,他又不可能从柴州千里迢迢跑回来,只能平添他的担忧罢了,现在柴州那边战事也正吃紧,万不能让他因此而分心!”
说话间,苏木引着上官和匆匆过来了。
没等顾香生开口说话,上官和便道:“娘子,不好了!”
他脸色有些不好看,胸口还在不住起伏,想必是正也要过来,在半途遇见苏木,所以苏木才回来得如此快。
这话一出口,顾香生神色也为之一变,立马就想到是不是夏侯渝那边出事了:“是肃王有事?”
上官和赶紧摇头:“是别的事!”
顾香生对苏木朱砂道:“你们先到外面候着。”
非是不信任他们,只是有些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苏木朱砂自无异议,顾香生和上官和谈正事的时候,她们素来是要避开的,这点又与别的人家不同。
在常人眼里,世风再开放,主母与外男说话,毕竟还是要有婢女在边上守着,以免落人话柄,然而顾香生成了肃王妃之后,皇帝并没有将她的爵位免除,也就是说她身上依旧挂着济宁伯的爵位,虽说这只是个虚名,顶多再领点俸禄,没什么实质性的作用,但无形中也表明了顾香生的身份并不拘于内帷。
夏侯渝早有言在先,顾香生与他一般,俱是肃王府的主人,彼此无内外之分。即便是他在府里的时候,与上官和黄珍等人议事,也从来不刻意避开顾香生。
这种事若放在别的幕僚眼里,兴许会觉得自己被慢待了,又或者对自家郎君不以为然,觉得他惧内。但一来顾香生的经历在齐国几乎人人皆知,只要不是傻子,就不会让她当作寻常女子来对待,二来上官和跟随夏侯渝日久,也知道顾香生在他心目中,乃至在王府里是个什么地位,说句更直白些的话,如果顾香生坚持要做一件事,哪怕是杀人或,他们这位五殿下非但不会拦着她,估计还会帮着添火加柴。
房门一关上,顾香生便问:“不是殿下那边出了事?”
上官和连忙摇摇头:“不是郎君,是陛下,听说陛下生病了!”
第138章
顾香生紧紧拧眉:“这消息可确切?”
上官和:“陛下亲征之后,朝中一应重大奏疏依旧要送交前线,由他亲自批阅,但最近一段时间很是蹊跷,所有奏疏都只盖了印,又或者由旁人代笔,并非陛下亲笔,而且据说天气太热,前线有些士兵染了时疫,所以有不少人开始猜测会不会是陛下也……染病了。”
这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皇帝年过五旬依旧精力旺盛,很多事情喜欢亲力亲为,连出征都不忘让人把重要奏疏加急递到前线,京城里虽说有皇子和丞相在,但在这么一个强势皇帝的阴影下,注定他们只能是陪衬,而不可能是主角。
但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皇帝毕竟上了年纪,身体底子再如何好,也不可能一边打仗一边还要管国内的事情,今年天气又热得不同寻常,军中条件远比平时在皇宫里简陋,生病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上官和见顾香生没有反应,忍不住道:“娘子,我们是不是要早作打算?”
他的话语焉不详,但顾香生一听就明白了。
皇帝如果当真染了时疫,这件事就可大可小。往小了说,皇帝很快病愈,军心没有丝毫影响,大家该怎么样还怎么样;往大了说,皇帝病重,随时有可能出现不测的情况,那么齐军就必然要班师回朝,到时候国不可一日无君,皇帝没有立储,到时候会是怎样一番混乱可想而知。
这种情况下,夏侯渝人还在边陲,鞭长莫及,当然是最不利的。
顾香生:“依你看呢?”
上官和:“给郎君去信,让他秘密回来,若是陛下真有个万一,那几位皇子要……郎君也好及时反应。”
顾香生摇摇头:“这其中要担的风险太大了,万一陛下没事,这些只是谣传,那么殿下这样做就是死罪,别人正愁自己对手太多,你自己就将话柄给递上去,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上官和也知道这件事太冒险了,但自古与皇位有关的事儿,其实说到底都是在赌博,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自己是赢是输。
老皇帝虽然多疑善变,但总归是位有为之君,这次亲征伐魏势在必得,照理说不会在这件事上头故布疑阵,动摇军心,现在消息都传到京城来了,可见前线那边已经压不住了。
这种情况下,谨慎和犹豫很有可能会错失良机。
他将自己的想法与顾香生一说。
顾香生道:“上官先生,你有没有想过,阿渝身边能用的,满打满算其实也只有于蒙那两千余人,京城兵力则有三万,金吾卫大将军钟锐,对天子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在天子授意的情况下,他绝对不会让阿渝进城,两千对三万,实力悬殊,更何况这两千人还是千里迢迢从柴州赶回来的,兵疲将惫,如能能在景王手下占便宜?”
她顿了顿,又道:“这且不说,如果阿渝将柴州守兵也一并带回来,柴州就会面临无人可守的局面,一方面这些人动静太大,只怕还没到京城就会被拦截下来,另一方面,回鹘人如果知道柴州空虚,定然会派人攻取,届时遭殃的只能是百姓,我相信以阿渝的为人,他也不愿意看见这种事情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