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皇帝的思路真是完完全全异于常人,以他不算蠢笨的脑子,尚且猜不透这位老爹的下一步,如此看来,他大哥会被耍得团团转还不入皇帝法眼,也算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了。
官员见夏侯渝的面色有些不好,便道:“殿下不如先去歇息,待宫中来人,下官再请殿下过来也不迟。”
夏侯渝摇摇头,将头上一把虚汗抹去:“我且等等。”
陛下会问什么,而香生姐姐又会如何应答?
……
此时的大庆殿偏殿,顾香生坐了将近半个时辰,才终于得到皇帝召见的通报。
越是高位之人,越喜欢讲究排场,下位者求见,不让对方等个一时半刻,好像就说不过去似的。
然而这同时也是一种心理战,下位者在等待的过程中,心中难免惴惴不安,等到见面的时候,就会更加紧张,心思也容易被上位者掌握。
乐正从内殿出来的时候,正好就看见顾香生坐在那里,面色沉静,好像在思考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想。
静水流深,令人望之心绪不知不觉宁静下来。
她不缺美貌,但第一眼被人注意到的,却绝对不是美貌。
对方抬眼朝乐正颔首微笑,起身拱手:“乐内监安好。”
乐正也笑:“济宁伯安好,您快进去罢,陛下等着呢。”
顾香生道了一声谢,随他入内,没有多余言语。
皇帝倒没有故意晾着她,顾香生一进去,他便呵呵笑道:“济宁伯来了!”
顾香生行了礼,皇帝没说来意,她便也静静等着。
仔细算起来,这其实还是她第二回与皇帝进行私下的会面,上一次则是与徐澈他们一起,皇帝日理万机,区区一个顾香生,并不值得他多费心神。
皇帝道:“你在长春观住得可还习惯?”
顾香生:“托陛下洪福,臣一切都好。”
皇帝:“若是有什么不习惯的,就只管说。朕知道你在魏国过的也是金枝玉叶一般的生活,道观再好,也难免清苦,你为了避开流言蜚语,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顾香生:“陛下过奖了,臣在邵州时,也不是没过过苦日子,如今比起来,已经十分舒适了。”
皇帝唔了一声:“听说你擅长种花,尤其是茶花?”
顾香生:“也谈不上擅长,只是喜爱而已。”
皇帝笑道:“那可巧了,朕也喜欢茶花,尤其是一斛珠,不过齐国境内的一斛珠极为罕见,这花又极娇贵,能栽活的寥寥无几,是也不是?”
顾香生:“正是,一斛珠喜爱湿润温暖之地,多长于吴越和魏国。”
皇帝点点头:“可惜了,朕号称天子,却还没见过一斛珠里最珍稀的‘紫珠’,传闻这个品种只有在魏国皇宫才有,你想必是见过的罢?”
顾香生:“是,臣曾见过,的确称得上国色天香。”
皇帝饶富兴致:“比之牡丹如何?”
顾香生:“春花秋月,各擅其场。”
皇帝抚掌而笑:“那便好了,待齐军攻克魏国,朕定会让人好生留意保存这花,将其送到齐国来,到时候济宁伯可要帮朕掌掌眼,看究竟是不是那传说中的‘紫珠’啊!”
顾香生一愣,很快答道:“愿为陛下驱遣!”
皇帝挑眉:“你听说了伐魏的事情,难道就没有什么话要说么?朕知道你的父母亲人俱在魏国,难道你就不为他们求个情?”
顾香生想了想,道:“沙场征战,各为其主,死伤在所难免,臣无从劝起。至于臣的父母亲人,并无在沙场征战的武将,日后魏国若战败归顺,他们定也位列降臣之伍。陛下乃有为明君,就算臣不说,陛下也不可能妄杀,但若陛下想杀他们,便是臣求了情也无用。”
直到此刻,她仍旧没有弄明白皇帝今日将她召入宫的用意。
若说是为了试探自己对齐国伐魏的想法,那皇帝未免也太闲了,因为她现在无兵无权,完全左右不了大局,想法是什么更不重要。
皇帝笑了起来:“你倒是实在!好啦,朕也不与你兜圈子扯闲篇了,今日五郎入宫,向朕说了要求娶你之事,你可知道?”
顾香生这才吃了一惊:“臣不知。”
先前夏侯渝也曾与她提过此事,但她万万没想到对方会如此胆大妄为,直接就向皇帝提出来了。
那最后到底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想及此,顾香生不免忐忑,再也伪装不出镇定。
皇帝见她一直沉稳的神色终于有了变化,心下觉得好笑,话锋一转,又道:“朕有意委任他为柴州刺史,现在旨意想必也已经到了他手里了。”
顾香生并非对疆域一无所知的人,柴州是个什么地方,她自然很清楚。
夏侯渝虽然身为皇子,但自小命途坎坷,好不容易回齐国过了几天安稳日子,又要被老爹丢到跟回鹘人作战的前线,这换了别人,不崩溃都难。
心念电转,顾香生反而冷静下来,叩首道:“臣虽不才,但曾在邵州守城,于火弹伤敌之事上有所钻研,还请陛下允许,让臣与远王同赴柴州,效微末之力。”
这话一出,半晌无声。
过了好一会儿,皇帝方才道:“好嘛,朕与乐正打赌,乐正说你听说五郎将要被派往柴州之后,一定会要求同往,朕却不信,这世上哪里有人傻到明知山有虎,却还偏向虎山行的?可没想到今日还真让朕给遇着一个,你好歹也别答应得那么快,不然朕的面子往哪儿搁?”
见顾香生一反常态傻愣在当场,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的样子,乐正小声提醒:“济宁伯,还不谢恩!”
她这才如梦初醒,忙要下拜。
皇帝却阻止了她:“你别忙着谢恩,朕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夏侯渝此去柴州,起码得三年任期圆满才能回来,期间回鹘人进犯,柴州便首当其冲,守住了城未必有功,但丢了城却是要丢脑袋的,便是皇子也绝无例外,你与他成婚,就意味着很可能会守寡,你若反悔,现在还来得及。”
不待她回答,皇帝又道:“朕不拦你成婚生子,但你身份特殊,要嫁也只能嫁齐国人,你若愿入宫,必以贵妃之位相酬,若能诞下龙子,朕就立他为储君,你若不愿入宫,朕也可以赐你平安富贵,让你嫁予太平王侯,不必像与五郎一起时那般担惊受怕。”
乐正小吃一惊,他没想到皇帝还会冒出这样一番话来,赶紧扭过头去看顾香生,不知对方会如何回应。
贵妃之位也许还不够诱人,但储君之位就不一样了,儿子能当皇帝,自己将来就是太后,这样的诱惑,有几个人能抵挡得住?
然而顾香生神色郑重,一字一顿道:“臣愿与远王成婚,还请陛下成全。”
乐正屏住呼吸。
皇帝却道:“怎么还叫远王,该叫肃王了。”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顾香生愣住了。
……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前来宣诏的官员已经喝了四五盏汤水,想去如厕又没好意思说,有点坐立不安,心道宫里怎么还没来人?
夏侯渝坐在那里,脸色也没好看到哪里去,却是微微阖着眼,要睡不睡的。
四月的天还不算热,众人却硬是等出一身汗来。
管家张芹叫来王府婢女,让她去弄条热帕子来给夏侯渝擦脸。
就这样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宫里头终于来了人,众人忙迎出去。
这回来的却是乐正,对方身后还跟着顾香生。
后者正冲着夏侯渝笑。
见此情景,夏侯渝哪里还不明白?
他心头狂喜,几乎压抑不住想要大声欢呼的心情。
皇帝实在太爱折腾人了,好事多磨,一波三折,然而只要是最后能够得偿所愿,夏侯渝就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此时心上人就近在咫尺,几乎一伸手就能触碰到。
乐正笑吟吟地对宣诏官员说了一番话,后者拿出其中一份诏书准备宣读。
夏侯渝的反应是一头栽向前方,五体投地,直接用行动表达了自己对天子的滔滔崇敬之情。
众人全傻眼了。
这是……高兴坏了的表现?
直到顾香生上前将人扶起来,大家才反应过来。
夏侯渝这不是太高兴才五体投地,而是直接晕倒了。
众人七手八脚将夏侯渝扶回寝室,幸而这段时间大夫一直在府里候着,叫过来一看,说是病还没好,今天就奔波一天,劳累过度,得多歇息,但没有大碍,大家这才松了口气。
虽然没了听旨的人,宣诏官员还是在床前将旨意念完,乐正向顾香生道过喜,便也回宫去了。
见顾香生凝视着床榻上昏睡的夏侯渝,黄珍适时道:“殿下这阵子就没好好休息过,还请顾娘子好生劝劝他,我等的话,殿下听不进去,唯独娘子的话,殿下还肯听。”
这番话说得很得体,赐婚诏书一下,即便还没正式成婚,但顾香生成为王府主母,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黄珍明着是让顾香生劝说夏侯渝不要太辛苦,实则是以幕僚身份委婉表达认同和忠心。
顾香生微微一笑:“我会劝他的,多谢你们长久以来的辅佐,他性子有些固执,下定决心的事情,九头牛也拉不回来,难为你们了!”
黄珍与上官和忙谦辞几句,以不打扰郎君休息为由,悄声告退。
人轻咳散尽,偌大寝室里,只余顾香生二人。
看着沉沉昏睡的夏侯渝,她轻轻将对方鬓发往后拂去,既好笑又心疼。
然而好笑与心疼之余,又有一种尘埃落定,心满意足的喜悦。
……
毕竟还没成婚,顾香生不可能一直在王府待下去,见夏侯渝这一觉兴许要睡上很久,夜色将临时,她便起身告辞,又交代张芹,等夏侯渝醒来,就遣人到长春观告知一声。
马车出了城,一路往长春观的方向驶去。
今日跟着一道过来的苏木喜上眉梢:“这下可好了,郎君与娘子得偿所愿,有情人终成眷属,等回去之后和朱砂一说,她还不定会高兴成什么样呢!”
顾香生横她一眼,嗔道:“还没成婚就叫郎君,传出去不笑话死人!”
苏木笑盈盈道:“笑话便笑话,那些人只会嚼舌根,他们哪里有娘子的福气呢!”
二人正说笑,马车忽然来了个急刹车,重重往前一顿,马匹嘶鸣之声随之响起。
苏木反应不及,惊呼一声,整个人往前滚去,幸好顾香生反应得快,一手将她抓住!
“什么人!”车夫在外头高声叱喝。
苏木闻声慌乱,心想莫不是盗贼?
可京郊外面,天子脚下,又哪里来的不要命的盗贼?

第134章

顾香生不可能出个门都随身带着弓箭,但外面的车夫并非寻常人士,以他的身手,便是以一敌三都没什么问题,夏侯渝安排他跟着顾香生,此时终于派上用场。
外面肯定不止三四个人,听这动静,对方怕是有五六个人左右,苏木虽然忠心可靠,但毕竟不像诗情碧霄她们那样经过事,此时吓得面容雪白,手紧紧攥着顾香生的袖子没吱声。
顾香生拍拍她道:“我出去看看有没有能帮得上忙的!”
苏木攥着她的手更紧了,连连摇头:“娘子别出去,外面危险,我们等人来救!”
顾香生:“去道观这条路有些偏僻,现在又是傍晚,未必能遇得上人,我会见机行事的。”
马车里有把长剑,是一直放在上面以防万一的,她随手一抓便掀开帘子探出头去。
顾香生粗略看了一眼,外面约莫有十多个人,身手不算好,顶多只是地痞流氓的水准,但胜在人多势众,车夫游走其间,一个个打下来也有些气喘吁吁。
那些人的目标明显是顾香生,所以千方百计绕过车夫想要朝马车上的人下手,见顾香生探头出来,登时眼睛一亮,还招呼同伴:“弟兄们,点子就在前头,水灵灵的,并肩子上,绑了回去先玩一阵再卖个好价钱啊!”
顾香生听了这话,简直要气笑了。
若对方的打架水准再高些,他们今天可能还走不掉,但就这么个三脚猫的水平,仗着人多,还真不把车夫放在眼里。
“老邓,接剑!”她高声喊道,一边将剑抛过去。
“好嘞!”车夫头也不回伸手接住,抽剑出鞘,眨眼间战斗力大增,对方还没反应过来,他就撂倒几个了。
见点子扎手,有几个人企图悄悄绕到马车后面发难,顾香生好笑,直接摸出随身匕首,往其中一人掷去。
但见那人哎呀一声,仰头倒下。
同伴一看,匕首正正插在他的脖颈上,人哪里还有气?
其他人当即就被吓到了,谁也没料想这么个娇娇弱弱的小娘子,出手竟然如此狠辣!
顾香生却不会对他们客气,因为她已经差不多弄明白这些人是何来历。
众人见她从发鬓上拔下一支金钗,那金钗又细又长,看着比匕首还要锐利三分,这插入喉咙里,人同样也会当场没命,登时心里发憷,宁可硬着头皮去面对老邓的刀光剑影,也不想在这里被丢飞钗。
“娘子,我这也有钗子!”苏木却从马车上看见顾香生方才的举动,瞠目结舌之余,赶紧从头上拔下钗子递给顾香生。
那头老邓多了武器加成,刷刷刷几下很快将一干人等都放倒。
“真是不要命,连我们的马车都敢劫!”老邓恨恨将剑插入地上,锋刃堪堪擦着一个人的脸颊掠过,上面瞬间多了一条血痕,那人被吓个半死,裤子都尿湿了。
老邓嫌恶地看着他:“娘子,要怎么处置他们?”
十五个人,死了五个,还剩十个,其中有重伤的,也有轻伤的,一时间遍地哀嚎。
顾香生轻描淡写:“反正是劫道的贼匪,不如一并杀了了事,也免得还要报官,忒麻烦了。”
那些人一听,都不用如何逼问,当即就痛哭流涕:“这位娘子饶命,我等是受人指使而来,并非故意劫道!”
老邓大喝一声:“事到如今,还不从实招来!”
那些人七嘴八舌讲述起来,顾香生他们这才知道,这帮人不是什么地痞流氓,平时从事的是拍花子的勾当,也就是人贩子。而且他们心气还挺高,不做寻常生意,专门盯着富贵人家和官宦人家的妇孺下手,但凡初一十五这样的热闹日子,就是他们开张大吉的时候。
别以为官宦世家的妇孺就不好下手,虽然这些人也有仆从跟随,但往往百密一疏,想要下手总能找到机会,这些拐子全程盯梢,瞅准落单的机会就将人拐走,有油水可榨的,就跟家人勒索一大笔钱财然后放人,那些长得漂亮的,又或者是家人害怕名声受损不肯出钱赎人的,干脆就被这些拐子给卖到江南一带的窑子里,调、教之后接客,同样也是稳赚不赔的大买卖。
这种拐人的勾当不需要本钱,利润又高,从古至今就没断绝过,官府抓也是抓的,只不过官在明他们在暗,抓得严时一哄而散躲起来,等到风声松些时又会跑出来。
对这些人,顾香生杀得一点负罪感也没有。
他们自然不是临时起意对顾香生下手的,而是有人知道顾香生经常会进城出城,所以雇了人专门在这条路上候着,就为了将顾香生劫走,到时候是玩弄一阵再送回来,还是直接卖掉,就由不得她了。
“真是狗胆包天啊,谁指使你们这么做的,说!”老邓狠狠踹了其中一人一脚,正好踹在对方的腰眼上,疼得他又是一阵干嚎。
“我说,我说!别打了……”对方有气无力,“是一个叫董元明的,我们不熟,他与我们大当家熟,我就知道是他来找大当家,让他这么干的,还说事成之后如何酬谢……”
老邓又踹一脚:“那董元明又是什么来头!”
对方哎哟哎哟惨叫:“我是真不知道,真不知道!”
老邓冷笑两声,转而朝其他人下脚,那些人抵不过痛楚,早没了刚才的威风,一个个死狗样地在地上翻滚,有什么说什么,没两下就给问了出来。
那董元明原先也是在京城里厮混,没个正当营生,后来不知怎的居然通过远房亲戚的门路进了兴国公府,跟在驸马身边,不算贴身近侍,但因为办事机灵,还算能混个脸熟,他自此就在一帮狐朋狗党面前挺起腰杆子了,觉得自己是鱼跃龙门成了上等人。
但这帮喽啰被差遣而来,并不知道太多内情,说了半天,顾香生他们也就只知道这件事和董元明脱不开关系。
不过这就已经足够了。
苏木听得气愤不已:“娘子,这事儿实在欺人太甚了,您要不要告诉五殿下,让他出面去与兴国公府交涉?”
顾香生却摇摇头,苏木还是不够了解她,这种事她自己也可以解决,没必要给夏侯渝添麻烦,她早惯了有什么事独立自主,却不是那等非要等着男人作主,没了主心骨就不行的闺阁女子。
老邓问:“娘子,这些人如何发落?”
顾香生道:“死的活的,一并都送到兴国公府上去。”
苏木吃了一惊,觉得这样会将兴国公府得罪狠了,但她是个极聪明的,先前察言观色,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这会儿就不敢再轻易出头吱声了。
但老邓也有点迟疑:“娘子真要这么做?”
顾香生点点头:“苏木你先回道观去找几个人来,把人都绑了。”
时近傍晚,城门很快就要关了,虽然朝中近日不时有取消宵禁的声音,但毕竟还未取消,眼看出入的人越来越少,城门守卫打了个呵欠,与同僚交谈几句,准备散值之后再去喝几杯。
这话还没说完,他们就看见有人驾着一辆马车过来,马车后面还用绳子系着一串“粽子”,仔细看却是一串人,随着马车缓驰入城,那些人双手被绑,不得不跟着撞撞跌跌一路奔跑。
两名守卫看得眼睛都瞪大了,赶紧上前盘问,对方却道:“我乃济宁伯下人,这些人是兴国公府上借予我们的,娘子命我将人带去还给兴国公。”
这两个人自己哪个谁都惹不起,守卫听得头皮发麻,又见对方言之凿凿,还拿出印信凭据,便挥挥手赶紧放行。
这一行人一路从城门进去,很是吸引了不少好奇的目光。
老邓带着那一大串人来到兴国公府,后者自然不敢贸然开门,急急忙忙就跑去禀报。
“这是闹的哪一出?”因着次子刘筠挨那一巴掌的事儿,高氏对顾香生没什么好印象,此刻听见事情与其有关,脸色便沉了下来。
“主母,对方说这些人是驸马寄放在他们那里的,所以他们把人送回来。”
高氏听得越发莫名其妙,拧了眉毛:“与二郎又有何干?”
虽是蹊跷,她倒也没有不分缘由就把人给赶走,而是先让人去请兴国公刘聃。
那些拐子被老邓和顾香生一顿收拾,还有同伴死在面前,如何还敢隐瞒,见兴国公府的人询问,马上一五一十都交代出来,刘聃与高氏听得大惊失色,万万没想到刘筠竟然胆子大到做下这等事情来。
刘聃当即就命人去将刘筠给绑了回来——自打从公主府被赶出来之后,刘筠就被兴国公痛骂一顿,他不敢回家住,只能宿在外面的宅子里,皇帝懒得多作计较,旁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刘筠正在与外室在饮酒作乐,冷不防被老爹的人绑回来,还有些糊涂,便将老爹直接让把他身边的董元明带上来,刘筠方才脸色一变,知道这是事情败露了。
刘聃何许人也,见儿子神色变化,哪里还不知道其中内情,便指着他冷笑道:“我也懒得打你了,你若不从实招来,我直接就将你绑到陛下跟前去,请陛下来治罪,连带怠慢公主的事情,看你小命焉在!”
刘筠还想砌词狡辩:“儿子只是想教训这妇人一顿,将人拐到哪个地方,吓唬吓唬她,过段时间再放出来,可从没想过要她的性命!我与公主的家务事本就不关她的事,她竟敢为公主出头,这事传出去,不单我的脸面丢光了,连外头的人都说兴国公府好欺负呢!”
刘聃勃然大怒:“你别以为将刘家也给扯下水,我就会跟你站在同一边,你敢带人去劫道,就要做好被追究的准备,来人,将这不孝子带下去,关在柴房里,没我的命令,谁也不准给他吃喝!”
高氏虽然偏袒儿子,却不是那等不分青红皂白的人,见刘筠被带下去,也没急着为他求情:“夫君打算如何办?”
刘聃膝下四子,个个出息,唯独夹在中间的次子,虽然尚了主,看似荣宠最高,却是他最头疼的一个:“现在人家不去报官,反是将人送到这里来,明显是想看我如何处置,若是我处置得不妥,这事儿闹到陛下跟前,就是咱们理亏,还能怎么办,自然是上门赔礼道歉,交出刘筠任由处置!”
高氏倒没有异议,这事的确事刘筠闹得太过了,她想包庇也无从包庇起,比起儿子,当然还是整个兴国公府更加重要。
刘聃道:“这样罢,你先去和嘉祥公主说一声,再备一份厚礼,请公主陪你亲自登门,公主性子好,想必看在婆媳的份上不会拒绝,我再进宫向陛下请罪。”
高氏有些迟疑:“我就不必去了罢,不如先让大郎媳妇去一趟,好歹还有个转圜的余地。”
这话刚说完,外面就有府里的人进来禀报,说起今日宫里给远王那边赐下的三道旨意。
刘聃听罢大惊失色,良久方道:“这回不必你去了,看来还是我亲自登门一趟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