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清波皱眉:“你的意思是,他的确不是凶手。”
冬至接过他递来的创口贴,把手掌上被树枝划出的小口子都贴一下。
“不知道,你先跟唐局汇报一下吧,他还在等我们的消息呢。”
唐净没想到这么快就等来他们的消息。
在得知他们把明弦追丢了之后,唐净并没有太意外的反应,更没有责备他们。
他听完刘清波转述尹香雪的见闻之后,沉默片刻,道:“这样吧,你们先去望月湖找,我让舒壑跟霍诫带上潜水装备去协助你们,明弦那边,由我来处理。”
刘清波:“他把追踪器还给我们了,还需要吗?”
唐净道:“不用了。”
他结束通话,抬眼看对面的龙深。
刚才用的是外放音效,龙深自然也听得一清二楚。
龙深道:“明弦早就知道你在他身上放了追踪器。”
这句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唐净点点头:“所以我们知道的,都是他想让我们知道的。”
龙深看着他,忽然一笑:“是不是有种棋逢对手的感觉?”
唐净不知道龙深怎么还笑得出来,以前遇到这种事情,龙深总是最严肃的一个,但对方现在居然还会来这么一句调侃。他怀疑对方是因为即将见到徒弟而变得放松,不过现在唐净也没什么心思开玩笑了。
“是我的过失,我误判了对手。现在他肯定还没来得及离开申城,我这就联系警方,全程通缉,希望能在他离开申城之前把人留住。”
他们萍水相逢,也互相试探,唐净自诩片叶不沾身,最终却还是棋失一着。
“等等。”龙深制止他欲拿起电话的动作。
唐净不明所以。
龙深道:“你现在已经乱了分寸,失去往常的水准。”
唐净沉默,既不承认,也没否认。
龙深没有穷追猛打,而是问:“追踪器有没有远程联网?”
唐净:“有,他去过的地方,这里都同步了。”
龙深:“那就先不用发通缉令,看一下追踪器他出现过的地点。”
唐净只是一时失了判断,被他提醒,立马就反应过来。
“龙局,你的意思是,他故意在等我们?”
龙深点点头:“他既然早就发现追踪器,却直到现在才告诉我们,说明他之前去过的地方里,一定有需要我们知道的,都找出来,然后一个个找过去。”
唐净没有废话:“我马上去办。”
……
舒壑跟霍诫的动作很快,冬至他们刚刚会同警方疏散人群,并将整个望月湖都列为禁区,他们就带着潜水设备过来了。
“这是水肺,我知道修行者在水下闭气时间长,不过这望月湖虽然是人工湖,引的却是淀山湖的水,听说淀山湖还很深,保不准下面有什么东西跑过去,有个水肺会更方便。”舒壑把装备递给他们,并教他们如何使用。
冬至道:“直接从望月湖这里下去吧,水下情况不明,我们尽量不要分开太远。”
舒壑跟霍诫接到的命令是协助,也就是说,他们是辅,冬至是主。但实际上,无论行政级别,还是职位,舒壑都比冬至要高,冬至原本应该谦让几句,让舒壑来主导这件事,但事情一急,他就没多想,舒壑心里难免有点不适,却没表现出来,还是点点头。
事不宜迟,四人没有多余的废话,脱了外面的羽绒服和外套,背上水肺,直接下水。
虽然是人工湖,但深度依旧蔚为可观,尤其是大冬天的,一下水就感觉刺骨寒意直接透过浸湿了的衣服,从四面八方涌进来,冬至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舒壑游在最前面,已经超越众人一个身段,他只得加快动作,免得被拉下太远。
时间匆忙,没来得及找水下探照灯,只用了最普通的防水手电筒,光照范围有限,水里也有些浑浊,各种浮游生物不时在眼前飘过,能见度很低,众人沿着岸边找了一圈,又慢慢往湖心的方向靠拢。
越往湖心的方向就越深,水也变得越来越浑浊,手电筒几乎无法照见太远的地方,湖底偶有水草幽幽浮起,在水中飘荡,轻轻拂过他们的身体,宛如想要留下情人的温柔姑娘。
舒壑跟霍诫两人虽然没亲眼看见江朗死去的情形,但两年前,就在这里,他们曾经杀过一只水猴子,知道望月湖并不是一个安全的人工湖。
忽然间,霍诫的身形一沉,像是被什么东西往下扯,整个身体急剧下降。
舒壑在他前面,一时没留意,但在霍诫后面的刘清波和冬至却都看得清清楚楚,刘清波及时伸出手拉住他的肩膀,却因那股拉扯的力道过大,他整个人也跟着往下沉。
冬至忙抓住刘清波肩膀上的衣物。
这一抓,他才知道拽着霍诫的那股力气到底有多大,那根本不是人类所能抵抗的力量,他不肯松开刘清波,就这么被跟着往下拖,三个人身不由己被卷向下方,越往下,周围水流就越急,而且形成一个漩涡,将所有东西往里吸,非但是他们,连路过的鱼类,所有水中生物,只要一进入这个漩涡的范围,立马就会被拖进去,毫无例外。
冬至这才恍然,他们刚才来到这附近,周围的鱼儿一下子就消失的原因,鱼类也会本能地避开危险。
但一个人工湖,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旋涡,跟江朗的死因有关吗?
眼前一片浑浊,水已经被彻底搅浑,手电筒也不知被卷到哪里去,他的手依旧紧紧抓着刘清波的衣服,整个人随波逐流,在水里打圈,分不清东南西北,冬至觉得自己仿佛成了滚筒洗衣机里的衣服,“洗衣机”没有按下暂停键,他就只能这么一直转下去,直到被彻底脱水甩干。
时间成了无用的陪衬,冬至也不知道自己在“滚筒洗衣机”里滚了多久,等意识到自己浮出水面时,他整个人还轻飘飘的,脑袋像按在身体上的走马灯一样疯狂转动,只得闭上眼睛,等那股晕眩的感觉彻底缓过去。
“这是……哪儿?”霍诫的声音也像在外太空飘着,还没回到地球。
“你们两年前不是下过水吗,那时候没发现这里?”刘清波捂着脑袋呻吟一声。
霍诫靠在后面的石头上喘气:“没有,舒壑呢?”
他这一说,其他人才发现,舒壑不见了。
冬至道:“他刚才在前面,估计没看见我们被旋涡拖进来。”
刘清波把手电筒一照,发现这里是个内凹的洞穴,大约在很久以前,水填满了这里,但后来水位下降,这里就形成一个中空的区域,边上还有一小块可供休息的地方,摘下水肺也能呼吸。
三人浑身都湿淋淋的,虽说他们是修行者,但没有人会喜欢这种黏腻湿冷还没法换衣服的感觉。
冬至打开小小的防水包,手伸进去乱掏一阵,掏出几张东西分别丢给他们。
“下个水你带暖宝宝干什么?!”
刘清波拿到手一看,露出一脸你是不是神经病的表情。
冬至无辜道:“这么个小包塞不了换的衣服啊,这是我刚在学校小卖部买水的时候顺手买的,将就一下吧,贴在肚子上,聊胜于无。”
刘清波嘴角抽搐,很想把暖宝宝糊他脸上去,最终还是认命地撕下包装。
霍诫勉强憋出一句夸奖的词儿:“你别说,贴在肚子上还真有点气运丹田的感觉!”
冬至一乐:“是吧?那下回需要下水的时候我都带着!”
刘清波:……人家随便恭维一下你还当真了?
他觉得自己的修养真是越来越好了,为了在外人面前给冬至留点领导的面子,居然把这句话硬生生给忍回去。
三人缓过一口气,开始商讨对策。
这个洞穴的氧气很稀薄,根本不可能久留,他们最终还是得下水。
刘清波就有点奇怪:“望月湖一个人工湖,一眼望得到对面,这种洞穴是从哪里来的?”
霍诫道:“望月湖的水引自淀山湖,不过管道应该不在这里。”
肯定不在,这个洞穴一看就不是人工专门凿出来的。
“据说这里当时是个大水坑,一下雨就会泥泞遍地,水坑里的水常年不干,对周围居民造成很大影响,后来索性就把坑改造成现在的人工湖,反倒成了一处景观,但我从没听过水坑里还会有漩涡。”
刘清波:“那只水猴子,你们当时是在哪里抓住的?”
霍诫:“下水之后不久就遇上了,找的时候容易,倒是为了擒住它费了一点力气,后来我们又把湖找了一下,也没发现这里。”
刘清波耸肩:“看样子今天又要无功而返了。”
冬至忽然嘘了一下。
他压低声音:“你们看……对面。”
刘霍二人顺着他说的方向望去。
洞穴不大,手电筒勉强能照到对面。
微弱的光线之内,只有被湖水拍打得潮湿的石头,与微微荡漾的水面。
“有——”刘清波刚想说有什么,他就看见了。
在湖边一块往前凸起尖锐棱角的石头上,勾着一个铁环。
细看之下,好像是一条锁链的其中一环。
三人不作声,内心却不约而同冒出许多疑问。
这条锁链看上去很粗,不知道两头连着什么,但霍诫可以肯定,望月湖里没有这样的东西。
既然望月湖没有,那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淀山湖吗?
冬至就道:“我过去看看。”
没等别人说话,他身体一沉,已经再度下水,双手划拉着游过去,一把抓起锁链,又把脑袋扎进去。
刘清波和霍诫也都下了水,他们很快发现铁链很长,长到往下拖坠数米,他们拉上来两三米左右就放弃了。
冬至提议:“要不这样,我跟老刘顺着铁链过去看看,霍哥你先回去报个信?”
霍诫当然否决了:“我跟你们一起吧。”
三人达成意见一致,决定循着铁链一端游过去,查探个究竟。
锁链几乎跟成年男人的手臂一样粗,抓在手里冰凉刺骨,但有了这条铁链作为指引,他们游起来就有方向感了,也不会再失散,只是半个小时过去,三人心里的疑问非但没有减退,反倒越来越浓。
霍诫怀疑他们已经穿过望月湖底,来到另外一个湖泊了,因为望月湖里没有铁链,也不可能让他们游了这么久还看不见头。
锁链逐渐往上延伸,竟似直接连到湖面,隐隐绰绰的光亮在上方缓慢摇荡,隔着湖水,却令人心头振奋。
水肺里的氧气一点点耗光,三人当即加快速度往上游。
水花四溅,冬至浮出水面,抹去满头满脸的水,睁眼看向四周,顿时傻眼了。
不单是他,刘清波跟霍诫也都有点发愣。
怎么又是一个洞?
铁链从水下一直连到水上,又往前面的洞穴深处延伸,看不见尽头。
而原先在水下看见的发光物体,他们原本以为可能是渔船之类发出的灯光,结果光源却是在洞窟里的石头上,蓝幽幽的,跟冬至他们在银川地底里看见的琉璃草又不大一样。
“好像是磷光。”霍诫看了一下,道。
冬至道:“我们刚才在望月湖下水,会不会现在已经到了淀山湖?”
霍诫道:“有可能,不过这里具体在淀山湖的哪个方位,还不清楚,继续往前走走看吧。”
他话音方落,铁链就动了一下。
三人都没有去碰铁链,但它哗啦啦忽然往下滑动,就像是……
另外一头有什么东西扯动它一样。
刘清波心里生出诡异的感觉,他弯腰把铁链抓在手里,也往反方向开始拖动,霍诫跟冬至见状帮忙,他们很快发现反方向也有一股力量在与他们抗衡,那股力量之大,三人猝不及防,差点都被拖回水里去。
他们对视一眼,心头越发惊骇,手里加快速度,把铁链往这边收回。
一米,十米,二十米,脚下的铁链越来越多,黑黝黝堆成小山,但与他们拉扯的力量也越来越大,三人不得不用上暗力,霍诫大喝一声,直接盘腿坐下,手里稳稳抓住铁链,犹如一块定山石,冬至他们的压力一下子小了许多。
“你练的是千斤坠?”刘清波看了他一眼,好奇道。
霍诫耸肩:“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从小在山里跟着师父乱练的,师父也不给起名字,下山之后为了威风点,我自己就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定海神针。”
说话间,铁链那头的力量却像骤然消失了一般,冬至跟刘清波重心失衡,往前踉跄了好几步摔倒。
就在这时,霍诫忽然眉头一动,大声道:“水下有东西,后退!”
话还未说完,一只庞然大物从水面蹿了出来,壮硕的身躯直直扑过来,朝冬至当头罩下!
……
“这里?”
唐净抬头看着四周的环境,以及荒废了很久,锈迹斑斑的铁皮屋,不由皱起眉头。
明弦的追踪器里显示他这段时间到过的三个地方,雅声中学,嘉顿小区,还有这里。
雅声中学是他工作的地方,嘉顿小区是学校老师的宿舍,唯独这里,远离市区,又不像是一名中学老师会过来的地方,最有古怪。
在他印象里,明弦并不是一个会喜欢跑来这种地方的人,哪怕掩人耳目,他肯定也会选一个干净漂亮的。
即使他们对彼此的了解并不够深。
但他对明弦,有种不经意间的关注,连自己都没留意,但又冷不防会从心里某个角落冒出来。
唐净还记得,他们俩在公园接吻的时候,明弦被压在树干上,不满地咕哝一句,当时唐净没在意,事后想起来,对方说的是,衣服要被弄脏了。
这个有点小洁癖的人。
所以明弦有意向他们暴露这个地点,是什么用意?
半个小时前,龙深跟唐净就已经下了车,这段路他们是徒步走过来的。
这次与龙深一道来申城的还有宋志存,各国峰会将至,他们不是特意为了这桩案子过来的,但既然正好撞上,就不能置身事外。有宋志存坐镇分局,龙深与唐净尽可放手施为。
天色渐晚,这段路少有人经过,前面因为道路整修,已经封闭了,但稀稀落落的路灯依旧亮了起来,孤零零的铁皮屋立在那里,更显荒凉。
“有人来了。”唐净低声道。
他们站在路边的杂草丛中,看见一辆车开到路边,停在铁皮屋前。
车灯熄灭,里面下来一个人。
是明弦。
野草足有半人高,但不足以遮掩身形,更何况明弦也是修行者,他很快也看见龙深和唐净。
“糖糖。”他像平时那样跟唐净打招呼,语气轻松,仿佛两人还在公园旁的咖啡馆里。
唐净目光沉沉,注视着他。
明弦扑哧笑出声:“需要这么看着我吗,好歹我也为你们提供了不少线索吧。”
唐净道:“那你总不会是为了弃暗投明,交投名状吧?”
明弦耸肩:“就算我说是,你们也不会相信的吧。”
“如果……”
唐净刚说了两个字,就被明弦抬手制止。
“我想,连龙局都亲自出马了,就算我不主动给你们提供线索,你们也很快就能找到这里来吧,还不如我直接干脆一点,免得彼此浪费时间。”
明弦伸手拍了几下门。
声音在静寂的夜里传出很远。
屋内传出警惕的声音:“你把谁带过来了!”
唐净的回应是直接把门踹开。
门后,一个浑身上下用黑布罩住的男人像被捏住嗓子,看着明弦以及他身后的唐净龙深半秒,蓦地转身就跑,但唐净的速度比他更快,身形一掠就蹿了进去,抓住对方的黑袍整个扯下来。
昏暗的灯光下,男人回身欲抢回黑袍未果,惊慌的面容映入所有人眼帘。
龙深波澜不惊的表情微微动了一下。
“……程缘?”
男人踉跄摔倒,双手环肩抱住自己,似乎很冷,却还不停后退,他盯住龙深,流露出忌惮与恐惧之色。
龙深脸上露出冷意。
“你竟堕落至此。”
程缘此人,也曾应考特管局,还与冬至刘清波他们一道参与过惠夷光的案子,但后来却没留到最后,当时冬至与他交情不错,还询问过龙深,龙深没有多说,只言简意赅说程缘没有达到标准。
实际上,程缘表现不合格,不是因为他能力不足,或者成绩不好,而是因为龙深等人在他面试回答的问题中,看出此人性格过于功利,打算再观察一阵,所以他毫无意外地被落选了。
只是连龙深都想不到,落选之后的程缘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他浑身布满青黑脉络,乍看像是中毒,但龙深知道,这是魔气在体内浸染日久的表现,一般人被魔气污染,时间一久就会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魔尸,就像去长春那列火车上,那几个被魔气侵蚀的普通人一样。但像程缘这种修行者,还能保留自己的神智,甚至能力因为魔气的融合而变得更加强大,也更加难以对付。


第100章
程缘听见这句话,禁不住瑟缩了一下,他对龙深有种发自骨子里的敬畏,这也许来源于他在特管局的经历,所以乍一看到龙深出现,他就大为失态。
但他很快想起,自己已经不是那个需要在特管局面前战战兢兢的新人了,那些高高在上的修行者瞧不上他,而他今非昔比,足以让特管局的人吃尽苦头,匍匐在他脚下颤抖求饶。
判断力重回大脑,他望向明弦,狂怒交加道:“是你把他们带到这里来的!”
明弦没理会他,兀自对唐净龙深道:“你们不是想找操纵食魂兽的真凶吗?他就在里面。最近的几件事情,的确不是我动的手。如果是我,肯定能做得更加不留痕迹。”
唐净反问:“你这算是心有愧疚吗?”
明弦对他的嘲讽付之一笑:“就当是回报你的露水情缘,还有,了结我心中的执念吧。”
程缘厉声道:“住口!明弦,你敢违逆音羽先生的意思!”
龙深不欲听其废话,直接伸手就朝他抓去,谁知程缘反应极快,身体一缩快速往后移动,人陡然立了起来,双手长而尖利的指甲抓向对方。龙深闪身避开,一把捏住他的手腕,微一用力,咔擦一下传来骨头折断的声音,程缘却露出诡异一笑,他的胸口陡然破开,两只枯爪戳向龙深胸口,迅若闪电,甚至划破了龙深的风衣,眼看就要插入他的胸腹之中!
他不得不松手侧开,程缘就趁着这一间隙扭身跑去,纵身一跃,想从窗户逃离,但他后背猛地被拽住,整个人往后摔倒,电光石火之间,龙深反手抓起长剑已经插入程缘的心脏,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干脆利落,不过眨眼的工夫,程缘双眼圆睁,充满怨恨不甘的神色。
那股神色越来越浓烈,连带他脸上的青黑脉络也像是活过来一样,开始缓缓流动。
龙深察觉不对,程缘双手蓦地抓上剑身,喉咙里发出咯咯的笑声,如骨骼被一节节捏断。
血从他手上流出来,却不是正常人的暗红色,而是青黑颜色,程缘双眼更是黑气流溢,整个人开始变黑,不过一两秒,他的躯壳竟悉数化为黑气飞散开来,又在龙深背后重新凝聚为人形。
“特管局也不过如此!龙深,你凭什么瞧不起我,凭什么不让我入特管局,今天我也要你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黑气倏然化为狂风,朝龙深卷去。
明弦明明与程缘一个阵营,却冷眼旁观,似无插手的兴致,唐净为了盯住他,也没有动。
虽然对方由头到尾没有出手,但唐净直觉,这人的能力很强,甚至与自己不相上下。
“我想,我们之间的战场,应该更广阔一点。”
明弦忽而一笑,转身往外疾奔,唐净想也不想就追上去。
两人落在荒地野草之中,咫尺之遥,彼此凝视。
不像即将生死角逐的大敌,倒像一对意犹未尽的朋友,又或者是,分手之后的情侣。
唐净为自己丰富的想象力而在心底微微哂笑了一下。
他们从未在一起过,又谈何情字?
明弦目光柔软无害,如两人在飞机上初见时那个话很多却不惹人讨厌的小作家。
但唐净知道,那只是明弦的其中一面,是明弦借以掩藏的假面。
他不是什么作家,那几本书的作者也根本不是明弦,他只不过是利用了那个作者从来不露面的漏洞,来假意接近自己。
似乎猜出唐净在想什么,明弦忽然道:“在飞机上的时候,我还不知道你的身份。”
唐净淡淡道:“我对你有种与生俱来的亲近感,而你利用了这种亲近感,让我对你卸下防备。”
明弦耸肩摊手:“可你也没有卸下啊,不是又在我身上装追踪器,又是派人查我了吗?而且,你应该知道为什么你会对我有那样的亲近感。”
唐净道:“因为你和我一样。”
明弦一笑,坦坦荡荡,没有隐瞒的意思:“我的本体是琴。”
夜深无月,远处路灯照在明弦的侧脸上,有种别样柔和的风致。
即便敌我分明,无可挽回,唐净仍旧在那双眼里,看见荡漾的波光和星月。
怀疑对方是器物成精时,唐净也曾猜测过对方的原形,他想,这样漂亮的明弦,本体一定是雅致可爱之物。
起码要上千年的风雅,才能孕育出这样的风流。
唐净道:“我是镜子。”
明弦很快猜到他的来历:“唐代的镜子?”
唐净颔首:“千秋蟠龙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