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不会介意,他只会感动,只会对你更好!”上官枫没有停下脚步。
“我会死…”沉默了好一会儿,灵姿突然开口。
“什么?”上官枫一下子愣住了,“为什么?”
没有回答他,灵姿只是双脚着地,回头冷冷看向他,“你想看到他因为我的死而愧疚一生吗?”
见上官枫不再开口,灵姿摇摇晃晃地走出门去。
上官堡门口,小白正站在那儿,看到灵姿出来,它晃了晃尾巴,走到灵姿身旁。
灵姿抚了抚它雪白的毛发,小白便蹲下身子,它似乎知道,它的主人已再也无法像往日一样英姿飒爽地跃上马背,小白站起身,抖了抖马尾。
“现在…只有你能陪着我了…”灵姿伏在马背上,留恋地看了一眼前门正中龙飞凤舞的“上官堡”三个大字,夹了一下马腹,小白便撒开四蹄,飞快地向前跑去。
跑了好一会儿,灵姿脸色煞白,额前渗满了汗珠,一下子从马上摔了下来,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灵姿感觉脸上痒痒的,睁开眼,看到小白正舔着她的脸,还不时不安地回过头去长嘶,灵姿这才注意到天已经黑了,她困难地起身,却突然惊恐地发现她的四周方圆十五之外,竟是狼群!它们饥渴的眼睛在这黑夜里放出幽绿的冷光,做势要扑上来将她啃得尸骨无存,但它们却似乎有些忌惮小白,可能因为小白本身是烈性野马的缘故,也可能是小白一心想保护她而显得有些暴躁的缘故,但不管为何,她现在必须先逃离这里,因为小白也已经筋疲力尽了。拼着最后一丝气力,灵姿翻身爬上马背,顺势从袖中掏出一把金针直射向狼群。
白马立刻飞奔起来,跑了好久,直至甩开那些穷凶极恶的狼群,小白的速度才渐渐慢了下来,它也累了。
一人一马在这暗无星辰的夜晚孤独地相伴,迷迷糊糊不知睡了多久,忽然灵姿被一阵马嘶声惊醒,睁开眼,东方已露出鱼肚白,她看向声音的来源,竟是一匹品种优良的黑色野生母马,而且…小白正与它交颈而嘶,似乎它们相识已久,该不会是情侣吧?灵姿虚弱地笑了起来,但笑容却突然僵在了唇角,如果连小白都弃她而去,那她,真的是一无所有了。
扶着一旁的树干,灵姿缓缓站起,却突然有什么东西从她怀中滑出。竟是一只蓝色的锦囊,上面绣着极其艳丽的花纹,只看一眼,灵姿就感觉那该是司无邪的东西。因为大概只有他,喜欢那样凄艳的调调吧。只是…这只锦囊他是何时放在她身上的,她竟毫无所觉。
这时灵姿才想起,这三个月来她都没有见过司无邪,他行事倒是一向神秘莫测呢。只是无论如何,他爹都算是她间接杀死的,他的心里该有疙瘩的。
解开那有些夸张的蓝色绣花锦囊,里面竟有一封信,抖开信纸,那样张狂的字眼落入灵姿眼中。
“美人儿,没有我很孤单吧,如果孤单,如果后悔,随时都可以来找我哦。见字如面。亲爱的无邪哥哥上。”仿佛感觉到司无邪轻晃着左耳的银链站在她面前,扬着宽大夸张的蓝色长袍,勾唇轻笑的张狂模样。灵姿将信纸塞入锦囊,失笑不语。笑着笑着,却有泪滑下。
“混蛋无邪,我现在真的很孤单呢。”灵姿笑着轻骂,看向不远处的小白。
小白似乎明白她的忧虑,走上前来俯下身子,让灵姿上了马背。
“你想先送我去想去的地方吗?”灵姿抚了抚它洁白的脖颈,轻问。
小白甩了甩马尾。知它是答应了,灵姿有些欣喜地伏在它背上,双手抱紧它的脖子,但可悲的是,天下之大,她竟然想不出她能去哪儿,司无邪,她断不会去找他,如果被他看到她现在这副悲惨的模样,他会笑着骂她笨,然后躲着她一个人心碎吧。灵姿知道的,最笨的就是司无邪了,明明被划得满心伤痕,他还是可以笑得一脸灿烂。
“送我回许府吧,我有些想娘了。”半晌,灵姿幽幽地开口,虽然她不是许烟霏,但请允许她自私一下吧,好想再体会一下娘亲的感觉,哪怕只有一天也好。
小白依言向许府而去,这一路,那匹黑马一直都跟着她。
第二十六章婚宴
看着眼前穷奢极侈的许府,灵姿无力地靠在马背上,她,真的该回来吗?
“小姐回府了!”守门的家丁一见到灵姿,忙跑进去通报。
不一会儿,许大为迎了出来。
“紫云匕,到手了?”许大为看着灵姿,眉间隐隐有怒意。灵姿这才想起,她曾为了骗他离开,给了他一把假的紫云匕。只是事到如今,她也只能硬着头皮了。
“没有。”灵姿摇头,她真的将紫云匕留在了上官堡,留在了上官彦身边。
“什么?!”许大为立即翻脸,骗了他居然还敢回来!
“我想见娘。”没有表情地,灵姿开口。
“没有紫云匕,这一辈子你都休想再见她!”许大为凶神恶煞般地喝斥,丝毫没有在意灵姿的异样。
一枚金针瞬间射穿了许大为肥厚的左手,灵姿冷冷地看着他,“我要见娘。”
许大为立刻杀猪一般嚎叫起来,一名家丁见状慌忙进了屋子。
不一会儿,二娘出来了。
“烟霏!”二娘看到女儿红颜白发,憔悴不堪的模样,忍不住失声痛哭了起来。
“娘。”灵姿轻唤一声,下了马。
就在这时,站在一旁的许大为突然间勒住了二娘的脖子。
“你干什么?放开我娘!”灵姿慌忙开口阻止,从没有像这一刻这样,她想守护自己重要的人。
“你这贱丫头,不知在外面练了什么邪功,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回来竟对老子下手!”许大为嘴里骂骂咧咧地说着,“你有胆子再给老子一针,老子就掐死这贱人!”不干不净地叫嚣着,许大为勒紧了手,二娘痛苦得出不了声。
“放开她!”灵姿放下了手中的金针,她不能不管二娘的死活。就算…她并不是她的母亲也一样。
“抓住她!”许大为忙对一旁的众家丁下令。
就在家丁们一拥而上的时候,小白突然上前抬起后蹄将许大为踹开,灵姿见状,慌忙上前将二娘推上马背,自己正要翻身上马的时候,却突然怔住了,一阵剧痛袭遍全身,她缓缓回头,许烟云正握着剑冷笑着看着她,剑端已刺入她的左肩,殷红而粘绸的血顺着剑柄缓缓滴下。
“带我娘去上官堡!”拼尽了最后一丝气力推了小白一把,灵姿终于无力地倒在地上。
围在四周虎视眈眈的家丁们一涌而上将灵姿绑了起来,小白看了她一眼,撒开四蹄,向着来时的路飞奔而去。
上官堡
上官彦终于醒了过来,但他却丧失了部分的记忆,他忘了灵姿,忘了那个为他献出自己心的女孩。
婚礼事宜正如火如荼地准备着,而上官彦却整日整日坐在竹林小亭发呆,因为他总觉得自己丢了一件重要的东西,每当他用手轻按胸口感受自己心跳的时候,总有一股莫名的酸楚弥漫心头。
那是什么?那是什么样的感觉?为何他总觉得自己的心缺了一角?他真的…丢了什么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吗?
这些人中最开心的莫过于如诗了,她终于可以如愿以偿,而且上天那样的厚待她,还了一个健康的表哥回来。但令她不安的是,表哥总是那样的漠然,仿佛他的心被厚厚的冰封住了似的。这一切都拜许烟霏所赐,只要许烟霏从这个世界上彻底地消失,她才能高枕无忧地嫁给表哥,做上官堡的堡主夫人!
婚礼终于如期举行,上官枫与上官枫的婚礼同时举行,不失为一件武林盛事。
但是兰儿,却没有一丝当新娘的喜悦,她犹记得那日她带回大夫时,那敞开的大门和一言不发的枫哥哥,小姐走了,没有带走上官堡的一草一木,却带走了满身的伤痕,堡主忘了她,枫哥哥也从不提起她,她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堡中的每一个都不再提起这里曾住有一位薄命红颜!她不相信堡里的仆役都忘了那一场精彩的比试,忘了那一只甜美的蛋糕,忘了那条美伦美焕的红色嫁衣!
兰儿猛地抬头,不顾正给她梳头的喜娘反对,快步向东院跑去,在东院的箱子中,她终于找到了那次与表小姐比赛时小姐亲手缝制的红嫁衣,或许小姐冥冥之中有预感,所以在那次比试中做了这么一件嫁衣,换下身上的凤冠霞披,兰儿将小姐做的嫁衣穿在了身上,她能为小姐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她希望堡主看到她身上这奇特而美丽的新嫁衣时能够想起小姐,看着镜中穿着嫁衣的自己,兰儿一阵鼻酸,小姐现在在哪儿?有没有受冻挨饿,她还有伤在身啊…
婚礼,终于开始了,作为新娘之一的兰儿却还没有出现,披着红盖头的如诗有些焦急,一刻不拜堂,她就担心一刻!
而上官彦还是不言不语,脑中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可是却仿佛总隔着一层薄薄的雾,他努力想想起一些东西,可是,为何他总是无能为力…
突然四周响起一阵哗然,生怕出现变故的如诗慌忙掀开红盖头,是兰儿!她身上的嫁衣令宾客们惊艳,但那嫁衣怎么这么眼熟?如诗一惊,那是许烟霏在上回和她比赛时所做的嫁衣!她忙回头看向上官彦,怕他会想起什么,果然,他面有异色!
上官彦一下子被兰儿身上的那件嫁衣吸引住了目光,一些往事争相在脑中浮现,火红色的嫁衣强烈地刺激着他的感官。
“咣!”袖中的紫云匕滑落在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一下子击醒了上官彦。
“我会穿越时空来到这里…大概就是为了拯救你这落难王子吧…”耳边猛然响起她伤心欲绝的语句,上官彦一下子睁开双眼站起身,一把扯下了胸前的大红喜花,他在干什么?他怎么能够娶别人!他怎么能够忘了她!
上官彦一下子走到上官枫面前,“她在哪儿?”
“你说谁?”想起灵姿临行前的终告,上官枫硬着头皮装傻。与其让大哥在知道灵姿会死的真相后伤痛欲绝,还不如瞒着他一辈子!
“灵姿,乜灵姿在哪儿?”咬牙,上官彦重复。
“烟霏走了。”低下头,上官枫不看他。
“不是烟霏,她不是!她是灵姿,乜灵姿!”上官彦想起那日所见的奇特景像,该死,他该相信她的,他怎么能怀疑她!她是用生命在爱着他啊!
上官枫不再出声,只是转过身去。
“枫哥哥…”兰儿走到他身边,乞求地低语,“告诉我们,究竟发生了什么?”
上官枫深深看了他们一眼,罢了,让一切大白于世吧,否则,对于灵姿,太不公平了。他不可以这样自私,把大家犯下的过错让灵姿一人承担。
从彭叔讲起,一直到腐心咒,上官枫将一切都讲了出来。
“爹他居然…”兰儿泣不成声,她怎么可以不相信小姐,那次大夫的事,她的态度一定伤了小姐,想起小姐收到爹送的那枚珠钗时开心的神情,想起小姐为了替她出头教训如诗的情景…还有小姐三月间满头青丝尽数化为白发的憔悴模样,兰儿哭倒在上官枫怀里,小姐娇弱的肩膀,究竟扛下了多大的痛楚…
“腐心咒…白发…”上官彦怔怔地低语,他究竟都干什么些什么…
“她说不想让你看着她死去,不想你愧疚一生…所以,她选择离开…”上官枫拥着泣不成声的兰儿,红了眼眶。
“傻瓜,你可知,这样,比我死掉,更让我痛。”上官彦恍惚笑着喃喃自语。
“表哥!”如诗见她担忧的事还是发生了,忍不住轻唤。
“婚礼取消。”面无表情地丢下四个字,上官彦转身便要离开。
突然,一匹白马长嘶着冲进喜堂,是灵姿的马!上官彦忙回头,却见马上坐着的是一个中年美妇,她的外貌与灵姿极为相似,不!是与烟霏的脸极为相似。
“快去救…我女儿…烟霏…”二娘从马上跌下,断断续续地说完,便昏了过去,这样一个从未骑过马的女人,这两天来日夜兼程,滴水未进,是为了她的女儿,原来情之一字,没有什么不可能。
而小白,也因体力不支而卧在地上不停地喘着气。
“她在哪儿?”上官彦急问,可二娘早已没了知觉。
小白看向门外,那匹一直都跟着它的黑马立刻进了门,俯下头轻轻舔了舔它的眼睛,然后走到了上官彦身旁。
知道它会带着他去找灵姿,上官彦毫不犹豫地跃上马背,回头嘱咐上官枫,“照顾夫人和马”,语毕双腿一夹马腹,便像离了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第二十七章救赎(完整)
马不停蹄,人未歇鞍。上官彦连赶两日,终于在第三日凌晨赶到许府。生平第一次,上官彦感觉到担忧的滋味,生平第一次,上官彦偿到到了心痛的感觉。
“你是谁?”守门的家丁狗眼看低地问。
“上官彦。”冷冷挥开挡在面前碍事的家丁,上官彦直闯入许府。
“贤婿你来了。”收到消息的许大为满脸堆笑地迎了出来。
“我带灵姿回去。”上官彦皱了皱眉,不耐地开口。
“灵姿是何人?”许大为心里一愣,难道不是来找烟霏的?
“烟霏在何处。”耐心消磨待尽,上官彦声音微微提高。
“哦,小女身体不适,过些日子我自会送她回去,又怎敢劳动堡主大驾啊。”知他确是来找自己的女儿,许大为心里松了口气,毕竟有个筹码在手,一切就都好商量了。
暗暗握了握拳,知那老奸世滑的许大为断然不肯交出灵姿的,上官彦也只有隐忍,毕竟现在灵姿在他手中,无论他怎样着急,都不能轻举妄动。
“不如贤婿在舍下多留几日,等小女病好了再一同回堡不迟?”见上官彦有所顾忌,许大为挥了挥手,几个婢子立刻上前招呼。
虽然知道那老狐狸定是有所图谋,但事到如今,也只有等到入夜再做行动了。
晚膳过后,上官彦假意早早回了房。却又暗中潜入许大为的卧房。子时将近,许大为果然鬼鬼祟祟出了房间。
一路尾随着许大为,上官彦的眸子越来越冷,这显然是一个阴湿的地窑,且因年久失修而显得十分的阴暗败落。都道是虎毒不食子,这许大为竟将自己的亲生女儿关入这暗无天日的地窑之内!
地窑破旧得不可思议,像垃圾堆一样脏乱不堪,地上坑坑洼洼的,还有几滩臭不可闻的积水,许大为在一道宽大的铁门前停了下来,整个地窑之内,只有那道铁门是新的。
铁门内似乎有一团黑乎乎地东西,蜷缩在冰冷的泥地上。
开了那铁门,许大为扬鞭就往那团黑影身上抽了过去,上官彦眼神一黯,箭步上前,握住了狠狠抽下的皮鞭。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许大为大惊失色。
上官彦没有理会他,只是铁青着脸看向那团黑影,竟是灵姿!
她正蜷缩着瘦弱不堪的身子,靠着墙坐在这冰冷的泥地上,一动不动,毫无生气。
“灵姿。”上官彦曲膝轻唤,双手轻轻抚上她苍白而凹陷的脸颊。但是,上官彦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她的脸,好凉,为何她的脸会这么凉?以前,她是那样的温暖,每次他感觉寒冷的时候,只要抱着她就会温暖,可是现在,为何她会变得如此的寒冷?
是…为了他吗?
灵姿微微颤动了一下,茫然地轻轻抬起头,“孤…岩…”,干涩的嗓音仿佛已经沉寂了千年。
上官彦心里一阵抽搐,伸手将她纳入怀中,她的白发刺痛了他的心,他无法想像她是带着怎样濒临崩溃的心情来等待他毒发的日子,那一百八十多个日日夜夜她忍受了多少的寂寞,痛苦和煎熬…
在东院,在地牢,她似乎都在等待,自从她爱上他之后,她便一直在等待,等待每晚的竹林之约,等待他面临生死之决,等待…他来拯救她…
“交出紫云匕,否则谁也休想离开!”许大为利欲薰心地大喝。
上官彦充耳未闻,只是低头默默抱起轻得不可思议的灵姿,忽然他碰到了一块粘而湿的地方,他忙看去,在她左肩上有一处很深的剑痕,伤口已经溃烂,衣服上染满了黑色的血迹,而他刚刚碰到她伤口的时候,她连眉都未曾皱一下,对于痛,她真的已经麻木了…
许大为见他对自己的威胁一点都不在乎,恼火地一挥手,一大群家丁围了上来。
上官彦猛地抬头,一掌结果了离他最近的那个倒霉鬼,冷冷地看着前方,却没有言语。
看着横躺在地上,七孔流血而亡的家丁,那些人惧怕地看着这个全身仿若罩了一层寒霜的男子,纷纷让开了一条路。
在许大为瞠目结舌的注视下,上官彦抱着灵姿离开了许府。
“我们回家。”上官彦抱着灵姿轻语,拥着她翻身上马,将她扣在怀里坐定,放慢速度向上官堡而去,他知道她已经再也受不起任何的颠簸…
五日后的黄昏,他们抵达了上官堡。
“大哥!”
“小姐!”一直在门口等待的上官枫和兰儿忙迎了上来。
上官彦抱着灵姿跳下马来,匆匆吩咐了一句“快去找大夫来”便向主卧室而去,从现在开始,他不会再把她一个人丢在东院,不会再让她一个人品尝孤寂与等待,他会疼她,宠她,让她不再流一滴眼泪,让她每一天都开开心心…
轻轻将她放在床上,他心疼地拂开她额前几缕凌乱的白发,她为他承受了太多的苦,爱上他对她来说也许是种不幸,但以后都不会了,他会以对她一生一世的爱来弥补她失去的一切。
“堡主,大夫来了。”兰儿轻声道。
上官彦无言地点了点头,站起身让大夫坐下。
“准备后事吧。”把了把脉,大夫站起身提起药箱就要走。
“你说什么?”上官彦愤怒地上前拦住他,一把揪起他的衣领大吼。
“喂喂喂,我人虽老,耳朵却不聋,不要对我吼!”大夫抖了抖胡须不满地道,“她身中奇毒,又带有很严重的剑伤,而且心中郁结难解没有丝毫的求生意志,这样阎王爷都不收她也太说不过去了,就算我是华佗在世,扁鹊重生,观音大士下凡尘,也救不了她!”老大夫抖着白乎乎的胡子嘟嘟喃喃地说了一大串甩袖离开。
只剩下上官彦呆呆地站在原地,一生一世?多可笑,她连一天都不会有,他还许下什么一生一世的诺言…
“为何…连补偿的机会…都不给我…”有什么滑落脸颊,上官彦坐在床边,失神地垂首低语。
一出房门,那老大夫便被拦住了。抬头细看,夸张艳丽的蓝色长袍,左耳的银链,看着这嘻皮笑脸的徒儿,老大夫皱眉。
“师傅,连你都不行么?”司无邪一贯的笑着道,“该不是恼我千里迢迢将你捉来,心怀恨意,故意如此吧…”
“哪里哪里…”老大夫有些心虚地转开头不去看他那笑意盈盈的眼睛,真是没有出息,哪有师傅会怕自己徒儿的。
“师傅…我的美人儿真的没救了?”司无邪微微眯起那漂亮的桃花眼,有些危险地道。
几乎是用逃的,那传说中的鬼崖子很没骨气地飞快地跑开了。
没有去追那糟老头子,司无邪转身看着屋内比较赏心悦目的美人儿,只是现在,她就那样躺在床上,什么都感觉不到。
想对她说的,有人先说了,想给她的,有人先给了,所以他这一辈子,注定只能这样远远地看着她了。而他,在听到她受伤被囚之后,几乎是用飞的赶去许府,只是英雄救美,已有人抢先一步,而他,能为她做的,也只有将那四处游荡(是游历,不是游荡!鬼崖子第N次抗议无效…)的师傅鬼崖子捉来。
不知过了多久,灵姿缓缓睁开眼,她是痛醒的,微微转头,看到坐在一旁常常握着她的手累极睡去的男子,他满脸胡渣,眉头深锁,却是却何?他在为她担心吗?灵姿笑着自嘲地摇了摇头,他一定是因为知道了换心之事,内疚自责才会在这里的。
纤细的手指轻轻抚平了他眉间的皱摺,她小心地下了床,取来薄衫盖在他身上,再留恋地看了他一眼,她转身离去。
然而,出大门的一瞬间,她突然想起了那片竹林,想起了那林中月下的亭子,倘若上天执意不愿给她一份完整的爱,那么请让她小小奢侈一下,允许她去那片竹林,即使她知道上官彦永远也不会在那儿等着她,也许,回忆是她目前最甜美的事了。
竹林中的一切还和以前一样,但却已是景物依旧,人事全非了,灵姿满心哀伤,却没有注意到有一双怨毒的眼睛正盯着她。
第二十八章重生(完整)
沿着月色走入竹林,灵姿缓缓抬头看着那夜幕上皎洁的明月,仿佛一切都回到第一次迷路走进这竹林的时候,仿佛那个醉酒的孤独男子还坐在那冰冷的石凳上…
竹林中的一草一木都还和以前一样,只是那景物依旧,人事却早已全非了。
轻轻走上林中的小亭,灵姿扶着石桌桌沿缓缓坐在上官彦常坐的位置,思绪一下子飞远…
突然,一阵脚步声惊醒了她的回忆,灵姿忙警觉地回头,如诗?
“你怎么会在这里?”不由自主地,心中一慌,灵姿强作镇定地开口。
“送你。”如诗的的眼神说不出的怨愤。
这时,灵姿才注意到如诗的手中有一个红色的小瓶子,很小,得红得十分的诡异。
灵姿一惊,忙由袖中甩出一枚金针,但腐心咒的毒突然发作,灵姿吃痛地弯下腰,那金针射到半途便无力地坠落在地,灵姿一下子倒在地上,双手紧捂住胸口,痛苦不堪。
如诗见那金针原有些惧意,没想到她中的毒却突然发作,真是天助于她!
如诗咬牙上前,狠狠抬起她的下下颚,掐开灵姿的嘴,将整整一瓶的鹤顶红尽数倒入她口中,然后硬逼她吞下。
上官彦急急赶来,却刚好看到这一幕,那一刻,他感觉自己的心差点停止了跳动,刚刚醒来之时,见房中无人,他还一阵欣喜,因为她能够起床,那便证明她的身体已经好些了,可却仍是放心不下,料想她会来这里,匆匆赶来,没想到还是迟了一步。
回过神来,上官彦慌忙冲上前,将倒地不起的灵姿搂入怀中,心惊胆颤地伸出微微发抖的手探了探她的鼻息,这一探,上官彦魂飞魄散,她…怎么会…气息全无…
“表哥…”见他一动不动,像樽泥塑一般生气全无,如诗不由得有些害怕。
“她已时日无多…为时…连最后一点点的时间…你都不愿给她…”鲜血从口中喷薄而出,染红了灵姿惨白的脸庞。
一阵猛咳之后,上官彦机械地站起身,抱着灵姿缓缓向竹林外走去…
“如诗,你可明白?”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如诗身后响起。
“我错了…”一行泪无措地滑下,手中握着的红色小瓶跌落在地,四分五裂。
从来没有看到表哥如此模样,就算再怎么痛,再怎么苦,表哥都可以面无表情,都可以保持清醒,冷静地谋算。就算是在那样可怕的环境下,他都可以靠自己的力量生存,成长,并且会让冷酷地让所有伤害他的人都付出相当的代价,那样一个冷酷的人,她从来没有妄想能够拥有他的爱,她只是希望能够陪在他身边。
但是刚才,那样的表哥,她从未见过,那样表哥,才是一个有喜有怒,有血有肉的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
而这样,是因为乜灵姿。
另一边,上官彦抱着灵姿呆呆走进大厅,不顾上官枫和兰儿一脸的试异,紧紧地拥着她坐在大要首位。
“大哥,烟霏她…”上官枫见大哥怀中毫无血色,双目紧闭的灵姿,心中有了个大概。
“让所有人都来大厅集合,我有事要宣布。”上官彦突然开口,神色与往常无异。
上官枫依言召来了堡中所有的仆役。
“你们准备一下,”上官彦双目无焦距地看着前方,“三日之后,我要大婚。”
仆役信闻言,个个面面相觑,堡主怀里那白发女子分明已经死了嘛!
“大哥…”上官枫急急上前,大哥怎么了,该不会伤心过度迷了心智吧!
“枫,你接灵姿一路辛苦,歇息一下,婚礼之时要来为我庆贺。”上官彦竟然笑了,轻扯薄唇,有些飘忽地笑了起来。
上官枫愣愣地看着大哥,他从未见过大哥笑的样子,可是今时今日,他宁可大哥不要笑啊!
“少堡主他…好象回到了小姐刚来堡中的时候…他要忘记所有令他后悔的事…他宁愿相信小姐一来堡中…他便开心地举行了婚礼啊…”兰儿哭倒在上官枫怀中。
“大哥!”上官枫忍不住落下泪来,“烟霏已经死了!”他对着上官彦大吼,声嘶力竭。
上官彦微微一怔,笑容僵了一下,随即便自顾自地抱着灵姿站起身,不再理会众人,就这样走出大厅。
“师傅。”
鬼崖子正拎着酒壶躲在房间痛饮,身后却突然响起了一个有些阴侧侧的声音。忍不住打个了寒颤,鬼岸子心中大骂自己没出息,老是被这个漂亮得过分的徒儿吓到,唉,作为师傅,真是没有面子啊。
“无邪徒儿,既然来了,陪为师喝一杯吧。”心中虽是这样想,鬼崖子却仍笑着转身道。
司无邪笑得美艳极了,一双勾魂桃花眼眯眯的,薄薄的嘴角弯弯的,鬼崖子还没有回过神来,手中的酒壶便被那白晰修长的手拿了去。
仰头,左耳的银链一阵叮铛作响,司无邪一口喝光了壶里的酒。
“喝完了。”司无邪将酒壶放回他手中,仍是笑着看他。
鬼崖子看着空空的酒壶,欲哭无泪,呜…他的百花酿啊,就这么给这个臭小子喝光了,他可是一直藏着不舍得喝的啊…
“还有吗?我可以代劳。”看着鬼崖子腰间的另一壶酒,司无邪笑眯了眼。
慌得鬼崖子忙捂住腰连连摇头,“没有了没有了。”
“这样的话…可以去看看我的美人儿了吧。”
鬼崖子大摇其头,这小子,果然是为那女子来闹他的,“不是已经死了吗?”他低头道。
“她死了,江湖又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了…”司无邪皱了皱漂亮的眉道。
“腥风血雨?”鬼崖子大奇,“为何?”那小女子的死应该不至于会殃及江湖吧。
“因为…”司无邪扬眉,“如果我的美人儿死了,我一定会痛不欲生,然后堕入邪道,然后变成人人谈之色变的大魔头…这样的话,江湖不就有一场腥风血雨了么?”仿佛在说什么笑话一般,司无邪一脸的笑意。
鬼崖子静了一下,那样似真似假的话,令他不安。
“唉,我这颗心早已伤痕累累,再也禁不起任何的刺激了啊…”司无邪扬袖掩面,似在唱戏一般。
“如此痴心,果真是父子同命么?”鬼崖子突然道。
知这徒儿虽似在说笑,但其中有多少真多少假,他自己明白。
“师傅”,司无邪忽然掩去笑意,难得正色地看着鬼崖子,“我跟爹,不一样。”他绝不会强迫她做任何他不喜欢的事,他只要看到她在微笑,他就会感觉幸福,只有她幸福,就可以了。
“知道了。”鬼崖子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就走了出去。
“大哥,大哥!”上官枫担忧地追上抱着灵姿的上官彦。
而众仆役们见堡主面有疯癫之状,不由得忧心仲仲。
“表哥…”如诗不知何时也跟了上来,见他如此,有些心痛地低唤。
“走开。”没有看她,上官彦咬牙低吼。
如诗后退几步,被一只手扶住了。
“师傅。”如诗有些哽咽地轻唤
鬼崖子拍了拍她的肩,随后转头看向上官彦,“她没有死。”鬼崖子平静地开口,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闻得此言,比什么灵丹妙药都管用,上官彦立刻清醒过来,看清站在他面前的老者就是那一日断言灵姿必死无疑的老大夫。
“你说什么?”上官彦有些不敢置信地大吼,灵姿她…不是已经没有气息胲膊了吗?
“我都已经告诉过你我的耳朵好使,不用对我这么大声”,鬼崖子清了清嗓子,“她只是假死,鹤顶红虽毒,却是腐心咒的解药,以毒攻毒,今晚开始,她会连吐三日黑血,三日之后,她体内的毒便可完全清除了。”
“真的?”上官彦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怀中的灵姿,巨大的喜悦猛地窜入心头,幸福来得太快,快得那样的不真实。
“为何要演这出戏?”一旁的上官枫冷不丁地出声。
众人都不解地看着那老大夫。
“之所以这么做,其一,是为了给我徒儿讨回个公道,上回婚礼你公然弃她而去,令她颜面扫地;其二,是为了给你怀里那女子出口恶气,她为你竟红颜白发,我也叫你尝尝伤心是个什么滋味;其三嘛”,鬼崖子叹了口气,“我是叫我的傻徒儿看清你们之间早已情根深种,再无他插足的余地了…”
最后一句,鬼崖子看向不远处的那个蓝袍男子,是在说如诗,也是在说他…
上官彦没有发怒,他只是有些痴痴地看着怀里的白发女子,原来可以相守一生,真感觉的好幸福…
“呃…那个…”上官枫突然开口,“烟霏三日后才醒,大哥你对大家说的话还有时间准备哦。”
“什么?”上官彦完全忘了刚才发生的事。
“婚礼呀,不要告诉我你忘了刚刚对烟霏那副生死相随,至死不渝的样子!”上官枫嘻嘻笑道,“大伙儿可都看见了,真叫一个痴情啊。”
上官彦看到身后黑压压一片的仆役们,生平第一次竟然窘得红了脸,“谁,谁让他们来这里的!”为了掩饰自己的窘态,上官彦佯怒道。
“是你自己啊!”上官枫和兰儿毫不客气地同声道。
哈哈哈…大家都笑了起来,一片大笑之声,阴霾终于渐渐散开,堡里洋溢着一片喜庆的气氛。
尾声
三日后。
“堡主大喜!”婚宴如期举行,江湖各路宾客都赶来参加喜宴。
灵姿刚刚醒来,就听到堡内锣鼓喧天,缓缓睁开眼,目光所及之处尽是喜庆的大红色,她不是应该死了么?怎么还逃不开这上官堡!抚了抚有些昏昏沉沉的脑袋,她摇摇晃晃地下了床。
“小姐!”兰儿一身凤冠霞披地进了门,“你醒了!”
灵姿看那身霞披竟是十分的眼熟,“你身上这是…”
“是小姐你做的嫁衣呀!”兰儿开心地转了一圈,“今天是少堡主和枫哥哥一起大喜的日子,你都不记得啦!”
“大喜?”灵姿一怔,他终于要娶如诗了么?
“哎呀!吉时快到了!”兰儿突然大叫,“我先走了。”说完,她便匆匆离去。
灵姿呆呆地看着兰儿一阵风似的离开,眼中盈满了泪,为什么她没有死?那瓶毒药为什么没有毒死她!此时此刻,她不如死!呵…她什么时候竟变得这么脆弱,这么爱流眼泪,风一定会笑死她的…
“小姐!小姐!”兰儿突然又冲了进来。
“不是吉时快到了么,又跑来这里干什么?”灵姿背过身去,抹掉脸上的泪痕。
“小姐,我吃坏肚子了,反正盖了红盖头又看不出谁是谁,你先帮我顶一会儿吧!”说着,兰儿便将换下的嫁衣塞到她手中。
“开什么玩笑,这怎么行!”灵姿大吃一惊。
“我真的不行了,好痛,求你了小姐,珍儿翠儿快来替小姐梳妆更衣!”兰儿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来个霸王硬上弓,先下手为强。
灵姿被逼无奈,只好穿上嫁衣,盖上盖头,任由丫环们将她带往大厅,一路上,因为盖着盖头,她什么都看不见,被动地让丫环们搀扶着,灵姿心中不由得一阵酸楚,她终于穿上了自己亲手做的嫁衣,却是这种境况…
“一拜天地,二拜祖先,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耳边一了喧闹,糊里糊涂地拜了天地,糊里糊涂地进了洞房。
洞房里,花烛摇曳,灵姿不安地坐着,兰儿怎么还不来,都洞房了,既然是移花接木,她也该出现了吧,再不来可就要穿帮了!
正想着,一阵脚步声传来,灵姿刚想喊兰儿,去突然噤了口,因为来人并非兰儿,从盖头往下看,分明是一双男人的脚,灵姿大叹不妙,这下可糟了,非穿帮不可了!
突然没了声音,灵姿知道上官枫准备要掀盖头了,兰儿闭紧了双眼,驼鸟地不敢面对他。
突然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灵姿怔了一下,那个感觉是…慌忙睁开眼,看到的却是那张瘦削的脸庞,不再苍白,却仍旧那样地熟悉。
这…这是什么状况?灵姿的脑袋出现了短暂性的短路现象。
“梁山伯和祝英台变成蝴蝶比翼双飞之后,会怎样?”看到她一脸不能接受的模样,上官彦微微扬唇,轻声道。
“生了一堆小毛毛虫。”下意识地,灵姿有些机械地回答。
“那我们…”上官彦靠近了她,“就来生一堆小毛毛虫吧。”
看着那张越来越放大的脸庞,灵姿饱受惊吓,他居然在笑,那个冷面无心的家伙竟然在笑?还跟她玩脑筋急转弯?妈呀,她见鬼了!
洞房内花烛摇曳,洞房外…
“洞房外伊人独憔悴啊…”鬼崖子看了看跟在自己身后的如诗一脸的落寞,再看了看不远处看不清神情的无邪,唉,他的徒儿怎么都这般苦命哟!灌了一口酒,嗯…这酒真不错…
他的美人儿会幸福吧…司无邪看着他们的房间,眼中的落寞一闪而过,随即抬袖掩口而笑,真是幸福的让人妒忌呢,既然这么妒忌,那就心动不如行动啦…
轻轻吹了声口哨,一白一黑两个不知什么东西飞快地冲向新房。
房内两人越靠越近,越靠越近,突然,灵姿猛地抬头。
“怎么了?”见她如此大煞风景,上官彦扬眉。
“那个烟霏她娘…”想起那个苦命的女人,灵姿心里就不是滋味,她可不能再被那许大为遭踏了!
“我已让人去许府逼许大为写下休书,她现在正在上官堡喝我们的喜酒。”难得地,上官彦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
说不感动是骗人的,灵姿反手抱紧他,正当两人好不容易进入状况,门却突然被踹开了,定睛一看,灵姿开心地跳了起来,是小白和它老婆吧!
上官彦有些不悦地微微皱起了眉,虽然它们是灵姿的救命恩人,呃,不对,是恩马,可也来得太是时候了吧!
“灵姿…”上官彦企图引起她的注意。
“啊?你说什么?它们真的好可爱对不对?”灵姿抱着小白开心地道。
上官彦第一次有了挫败感,拜托,他才是新郎,他才是主角好不好!
不经意转头,看到窗外那个有些模糊的身影,是他?!
亲爱的大哥,看来这一辈子你都甩不开这两匹马喽!司无邪轻笑着扬袖离开,黑色的夜幕下,微风轻送,司无邪宽大艳丽的蓝色衣袖掩去一身的孤寂,只剩左耳的银链叮铛作响。
不知明日醒来,见他不告而别,灵姿会不会破口大骂“混蛋司无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