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几个男子在村口聚了一阵,然后拍了拍先前那个少年的肩膀,都散了开来,只有那个少年还呆呆地站在原地,没有挪动脚步。
“因为时常有野兽袭击村子,所以村子里的男人们会自发地组织巡逻。”见青月扭头去看,蓝林解释道。
青月点点头表示明白,这个当年就有了。
“我阿妈年纪大了,不要告诉她蓝宛死的消息,我怕她承受不住。”蓝林沉默了一会儿,又道。
“嗯。”青月答应。
蓝林家的屋子是一间结实漂亮的木屋,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正坐在门口晒着太阳剥玉米棒子。
“阿妈,宛宛的同学来山里玩了。”蓝林走了过去,笑着道。
那老妇人一愣,手中的玉米棒子掉在了簸箕里,她抬起头,有些激动地道,“那宛宛呢?宛宛回来没?”
蓝林稍一沉默,便笑道,“宛宛没回来,你也知道她工作比较紧张。”
老妇人眼中的光亮立时黯淡了下来,她嘟囔着道,“一个小丫头片子,心气那么高做什么,好好留在村里过活有什么不好,祖祖辈辈不都这么过来的么。”
“好了,阿妈,这是宛宛的同学,你招待一下吧,我还要去村里巡逻呢。”蓝林打断了她的嘟囔,道。
老妇人这才醒过神来,看向青月,“姑娘你叫什么名儿啊?”
“青月。”
青月注意到她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老妇人眼中闪过一丝奇怪的表情。
“既然是宛宛的同学,就在家里住下吧,粗茶淡饭的,不要嫌弃。”老妇人笑着站了起来,将青月和雨生迎进了屋子。
蓝林喝了一碗茶水之后便走了,青月注意到他眼睛红红的,大概是想找个无人的地方哭一场吧。
中午蓝林没有回来吃饭,老妇人做饭的手艺出奇的好,青月也许久没有吃过这样的饭菜了,很是大快朵颐了一番。
吃过午饭,因为小鸟一直躁动不安,青月放弃了休息,打算带着雨生和小鸟去村子里看看情况,结果刚走出蓝家没几步,便被人拦住了。
拦住她的是入村的时候说她面熟的那个少年。
“你没告诉阿妈吧?”他塞给雨生一块饴糖,便拉了青月到一旁,谨慎地道。
青月摇摇头。
他便松了一口气,“阿妈的身体不大好,受不了刺激。”
“嗯,蓝林也这么说了。”青月道。
“我叫符羌,你能跟我说说宛宛的事情么?”那少年道,见青月看向自己,有些黯然地道,“我跟宛宛从小一起长大的,宛宛说村子里太落后了,她要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然后把外面先进的东西带回村子里来,可是后来她只回来过一趟,就再没消息了…”
“她嫁了人,生了一个孩子,叫俞晓晓。”青月说,她也只知道这么多了。
“原来嫁人了啊。”符羌摸了摸手脑勺,笑得像哭一样。
“符落是你什么人?”青月忽然问。
“符落?”符羌愣了一下,乍一听到这个名字,他竟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然后才想起来那是自家先祖的名字,不由得有些奇怪地道,“…你怎么知道我家先祖的名字?”
“听蓝宛说起过。”青月淡淡道。
“原来是宛宛说的啊。”符羌释然。
青月看着眼前这个皮肤略黑的少年,想起阿落,心中一阵恍然,这便是她同人类的区别了,曾经认识的人,已经化为了这山间的一把泥土了,而她,却可以和他的后人对话。
符羌反反复复地问着青月关于蓝宛的事情,奈何青月知道的只有这么多,符羌问不出什么,便有些失落地走了。
走之前,他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
他说,赶快离开这里。
这样说的时候,他的声音很低,仿佛怕惊动了什么似的。
“阿姐,他是阿落叔叔的后人吗?”符羌离开后,雨生看了看手里的饴糖,问。
“应该是吧。”青月摸了摸他的脑袋。
感觉到站在她肩膀上的小鸟透露出焦躁的情绪,青月安抚了它一下,决定去找找看当年神庙所在的地方。
青月原以为她会看到一片荒芜的废墟,毕竟当年神庙已经被一场大火烧光了,几百年过去,那里应该杂草丛生了吧。
可是当她带着雨生站在神庙门口的时候,不由得愣住了。
…神庙,竟然还在。
非但还在,而且还修建得十分华丽。
可是青月站在神庙门口,却感觉到了一种很奇怪的违和感,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这时,一直站在青月肩膀上的小鸟突然扑棱着翅膀冲了进去。
青月忙跟了进去。
神庙里十分安静,没有人在。
小鸟正站在神龛上,青月抬头,在看到神龛上供奉的那依大神时忍不住愣住,当年她留在那依族当圣女的时候因为尚未觉醒,懵懂无知,并未瞧出什么来,可是此时再看那樽神像,才猛然惊觉,那樽那依大神像…竟然是魔神。
原来那依族供奉的…竟然是魔吗?
她终于明白当日为什么会因为沾了眠秋的血而获得了生命,为什么一个人类的血竟然比修仙者的血更让她喜欢。
原来…眠秋竟然是魔族的后代。
傀儡复活术中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只有当傀儡获得本源之血的供养,才能拥有血肉之躯。
她从作为魔族后代的眠秋身上,得到的便是本源之血。
一切,便都解释得通了。
原来那依族,都是魔族的后代。
大概当年仙魔大战之中幸存下来的魔人游荡到人界,在这荒芜之地以人类的身份繁衍生息,渐渐形成了那依部落。
青月静静地站在大殿中央,看着那樽魔神像发怔。
突然,殿外响起一阵脚步声。
来的是蓝宛的妈妈。
那个老妇人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十分的不高兴,她走进大殿,看着青月不悦道,“姑娘,我们那依族的规矩外人是不能进神殿的。”
青月有些疑惑,“难道不是外人进村必须先到神庙拜拜吗?”
当年,阿落是这么跟她说的。
老妇人脸上的表情一僵,竟也没有去问青月为何会知道那依族的规矩,只道,“不管如何,你私自闯入神庙,便是不敬,快随我出去吧,否则那依大神定然会降罚于你。”
说到最后,已经是疾言厉色了。
青月听了这话,却是忽然问道,“神庙的掌灯姑姑和圣女为什么不在?”
老妇人恼怒道,“这些都不是你这个外人可以过问的!快随我出去!”
青月没有反驳,牵着雨生的手默默跟着她走了出去。
老妇人没有发现,那只小鸟留在了神龛上,没有动。
离开神庙的时候,竟然已经将近傍晚了,青月回头看了一眼那坐落在夕阳余晖中的神庙,终于明白先前那一丝违和感是从哪里来的了。
这神庙太新了。
除了供奉在神龛里的那樽魔神像,一切都崭新得不可思议。
她离开那依族部落几百年,难道几百年间神庙一直没有重建,然后直到最近…才重建了吗?
如果是最近才重建的神庙,那又是为了什么?
“那依村向来不欢迎外人,姑娘明天便离开吧。”走在前头的老妇人突然开口。
十分不客气的语气。
这是在逐客了。
这样的老妇人,和那个做出了一桌子美味饭菜的老妇人,简直判若两人。
回到蓝家木屋的时候,蓝林已经回来了,正在准备晚饭。
见到青月带着孩子和老妇人一起回来,蓝林笑着招呼,“阿妈你带客人去村里转了吗?”
老妇人点点头,坐到一旁去歇息了。
青月注意到她的神情又变得慈祥了起来。
仿佛之前那个疾言厉色地怒斥她不该擅闯神庙,以及对她下逐客令的不是她一样。
雨生显然也发现了怪异之处,他握着青月的手微微紧了紧。
吃过晚饭,劳累了一天的蓝林便去歇息了,村里的人都习惯早睡早起,当夜幕笼罩着那依村的时候,这个村子便陷入了睡眠。
青月心里虽然疑惑重重,但一时却抓不住重点,她总觉得这个村子有些奇怪,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奇怪。
这个时候,她竟然想起了将影。
在他还没有对她拔剑相向的时候,一直都是作为她脑子般的存在,是她的军师。
在战场上,她只需要冲锋陷阵,而他负责阴谋诡计。
她必须承认,她玩计谋一向玩不过他。
如果不是这样,她就不会被他骗得团团转,让他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做了那么多她不知道的事情。
如果将影在的话,应该会知道这个村子到底怎么了吧。
青月蹙了蹙眉,把这个念头压了下去。
这时,房间里突然一声轻响,是什么掉落在桌子上的声音。
青月起身去看,便发现桌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银哨,那银哨看起来相当老旧了,老旧到上面雕刻的花纹几乎已经看不清。
青月拿起那个银哨,觉得有些熟悉。
放在手中把玩了一阵,她忽然想起来,这是当年盘玉临终前让她交给阿落的银哨。
她走的时候请范文章帮忙,把这个交给了阿落。
可是,为什么会在这里?
青月想了想,将那银哨握在了掌中,打算去符羌家看看。
刚走出房门,青月便感觉衣角被拉住了,回头便看到雨生正赤着脚站在她身后。
“这村子有些不对劲,我打算去符羌家看看。”青月解释。
“我也去。”
青月点点头,抱着雨生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蓝家。
夜晚的那依村十分安静,青月抱着雨生走出蓝家,才意识到自己根本不知道符羌的家在哪儿,当年的族长大宅早就不见了。
正犹疑着,雨生突然指了指前方,面上带着惊愕的表情。
能让雨生露出这样的表情,青月心中一咯噔,向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这一看,她也惊得瞪大了双眼。
来的正是符羌,可是他此时的状态…显然不是一个活人。
明明白天见到他的时候,这个皮肤略黑的少年看起来还是十分健康的,怎么这会儿就面色青白,仿佛全身的血都被吸干了似的。
而且,他没有心跳,也没有气息。
可是明明是一个死人,他却正向着青月的方向走过来,怀中似乎还抱着什么。
那景象说不出的诡异。
青月抱着雨生站在原地,看着他走到自己面前。
“圣女…”
青月听到他这样喊自己。
听到这个称呼,青月真的有些惊讶了。
这都过去几百年了,知道她曾经在那依族当过圣女的人,应该都已经不在人世了吧。
“求您救救那依村吧…”符羌说着,脸上露出哀凄的表情,他跪了下来。
“那依村发生什么事了?还有,你怎么知道我是圣女?”青月问。
符羌将一直抱在怀中的东西递给青月。
青月接过,才发现那竟然是一个画卷,展开画卷,便看到那画卷中画的是一个女子,而那女子不是旁人,正是她自己。
画卷下方有画者的署名。
署名是,符落。
“我一直觉得您十分面熟,直到您提起‘符落’这个名字,我才记起了祖上传下来的这幅画,您不正是这画中的圣女么…”符羌跪在地上,哀切地道,“那依村被诅咒了,这个村子里已经没有一个活人,可是他们却不自知,每日太阳升起的时候便如往常那般生活,不知道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清醒着…”符羌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在今天之前,我一直庆幸着宛宛离开了这里,可是想不到连她也…”
青月听了他的话,想起那个崭新的神庙,忽然有了一个猜测,“那依村变成这样多久了?”
“有十多年了。”符羌说出这个数字的时候,连自己都有些恍惚了起来,原来时间竟然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神庙呢?什么时候建成的?”青月又问。
符羌一怔,随即道,“也有十多年了,说起来…好像是神庙建成的那一年,村子里才变得奇怪了起来。”
青月有些明白了,看来问题果然出在那个神庙上。
“对了,为什么你明明知道这个村子里的人都死了,却仍是不让我将蓝宛的死讯告诉她妈妈?”青月忽然又问。
“虽然都死了…可是…我总是会忘记他们都死了…”符羌哀伤地道。
青月得了这个回答,想起下午的时候,那老妇人奇怪的模样,还是觉得那个老妇人不太寻常。
六、绝望的爱情
将画卷还给符羌,青月在村子里寻了几户人家查看了一番,果然都如符羌所说,那些人全都死了,而且似乎都是失血而死,仿佛全身的血都被吸光了一般。
心下有了结果,青月便抱着雨生往神庙而去。
然而还没有待她走近神庙,便见神庙的位置突然发出一道冲天的火光。
神庙竟是着火了…
想起还在神庙里的小鸟,青月忙赶了过去。
那火势十分恐怖,待青月赶到的时候,整座神庙已经化为一片废墟,比起当年那场大火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且这火,分明不是人力所为。
那只小鸟,也消失在了这火海之中。
在那雄雄燃烧的火焰之中,青月竟然看到了魔神巨大的虚影。
那虚影望了她一眼,便彻底消失在了火焰上方。
那一望,青月骤然明白了许多事情。
关于这只漂亮的五彩小鸟的事情。
原来,这只那依族的神鸟,竟然真的是魔神的化身。
只是因为魔族势弱,魔神得到的信仰之力太少,无法维持本体,这才变成那般模样。
而后将影在这里广拉信徒,他得到的信仰之力便愈发的少了,无奈之下,它才随她离开了那依族。
不管如何,她至少还是魔族的公主,它待在她身边至少能够维持形体不灭。
可是…饶是那依族人放弃了他,不再信仰他。
最后一刻,他依然以冲天的怒火,守护了他的族人。
而当年…那场圣女大选。
他落到她的头顶。
也并非全然是因为盘玉的算计。
他是真的选择了她。
随着神庙的消失,浓郁的魔气从那废墟之上四散开来,青月细细分辨,便见那魔气之中全都是那依族人的灵魂。
其中也有她熟悉的面孔,符羌、蓝林、蓝林的妈妈…
青月看到符羌站在一个女子的身旁,对着她挥了挥手,脸上竟然是带着安详笑容。
他动了动唇。
青月听到他说,圣女,我见到宛宛了。谢谢你。
那些灵魂随着四散的魔气慢慢消逝在天地之间。
整个那依村骤然变作一堆废墟。
“你都干了些什么!”突然,一个凶狠的、歇斯底里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阿姐小心!”雨生眼中红光一闪,挡住了身后的偷袭。
偷袭之人不防受了雨生一击,狼狈地跌坐在了地上。
青月转过头,便看到那老妇人正一脸凶神恶煞地坐在地上看着她,脸上带着狰狞的杀意。
“你不是蓝宛的妈妈,你是谁?”青月淡淡地看着她,开口。
她刚刚明明看到了蓝宛妈妈的灵魂,那么眼前这个老妇人,又是谁?
那老妇人脸颊抽搐了一下,眼中一片疯狂,显然已经失去了理智,她身上魔气四散,那魔气中,竟然也有那依族人的灵魂在。
是她在炼化、吞噬那些灵魂吗?
“只差两个人!只差两个人我便可以修成魔体!都是你!都是你这个贱人!”那老妇人尖叫着再次冲着青月扑了过来。
她满是沟壑的脸上长出了黑色的鳞片,看起来分外的面目可憎。
青月抱着雨生后退一步,祭出白练将她抽到了一边。
那老妇人“噗”地吐出一口气来,脸上那些黑色的鳞片迅速消退了下去,神智似乎清醒了一些,她看向青月,然后眼中的杀意却是愈发的浓重了起来,“居然又是你!又是你这个贱人!你为什么总要坏我的好事!”
青月蹙了蹙眉,看着她的脸,突然有些不确定地道,“你是…青缨?”
听到青月说出那个名字,那老妇人猛地一僵,随即脸颊上松垮的肉狠狠抽搐了一下,她瞪着青月恶狠狠地道,“见到我这副鬼样子,你很得意吧?!如果不是因为你毁了我的仙基,我又何需想尽办法修炼魔体!都是因为你!这些人都是你害死的!”
原来如此,因为她失去了仙基,又不甘心变成普通人类,于是想尽办法修炼魔体,想来是发现了这那依族竟然是魔族后人,这才设下了这巨大的杀阵,用那依族人的血液来修炼魔体。
但是死去的魔人不够,她只能派出徒弟到外面寻找流落在外的那依族人,比如蓝宛,比如盘思宜,又比如无意中得到噬魂珠碎片的俞晓晓…
“明明是你自己贪得无厌心肠歹毒,竟然还有脸将罪过推到旁人身上,真是无耻之尤。”雨生冷冷地盯着那丑陋的老妇人道。
青月眼中一冷。
惊觉青月眼中的杀意,那老妇人失声尖叫,“你不能杀我!你答应师兄不杀我的!”
“那一次,是最后一次,如今便是荆凤华亲自来了,我也会杀了你。”青月冷冷地道,“若他拦我,我便连他一起杀。”
那老妇人眼中终于有了惊恐之色,在她盛年之时犹不是这女人的对手,如今她仙基尽失,魔体未成,又是魔气四散…根本与凡人无异。
她真的…要死在这个女人手中了吗?
青月却不再给她开口的机会,手中的白练带着凌厉的杀气便向着那老妇人扫了过去,就在这时,不知从何处掠过一道白影,卷起地上的老妇人便要逃走。
青月眼中冷光一闪,无数魂丝交织成一张透明的大网,将那道白影连同那个老妇人一起打落了下来。
那道白影不是旁人,正是前不久被白术以命换命救下的苍术。
此时他已经奄奄一息,显然施展那逃遁之术已经用光了他所有的灵力,又被那张魂丝结成的大网重伤,如今已是躺在地上动弹不得了。
同样受伤不轻的老妇人怔怔地看着躺在地上全身都是血的苍术,布满皱纹的唇微微动了动,却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苍术微微挣扎了一下,十分困难地抬起沾满了鲜血的手缓缓抚上青缨苍老得满是皱纹的脸,眼中是毫不避讳的、令人心惊的爱意。
这是他第一次毫不掩饰地看着青缨。
若不是知晓自己大限将至,他万不敢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
青缨呆呆地任由那只满是鲜血的手缓缓抚上自己的脸颊,她一生犯下杀孽无数,可是却从来没有一回像是现在这般惧怕过死亡。
“别死…”张了张嘴,她说。
她的声音在颤抖,很小的声音随着夜风散开…
那样细小的声音,他却听见了。
那个总是沉默的少年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来。
他听到了,师父让他不要死…
“我都知道,不要内疚。”苍术吃力地抱住了她,在她耳边轻声道。
我知道,我只是荆凤华一缕魂魄的转世,我知道,我是跟连玉卿一样的存在,我知道,师父无数次想杀了我让荆凤华的魂魄归位。
我都知道。
可是我从来都不曾后悔那一年,牵起你的手。
他是肮脏的、所有人都嫌弃的乞儿,他尝尽这人间的所有悲凉与冷漠,在他最无助的时候,是这个宛如天仙一般的女子温柔地对他伸出了手。
他从来不后悔,牵起那只手。
从来不后悔。
青缨猛地瞪大眼睛,然后,还没有待她回过神来,便被苍术狠狠推开。
强烈的灵气波动让空气都轰鸣起来。
他竟是…自爆了。
只为了替她赢得一线生机…
青缨摸了摸溅到她脸上的那些破碎的血肉,眼神有些发直。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
明明都知道的不是吗?
明明知道她从一开始就动机不纯。
明明知道随时都有可能死在她手上…
明明都知道的…
为什么还要这样?
他难道不恨她吗?
她只是在利用他而已啊…
青缨脑袋中一片混乱,她甚至没有发现青月在那自爆产生的剧烈的灵气冲撞中消失在了原地,她只听到跟在青月身旁的那个孩子发出凄厉的叫喊声,她再不敢去看,转身夺路便逃。
身上的每一寸伤口都在疼痛。
这一路,她逃得万分艰难。
她的身体受了很重的伤,其实即使不受那样重的伤,她的身体也已经快要不负重荷了,她的仙基已毁,如今又转化魔体失败。
等待她的,唯有死亡而已。
可是…她不甘心。
她不甘心就这样默默无闻地死在这个荒凉的地方…
然后,谁也不知道。
于是,她拼着一死,逃回了七弦山。
她回到七弦门的时候,竟然没有一个人认得这个浑身是血满面仓皇的老妇人便是他们意气纷发的大长老。
她咽下心头的苦涩,拿着长老令一路闯进了金樽池。
可是金樽池被重重禁制包围了着,她被挡在了禁制外头,根本无法进去。
“师兄!我都快死了,你还是不肯见我一面么!”青缨无力地跪坐在地,哭着喊道。
里头一片沉默。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青缨狠狠撞向金樽池上的禁制,却被禁制反噬,喷出一口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