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赫连珈月此时却没有那么多旖旎的心思,他只是想确定她安然无恙,大步走到屏风后,看到那个泡在浴桶中只露出一个脑袋的丁千乐时,他眼里的不安和期待一下子全变作了狂风骤雨。
丁千乐被他的眼神吓着了。
“…家主?”见他定定地站在屏风边上,她试探着出声轻唤,声音虽然还是不大好听,但总算发音还算利索。
赫连珈月定定地看着她,脸色苍白的吓人。
“…那什么,我回来了啊。”丁千乐想他应该是被自己狼狈的模样吓着了,赶紧扬起一个笑容来,对着他卖乖报平安。
赫连珈月的脸色却是更难看了。
丁千乐全然不知,那一个怯生生略带讨好的笑容出现在那张满布着血痂的脸上制造出了一种怎么样惊心动魄的效果。
赫连珈月捏紧了拳头,指尖深深地刺入掌心,脸上的表情已经接近狰狞。
丁千乐在水里打了个哆嗦,就在她以为他要长久地站在那里COS石像的时候,他突然走上前,一声不吭地拿起一旁的布巾,将布巾放在浴桶之中沾了水,他伸手轻轻替她擦拭着那张看起来惨不忍睹的脸。
他的动作很轻,轻得仿佛一片羽毛拂过她的脸颊。
丁千乐一下子红了脸。
这场景着实有些尴尬,更何况她此时浸在水中的身体还一丝不挂来着,连请个侍女进来帮忙都要犹豫半天的丁千乐这个时候万分后悔,早知道最后会变成这么个光景,她一开始就该叫那侍女帮忙的…
那就不用陷在这样尴尬羞人的处境里了。
虽然有些懊恼,但她却紧紧抿着唇没有胆子同赫连珈月商量请侍女帮忙的事情,因为此时他的脸色实在太难看了,仿佛要吃人一样。
“那什么…这里…我我我…我自己来就好了…”感觉到他的手往下滑了一些,她终于忍不住轻呼起来。
赫连珈月看了她一眼,那一眼让丁千乐自动消了音。
她有些破罐子破摔地想,看吧看吧,把她看光了算了,反正到时候赖着他要他负责就好了…
还没有等她腹诽完毕,她感觉身子一轻,便已经被赫连珈月裹在斗篷里整个抱了起来。
“来人,换水。”赫连珈月沉沉地开口。
这是他踏进房间之后说的第一句话,丁千乐下意识看了一眼浴桶,便见那里头的水已经变成了暗红色,跟一桶血水似的,还浓郁得很…看起来着实是触目惊心。
“只是…看起来有点可怕而已,其实并没有伤得很厉害…”丁千乐下意识地小小声解释。
赫连珈月低垂着眼帘,根本没有在听的样子。
在沉沉的低气压之下,很快有侍女手脚利落地将浴桶抬了出去,又换了干净的浴桶干净的水来。
他默不作声地又将丁千乐放入了浴桶之中,继续清洗她头发上的污泥和血迹,那些血迹糊在了她的头发上,让她的头发打成了结,需在水中泡软了,一点一点慢慢地梳理,才能清理干净。
他的动作很轻,一点也没有扯痛她。
可是在这样磨人的静寂中,丁千乐感觉自己的心在微微地扯痛着。
她好像…无意中…又伤到他了…
丁千乐不晓得自己身上有多脏,一连换了三桶水,才将身上那些积垢和血污清理干净,好在赫连府中的侍女也算是见惯大场面的,倒也没有大惊小怪,只是很淡定地进进出出地换着水。
虽然仍是有些羞怯和不安,可是洗刷干净之后,丁千乐还是忍不住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直至此时,她才感觉自己真的跟重生了一般。
浑身软绵绵地趴在他怀里,由着他将她抱到床上,然后慢条斯理地替她一件一件地穿上衣服,这个时候的丁千乐已经完全豁出脸皮不要了,害羞什么的…在看到他那张满是低气压的脸时,就已经完全不见了。
她完全没有注意到赫连珈月的视线在她光洁的左肩上扫过,那里…一个浅浅的火焰纹章正在她白皙到近乎于透明的皮肤里若隐若现。
垂下眼帘,他替她将衣服拉好。
她低头看了看被洗得粉嫩嫩的手臂,那手臂上还留着纵横交错的几条疤痕,透过这几条疤痕,她大概可以想象自己脸上现在是个什么鬼样子,也难怪他的脸色会这么难看了…
“你嫌弃我了?”丁千乐闷着头突然道。
赫连珈月愣了一下,随即立刻沉声反驳,“没有。”
“可是你的脸色很难看。”丁千乐仰头看他,委屈地扁嘴。
“那是因为…”赫连珈月眉头皱得紧紧的。
那是因为…她再一次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受了伤,而他却无能为力,甚至一点忙都帮不上。
可是,这样的表白他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你就是在嫌弃我。”丁千乐泪光盈盈,得出结论。
“没有。”赫连珈月断然否认,眉头仍是皱得死紧。
“就是在嫌弃!”丁千乐胡搅蛮缠。
“没有。”
“就是!”
“没有。”
“如果没有,那你娶我啊。”丁千乐一脸忿忿地道。
赫连珈月呆住。
“看吧…你根本就是在嫌…”
“好。”赫连珈月忽然道。
丁千乐立刻闭了嘴,心里美滋滋的,再看看赫连珈月苍白得没有血色的脸,忽然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不能仗着他会让着自己就一直欺负他啊。
于是她放缓了神色,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脸颊,安慰道,“不怕不怕,其实这些伤口很快就会长好的。”
赫连珈月垂下眼帘,“嗯”了一声。
“不要担心,其实一点都不疼了。”她摸摸他的眉毛,又摸摸他的嘴唇,忽然觉得他哪里都好看。
“嗯。”
“对不起…”她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忽然闷闷地道。
他掀起眼皮,看着她。
“让你担心了…”丁千乐嘟囔着解释。
还没有等她解释完毕,赫连珈月已经倾身压了过来,将自己的唇贴上了她的唇。
丁千乐感觉眼前一黑,唇上一软,他的吻已经密密地落了下来,她愣了一下,感觉到他在微微颤抖,她心里也是一颤,终是伸出软绵绵的手,反手抱住了他,加深了那个吻。
丁千乐的主动“轰”地一下点燃了他心里的火,他拥紧了她,用几乎要将她嵌进怀里的力道,狠狠地吻着她。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平息他心底的不安和不舍。
就在这时,门“咣”地一声被踹开了,“丁千乐,你磨磨蹭蹭的好了没?…”赫连白气势汹汹地踹门进来,在看到在床上痴缠的两人时,他愣在了门口,未说完的话自动消了音。
赫连珈月将丁千乐掩在怀中,淡淡扫向门口。
赫连白讪讪地摸了摸后脑勺,“…表哥。”
“平安回来就好。”赫连珈月看着他,缓缓开口,“一路辛苦了。”
赫连白有些不自在地点了点头,瞪了躲在赫连珈月怀里做鬼脸的丁千乐一眼,“连管家准备了一些吃食,我来问问她要不要吃一点。”
“要!”还未等赫连珈月做出反应,丁千乐已经吞了吞口水,从他怀里钻了出来,大声道。
赫连白见她一副八百年没有吃过东西的德性,十分鄙视地白了她一眼,转身拂袖而去。
“我饿了…”丁千乐可怜巴巴地拉了拉赫连珈月的衣袖,一副半刻也等不得的猴急模样。
直至此时,赫连珈月的眼中才渗进了一丝温柔,他伸手将她抱在怀中,直接将她抱去了隔离为赫连白准备的房间。
这个时候,赫连白正一身清爽地坐在桌前大快朵颐,看到赫连珈月抱着丁千乐进来,他白了丁千乐一眼,却十分殷勤地搬了椅子来给赫连珈月。
赫连珈月将丁千乐放在了椅中,自己坐到了一旁。
赫连白见状,又瞪了丁千乐一眼。
早已经饥肠辘辘的丁千乐哪里顾得上赫连白,此时她的全部注意力都被桌上丰富的吃食吸引了过去,吞了吞口水,她直接伸手抓起一只水晶饺子便往嘴里塞,连筷子都省了。
水晶饺子玲珑剔透,她一口一个刚刚好。
不过一眨间的功夫,整整一盘子的水晶饺子便全落入了她的肚子里,解决了水晶饺子,她头也不抬,立刻瞄准了一旁的鱼片粥,连汤匙和碗都顾不上,她直接捧了锅子用勺子舀了往嘴里塞,一边吃还一边烫得直伸舌头,饶是这样,她也丝毫不肯放慢速度,一大锅子的鱼片粥顷刻之间便少了一半。
这哪是在吃啊,分明就是在往胃里填东西啊…
赫连白被她这副饿死鬼投胎的样子吓着了,一时举着筷子愣在那里,而且不是说她手脚无力么,怎么吃起东西来这么的利索?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桌上已经有三分之二的吃食都落入了她的肚子里,他下意识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赫连珈月,在看到他眼中那晦暗难明的神色之后,赫连白在桌子底下狠狠踢了丁千乐一脚。
丁千乐愣了一下,一脸问号地抬头看向赫连白。
在赫连白眼睛抽了筋似的暗示之下,她打了个饱嗝,脑袋总算清楚了起来…偷偷斜睨了赫连珈月一眼,便正对上了他暗沉沉的视线。
她心里打了个突,怕自己这副凄凉的吃相吓着他,只得抹了抹嘴,颇有些依依不舍地放下了手里的勺子,干笑着道:“大娘的厨艺太好了,一不留神就吃多了…”
“这是连管家吩咐人从附近酒楼里打包回来的,因为现做已经来不及了。”一旁有侍女轻声解释。
丁千乐闻言,嘴角狠狠地抽搐了几下,颇有些怨念地看向那侍女…这么贴心解释干什么啊。
赫连珈月却是嘴角一勾,微微笑了起来:“既然好吃,便多吃些吧。”
“呵呵…呵,饱了…已经饱了…”丁千乐讪笑着将手边的碗推了开来,在注意到对面赫连白奇怪的眼神时,她忙将粥碗推到了他面前,“你吃你吃…”
赫连白很是嫌弃地看了一眼被她染指过的鱼片粥,没什么胃口地摆了摆手,站起身对赫连珈月道,“表哥,既然我回来了,追踪白洛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这么说的时候,他已是一副磨牙豁豁的表情,回来这么久,他早将如今的形势打听清楚了,身为公主党余孽的白洛如今已经成了丧家之犬,只可惜通缉他的皇榜下了那么久,还是一点线索都没有,不过也好,如果他一早被抓了砍了头,他一肚子的怨气该向谁发泄呢。
赫连珈月点点头:“也好。”
丁千乐被赫连白身上森然凛冽的杀气冲到,缩了缩脖子,心里默默为白洛哀悼。
她倒不是在为白洛担心,夜路走多了总会撞见鬼,谁让他惹到了赫连白身上呢,如果赫连白是个普通人类的话,早就死在他手上了,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她并不同情白洛,她只是突然想到了至今下落不明的白依依…还有白氏当铺里那个一脸严肃却心地善良的白老伯。
当初她那三十两黄金准确来说,是靠着白老伯的同情心,从白老伯手里忽悠过来的。
看着赫连白走出门去,丁千乐扭头看向赫连珈月,“白洛发生什么事了?”
“他随公主叛变,陛下发皇榜通缉他了。”赫连珈月看了她一眼,随口解释。
公主叛变了?丁千乐眼睛一下子睁得溜圆,“那白依依她…”叛变可是天大的罪名,白洛会不会累极家人?
“不会。”仿佛知道她在担心什么,赫连珈月安慰道,“白洛上头还有个兄长白通,是陛下的心腹,而且他才是白家的当家人,叛变发生之后,他已经上书陛下,剥夺了白洛的姓氏,将他逐出家族了。”说到这里的时候,赫连珈月顿了一下,他想起了当日剥夺千乐姓氏的事情。
丁千乐却是没有想到那么多,只是稍感心安地点了点头。
银月巫女 第53章
婚礼前夕
大约是饿狠了的原因,一连几日丁千乐的胃口都很大,也许是因为吃得多了,体力恢复得很快,到了第三天的时候,她已经能够自己下床到院子里转悠一圈了,身上的伤口也恢复得良好,脸上原本十分狰狞的血痂都脱落了下来,只留下一条条粉色的痕迹,那些粉色的新肉像毛毛虫一样遍布了她的整张脸。
那疯子公主该有多恨她,才能那样死命地抽她的脸啊…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呢…
愁眉苦脸地对着铜镜抚摸着脸上那一道道纵横交错的粉色疤痕,丁千乐心里快要愁死了,好端端的一张脸如今都快变成棋盘了,尤其鼻梁中间那一条粉色的肉芽,真是清清楚楚地划分了楚河汉界。
若说原先这张脸因为那些血痂而显得十分恐怖的话,如今便只剩滑稽了…
“丑八怪。”仿佛是嫌她被打击得还不够似的,有人在她背后喊。
丁千乐苦着脸回头,便看到赫连白正双手环胸,一脸幸灾乐祸地瞅着她。
“你来做什么?”丁千乐闷闷地道,这厮最近一直没见人影,听说正带着人满世界地捉拿公主党余孽,天天搜完东家搜西家,将整个凉丹城都弄得鸡飞狗跳,忙得不亦乐乎,今天怎么就有空来这里嘲笑她了。
“我来看看那个妄想嫁给表哥的不知羞的丑八怪。”赫连白哼了一声,居高临下地用鼻孔看她。
好吧…她已经从不知羞的女人直接进化成不知羞的丑八怪了…
丁千乐下意识地摸了摸脸,虽然一向是被他打击惯了的,此时还是感觉有点郁闷,瞅着赫连白瞧了一阵,她忽然感觉今天的赫连白似乎有哪里不太一样了,又盯着他仔细瞧了一阵,她忽然恍然大悟。
原来今天的赫连白没有穿着那身花蝴蝶一样的七彩长裙,而是穿了一件胸前绣着大蝴蝶的宽袖长袍…虽然整个人看起来依然是五颜六色的,可是至少今天这身让人一看就明白是男装,头发也是干干净净地在脑后梳成了一条辫子,没有像往日里那样弄个花里胡哨的发髻。
总之,今天的赫连白能够让人一目了然地看清楚他的性别了…
“你…你看什么?”赫连白被她盯得不自在,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一脸戒备地瞪着她。
丁千乐见状眯了眯眼睛,不怀好意地摸了摸下巴,“今天不穿裙子啊?”
赫连白一下子涨红了脸,“干你屁事!”说着,犹不解恨似地磨着牙忿忿地道,“看看你那副夜叉一样的尊容,不过是看着表哥心软,竟然就这样不知羞地缠上了!还要他娶你!”
丁千乐闻言,收起了笑容,定定地看了他一阵。
“你…你干吗这样看我…我又没说错…”赫连白被她看得有点发虚,结结巴巴地道,不知道为什么,竟是连中气都不是那么足了。
丁千乐突然站起身,走到他身前,微仰着头盯着他仔细打量了一阵,随即又绕着他走了两圈,就在赫连白被她看得快炸毛的时候,她突然一咧嘴,满面狐疑地道:“你该不会是在吃醋吧?”
赫连白闻言,原本就有些发红的脸一下子涨得更红了,仿佛快冒烟似地,他跳着脚嚷嚷道:“少臭美了!谁会吃你的醋!天底下的女人都死绝了我也不会看上你的!”
丁千乐呆了一下,“啊?”随即摆了摆手,“哎哟,我是说赫连珈月啦。”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赫连白不会吃她的醋啊,她还没有自恋到那个程度来着。
赫连白气得直跺脚:“表哥是男人!”
“你不是喜欢男人的么?”丁千乐眨巴着眼睛,一副你别瞒了,我都知道的模样。
赫连白气得推了她一下,转身便跑了。
丁千乐被他推得一个趔趄,好不容易站稳了身子,便见赫连白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唔,她说错什么了么?
赫连白走了没多久,管家连进便带着锦绣阁的掌柜走了进来,给她量体裁衣。
锦绣阁的掌柜是个精干的美貌妇人,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的样子,见到丁千乐的时候,也没有因为她脸上那些纵横交错的疤痕而大惊小怪,甚至连一丝惊讶都没有,只是笑吟吟地说了几句吉祥话,便开始替她测量尺寸,一边量着,还一边仔细地询问她对于嫁衣有没有什么特殊的要求,端的是服务周到。
赫连珈月说干就干,行事端的是雷厉风行,婚礼就定在下个月初十,据族里占卜的巫师说那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日子。对此丁千乐并没有异议,她唯一担心的是她的脸在婚礼之前能不能恢复原状,她可不想当个花脸新娘。
因为已经是月底,因此剩下的准备时间不是很多,此时整个赫连府最闲的大概便是待嫁的新娘丁千乐了,其他人都因为要准备婚礼事宜而忙得人仰马翻。
作为新郎的赫连珈月最近也十分忙碌,整日不着家的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据管家连进说是因为除了白洛之外,还有一个令家主十分在意的公主党余孽在逃。
为此,虽然在风风火火地准备着婚礼事宜,但整个赫连府还是处于一种戒备森严连苍蝇都飞不进来的状态,丁千乐被告诫轻易不要离开主院,因为整个主院都被笼罩在赫连珈月亲手设下的结界里,主院外还有第三族和第七族的精锐巫师日夜把守。
丁千乐只道是她这一回出的事情吓着了赫连珈月,为了使他安心,也没有再使小性子,而是乖乖地待在主院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当她的待嫁新娘。
而且她那张正处于修复期的脸也让她不宜出门见人,万一吓着人便是罪过了…
时间一日日过去,眼见着婚期已经近在眼前,丁千乐的脸却一直没有恢复到原来的模样,她渐渐有些灰心,她甚至忍不住开始想之前是不是盲目乐观了,身体有自我修复能力不代表不会留下疤痕啊…难道她要一辈子顶着这张棋盘一样的脸过日子?
只要这样一想,她便忍不住一阵毛骨悚然。
锦绣阁出品的凤冠霞帔都已经送了来,制作精良,没得挑剔,但丁千乐对着那精致的嫁衣忍不住开始自卑,那样漂亮的嫁衣穿在她身上也太过暴殄天物了啊,毕竟再漂亮的衣服配上那样一张棋盘脸都不会漂亮到哪里去的…
人一旦闲了下来,就会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在一日日的期待与失望中,时间飞快地向前,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是初九了。
睁开眼睛的时候,赫连珈月就睡在她身侧,丁千乐默默地看他一阵,自己穿了衣服起身走到铜镜前,镜子里的少女依然顶着一张花里胡哨的棋盘脸,看起来又滑稽又丑陋,她的心情一下子便荡到了谷底,之前的豁达是因为她一直以为脸早晚会复原的,女人果然还是没有办法不去在意自己的容貌。
尤其是…她还曾经信誓旦旦地对赫连珈月说,那些伤口都会长好的…
唔,这算不算骗婚?
“在想什么?”赫连珈月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
丁千乐回过神来,便见赫连珈月不知道什么已经起身,正站在她身后。
“家主…”丁千乐张了张口。
“叫我珈月吧。”赫连珈月笑了一下,拿起一旁的木梳,轻轻地替她梳理着头发。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和赫连珈月的位置调换了过来,大概是这一回她回到赫连府之后吧…因为她之前手脚无力,他便开始学着照顾她,日日替她梳头擦面,起先还有些生疏,不过一两日的功夫,他便已经做得十分顺手了,几乎从不假手于人。这几日她能够自己下床走动,其他的事情便都自己做了,只梳头这一项,他坚持,而且手艺竟然已经比她还好了。
丁千乐透过铜镜看了他一眼,鹦鹉学舌一样低低地念了一句,“珈月。”
听那两个字自她的舌尖滑过,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温柔熨帖,赫连珈月忍不住微笑起来,一贯绷得直直的唇角微微上扬成一个赏心悦目的弧度,连眼睛里聚满了暖意。
明天就是他们的大婚之日了,这一场迟了十八年的婚礼啊…
轻轻替她将头发梳理好,他仔细端详了一阵,又忍不住开始微笑,从明天开始,她就要梳妇人髻了呢。
他忽然很期待她梳着妇人髻的模样。
“珈月…”就在他看着她的后脑勺浮想联翩的时候,丁千乐忽然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
他回过神来,看向铜镜里的她,“嗯?”
“你帮我施一下治愈术好不好?”丁千乐看着他,有些惴惴不安地道。
赫连珈月愣了一下,随即蹙眉,“怎么回事?你受伤了?”这么说的时候,他连声音都微微变了调。
丁千乐摇摇头,怯怯地指了指自己的脸。
赫连珈月明白了她的意思,松了一口气,才摇头道,“治愈术治愈的是伤口,你的伤口已经痊愈了啊。”
言下之意,治愈术也已经起不了作用了?丁千乐有些失望地垂下了眼帘,之前她还在琢磨前几回受伤赫连珈月给她施过治愈术之后伤口便不见了呢…早知如此,她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自我恢复…
最后一线希望也落了空,丁千乐心情难免复杂。
“不用这样在意,会好的。”见她一副郁郁的样子,赫连珈月心里有些不舒服,他抬起她的下巴,轻声道。
“…如果一直这样好不了呢?”丁千乐眼巴巴地看着他,忍不住问。
一辈子对着这样一张棋盘脸,他不会觉得厌恶么?连她自己…只一想想,便觉得受不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