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一个下午,丁千乐早已经想透了,他们之前的问题其实一开始就存在了,最先是他自作主张瞒着她,将她送去了另一个时空,再后来是在尚水县的时候,他在她的逼迫之下,不得已才告诉了她他们的处境。
他从来不会主动跟她说些什么,有什么难事,他都一个人默默地扛着。这样的相处方式,即使不是夫妻,她都觉得很累,更何况是成亲之后?想想那种生活,她便觉得十分可怕。
“不是…”赫连珈月看着她,眼神突然变得十分奇怪,他动了动唇,有些艰难地开口,却不知道自己该解释些什么。
他要说些什么呢?他并不是怕她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他只是怕她…变成另一个人…他只是怕他们之间的缘分会因为身份的转变而再度被掐断…
他只是…不想再失去她而已…
要怎么样,才能让她明白呢…
那些念头在心里百转千折,他仿佛有许多话要同她讲,可是到最后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丁千乐见他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有些失望地垂下了眼帘,“算了,你忙了一天已经累了,早点歇息吧。”说着,她起身离开了屋子。
赫连珈月动了动唇,终究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出口,见她要离开,他起身想拉住她,却看到自她衣袖中飘出来一张纸。
眯了眯眼睛,他弯腰捡起了那张纸,正是阿九写给丁千乐的信。
哼,终于按捺不住了么。
等他研究完了那封信,起身去追丁千乐的时候,丁千乐已经在隔壁房间歇下了,而且还将房门上了锁,赫连家主在门口默默地站了一阵,见里头一点动静都没有,甚至连灯都熄了,只得回房去了。
难得独守空房的赫连家主做了一宿的噩梦,第二日,赫连府上上下下都感觉到了家主久违的低气压,这其中当然也包括赫连云。
他更凄惨一些,因为要在书房里单独面见赫连珈月。
小心翼翼地将昨天夜里查到的一些事情汇报了上去,赫连云看了一眼怏怏地坐在铺着白虎皮的宽大椅子里的赫连珈月,便低头准备退下。
“站住。”赫连家主突然发话了。
赫连云打了个颤,站住了。
“听闻你家里已经有了五名姬妾?”赫连珈月淡淡瞥了他一眼,慢吞吞地开口,问了一个与刚刚讨论的正事完全无关的问题。
赫连云眨巴了一下眼睛,有些琢磨不透这个时候家主提这个干吗,只得讪笑了一下道:“人不风流枉少年嘛…”
赫连珈月低垂着眼帘,左手食指轻轻敲击着桌沿,一副遇到了天大难题的模样。
赫连云被他的态度弄得七上八下的,一时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得小心翼翼地道:“若是没有其他事情…”
“用什么办法才能讨她们欢喜呢?”赫连珈月突然打断了他的话,问。
赫连云愣了一下,在想通问题的前后关节之后,嘴角猛地抽搐了起来,在赫连珈月凌厉的眼神扫过来之前,他极其辛苦地压制住了快要涌上喉头的笑意,低头轻咳了一下,十分严肃地道:“女人嘛,消遣而已,哪里用得着多费心思,你越待她好,她便越是蹬鼻子上脸,几天不搭理她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摸着手里的珠链,赫连珈月心情十分烦躁,只觉得明明前一日千乐还好好的,只过了一天,晚上回来就变了天了,偏他身边又没有一个精于此道的人,只听闻赫连云身边姬妾众多,凉丹城中仰慕他的女子也不少,因此便想着拉下脸来与他讨教一番,此时听他说的这番道理,他虽然并没有经验,心里还是隐隐觉得不大对头的…
若是将这一套用在千乐身上,只怕会适得其反吧…
想到这里,他挥了挥手,皱眉道,“你去忙吧。”
赫连云咬着唇忍着笑,低头退了出去,因着憋笑憋得辛苦,他没有留意到门口站着人,一头便撞了上去,抬头一看,却是板着脸的管家连进,他对着连进拱了拱手,一溜烟儿地跑了。
“什么事?”见连进站在门口,赫连珈月问。
“有南边传来的飞鸽传书。”管家连进大步走到书房,将手中的信件放在了书桌上。
赫连珈月点点头,打开信件仔细看了一遍,便随手拿火折子烧了,丢在一旁的铜盆里。
“还有事么?”抬头见连进还忤在书房里,赫连珈月扬了扬眉。
“女人的心思最是难以预料,又极喜欢胡思乱想,往往针眼大的事情也能想得比天大,尤其是对男人心存猜疑的时候,更是会钻牛角尖,若是放任她一个人去想,往往结果都不会太好。”连进板着一张棺材脸,声音是一贯的平板,说出来的话却和那张脸不大相衬,“虽是如此,解决的办法却也简单,只要平日里多一些嘘寒问暖,以显示出你时时刻刻都在惦念着她,偶尔送一点温暖的小礼物,以显示她在你心里的重要性,时间久了,她便能觉出你的好了。”
听着管家连进的长篇大论,赫连珈月竟觉得这番论调比赫连云的要靠谱一些,可终究还是存着一丝疑虑,“没有听说你成亲了啊?”
一个连女人都没有的单身汉…真的值得相信么?
管家连进对他的怀疑倒并没有十分介意,只低垂了眼帘,眼观鼻鼻观心,淡淡地道:“旁观者清而已。”说着,便拱了拱手,退了下去。
赫连家主认真地思索了一番,推开手边的案卷,起身走出了书房。
这个时候,丁千乐正在主院里急得团团转,一大早起来,她就发现阿九给她的信居然不见了…里里外外找了一圈之后,还是一无所得,她只得叹了口气作罢,反正信件的内容也看过了,而且短期内恐怕是出不去了…
赫连珈月一踏进院子便看到丁千乐正弯着腰里里外外地在寻找着什么的样子,他抿了抿唇,走了过去,“在找什么?”
丁千乐被突然出现在身后的赫连珈月吓了一跳,这家伙走路都没有声音的啊!而且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正在忙么,怎么又回来了?她回头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没什么。”说着,她直起有些酸疼的腰,在一旁坐下了。
赫连珈月的眼神略略闪了闪,明明知道她在找什么,她不愿意说,他便也没有点破她,只在她身旁坐下,侧头看着她,语带关切地问,“用过早膳了么?”
…这个家伙今天看起来有点奇怪啊,丁千乐被他看得有些发毛,只得勉强点了点头。
“新来的厨娘手艺还合你胃口么?”见她点了头,赫连珈月又问。
“…还好。”
“转眼就要立秋了,回头让连进叫锦绣阁的人来给你量量身子,做几身秋装吧。”
“…”丁千乐瞪圆了眼睛,想也不想地伸手摸上了他的额头,“你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吗?”
…
赫连珈月有些尴尬地闭了嘴,在心里将连进狂扁了无数遍。
看着赫连珈月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丁千乐完全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怎么了?
看起来怪怪的…
自那一日之后,赫连珈月竟是再没提过成亲的事情,连主院里那些喜气洋洋的装饰都被收了起来,仿佛那一晚那一吻那一句话都只是一场梦而已,梦过无痕。
丁千乐以为是自己抗争成功,也没有多想,因整日待在府中无聊,便又开始捧起了巫医百科,赫连珈月见她喜欢,便常常带一些关于巫医以及巫术方面的书籍回来给她,还时常亲自教导她一些巫术方面的知识。
也不知道是师父教导有方,还是她突然开了窍,丁千乐的悟性竟然提高许多,不过几天功夫,竟然就已经能够施行一些简单的术法了,比起在尚水县对付巨蟒的时候那时灵时不灵的招术好了不知道多少。
丁千乐整日待在府中修习术法,因学得入了迷,倒也不再提要出府的事情,因此并不知道赫连家主要迎娶守护巫女的事情已经在凉丹城里传了个遍,这样带着绯色的新闻总是更容易被人们津津乐道,于是人们很快便忘记了尚水县妖孽作乱的事情,忘记了那些可怕的传说,改换了新的谈资。
“诶,想不到那位赫连家主竟然会娶了自己家族里的守护巫女啊,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呢…”
“谁说不是呢,要我说啊,八成是那位家主看中了那姑娘,才选她当守护巫女的…”
“听闻那位千乐姑娘十分的美貌啊…”
“你们不觉得奇怪么,三年前被拖了火刑的那位守护巫女,可也叫千乐呢…这中间八成有些什么联系吧。”
“听你这么一说,这事儿好像还真透着那么一股子的蹊跷啊…”
“我听人说啊,那位家主其实是极其喜欢之前那位守护巫女的,我有个兄弟之前拿了旁人的好处,在那位守护巫女上刑场之前动了些手脚,小小折磨了她一番,结果啊…”
“结果怎么了?”那神秘兮兮的话题立刻引起了旁人的注意,
那人呷了一口酒,才压低了声音道,“结果我那兄弟还有当晚一起行事的几个衙役都被入了罪下了大狱,拔了舌头,日日严刑拷打,如此生生折磨了三年哇…前不久才失救而死的…”
赫连府对面的一家小面馆里,几个捕快借着酒意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谁也没有注意到那个坐在汤锅前煮面的掌柜握着汤勺的手上青筋毕露。
过了午膳时间,面馆里的生意便冷清了下来,掌柜一边慢吞吞地收拾着碗筷,一边打量着对面赫连府的方向。
半个月了。
他遣人送进那封信之后已经过了半个月,可是她却一次也没有出来过,甚至连个消息也没有递出来。
是她根本忘记了他?还是赫连珈月拘着她不让她出来?
赫连珈月真的要娶她么?
这个念头一起,他便不由得阴沉了脸色,连手中的瓷碗被捏成了粉末都没有察觉到。
许久之后,他才回过神来,拿抹布擦了擦手,正打算关上店门的时候,却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赫连府里走了出来。
他的手微微一顿,手中的抹布掉在了地上。
是她!…
可是随即他的脸色便愈发的难看了,那个随后走出来的男子,不是碍眼的赫连珈月又是谁?
今日是个大晴天,赫连珈月总算得了空,前些日子允诺会陪她出来逛逛倒也不是空头支票,因此此时丁千乐的心情分外的舒畅,只觉得府外连空气都是甜的。
阳光照在前些日子因下雨而留下的水洼上,泛着点点的粼光,颇有一番趣味,刚踏出府门,丁千乐便注意到了对面那间不起眼的小面馆。
她会注意到那间小面馆不为其他,只因那个正站在门口的掌柜十分眼熟。
“阿九?”她喊了一声。
那掌柜侧过头来,果然正是阿九。
丁千乐一下子高兴了起来,她忙走了过去,“你真的在这里啊!”
阿九看了她一眼,又淡淡地扫了一眼跟着她走过来的赫连珈月,然后缓缓绽开了一丝笑意,“是啊,进来看看?”
丁千乐点点头,跟着他踏进了面馆,四下打量一番,不由得赞叹道,“呀,不错嘛,收拾得很干净。”
阿九“嗯”了一声,“生意也还过得去。”
丁千乐连连点头,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赫连珈月站在她身旁,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那表情刺痛了阿九的眼睛,他别过头,看了一眼还在冒着滚滚热气的汤锅,“你坐,我煮碗面给你吃吧。”
“好呀。”丁千乐很感兴趣地在桌子边坐下,“正好让我尝尝你的手艺。”
阿九便有些羞涩地笑了一下,转身走到汤锅边,抓了一把面撒进了汤锅里。
丁千乐坐在桌边,饶有兴致地看着阿九煮面,他看起来很认真的样子,还不时拿起一旁的长筷子搅动着锅里的面,不多时,便有香甜的味道在空气里弥漫了开来。
阿九动作利落地捞起面条,加了一大块牛肉和一把香菜末,又浇了些汤汁上去,这才端了面碗来,放在了丁千乐面前。
看着满满当当料很足的一碗面,丁千乐愣了一下,只有一碗面?
赫连珈月却是轻轻笑了起来,“这样大一碗面,你也吃得完?不如分些给我吧。”说着,他便拿起筷子,从那面碗里挑面吃。
丁千乐知他素有洁癖,因见他也不在意了,便也没有说什么,低头也拿汤匙尝了一口汤,又吃了一口牛肉,“唔,好吃。”
滚烫的面汤让她吃得直伸舌头,赫连珈月笑着伸手将她快要掉进汤碗里的头发拨到了耳后,“慢慢吃,小心烫。”
“嗯。”丁千乐抬头看了赫连珈月一眼,觉得他今天的举动也很奇怪,但也没有深思,只低头吃面。
却不料一旁的阿九看得眼睛里几乎要冒出火来。
“表哥!”正吃着面,突然一个彩衣少女风风火火地跑进了面馆。
来者正是赫连白。
“真的是你啊,刚刚看到你进来我还当看错了呢。”她皱了皱鼻子,颇有些嫌弃地打量了一下这个小面馆,“你怎么在这里吃面啊,也不知道干不干净,不如陪小白去天源福吃水晶饺子啊。”
赫连珈月笑了一下,难得好脾气地道,“这家面馆的面味道还不错。”
赫连白拧了眉,瞪了丁千乐一眼,在他们这桌坐下了,扬声道,“给我也来一碗面!”
“小店已经打烊了。”在一旁收拾桌椅的阿九垂了眼皮,不咸不淡地道。
赫连白闻言,立时怒了,从腰间抽出鞭子“啪”地一下便将整个桌子抽成了两半,丁千乐正吃着的面碗“啪”地一下掉在了地上,里面的汤和面流了一地。
“你干什么?!”丁千乐险些被砸到脚,一下子跳了起来。
“哼!不过是个小小面馆而已,也敢狗眼看人低,不教训他一下还不知道小爷我的厉害!”赫连白瞪着眼睛道。
丁千乐没有同她分辩一个姑娘家为什么要自称“小爷”,只被她的话气得七窍生烟,“第一,这面馆的确已经打烊了,我是他朋友,他煮碗面给我吃而已;第二,你分明很看不上这面馆,又何必委屈自己在这里吃什么面!”
“我乐意。”赫连白“嗤”了一声。
“算了,不要吵了。”一旁的阿九低低地说了一句,便扭头去拿簸箕和扫帚。
丁千乐见他低垂着头的样子,颇有些内疚地追了过去。
“阿九,对不起…”
阿九拿了扫帚并没有立刻回屋里,只扭头定定地看了她一阵,突然有些空兀地道,“你真的要成亲了?”
丁千乐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成亲的事情后来不是不了了之了么?…怎么会传到府外头来?甚至连阿九都知道了?
“他有什么好?为什么总要嫁给他?”见她这样回答,阿九更将成亲之事当了真,他看着她,那眼神悲怆而绝望,还透着隐隐的疯狂。
总?
好奇怪的字眼。
“阿九…你看起来好奇怪…”丁千乐被他奇怪的表情吓着了,愣愣地道。
阿九默默地垂下头,再抬起头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往常那般单纯而澄澈的表情,“只是太久没有见着你,一见你就听到你要成亲的消息有些惊讶而已…”这么说的时候,他的表情略带了些不安。
“不是,我…”
丁千乐下意识要同他解释,还没有讲完,赫连珈月便已经走了出来,他看了一眼阿九,笑着道,“小白自小任性不懂事,你不要同他计较,我已经责备过她了。”
阿九沉默着,没有吱声。
丁千乐更讶异了…赫连珈月居然会对人道歉?
这…简直太不寻常了。
银月巫女 第48章
皇城惊变
因为赫连白已经摆出了胡搅蛮缠的势头,丁千乐怕她再寻个什么由头砸了阿九的小面馆,只得跟阿九说了一声,便匆匆出了面馆。
见赫连珈月走了,赫连白自然也不会留下,临行前还丢下了一锭银子权当赔偿了那张桌子,那神情倨傲得令人牙痒痒。阿九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收起了那锭银子,没有人看到他低垂的眼帘中一闪而过的阴鸷。
丁千乐难得的好心情因为赫连白的出现而消失殆尽,往日里她再怎么跟她闹,丁千乐也没觉得有多生气,只是此时给阿九带来了麻烦,她颇有些过意不去,心下里便觉得这姑娘当真是讨厌得紧,便也没了再逛街的心思,直接回府里翻她的巫术大全去了。
见丁千乐不开心,赫连白便开心了,她得意洋洋地缠了赫连珈月一整天,还在府里用过了晚膳,酒足饭饱之后才离开了赫连府。
离开的时候,已经是酉时了,天早已经黑了下来,月亮始终躲在云层里不曾露面,天上虽然有疏疏朗朗的星子,但也不甚明亮。
赫连白翻身跨上自己心爱的坐骑,便策马往自己的府邸而去,赫连白的府邸并不在闹市之中,她因为喜静而将自己的府邸建得比较偏,与赫连府隔了五条街,中间还有一段人迹罕至的荒野,那片荒野其实是一处乱葬岗,到处充斥着无主的坟墓,是杀人越货掩埋尸体的好去处。
因为气着丁千乐扳回一城,赫连白的心情很是不错,正扬鞭飞驰着,她的马突然绊到了什么东西,因为速度太快,那马收不住脚,整个向前扑倒在地,把赫连白直接甩飞了出去。
赫连白在半空中一个转身,好不容易站定,回头便看到自己心爱的坐骑已经躺在地上口吐白沫奄奄一息,眼见着是不行了。
看着心爱的坐骑躺在地上呼哧呼哧地困难地喘着气,四条腿上血迹斑斑,伤痕深可见骨,赫连白眼神一黯,直接走上前,伸手在马颈上狠狠一击,给了它一个痛快。
这时,只听“啪啪”两声,暗处似乎有人在击掌,赫连白扭头看向声音的来处,便见自暗处走出了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
那不是旁人,正是黑衣卫的副指挥使白洛。
他骑在马上,马的四蹄都包裹着厚厚的布,因此行动连一丝声音也无,显然已经在这暗处潜伏了许久,刚刚那勒伤她坐骑的陷阱看来便是出自他的手了。
“小白姑娘果然是心狠手辣啊。”看了一眼横躺在地上已经不动的马,白洛笑盈盈地道。
赫连白眯了眯眼睛,冷笑一声,“手下败将,有何贵干?”
听她挑衅,白洛也不恼,只是笑眯眯地点头,十分坦白地道,“我自知不是你的对手,因此便想了些法子来对付你。”说着,便勒着马缓缓后退了些许。
见他要退后,赫连白下意识掠身上前想要阻止,结果眼睛一疼,竟是不知道从哪里射出了许多的流火弹,那些流火弹威力惊人,将四周一下子照耀得无比明亮。
那刺眼的亮让赫连白眼前骤然一片模糊,一下子什么都看不清了…
然后她只觉得耳边有无数箭矢刺破空气的声音,随着那尖锐的声音,她感觉到自己身上每一处都在疼痛。
有新鲜黏稠的液体自她的身体里涌出来,空气里满满的都是刺鼻的血腥味,赫连白瞪大眼睛,身子微微晃了一下,终是满面不甘地倒在了地上。
白洛骑在马上,看着地上已经被射成了刺猬状的赫连白,眼睛里一片漠然,“就地掩埋。”
“是。”一旁,有黑衣卫应声。
然后便有人挖了坑,将满身是箭的赫连白连同她断了气的坐骑一起丢进了坑里,又结结实实地埋上了土。
做完这一切,隐藏在黑暗之中的黑衣卫便又无声无息地离开了这片人迹罕至的荒野。
夜鸦低哑的声音在这夜空里响起,透着无尽的荒凉,无人知晓这片荒野之中,又多了一个新鲜无主的坟墓。
这个时候,赫连珈月正坐在桌前给丁千乐讲解一处她不明白的术法,丁千乐很快便领悟了,又抱着书自己坐到一旁去琢磨。
看着她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样子,赫连珈月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听到他的叹气声,丁千乐愣了一下,抬头看他,借着烛光,她发现他最近又消瘦许多,因为她存了罢工的心思,最近也没有给他煲汤熬药,此时看他消瘦成这样,竟有几分心虚,心下打定主意明天开始再给他熬点汤药补补,就当是他教导她巫术的报酬…
赫连珈月那一口气的确是叹给丁千乐听的,但他原意是让丁千乐明白夜里没有她做伴,他总是噩梦连连,睡得十分不踏实,只是明显丁千乐曲解了他的意思,赫连珈月却不知道,当他发现她脸上的表情有所软化的时候,不由得窃喜于心,只当她终于心软了…那份窃喜的心情一直持续到丁千乐抱着她的巫术大全离开卧室,走向隔离的房间。
说干就干,第二日一大早天还未亮,丁千乐便起身摸到厨房里开始给赫连珈月炖补汤,打算趁着他上早朝之前给他将汤药炖好,只是当她把那一大碗黑漆漆的汤药端到赫连珈月的面前时,赫连珈月原就苍白的脸色愈加的苍白了…
在丁千乐期待又暴力的眼神中,赫连珈月硬着头皮咬着牙喝完了一整碗汤药,然后原就因为没有睡好而气压偏低的心情因为这一碗汤药更是荡到了谷底。
因为家主满身都是低气压,导致整个赫连府的人都战战兢兢的,唯恐行差踏错触上雷区。
但是身体不佳的似乎不只是赫连珈月,这一日早朝,一向勤政的皇帝陛下竟然破天荒地没有出现,惹得朝堂之上一片议论纷纷,直至红叶长公主的出现才压制住了有些混乱的气氛,只是当下众人心中的猜疑却是更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