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洛不明白自己一贯得力的妖宠怎么突然就如此不顶用了,但此时也只得讪讪地笑,“乐乐姑娘高抬贵手,放了我的小黑吧,你瞧它挺喜欢你的…”
丁千乐低头看了一眼被自己捏着尾巴的黑蛇,便见它垂着脑袋被自己拎着尾巴甩来甩去,一边装死一边又用那绿幽幽的竖瞳讨好地望着自己。
讨好?
丁千乐被自己的想法雷了一下,她几时能看懂一条蛇的情绪了?…
就在这个当口,赫连珈月突然面无表情地大步走进了里屋,身后还跟着冷着脸的赫连云和赫连白,白洛一看到他的表情,就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心里大呼不妙,正在他扯了扯嘴角打算再胡诌些什么的时候,赫连白已经上前狠狠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脸上。
“你什么时候通知黑衣卫的?”赫连白瞪着眼睛,厉声问。
别看赫连白长得一副娇娇俏俏的模样,小手也没多大,可这一巴掌扇下去,白洛感觉半张脸都木了,他苦笑了一下,“若我知道自己会落在你们手里,肯定不会这么干。”
他知道能让周赏情绪大变的,也只有那位千乐姑娘了,昨天晚上他就尾随周赏来过一趟木微堂了,今天他先来探了路,又留了信给夜桑,告知他赫连珈月就在木微堂。
这会儿…大概大批的黑衣卫已经杀到门口了吧…
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预料之中,只除了…他没有预料到自己会被捉住成为对方刀俎上的鱼肉…
白洛掀起眼皮,瞧了那位从头至尾都面无表情的赫连家主一眼,不知道他会不会怒从心起,将自己直接杀了泄愤。
赫连白怒气冲冲地看着他,就在她扬起巴掌又要扇过来的时候,屋子里突然弥漫开了一股子的烟火气…
她皱着眉回头一看,便见阵阵浓烟夹杂着火光从门缝里钻了进来。
“他们这是要放火烧死我们啊。”赫连云皱了皱眉,看向赫连珈月,“家主,如何是好?”
如果只是夜桑带着黑衣卫来,他们拼一拼大概也能杀出去,可如果是阎凤九亲自来的话…事情就有些悬了,一想到都走到这一步了,最后还是功亏一篑,被围困在这里,赫连云看向角落里被捆着的白洛,眼里透出了一丝杀意。
灰头土脸的白洛自然明白这个时候他们是巴不得杀了自己而后快的,他苦笑着望着外头那亮堂堂的一片火光…他们这是打算将他也烧死在这里头啊。
这个时候,屋子里已经聚了好大一股浓烟,丁千乐被熏得两眼通红,只觉得再这么下去他们不被烧死,大概也会被这些浓烟熏死,正在她想告诉大家楼上有密道时,赫连珈月已经抛下一句“带上副指挥使大人跟我来”,便转身向着二楼去了。
丁千乐愣了一下,莫非赫连珈月他…也是知道二楼有密道的?也是,他既然知道这木微堂的存在,而且对这里又是如此的熟悉,知道有密道也不出奇。
“千乐姑娘,快些走吧。”见丁千乐在这个当口还有空发呆,身后的赫连云提醒道。
眼见着赫连白的眼刀已经杀过来了,丁千乐忙应了一声,踏上了楼梯。
赫连云一把拉起了白洛,跟在丁千乐后头上了二楼,赫连白也跟了上去,大概是嫌白洛行动不够快,她还在他的屁股上狠狠踹了一脚。
被施了定身术而行动不便的白洛此时真是有苦难言,因知道跟这位姑娘是没有道理可讲的,便也只是默默地被赫连云拖着往前走,十分识相地口中一句怨言都没有。
赫连珈月领着一行人径直走到二楼的房间,他推开门直接走到了衣橱边上,打开衣橱,翻开那堆衣服,很快便找到了丁千乐之前发现的那个小小的按钮。
按下按钮,衣橱板翻开,一个黑幽幽的洞口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赫连珈月护着丁千乐头一个跳了进去,赫连白解了白洛的定身术,只用绳子捆着他,将他推进洞口,她自己随后也跳了进去,赫连云垫后,并细心地将洞口恢复了原状。
洞口刚刚封上,一根被烧断的横梁便狠狠地砸了下来,飞溅起来的火星子将衣橱也点着,木制的衣橱瞬间便熊熊燃烧起来,整个房间都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
进了地道之后,白洛神色复杂地看了丁千乐一眼,想不到木微堂底下还有这么一处地方,上一回她就是通过这条地道从他的眼皮子底下溜走的吧。
“看什么看,快点走!”赫连白凶巴巴地推了他一下,喝斥道。
白洛苦巴巴地笑了一下,这大概就是虎落平阳吧…因着赫连白又狠狠地瞪了过来,他赶紧乖乖地收回视线低头往前走,识时务者为俊杰什么的,他一向深有体会,更何况…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呢。
因为来过这个地方,丁千乐并没有如其他人一般感觉到惊讶,正走着,她突然觉得袖子里冰凉凉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她伸手摸了摸,感觉到手中冰凉滑腻的触感时,差点连头皮都炸了,那条诡异的小黑蛇什么时候钻进她的衣袖里的?!
似乎是感觉到了丁千乐的惊惧,小黑蛇可怜巴巴地从她的袖子里探出那颗三角形的脑袋来,用那绿幽幽的竖瞳望着她,一副讨好卖乖的模样。
丁千乐却是一点也没有要和它交流感情的意思,直接将它提溜了出来,甩在了白洛的身上。
那小黑蛇也十分乖觉,在众人发现它之前“哧溜”一下直接钻进了白洛的衣领里头。
丁千乐这才摸了摸手臂上被激起的鸡皮疙瘩,跟了上去。
在两侧发光墙体的映照下,眼前的视野还算开阔,众人在赫连珈月的带领下默默地往前走,走了一阵,前头领路的赫连珈月突然停下了脚步。
丁千乐抬头看了一眼,便见他们已经走到了地道的尽头。
眼前是一扇石门。
赫连珈月伸手一堆,那石门便被推开了。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黑漆漆的房间,赫连珈月点燃了火折子,第一个走出了走道,然后众人跟在后头依次走了出来。
垫后的赫连云习惯性地将那被移动过的石门恢复了原状。
众人走出那间屋子,站在门口向远处眺望,便见木微堂的方向亮堂堂的一片,整个木微堂都已经被笼罩在了雄雄的火光之中…
天上无星无月,整个无人区都是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寂静,独有木微堂的方向,火光冲天,浓烟滚滚,看起来无比的热闹。
赫连珈月定定地看着木微堂的方向,眼睛里有丁千乐看不懂的神色。
就在这时,远远的,似乎有一人飞骑而来,赫连珈月眯了眯眼睛,后退一步,示意众人退入屋中躲避。
大家刚刚退入屋中,便见那一人一骑飞快地从门前经过,向着木微堂的方向疾驰而去,那人一袭斗篷在风中扬起,斗篷的帽檐被风吹得向后鼓了起来,露出一张戴了面具的脸。
那副装扮,赫然便是丁千乐曾在公主府见过的那位阎国师。
“是他?”认出那张面具,赫连云微微有些讶异。
居然是阎凤九?
那么,刚刚在木微堂外放火的,大概只有黑衣卫了,只是阎国师这样匆匆赶去木微堂又是为何?
赫连珈月看着那已经远去的一人一骑,眼里幽黑一片。
若是往常,以阎凤九的警觉,定然不会留意不到这黑夜之中正有一群人躲在暗处窥伺着他,可是今天晚上有些非同寻常,在得知红叶长公主擅自调动黑衣卫前往木微堂,并且下了绝杀令的时候,他便忍不住地心浮气躁了起来。
待他一路快马加鞭赶到木微堂的时候,整个木微堂已经被烧成了一片灰烬,只剩一点零星的火光如同萤火虫一般盘旋在这片废墟上方,那些火星子在这寂静的夜里一闪一闪的,看起来分外寂寥。
到底…还是来迟了。
见到阎凤九,一众黑衣卫在夜桑的带领下翻身下马,向他行礼。
阎凤九冷冷看了一眼夜桑,手一扬,手中的马鞭便如长了眼睛一般向着夜桑直直地招呼了过去,只一鞭,便将夜桑脸上的面具抽落在地,在他白皙的脸上留下了一个新鲜的血痕。
夜桑被这一鞭子抽得身子一晃,然后他稳住身形,默默地跪了下去。
不待他有喘息的机会,又一鞭子兜头抽了下来,那鞭子划过空气,带出一声尖锐的嘶鸣,瞬间将夜桑身上的衣服割裂了开来,也不知那一鞭子使了多大的劲,那曝露在空气中的皮肉上立刻有血珠子飞溅了出来。
而那黑衣卫指挥使只是默默地垂着头,没有反抗,没有躲避,甚至从头至尾连哼都没有哼一声。
一众黑衣卫也只是默默地跪在一旁,他们都知道阎国师在朝堂上超然的地位,也知道阎国师在公主殿下眼中的重要性,更知道他的手段,因此无人敢吭一声,甚至连求情都不敢。
银月巫女 第45章
沉默着一连抽了十鞭子,阎凤九才收手,这个时候的夜桑身上早已经遍体鳞伤血肉模糊,他没有再看夜桑,而是侧过头看向已经被烧成废墟的木微堂。
如果里面真的有人的话…恐怕已经…
她…会死在这里面么?
这个念头让他一惊,握着马缰的手猛地收紧,可随即他的神情又舒缓了下来,如果真的是她的话,应该没有那么容易死吧?
而且,还有赫连珈月在护着她,尚水县的死局都没有能够困死他们,还让他们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回了凉丹城兴风作浪,这么一场小小的火…应该也困不住她吧?
可是如果…她就真的死了呢?
阎凤九眯了眯眼睛,这个念头刚起,他便感觉胸口有个地方在叫嚣在嘶吼,在…疼痛…
握紧了马缰,他调转马头,狠狠抽了一鞭子,如来时一样,又沉默着离开了这个无人区。
回到府邸遣退了所有的婢女侍从,阎凤九独自一人坐在凉亭里,手边放着一坛清风,清风是万妖山出产的酒,他已经有很久没有喝过了。
以前,她最喜欢这酒,他便常带着这种酒去探望她,陪她饮酒,再后来,喝得顺口了,他也变得极喜欢这酒。
可是…自从那一件事之后,他便再也没有饮过这样的酒了。
有多久了?
久得…他都快忘了这酒的味道了…
入口醇厚,细品之下又带着一丝甘甜清冽,他眯了眯眼睛,恍惚间,仿佛又看到她举着酒坛,对酒当歌,神情肆意而潇洒,端的是风华绝代,举世无双…看着看着,他的眼睛里渐渐带了一丝痴迷的神情,手不自觉地动了一下,似乎想要去抓住眼前那如清风一般的女子,可是伸手却摸了个空…
他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只觉得胸口有什么硌得他极不舒服,伸手入怀,他摸到了一个什么东西。
掏出来一看,是一个绣囊。
对着那空空的绣囊,他突然有些想笑。
…这天底下,还有比他更蠢的人么?又不是她亲手所绣,留着又能有什么用?
可是…可是这是她亲手给他的。
结果到最后,他竟然也没有舍得丢弃。
他盯着那绣囊看了许久,用几近嘲讽的眼神,也不知道是在嘲讽那只绣囊,还是在嘲讽他自己。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国师大人吩咐了不让人打扰…”就在这时,侍女惊慌的声音在凉亭外头响起,打断了阎凤九的思绪。
阎凤九有些不悦地侧过头,便看到红叶长公主正一脸不耐烦往里头闯,长公主身边的两名侍女已经强行将那拦路的侍女推开了。
“长公主深夜到访,所为何事?”随手将那绣囊又塞回了怀中,阎凤九挥了挥手,遣退了那个一脸惊慌地看着他的侍女,淡淡地道。
“夜桑犯了什么错,你要将他打成那个样子?!”红叶长公主气呼呼地走到阎凤九面前,质问。
阎凤九晃了晃手中的酒杯,看着里头琥珀色的酒液,轻呷了一口道,“不过是个奴才而已,也值得长公主生这样大的气。”
“你这是迁怒!你根本是在气我没有通知你,便私自让黑衣卫动手吧!”红叶长公主见他这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怒火更盛,当下便上前一步,挥手打掉了他手中的酒杯。
那玉制的酒杯掉落在地上,“啪”地一下碎成了几瓣,琥珀色的酒液一下子渗入了泥土之中,留下一滩浅浅的痕迹。
空气里有淡淡的酒气弥漫了开来。
阎凤九颇有些可惜地看了那酒杯一眼,淡淡地道,“公主殿下既然明白,又何必走这一遭呢。”
“你…”红叶长公主想不到他竟然如此直白地承认,这会儿反倒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愣了好一会儿,才讷讷地道,“黑衣卫也只是奉了我的命令行事而已,你下手如此之重,万一将他打出什么好歹来…”
“黑衣卫是你的人,你自有权调配,可夜桑是我的人,他吃里爬外,便要受到惩罚,这很公平。”
见他分得这样清楚,红叶长公主一时气红了眼,“你根本只是想护着那个丫头!你恼我对她下了手嘛!我不明白,那丫头你也不是没见过,根本就不是你要找的人,只是长得有几分相像罢了,如何值得你这样另眼相待!”
阎凤九摸了摸手边的酒坛,神思因这一句话而飘远了。
呵呵,不是她?
不是她?
他被赫连珈月骗得好惨。
…还只当她是赫连珈月找回来复活赫连千乐的祭品,殊不知…
就在前几日,他收到乌河传递回来的消息。
在尚水县的时候,乌河亲眼在她身上看到了某种变化,并且她还伤了乌河…如果不是她的话…就凭那个小姑娘,如何能伤得了乌河?
她,根本就是他一直想要找的人。
而他竟几次对她放手,让她错身而过。
可恶的赫连珈月…
“阎凤九!”见阎凤九根本没有在听她说活,红叶长公主气得跺着脚直呼其名。
阎凤九一下子回过神,他轻抚着手边的酒坛,冷冷地看向红叶长公主,“我答应过你的事情,自然会办到,我的事情,也不劳公主殿下过问,只是…今天这样的事情,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红叶长公主何曾在他的眼中看到过这样冰冷的表情,当下一个激灵,竟是愣在当场,久久说不出话来。
“太晚了,送公主殿下回吧。”不再看她,阎凤九挥了挥手道。
一旁侍立的侍女赶紧上前,扶着一脸失魂落魄的长公主离开了国师府。
第二日朝堂之上,出现了一个让众人意想不到的人物,那不是旁人,正是那个据传死在了尚水县的赫连珈月。
谁也想不到,他竟然活着回来了…而且是在赫连家的家主之位易了主,并且新任家主暴病身亡之后…这样的不巧,又这样的巧…
如果他回来早了,赫连家的家主之位已经易了主,他的身份便尴尬了,可是如今那位新家主上任没几天便暴病身亡了…所有人便都聪明地对这件事保持了缄默,仿佛赫连家的家主之位从来都没有易过主一样。
只是可怜那位好不容易当上家主却没几天就离奇暴病身亡的赫连历,就这么被所有人选择性地无视了。
而此时,赫连珈月正一脸平静地站在朝堂之上,这样大热的天里,他仍裹着一袭厚厚的狐裘,面色苍白得近乎于透明,仿佛随时都会病倒似的,可是在场却没有人敢小觑他,谁都知道这个病歪歪的药罐子其实就跟打不死的蟑螂一样顽强…赫连家那么多位族长盼着他死,盼着他回不来,可是大概等所有人都死光了,他还能活得好好的…
只是虽然如此,朝中某些看他不顺眼且归顺了阎国师的大臣们仍是对他虎视眈眈,心中各自暗暗琢磨着,就算活着回来又如何,尚水县被灭县一事明显是他办事不力,整整一个县的人都死光了啊,这得是多大的责任,又岂是轻易可以推脱得了的。
“爱卿,尚水县如今究竟是个什么情况?”龙椅之上,皇帝陛下发问了。
“回陛下,据微臣所查,的确是有妖物趟过漠水,控制了尚水县,并且在尚水县施了葬冥之毒,似有所图谋。”赫连珈月顿了一顿,又道,“微臣虽然已经尽力除去了葬冥主人,但因为妖毒的关系…整个尚水县的百姓已无一人生还…”说到这里,赫连珈月的表情甚是悲痛。
皇帝陛下也是一阵沉默,半晌才道,“爱卿无恙便好,尚水县的事情之前已有消息传来,朕也心中有数,如今看到爱卿你无恙归来,总算也是一桩好事。”
“谢陛下圣恩。”赫连珈月垂下头,长长地作了一个揖。
…这是不打算追究的意思了?
大臣们面面相觑,眼中都透着惊讶。
然而最令人惊讶的是,一向与赫连国师不和的阎国师竟然一直保持沉默,完全没有要上前谏言的意思。
而且熟知阎国师性情的人都知道,今日的阎国师,心情似乎好得有些离奇了。
虽然隔着一张面具,可是他眼中那难得的温润平和却是骗不了人的。
…唔,莫不是阎国师和赫连国师其实并不是如表面上那样水火不相容?甚至…私交甚笃?
没有人知道阎凤九在想什么,但他这一回就当真没有与赫连珈月为难,甚至连半点意见都没有发表。
当然没有人知道,当他看到赫连珈月出现在朝堂上的那一刻,竟是抑制不住从心底升起的喜悦,他没事,那她自然也没事。
他就知道她没有那么容易死掉。
他是如此的喜悦,以至于此时看着赫连珈月,也觉得他顺眼了许多。
成亲吧
对于赫连珈月的归来,赫连一族内部暗自懊恼者有之,噤若寒蝉者有之,心怀不忿者有之,真心高兴的,大概也只有第三族长赫连白了。她依了赫连珈月的吩咐,趁夜将被捆成粽子状的白洛丢到了黑衣卫府衙门口,便开开心心地命人在天源福办了一桌酒席,替赫连珈月接风洗尘。
参加酒席的不多,主家赫连白一个,主要客人赫连珈月一个,附带的客人赫连云,再加上一个一直被赫连白送白眼的丁千乐。赫连白当然不会请丁千乐,对着这个明显是不请自来吃白食的家伙,赫连白自然没有好脸色。
席上,还有一个神秘的三公子。
此人丁千乐从未见过,她自然不认得,这个坐在席上与赫连珈月相谈甚欢的男子,正是微服出行的北莽国皇帝淳于金。
酒过三巡,那三公子便退了席,被人接走了。
赫连白也喝得醉醺醺的,一直大着舌头扯着赫连珈月说话,因酒意而泛红的脸上娇憨一片,看起来倒比正常状态要可爱许多。因为有孔雀镇水果酿的教训在前,丁千乐这回没敢沾洒,只顶着赫连白嫌弃的白眼默默地低头吃着菜。
若不是赫连珈月拉着她出来…她也不想出来受这白眼啊…
吃过酒席,赫连珈月便吩咐赫连云将已经醉得一塌糊涂的赫连白送回府去,他自己则是携了丁千乐沿着街慢慢地走。
距离宵禁还有一段时间,丁千乐便陪着他慢慢地走,权当饭后消食。
夜风习习,带着一丝小小的凉意,十分的舒服,赫连珈月携着丁千乐的手,感觉着掌心小小的柔软,只觉得心底里也软成了一片。
因为席上陪着三公子饮了几杯酒,此时被夜风一吹,稍稍有些上头,借着这几分浅浅的酒意,他忽然又想起了十八年前的那场婚礼…他忍不住想,如果没有那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没有那些血腥和杀戮,现在的他们…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想到这里,他突然微微有些心酸,为了她所受的那些苦…还有他们一而再,再而三被掐断的缘分。
“千乐。”他忽然开口。
“嗯?”丁千乐侧头看他。
“你如今有十八岁了吧?”
闻言,丁千乐愣了一下,觉得这个话题有些跳跃有些突兀,而她竟然一直没有算过自己多大年纪了,被他这么一提醒,好像的确是十八岁,三年前离开北莽的时候她刚满十五,如今过了三年,可不就是十八了么。
“嗯,是啊。”想通了,她点点头。
“十五年前…你就已经到了及笄的年纪了啊。”赫连珈月轻声喟叹着。
丁千乐眨巴了一下眼睛,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就扯到了年纪的问题,还带着这样感叹的表情。
“过了十八岁再不嫁人,就成老姑娘了呢。”赫连珈月又道。
老姑娘?十八岁?
丁千乐失笑,若是在那个时代,十八岁也不过刚刚成年而已啊。
“凉丹城里可有合心意的公子?”他顿了一下,柔声问,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那声音温柔得可以沁出水来。
丁千乐被这个问题弄得又愣了一下,倒是没有在意他语气中的温柔,只是被这个问题惊着了,合心意的公子?这就将她嫁人的事情提上日程了?
“嗯?”见她久久不答,赫连珈月侧头看向她。
丁千乐见他问得认真,便也开始认真思索了起来,“我在凉丹认识的人也不多,待我想想啊…”
见她真的偏了头认真去想,赫连珈月半眯了凤眸,心情颇有些不爽。
真是不可爱,想当初,她可是第一时间毫不犹豫地说,千乐心中只有家主的…呢。
丁千乐却是完全没有顾虑到赫连家主此时纠结的心情,当真一门心思地去考虑她所认识的人里头是不是有值得托付终生的。
来凉丹之后她认识的人不算多,正值适婚年龄且单身的男人更是寥寥可数,从认识的先后顺序来排,阿九一个、白洛一个、赫连云一个、连进一个、周赏一个、谢安一个…唔,好像就这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