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妖王碧梧的力量。
再精密的陷阱,也困不住她。
他怔怔地站在自己的喜堂之上,仿佛一个被遗忘的局外人,四周,触目所见,都是极其鲜艳的红…
红的喜缦,红的喜烛,红的…血…
就在这时,那艳丽的女子突然挟着一股刺鼻的血腥味掠到了少年的面前。
“小郎君,你可信我?”她仍是笑盈盈地看着他,浑不在意眼前的陷阱和杀戮。
他只是抬头怔怔地看着她,目光空洞,不知言语。
见他如此,她轻声叹息了一下,冷不防伸手一把将他抱了起来,然后如风一般消失在了众人面前。
“追。”身后,赫连式斋沉沉下令。
…
“小郎君,莫要怕,过了这片断崖,就是我的领地了…”那女子笑意盈盈地抱着少年,飞身直奔断崖,孰料,下一秒,她的笑意便僵在了唇边,她有些不敢置信地低头看向怀中面色苍白的少年,“你…”
少年手中,一柄施过咒术的利剑,已深深地插入了她的心脏。
那咒术竟是意外的强悍,她痛得拧了眉,这样强悍的咒术,显然出自这少年的手笔。
他的天分,她一向知道。
“父亲说,人妖不两立。”少年低头怔怔地看着自己染满了鲜血的手,抖着苍白的唇,眼中有泪落了下来。
见他落泪,那女子眼中的凌厉稍缓了一些,她幽幽地叹息了一声,伸手抚了抚少年的脑袋,没有言语,只是轻轻推开了他。
“珈月,趁现在!杀了她!”身后,已经赶到的赫连式斋大声喝道。
“可是…”少年惊恐地看着那女子胸前正汩汩流出的鲜血,那些血刺痛了他的眼睛,令他迟疑着不肯念出最后的咒术。
那女子见状,浅浅笑了一下,转身似乎要逃。
呆立在原地的少年张了张口,正要说什么,却是突然感觉一阵凌厉的杀气向着自己而来,他侧过头,便看到他的父亲手持利刃,向着他直刺过来…
父亲…为什么…
…
“父亲、父亲,这是我发明的咒术,只要将这咒术加诸在法器上,施术者念动咒术的话,中术者便会立刻魂飞魄散哦!”
“嗯,不错。”
得了父亲夸奖的少年愈发的欢喜,又卖弄道,“这咒术还有一个妙处,如果杀了施术者的话,中术者也会一同死去呢。”
“虽然略显残酷,但若是面对强敌,倒不失为一个办法。”
…
父亲赞许的声音还在耳边作响,少年怔怔地看着那柄直刺向自己的利剑…
杀了施术者,中术者便会一同死去…
父亲,您这是…要杀了我么?…
为什么?…我明明是您唯一儿子啊…
难道真如他们所说…因为我身体孱弱,因为我被预言了长不大…所以,我一早就已经成了您的弃子了么?…
为什么?…
父亲…
少年怔怔地看着那柄袭向自己的利剑,眼神逐渐变得空洞起来,他无意识地慢慢后退,突然一脚踩空…
那小小的身子便如风中飘零的落叶一般,刹那间坠入了万丈深渊…
直至最后一刻,他都死死地瞪着那双空洞的眼睛,他忘不了父亲手执利剑刺向他的模样,忘不了他当时凛冽而杀气四溢的眼神…
然后…这成了一直缠绕着他,且挥之不去的噩梦…
“家主?家主?”丁千乐的声音忽然在耳畔响起。
赫连珈月自混乱而残酷的回忆之中抽离出来,便看到丁千乐正抱着一件衣服站在床头,一脸担心地看着他。
“你怎么了?脸色怎么那么难看?”她摸了摸他的额头,感觉他的额头微微有些发热,不由得皱了眉。
赫连珈月摇摇头,看着眼前的丁千乐,神情一阵恍惚,“只是…想起来了一些往事。”
“先换件衣服吧,不要感冒了。”丁千乐没有多问,只将抱在怀中的衣服放在床上,便转过身去等着。
赫连珈月定定地看着她的背影,没有动。
他为了讨好父亲,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不惜亲手伤了碧梧,而他的父亲…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竟然一剑刺向他…欲让他与碧梧同归于尽…
他怎么也想不到,为了诱杀碧梧,赫连式斋竟然真的会以亲生子为饵,最后…更是对他痛下杀手…
正如他怎么也想不到…最后竟是重伤的碧梧救了他…
碧梧并不知道他所施的那个咒法是一个连体咒,也并不知道杀了施术者,中术者也会死去。可是,在他即将坠入万丈深渊尸骨无存的时候,已经被他重伤的碧梧却是毫不犹豫地纵身跳下了悬崖,将他牢牢地护在他怀中。
谁也想不到那个结局…妖王碧梧竟然为了救他而重伤落崖…
赫连珈月看着丁千乐的眼神逐渐变得柔软起来,那一日,在崖底,他亲眼看到为了救他而重伤昏迷的碧梧竟然变成了婴儿的模样,在赫连家的仆人找到他的时候,只看到他抱着一个女婴,却无人怀疑那女婴便是失了踪迹的妖王碧梧。
而那些找到他的仆人也带给了他一个惊人的消息,他的父亲,赫连式斋已经死于妖族的手中…
回到赫边家的赫连珈月展示了他惊人的天赋,以九岁稚龄接任了已逝父亲的家主之位,并且打破了不可能长大的预言,一路稳稳当当地长大了。
世事…还真是莫测呢。
“好了么?”久久听不到身后的动静,丁千乐忍不住问。
赫连珈月闻言,低头解开自己的衣带。
久久等不到他回答的丁千乐回过头来,便看到了光裸着胸膛的赫连珈月,一时忍不住红了面颊,又匆匆转过身去。
赫连珈月便低低地笑了起来,直笑得丁千乐又羞又恼。
换好了衣服的赫连珈月起身走到了丁千乐跟前,他伸出手,轻轻地落在了她的头顶上,揉了揉。
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丁千乐疑惑地抬起头看向他。
赫连珈月只是微笑,眼神幽深得看不见底。
那一日…他出手重伤了她,她也只是这样轻轻地抚了抚他的脑袋而已呢,仿佛在安慰一个不懂事又莽撞的孩子…
碧梧…
瘴气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天仍是黑的,丁千乐以为自己睡眠太浅,正打算翻个身继续和周公会谈的时候,却看到赫连珈月正站在窗前,一副已经梳洗完毕的模样。
“怎么起得这样早?”丁千乐揉揉眼睛,疑惑地坐起身。
“已经巳时了。”赫连珈月道。
丁千乐“啊”了一声,赶紧穿了衣服走到赫连珈月身边,探出头去看向窗外,外面是黑漆漆的一片,非但一点阳光都没有,而且竟还是一副伸手不见五指的样子。
“这是…”她打了个哆嗦,明明盛夏,却无故觉得有些阴冷。
“怕也是因为那个将我们困在这里的阵法的缘故。”赫连珈月说着,伸手关了窗,“小云已经出去打探消息了,估摸着这个时候应该回来了,我们下楼去吧。”
丁千乐点点头,跟着他走出了房门。
下了楼,丁千乐有些意外地看到除了乌河和玉兔外,谢安领着的那几个黑衣卫竟然也都在。
他们还活着?
乍一见到这么几个大活人,丁千乐心里还是有点儿高兴的,总觉得这个死气沉沉的尚水县因为这几名黑衣卫的出现而多出了几分活气,只是那几个黑衣卫的脸色就有些不大好看了。
此时,他们正一脸凶神恶煞地押着掌柜乌河,似乎在盘问着什么,气氛端的是剑拔弩张的紧迫。
乌河乖乖被他们押着,一副蔫头蔫脑的德性,也不反抗挣扎,玉兔则是坐在柜台里,托着腮帮子饶有兴致地看着乌河被他们推推搡搡地盘问着,完全没有担心的样子。
…这两只穷极无聊的妖,丁千乐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赫连家主。”看到赫连珈月他们下楼,谢安站起身抱了抱拳。
赫连珈月点了点头,直接走到靠窗的位置坐下了。
谢安跟了上来,“赫连家主,你可知道这尚水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今日一大早起来,我瞧着这天色便有些不太对劲,先前我已经派遣了几名手下在县里四处查探过了,这尚水县…如今除了我们几个,竟然…”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脸色有些难看起来,“竟然没有一个活口…”
丁千乐虽然早已经从赫连珈月那里知道了事情的经过,但此时再从谢安嘴里听到这样确切的消息,还是觉得心里有些难受。
“我瞧着这掌柜鬼鬼祟祟的十分可疑,奈何他嘴硬得很,盘问了一个上午,愣是什么都不肯说。”见赫连珈月不搭理他,谢安指了指乌河,又道。
赫连珈月听了这一句,侧头看了看坐在柜台里双手撑着腮帮子眼睛亮晶晶等着看戏的玉兔,又看了一眼被黑衣卫押着一动不动的乌河,微微蹙了蹙眉,“放了他吧,你们不是他的对手。”
谢安闻言愣了一下,随即挥了挥手。
那些黑衣卫终是心不甘情不愿地松了手。
“这掌柜…可是有些来历?”谢安看了一眼笑嘻嘻地走回柜台的乌河,皱着眉,试探地问。
“万妖山来的。”赫连珈月淡淡地道。
谢安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再看向乌河的眼神便充满了戒备,“莫非这尚水县发生的事情,都是他搞的鬼?”
“你们那位指挥使大人呢?”赫连珈月却是不答反问。
这个问题令谢安有些尴尬,他迟疑了一下,才道,“实不相瞒,我已经派出两拨人去找指挥使大人了,只是一直都还没有消息传回来。”
“不用找了,他这个时候八成已经回凉丹复命去了。”
“什么意思?”谢安一愣。
“意思就是…你们已经是弃子了。”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赫连珈月一贯冷漠的眼中带了淡淡的怜悯。
谢安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休要信口开河!指挥使大人才不会把我们当弃子!”一旁,有一个年轻的黑衣卫气愤地大声嚷嚷。
“就是,一看你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尚水县会变成这样,八成和你也脱不了干系吧!”另一名黑衣卫忿忿地出声附和。
赫连珈月却是再没有开口,只是神色淡淡地看向门外。
在这个死寂的小县中,任何一点声音都被无限地放大了,所以丁千乐很清晰地听到了由远及近的马蹄声。
一阵尘土飞扬,赫连云骑着马出现在了奔月楼门口。
他风尘仆仆地翻身下马,在众人的视线中走进了奔月楼大堂,无视了在场众人,直接走到了赫连珈月的身边,“家主,东南西北四个方位我都查探过了,这阵形倒有点像回风阵,但又找不到阵眼,看起来很棘手。”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卷羊皮纸放在赫连珈月面前的桌上,“阵形我已经画出来了,您看看。”
赫连珈月点点头,伸手摊开了羊皮纸,又拉过了一旁的烛台,借着烛火细细看了一阵之后,他微微蹙起了眉。
“少在这里惺惺作态了。”一旁,有一名黑衣卫大概还在记恨刚刚赫连珈月诋毁他们家指挥使大人的事情,不满地低声嘟囔道。
赫连云闻言,斜眼看了过去,眼里的煞气看得那黑衣卫立刻闭了嘴。
见他如此孬,赫连云懒洋洋地收回视线,轻哼了一声,道:“现在事实是,我们都被困在这个见鬼的尚水县出不去了,与其有力气在这里碎嘴,劝你们还不如找一找出去的路。”
“这个我们自然知道,哪里用得着你来啰嗦。”先前那年轻的黑衣卫挺了挺脊背,一副不肯被轻看的样子。
赫连云看了他一眼,突然咧嘴一笑:“那你想必也知道…因为妖毒而死去的人比普通尸体更容易腐烂,如今又是盛夏,不出三天,这个小县必将布满瘴气,如果那个时候还没有找到出路的话,那我们谁都不用出去了。”
一席话说得在场所有的黑衣卫都白了脸,丁千乐也是一脸的怔愣,她没有想到,事情已经严重到了这样的地步。
大堂里原就僵持着的气氛一下子仿佛凝滞了下来。
“诸位客官久等,早膳来啦。”就在这时,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有些突兀地响起,打破了大堂里凝滞的气氛。
丁千乐侧目看去,竟是厨子炳叔。
他似乎全然没有注意到这大堂里诡异的气氛似的,带着一脸和气的笑容,大步走进大堂,手脚利落地在每个人面前挨个儿放了一份早点。
他也活着…
丁千乐忍不住想,他是幸存下来的人呢,还是和乌河一样,是来自万妖山的妖?虽然还不能确定,只是看他此时神态自若的模样,八成也不是普通人吧,否则在看到这样诡异的天气之后,哪可能还如此的淡定?
黑衣卫们面面相觑,显然没有料到奔月楼里竟然还有一个活口,一时间竟无人敢去动那早点,估计是怕被人动了手脚。
赫连云却是大咧咧地坐下,不管不顾地开始享用起属于他的那一份早点。
赫连珈月也难得没有挑剔,一边借着烛火看着那张阵形图,一边慢慢地啃着一个素菜包子。
见他们都开始吃了,一旁的黑衣卫们仿佛是怕被人小瞧了似的,也一个个开始低头用膳,坐在柜台里的乌河则是轻轻拨动着手边的算盘,笑得一脸的慈眉善目。
“小云,你查探得也辛苦了,先回房歇息吧,这张阵形图我再看看。”吃过早膳,赫连珈月卷起了羊皮纸,对赫连云说着,便示意丁千乐一同上楼。
丁千乐看到谢安急急地站起身张了张口,似乎要说什么,但他终究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默默地坐了回去。
第一天,就这样相安无事地过去了。
这一天夜里,丁千乐睡得相当的不安稳,一时梦到赫连珈月又生了病,一时梦到自己回到了现代,一时又梦到赫连珈月穿着喜服满身是血的样子…到最后,她竟然还梦到赫连珈月用一柄剑杀了她…
那柄滴着血的剑直直地她的心脏…那感觉竟是十分的真实,丁千乐一下子被惊醒了。
从乱七八糟的梦里醒过来之后,她下意识去看睡在旁边的赫连珈月,谁知身侧却是空空如也。
房间里有着淡淡的光亮,丁千乐扭过头,便看到赫连珈月正点着烛火,坐在桌前研究赫连云带回来的那张阵形图。他从来都是一副懒洋洋对什么事情都漫不经心的样子,丁千乐从来没有看过他这样认真的模样。
看来这一回,形势真的已经到了十分严峻的地步了。
就这样,赫连珈月对着那张阵形图不眠不休坐了两天,丁千乐怕他熬坏了身子,又不敢轻易打扰他,不由得万分纠结。
第三天,丁千乐被一阵大力的敲门声惊醒了,她打开门,敲门的是谢安,他的脸色十分难看,似乎是病了的样子。
看到丁千乐开了门,他埋头便要往里头闯,丁千乐赶紧拦住了他。
“千乐姑娘,我真的没有办法了,这两天我亲自带人将尚水县内的各条路线都摸了一遍,还是找不着出去的路,如今我的手下中了瘴气,已经死了两个人了,其他人都开始有发病的征兆,赫连家主还没有想到出去的办法么?”他红着眼睛急匆匆地道,面色十分的憔悴。
丁千乐闻言,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屋子里头。
赫连珈月仍然如石像一般定定地坐在那里,不过两天的功夫,她先前费心费力给他养出来的肉都消失不见了,他又变回了那副枯瘦苍白的模样,脸上更是一点血色都没有,看起来比干尸也好不了多少。
“没有阵眼,这是一个死阵,看来你们的指挥使大人是执意要将我们困死在这尚水县了。”屋子里,坐在桌前的赫连珈月淡淡地开口。
银月巫女 第38章
谢安闻言,脸色一下子灰败了下去。
当天晚上,丁千乐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赫连珈月也病了,大约是受了瘴气的影响,他看起来比往日病得还要严重,甚至咳出了血,显然那个笼罩着屋子的结界已经不起作用了,由妖毒产生的瘴气竟然强悍到连赫连珈月亲手设下的结界都抵挡不住了。
如赫连云所讲,到了第四天的时候,黑衣卫除了谢安之外,已经没有一个活口了。
谢安亲手将那些同僚的尸体搬出了奔月楼,点火焚烧,因为那些尸体很快便会腐烂,会产生新的瘴气。
丁千乐再也坐不住了,她不顾赫连珈月的阻拦,打着灯笼跑出了奔月楼,去找药房,她记得在距离奔月楼不远的地方,就有一个药房。
走出奔月楼,又找了大半条街,终于给她找着了那间药房。药房就在马路对面,还没有等她走过去,就突然看到一个有些熟悉的人影正弯着腰鬼鬼祟祟地在街边上走,手里提着一个鼓囊囊的袋子,似乎在寻找着什么的样子,虽然天色很黑,但丁千乐看得很清楚。
她一时没有想到这尚水县在除了奔月楼之外的地方竟然还有活口,不由得愣了愣,待提起灯笼定睛再看时,愈发觉得那背影熟悉起来。
想了想,她猛地瞪大了眼睛是那个狂殴了柳秋月一顿,又被白依依修理得很惨,然后在给了她那个不祥的预言之后就消失无踪的张天师!
此时的张天师在丁千乐眼里已经完全不是那个一脸猥琐的骗子了,他的形象高大伟岸了许多,甚至还带着一丝丝的神秘感,因为他很明确地认出连白依依都没有认出来的柳秋月是妖,再加上他之前还警告过她尚水县是不祥之地,让她速速离开。
结果他的预言果然实现了。
“张天师!”丁千乐叫了一声,便冲着他跑了过去。
谁知那张天师听到她的声音,却是猛地一僵,随即突然蹦了起来,拔腿就跑,竟是跑得比兔子还快,丁千乐哪里肯放弃,因想着说不定这个神秘的张天师有离开尚水县的办法,而且看他此时跑得这样利索,瘴气竟然似乎对他并没有产生影响,于是果断追上了上去。
一直追了两条街,追得灯笼都掉了,还是被他跑掉了,丁千乐气喘吁吁地站在街角,好不容易喘匀了气,因见已经没有希望追上他了,只得垂头丧气地往回走。
天黑沉沉的,没了灯笼,四周只剩下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先前追着张天师不觉得,此时的丁千乐却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有了些许的惧意。走着走着,大概是眼睛适应了黑暗,她发现自己竟然能在这片浓重的黑暗中视物了,循着记忆走回原先的那条街,丁千乐终于找着了那间药房。
药房里布满了灰尘,坐堂的大夫已经化成了一把枯骨,她强忍着惧意从药柜里翻出了她需要的药材,用干净的布包了一大包。
回到奔月楼的时候,谢安正在处理最后一个黑衣卫的尸首,他神情漠然,双颊已经瘦得凹陷了下去,全然看不出之前那副意气纷发的模样了。
丁千乐看了一眼那具尸首,正是之前为夜桑抱打不平的那个年轻的黑衣卫,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狰狞,大概死前颇受了一番折磨,只是不知道他到死的时候,有没有怨过那个将他们弃之不顾的指挥使大人?
“千乐姑娘。”看到她,谢安居然还点头打了声招呼。
丁千乐鼻子有些发酸,点了点头便踏进了奔月楼。
大堂里,乌河和玉兔仍然坐在柜台后面,看到丁千乐进来的时候,乌河也笑眯眯地扬手跟她打了声招呼。
丁千乐不想搭理他,抱着药材拐进了厨房。
“乌河,你是不是瞧上她了?”身后,玉兔拎着乌河的耳朵娇声质问。
“没有没有,我的眼里只有你。”乌河满口否认,外加奉送甜言蜜语一句。
“才怪!我看你这些天眼睛贼溜溜的就一直盯着人家不放!”玉兔红着眼睛委屈道,“如果不是看上了她,你为什么迟迟不肯带我回万妖山,偏要守在这个到处都是尸臭的地方,害我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
“我这不是还有事情没有办完嘛,乖啊,等我办妥了就带你回万妖山去…”乌河轻声哄她。
“嘤嘤嘤我不听我不听…我讨厌那个死丫头!你喜欢谁都行就不准喜欢那个死丫头!你要敢对她有非分之想我就跟你同归于尽嘤嘤嘤…”
丁千乐抹了抹头上的冷汗,将那声音抛在脑后,加快脚步走进了厨房。
厨子炳叔正在厨房里忙忙碌碌地准备着膳食,看到丁千乐进来,如往常般笑眯眯地打了招呼,丁千乐也笑着同他打了招呼,便低头清理从药房带回来的药材。
黑衣卫一个接一个地病倒、死去,赫连云也消瘦了许多,如今连赫连珈月都病了…只有这个炳叔,看起来还是一副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
丁千乐几乎已经确定了,他不是普通人类,应该和乌河一样,来自万妖山。
这个时候的丁千乐,完全没有想到在这片恐怖的瘴气中仍然跟没事人一样的,还有她自己。
将给赫连珈月准备的药材洗干净放在炉子上炖着,丁千乐又翻了翻手边剩下的药材,找出了几味清瘴气的药材泡上,放在另一边的炉子上炖着。
“千乐姑娘倒是心细得很呐。”一旁正在切菜的炳叔看了一眼那两个药炉,笑眯眯地道。
丁千乐笑了笑,没有接话,心里仍在想着那个神秘的张天师,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着他。待到药都熬好了,她先将给赫连珈月的汤药放在一个食盒里,另将那份清瘴气的汤药分成了几份,留了一份给厨子炳叔之后,她便端着剩下的药走出了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