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开口,便觉得那背对着我坐着的黑袍男子微微怔了一下。
“听说是伍将国私通齐国,畏罪自杀了。”那伙计答道。
“伍相国…伍相国…你死得好冤哪!”有些闷热的风拂来,带来几块悲怆的哭喊。
茶寮里的人纷纷站起身去看热闹。
我也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心里微微一惊,伍相国?伍子胥?他死了?
不由自主地走到城门口,便见一个发须皆白的老者涕泪满面,他手中抱着的,赫然是伍子胥的人头。
“伍相国…伍相国…你死得好冤…”那老者也不管围观的人群,只是径自抱着那头颅痛哭。
“让开!”有侍卫赶了过来,驱散围观的人群。
有一队人马渐渐走近,一袭红衣灼痛了我眼睛,是卫琴,他骑在马上,单臂执着马缰,身后跟着两列侍卫。
“拿下。”卫琴张口道。当真有了将军的风范。
那老者却不知何时已爬上了城楼,“哈哈,伍相国对吴国之忠心可表日月,偏偏夫差那昏君亲小人,远贤臣,自古忠言逆耳,今日伍相国以死殉国,老奴将伍相国之头颅放于姑苏城楼上,且看他日越国虎狼之师如何攻进这姑苏城来!…哈哈…”
语毕,那老者将那头颅放在姑苏城楼上,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随即竟一头扎了下来。
“啊!”围观的人群发生一声惊呼,纷纷后退。
那老者的身子在地上扭曲得怪异,暗红的血缓缓扩散开来,染红了他的苍苍白发…
“清理一下。”卫琴骑在马上,连眉都未曾皱一下,生生死死,谁又能比他看得更多,这样血腥的场面对于自小生长在斗兽场的他来说,又算什么?
“将军,伍相国…伍子胥的头颅…”有士兵迟疑道。
卫琴仰头看了看,“就让他放在那里看着吧。”
我看着他右手松了马缰,不自觉地抚了抚颈上的十字架。
对了,自从住进馆娃宫,我好久都没有见着他了呢。
我正要上前喊他的时候,却突然有人拉住了我的手。
我有些惊异地回头,随即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站在我身后的高大男子,“阿福?”
“香宝,果真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阿福一脸惊喜地道,“此处人多耳杂,我们回茶寮再谈吧。”
我这才注意到他这身衣服,明明就是刚刚在茶寮那个背对我坐着的男子。
“好。”我点头。
刚踏进茶寮,正坐着的几名黑衣大汉纷纷站起身来。
我微微有些诧异。
“坐坐…”阿福挥了挥手让他们坐下,又一手拉我坐下,“香宝,我找了你好久,之前也试着去吴宫打听,却听说你已经不在吴宫了,怎么会在这里?”
我笑,“阿福…”
刚开口,几名黑衣大汉皆一脸怪异地看着我,仿佛我说错了什么一样。
“没关系,他就是我曾说过的,那个心仪的姑娘。”阿福笑了起来,道。
我又是微微一愣,阿福之前从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告诉我喜欢的。
“我说呢!”有一个黑衣大汉忍不住笑着给了阿福一拳,“我说我们的黑面将军苍梧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慈眉善目呢!”
苍梧?他就是被勾践派遗来替夫差开凿邗沟的将军?
阿福笑了笑,也不生气。
“对了,那夫差究竟怎么对你的?”阿福忽然脸色一肃,道。
怎么对我?我暗笑,忽冷忽热,连我自己都分不清呢。
“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出来!”阿福突然握着我的手,道。
我微微一惊,挣脱了开来。
“以前我或许没有能力保护你,但现在我能!”阿福的脸色阴沉得有些可怕,不像是阿福,倒真如那些黑衣大汉所说,是那个黑面的苍梧将军。
“天晚了,我该回去了。”看了看天色,若是再不回去,万一被发现,喜乐便要代我受罚了。
“我会救你出来的。”阿福看着我,固执地道。
我笑了笑,没有再说了什么,转身回灵岩山。
刚到馆娃宫门口,便见朱漆的大门敞开着,心里大叫不妙,忙快步走了进去。
刚踏进大堂,便见夫差带了一队人马站在大堂之内。
喜乐正趴在地上,奄奄一息,我大惊,忙上前扶起她。
抬头,夫差正站在门边看着我,看不清喜怒。
史连
“夫人…”喜乐看到我,哭了起来。
“扶喜乐下去休息,找大夫来看看。”我吩咐一旁低头站着的侍婢。
那侍婢迟疑了一下,有些不安地看向夫差,见夫差微微点头,她才弯腰扶着喜乐退了下去。
“大王好兴致。”我笑,“在这里打着人玩。”心下却怪异是紧,就算是我私自出宫,喜乐也不该受到如此重罚,更何况…夫差竟是带了这么多人来。
夫差仍是没什么表情。
我看向站在夫差身后的史连,他低着头,我看不清他的神情。
抬了抬手,夫差将手中的一封竹简递给我。
我伸手接过,打开,随即浑身冰凉,那竹简之上,只有两行字,“伍子胥已死,终不辱使命。”
那样露骨的背叛。
而那字体,竟是与我如出一辙。
“那个孩子…真是因为伍相国的关系而夭折的吗?”夫差看着我,一手抚上我的脸,笑。
我一下子怔住,仿佛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冷水,他是什么意思?怀疑我为了陷害伍子胥而害死自己的孩子?
下意识地看向站在夫差身后的史连,他仍是低着头,双拳微握。
我的字…是看着他送我的练字册学会的…
又是一个阴谋吗?
他苦心教我习字,只是为了某一天当自己东窗事发时,还有我来做这个替罪的羔羊?
咬了咬唇,我忍不住低笑。
对了,经过了那么事,差点了,他哥哥史焦也算间接因我而死,当初他可是一直嚷嚷着要找我报仇的。
“大王预备如何处罚西施?”仰头,看着夫差,我扬唇。心里隐隐有些痛,这样莫明其妙的误会,我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夫差整了整衣袖,看着我,一脸的温柔,“伍相国虽与我不和,到底是个治世良材,若不是为了美人,孤王也不会整死他…”
“大王预备如何罚西施呢?”心底深处,有什么东西在断裂。
夫差的眼神略深,微微皱眉,“若孤王放过美人这一回,美人还会背叛孤王第二次么?”
闻言,我惨然淡笑,“信与不信,在于王,醉月阁内三年汤药,我昏昏沉沉睡了三年,馆娃宫内富丽堂皇,皇宫内苑之事,我一概不知。”
“既然如此,就当孤王从未来过。”夫差伸手从我手中拿过那竹简,扬手便要丢入火中。
我微愣,那样喜怒无常的夫差,竟然…
“大王,大王,不好了,不好了…”突然,有侍卫冲了进来。
“怎么了?”夫差皱眉,负手而立,不着痕迹地将那竹简置于身后。
他…决意想保住我么?
“馆娃宫外聚集了数以千计的民众,皆称要为伍相国讨回公道。”那侍卫气喘吁吁。
夫差咬了咬牙,我看到他握着竹简的手微微紧了一下。
“大王,世人皆传伍相国是为西施夫人所害,如今伍相国的头颅还在城楼上挂着,若是不交出西施夫人…怕是…”
我一下子呆住,夫差他,是会保住民心…还是会保住我?
若失了民心,他的江山汲汲可危,他…会把我交出去吗?
心里竟然有些害怕,不是怕死,而是害怕他会把我交出去…让我一人孤军奋战,被那些暴民凌辱而死…
那样的凄惨,我遍体发寒。
夫差仍是看着我,看不出喜怒,面无表情。
“大王…”那侍卫有些着急地道。
“那是史连的手笔,与夫人无关。”史连的声音突然响起,仍是一贯的低低沉沉,没有半分起伏。
我微怔,回头看他,他良心发现?
夫差回头看他,“这样的字体?”
史连没有开口,一手从身上撕下一声布来,咬破了手指,“伍子胥已死,终不辱使命”,一笔一划,他在那布上写下了两行字。
那字体…与竹简之上的,一模一样。
那字体…与我的字体,也一模样。
“夫人的字,是临摹着我的字体学会的,自然一模一样。”抬头看着夫差,史连竟然淡淡弯唇,这是入吴以来,我第一次看到他笑。
夫差握着那竹简的手松了松,“来人,把他押出去,交给门外的暴民吧。”张口,他道。
两旁有人上前,缚住史连。前一刻,他还是将军,下一刻,他已成为阶下囚。
“等等,把这个带上。”夫差将手中的竹简递给一旁的侍卫,“证据。”
侍卫将那竹简塞进史连被缚住的双手上,便押着他出去了。
我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他们押了史连出去。
“要不要去看看?”伸手拥我入怀,夫差低头看着我。
我低头任由他将我拥入怀中,“如果史连没有承认…王会把我交出去吗?”低低地,我开口。
我想知道答案。
可是他没有回答我。
“出去看看吧。”拥着我,他走向门口。
我无法抗拒地随着他走,未到门口,就听到了一片打骂之声。
“打死他!打死他!”
“打死这个害死伍相国的畜生!…打死他…”
“这个叛徒,卖国贼…卖了越国还不够…还想来祸害吴国!…”
“打死他…”
我咬了咬唇,突然有些不忍去看。
“看看吧,美人。”夫差在我耳边轻喃。
我突然明白,他这是在杀鸡儆猴。
当初伍子胥杀了玲珑,将她的头颅悬在醉月阁之上…
如今,他却要我亲眼看着史连被人活活打死…
我终究还是成了那只猴子…
怔怔地站在门口,我看站史连站在愤怒的人群之中,双手被缚,任人宰割,连还手都不能,那样心高气傲的他,位居将军的他…抿着唇,仍是寒着一张脸,被愤怒的暴民推来搡去,却是一声不吭。
他一手拿着竹简,一手拿着写有血字的布片…就那样被人狠狠地踢打辱骂。
突然,一块石头砸中了他的头,殷红的血一下子从额角涌了出来,顺着他的脸颊缓缓滑落,染红了他的半边脸。
他的意识似乎已经有些模糊起来,被人推搡了一下,有些站不稳了。
他忽然转过身,看向我,被血染红的半边脸狰狞可怖。
我微微颤了一下,硬生生地撇开头没有看他。
“砰”地一阵闷响,不知是谁手中的木棒打中了他的头,已满身是血的他摇晃了一下,终于一头栽倒在地。
“把这逆贼吊在城门上,以告慰伍相国在天之国。”夫差的声音适时地响起,那样的残忍。
人群暴发出一阵欢呼之声。
我看着他们拖着奄奄一息的史连离去。
不知是否是我的错觉,他被血蒙住的眼睛,一直在看着我,直到被拖远…
暴民终于离去。
馆娃宫又成了一处宁静的世外桃源,只是宫门口,多了一滩触目惊心的暗红血迹…
那晚,夫差没有留宿馆娃宫。
火烧馆娃宫
第二日的时候,馆娃宫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坐在大厅里,看着眼前那位气度翩翩的美少年,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娘。”见我如此盯着他看,微微红了脸,他道。
三年未见,他竟然已经已经出落得跟夫差一样美丽动人…汗,如果夫差知道我用美丽动人来形容他,非掐死我不可。
“呃…乖。”我自己都觉得这话别扭,我哪有这么大的儿子。
“禀太子友,兵马皆已布置好。”一位侍卫走进大厅来,单膝下跪,禀道。
“好,你们先行回宫,我随后就到。”司香点头,答得一本正经,呵呵,他从小就是个早熟的小老头,现在亦然。
司香居然就是太子友?我怔怔地看着司香,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
回头,见我一脸惊异,司香笑了起来,“今日父王带兵去黄池会盟各国诸侯,这期间由我负责监国。”
我回过神来,没有说什么。
会盟黄池么?这么说勾践的兵马应该很快就会攻来了。
送司香离开后,我便困倦至极,回房去歇息。
对于这场历史,我本就是局外人,历史就是历史,而我,这个未来的人本来就该坐在图书院里翻翻资料,看着这些历史留名的人物成败为王,败者为寇,看着他们或流芳百世,或遗臭万年…
千古功过任人评说…只是,为何我也会陷于这历史之中?
沉沉不知睡了多久,突然被一阵浓烟呛醒。
“夫人,夫人,着火了…着火了…”有侍女披头散发地冲进房来,拉了我就往外跑。
走了不知多久,快被浓烟呛晕了,还是没有走出去,那侍女却突然倒了下去,无声无息。
我大惊,低头看时,她胸口一个血窟窿,已没有了气息…
咬牙抬头看向那个站在我面前锦衣华服的女人,竟是最最不应该在此时出现在这里的女人。
“雅姬?”满心惊异,我咬牙瞪向她。
她冷笑着看我,火光之中,面容扭曲,右手中握着匕首上沾满了暗红色的血,那暗红的液体还在一滴一滴地往下淌…
“为什么?”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喜乐,我怒道。
“哈,为什么?”雅姬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不可遏制地大笑起来,“为什么…”她大笑着,笑出了满脸的泪水。
眉头微皱,我猜出了七八成。
“你知道么?伍封死了…”果然,低低地,她开口,声音哀戚得让人耳不忍闻,“听说是被人封闭在马车之内,连人带车推下山崖…尸骨无存…”
伍封竟也死了?夫差到底没有放过他啊。
“我与伍封从小一起长大…他待我极好…”雅姬又哭又笑,状若癫狂,“他说长大了就娶我当娘子…可是我却进了宫…姑父要我进宫…他要我待在夫差身边,督促他…让他做个明君…”
屋里的烟越来越浓,我抬袖掩住了口。
“大王那样的人…他怎么可能会为了女人而改变自己…”雅姬神情一厉,看向我,“都是你,都是你,因为你大王才会赐姑父死罪,才会派人在途中截杀伍封!都是你这妖孽!”她挥了挥手中的匕首,直直地向我刺来。
我慌忙闪过。
“本来以为那封信简可以让大王至你于死地…却想不到居然凭空冒出来一个替死鬼…”雅姬扭曲着脸,大叫。
我蓦然一惊,心头一跳,突然有些不敢知道真相,“你说什么?什么信简?!”
“哈哈哈…伍子胥已死,终不辱使命…”雅姬大笑起来,叫道。
我恍遭雷击…
那竹简是雅姬为陷害我而伪造的?那…史连呢?史连…他…
一阵钻心的痛疼让我清醒过来,我怔怔地看着雅姬疯狂扭曲的脸庞,看着她手中的匕首狠狠地刺进我的左肩。
一把推开这个疯女人,我拔腿便冲了出去。
大火烧断了横梁,腥红的火舌呼啸着砸下,一声闷响,我回怔怔回头,雅姬已被压在那横梁之下…她这样,算不算殉情?
“夫人,你的肩在流血!夫人,你去哪里…夫人…”喜乐的声音仿佛隔了一个时空,听不真切。
那一日,史连满身是血的模样不断地从我面前闪过…他一直在看我,可是,我硬生生地撇开了头…
被背叛了那么多次,被利用了那么次…到最后真正一直默默守护着我的人,却是如此下场…
史连…史连…史连…
我要去见他,我要去问他…为何对我连一句解释都没有,就替我背负了所有的罪名…
为何要以生命的代价…来护我周全…
我要问问他…
我要问问他!
一路狂奔,这半夜的街道一个人都没有,只有我一身白色单衣,披散着头发,赤着双足,如疯子一般…在街道上狂奔…
不知跑了多久,终于跑到姑苏城的城楼下,仰头,我怔怔地望着那个被吊在城楼上的血人…
“史连!史连!”咬牙,我大叫。
泪水爬满了脸庞…“我跟你熟吗?我跟你讲的话用十根手指都数得清!你这傻子!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值得你用命去拼…去守护吗?!”我跺着脚,握着拳,在城楼下如疯子般大吼大叫。
“白痴白痴!你才是白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失控过,我真的好气,好恨,我承担不了任何人的生命,我承担不了他用生命来守护的这情谊…最可恨的是…我竟然对这一切都毫不知情…
我的吵闹声惊醒了守城的侍卫,有人走了过来。
“不准喧哗!”他走近了我,斥道。
我置若罔闻,只是仰着头,看着城楼上吊着的那个血人。
不知何时,天已亮了,我怔怔地看在原地,看清了他的模样,凹陷的双眼微闭,长发纠结地披散着,满脸都是血痕,苍白的唇干裂得可怕…
而我所站的地方,正是一滩血迹…
脚下一软,我扶着城墙跌坐在地,将头深深地埋在膝上。
你这样算什么…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讲…到最后…连让我说声抱歉的机会都没有…你,非得要用如此惨烈的方式,让我永远记住你吗?!
史连…算你狠!
太子友
低头不知坐了多久,突然感觉有人一把将我拥入怀里。
…用一只手臂,紧紧地将我拥入怀里,仿佛是什么失而复得的至宝一般。我抬头,看着眼前的红衣男子,他一身狼狈,在微微颤抖。心下一软,我抬手抚了抚他的肩,眼泪便止不住地滚落。
“该死的你,怎么会在这里!”卫琴却突然一把推开我,握着我的手臂,低吼。
我怔怔地看着他冲我大吼大叫,这是他第一次冲我发火。
卫琴的声音却突然自动矮了半截,他眼神微暗,低头看向自己掌心的粘稠血迹,“谁伤的你?!”被他一提,我才记得肩上那一刀,疼得我头昏眼花。半晌,他低低叹了口气,抬起仅有的右手拭去我脸上的泪痕,“回去吧。”我抬头,看了看仍吊在城楼上的史连,“卫琴,你帮我把他放下来。”卫琴抿唇,没有说什么,扬手便将手中的长剑挥出,长剑离手,割断了那缚着史连的绳索。然后上前,单手接住了急速坠地的史连。
“大胆,什么人胆敢在此放肆!”守城的侍卫大叫着冲了出来,却在看到卫琴时愣了愣,“卫将军?”“把他葬了。”卫琴脱下火红的外袍,裹在史连身上,淡淡吩咐,语毕,转身便来拉我,“回去吧。”我咬了咬唇,定定地看着满身血迹的史连,脚如生了根一般无法离开。他转过身背对着我弯下腰,“回去吧。”我微微迟疑了一下,爬上他的背,一如小时候一样。
“抱紧了。”他一手托着我,站起身。
“卫将军,这叛逆之人…”那侍卫忽然出声,迟疑道。
“葬了”,卫琴没有回头,声音却是冰冷得可怕。
“是。”那侍卫打了个寒噤,唯唯喏喏道。没有再开口,卫琴背着我缓缓离开我靠在卫琴的背上,回头看着史连染血的身子越来越远…不知那天,他被拖走的时候,那样看着我的时候,他在想什么?视线渐渐模糊,我发现自己,真的越来越没用了,动辙便要落泪…
“那个家伙不会想见到你哭的。”卫琴突然开口。我靠着他,没有出声。
“我想,那个家伙宁可你一辈子误会他,一辈子不知道真相。”见我不出声,卫琴又道。
“为什么…”我问了一个很白痴的问题。
“因为我这样想。”卫琴淡淡道。
嗓子里仿佛被堵了什么一样,我抬手一把勒住他的脖子,咬牙,“如果你敢跟他一样如此自作主张,不如我先勒死你算了!”手一动,刺骨的疼痛。有泪水落下,滴入卫琴的脖颈,他没有开口,哼都没有哼一声,继续往前走。手臂的伤口大概因为没有处理过的关系,疼得我的意识渐渐模糊起来。靠着卫琴的背,我一头坠入了黑暗中。再度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安安稳稳地躺在了榻上,手臂一阵微凉,火辣辣的疼痛消失了。我缓缓睁开眼,喜乐正红着眼跪在榻前给我上药。
“喜乐…”手臂微微动了一下,我道。喜乐见我醒了,一下子哭了起来,“夫人…夫人,你终于醒了…”
“这是哪儿?”看了看四周,并非馆娃宫。
“卫将军说这是夫人以前住的地方。”喜乐抹了抹眼泪,道。
以前?我心下微微有些明了,这里该是醉月阁吧。“馆娃宫一场大火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了…”喜乐又低声泣了起来,“宫里来了人救火,卫将军冲进火场从夫人的卧房里找到了两具被烧得面目难辨的尸体…他自己差点死在火场里…真是好人…”心里微微一紧,随即我又有些哭笑不得,好人?那个孩子,他是在找我吧…他一向视人命如草芥,连自己的性命也看得轻若鸿毛,若非我一再耳提面命,他也从来都不当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