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晚了,羊水破了太久,她没用了”,那妇人看着我,眼里满是怜悯,“只要再早一点就…”
“梓若!”我打断了她的话,突然叫道。
“是,夫人。”梓若忙有些惴惴不安地应道。
“扶我起来。”
“夫人,你的身体…”
我没有理她,径自从床头拿了一件小小的衣衫裹在女儿身上,那衣服是我修修改改做了近四个月才做好的,虽然差不多就只是一块布,而且很丑…但应该是“温暖牌”的吧,我常常在想,以后女儿的衣服应该都由我一手包办,不知她会不会抗议我丑化她?呵呵,或许我的针线活会越来越好也不定…那样懒的我,居然也为人母了…
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我扶着榻,抱着女儿,竟然站起身来。
“夫人,你要去哪儿?”梓若叫了起来,扶住了我。
“出宫找大夫。”我想甩开她的手,却使不上半点力气。
“夫人…”梓若望着我哭了起来。
周围响起几声低泣之声。
为什么?我有些困惑地望着她们,莫非她们觉得我很可怜?我只是想救回我女儿的性命啊。
抱着孩子,梓若拗不过我,忙替我披了衣服,走出了醉月阁。
刚到门口,便见门外站一个人,积雪厚厚地压在他身上,仿佛成了个雪人。
是史连?
“史将军,那孩子没用了,你劝劝夫人吧。”那妇人忙走上前道。
史连看着我,没有开口。
“她还在呼吸。”张口,我道,表情近乎偏执。
“回去。”淡淡地,他道。
我不理他,转身便走向宫门,脚下一软,一下子跌坐在雪地上。
一左一右,两个人扶住了我。
一边是梓若,另一边,竟是史连。
抱着孩子,梓若扶着我走向宫门,史连默默地跟在后面。
天漆黑一片,宫门紧紧地闭着,两旁燃着火把。
“我要出宫。”抱着女儿,我道。
守门的侍卫看到我时,皆愣了一下,大概是我现在这般模样吓到他们了吧,裙上满是斑斑点点的血迹,面色苍白似鬼…
“抱歉,已过了关闭宫门的时间。”回过神来,其中一名侍卫道。
“我要出宫”,咬牙,我重复。
“这…”侍卫面面相觑,颇有些为难,忽然又齐齐看向我的身后,皆低头不语。
“西施夫人,这么晚了,还是早些回寝宫歇着的好。”身后,传来伍子胥的声音。
转身,我看向身后,伍子胥披着裘皮大氅,双袖微拢,就站在我身后。
“我要出宫。”几乎是狠狠地,我道。
“夫人莫要太过任性,天色已晚,还是早些歇息吧。”伍子胥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道。
紧紧握拳,我缓缓低头看向抱在怀中的孩子,她的脸色已然青紫,我想我现在的模样定是像足了疯妇。
“伍相国,我只是想出宫,让大夫看一下我的女儿。”闭了闭眼,我低声恳求,就算大家都不相信这个小生命能够活下来,就算大家都认为她必死无疑,可我是她的母亲啊,她是我腹中诞下的骨肉…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只要她还在呼吸,我都不能放弃…就算全世界都放弃,我也不能放弃…
“来人,送西施夫人回寝宫。”伍子胥眼都未眨,道。
果然狠绝。
“走开!谁敢上前一步!”我蓦然大吼,紧紧护住怀中的孩子,我的女儿。
四周是白茫茫的一片,风雪刺骨的寒。
在那凛冽的寒风中,一阵微弱的啼哭声骤然响起。
我呆愣半晌,机械地缓缓低头,看向怀中的孩子。
一直紧闭的双眼已然睁开,黑色的眼眸亮得像夜空里的星星,她竟然在看着我…
在我还来不及惊喜的时候,她的眼…已闭上。
我颤抖着手轻轻抚过她青紫的小脸,一片冰凉…
我怀胎十月的孩子…为了守住他,我心惊胆颤,为了守住他,我步步为营,为了守住他,我困守醉月阁,从不肯轻易迈出一步…如今十月已满,在那样剧烈的痛楚中诞下的孩子…只此一面之缘?
“真的死了。”抬头,看着伍子胥,看着史连,看着梓若,看着守门的侍卫…我竟然笑道。
伍子胥也是微微一怔。
“回去吧。”张了张口,我道。
轻轻甩开梓若的手,我抱着怀中的孩子,回醉月阁。
转身的瞬间,泪如雨下…
脚下一个趔趄,一双手扶住了我。
“谢谢。”回头看了看史连,我道。
他没有应声。
“唉,作孽啊,想不到那个孩子还能哭一声,还能看看这个娘,原以为她连眼都睁不开的啊…真是奇迹…”一旁,那妇人絮絮叨叨地道。
“住口。”史连冷冷开口,打断了那妇人的话。
我低头看了看怀中的孩子,“也许…她也不想离开的…”
“唉,雪下得这么大,这个将军大半夜的突然来敲门,说要我接生,听说是宫里的夫人,我还吓了一跳呢。”听到我答言,那妇人又说了起来,“这宫里莫非没有大夫?只要再早一步就有救了…”
只要再早一步…吗?
我怔怔地看着怀中已经没有了温度的孩子,心仿佛被生生地撕扯成了两半。
“来人,送她出去。”史连不耐地皱眉,道。
“等一下”,我叫住了她,“把这孩子带出去埋了吧。”再细细看了一回,我将孩子放入她怀中。
“这…”那妇人有些犹豫。
“这宫里,不是人待的地方。”淡淡说完,没有再看她,我转身便回了醉月阁。
“照办。”身后,传来史连的声音。
“这么多钱?”那妇人惊喜的声音。
“走吧。”史连淡淡的声音。
回到醉月阁,静静地坐在榻上,冷眼旁观着梓若指挥着丫头们打扫乱成一团的房间,将染了血的被褥通通换下。
我的孩子…只留给我轻轻一撇…便就那样从我的生命里消失了。
那场雪就那样过去了,那个孩子也再没有人提及,她甚至…连名字都没有。
范蠡悄悄来看过我,在我睡着的时候。
其实我只是闭着眼而已,但我终究没有看他。
“娘,喝药了。”司香守在我的榻边,端着手中的汤碗,道。
我接过,喝下。
司香越发的乖巧了,从来不敢问我那个未能见到面的薄命妹妹。
“娘,战场有消息回来,父王的大军压境,齐兵溃不成军,父王就要凯旋归来了。”略略带着兴奋,司香道。
“嗯。”我轻应,卫琴…也会回来吧。
喝了药,沉沉睡去。
大概是因为药的关系,连着几日都是昏昏沉沉地睡着。
迷迷糊糊之中,有人轻轻抚过我的发丝,眼神阴郁得可怕。
眼睫微微动了一下,我睁开眼,狭长的双眸,祸水的容颜,是他?细细看了他许久,我忍不住伸手轻轻抚过他挺直的鼻梁,我女儿的鼻子跟他很像…
发觉我看着他,眼中的阴郁瞬间消失,夫差轻轻捉下我的手放在唇边,“我完完整整,毫发无损地回来了。”他说。
“嗯,谢谢。”我试图微笑,却似乎不太成功。
“卫琴也回来了。”见我如此,夫差眼神微微一黯,随即又弯唇道。
“真的?”一直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我问得有些小心翼翼。
“真的,孤王吃醋了…”夫差笑了起来,“听到卫将军回来比听到孤王回来还要开心啊。”
我弯了弯唇,没有出声。
卫琴断臂

怔怔地坐窗前,看着窗外的雪花纷纷扬扬,夫差凯旋,卫琴未死…真好。
可是我的女儿…我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仿佛还能看到那一日她那软软的小小的身子躺在我怀里,她的身子还是那样的温暖…
这样一个诺大的皇宫,却活生生让我的女儿闷死在腹中…无一人相救。
若不是史连…怕是连我,都没命了。
伍子胥…看来不管是哪个西施,我都注定与你有仇。
“夫人,外面在下雪,你的身子受不住这寒凉的…”梓若的声音第N次在我耳边响起,我不想理会。
有晶莹的雪花从窗外飘了进来,我伸手接住一枚,低头看着那片晶莹慢慢从我的掌中融化,消失…
那样短暂的生命。
眼前微微一暗,我抬头,看向站在窗外的那个一袭红袍的男子,是卫琴?那个我送他的木制十字用一根麻绳系着,正挂在脖子上。
“当了将军,怎么还是如此随便。”弯了弯唇,我戏谑道,让自己看上去没有那么糟。
卫琴也咧嘴笑了起来。
我仰头看了看他脖子上那根粗粗的麻绳,着实碍眼得很。
“给我。”指了指他脖子上的那饰物,我道。
“你已经送我了。”卫琴右手护住那十字架,一脸介备地道。
我失笑,“那是我送你的护身符。”言下之意,我只是要替你把那难看的麻绳换掉,不会收回的。
“虽然打战回来了,护身符我还是要的,说不准哪天我就突然被人一刀砍死了。”卫琴会错了意,仍是不松手,张口道。
“别胡说。”听他说得不祥,我哭笑不得,斥道,心里隐隐不安,随即有些挫败地叹气,“我只是想给你换根绳子,那个太难看了”。
卫琴微微一愣,有些红了脸,忙一把扯下了那十字架,放在我手里,随即兴致勃勃地看着我怎么换线。
我也不理会他,只是低头从一旁的桌上拿了几根丝线,细细地缠绕在一起,密密地编成一根,然后将穿过那十字架,还给卫琴。
卫琴正等着,伸手便接过放在怀里。
“戴上。”见他只是收进怀里,我皱眉,道。
卫琴一愣,有些迟疑。
“怎么了,不要算了。”我故意道。
卫琴却是当了真,忙急急地拿出那十字架,将线的一端咬在口中,另一端绕过脖子,刚要打结,手却突然一滑,那十字架一下子掉了下去。
卫琴低头,忙弯腰去寻,我心下微微诧异,站起身快步走到窗外。
站在原地,我怔怔地看着卫琴蹲在雪地上在找那十字架,右手拨弄着积雪,左手的袖管却是空空如也,一阵风拂过,那袖管竟是随风扬起…
我咬了咬唇走上前,看到我的脚,卫琴愣了一下,抬头看我。
随即缓缓站起身。
“怎么回事?”咬着唇,我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在战场被偷袭了。”见我如此表情,卫琴稍稍低头,真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
可是…卫琴,被砍的那是你的手臂啊!
“呵,本来那一刀是向着我的脸招呼过来的,可我想万一毁了容胖丫头认不出我怎么办,就忍不住抬手挡了一下,结果废了条手…”半晌,他抬头看着我,笑眯眯地道,仿佛在讲一件与他无关的笑话一般,但却见我始终是面无表情,声音不由得越来越小,最后又低下了头。
我没有看他,只是蹲下身在雪地里找那掉落的十字架。
低着头,我拨弄着地上厚厚的一层积雪,眼中却忍不住有温热的液体落下,打在雪上,融化了那雪,变成一个个小小的洞,仿佛一颗千疮百孔的心。
“对不起…”卫琴弯腰,在我耳边低低地道。
咬了咬牙,我猛地抬头,“为什么总对我说对不起!对不起的是你自己,被砍断手的是你,不是我!”咬牙,我气急。
卫琴单膝着地,看着我,用仅有的石手轻轻拭了拭我的脸颊,“抱歉让你担心,抱歉越女的见死不救…”
我看着他,原来他是内疚孩子的死,内疚越女的见死不救,呵呵,傻孩子,与你无关的,就算你在场,越女也不见得会救我。勾践下令要孩子死,越女又岂会插手?
卫琴伸手轻轻替我拂去散落在额前的发丝,“胖丫头…你从来都不是孤身一人”,他看着我,轻轻开口,“我从来未像现在这般幸庆…我是你的亲人。
我怔了下,随即低头,抵着他日渐宽厚的肩膀,泪水止不住地滑落,傻孩子…他知道我想生孩子,是因为我想有血脉相连的亲人,他明明是那样排斥自己与我的血缘关系,他明明…如今却还是间接承认了这姐弟关系…
他的心里,又该有多苦?
我真是自私到了极点。
手掌触到了那雪地上的十字架,我拾起,抬头细细地替他重新挂在脖子上…风中,那不时扬起的火红袖管,分外的刺眼。
那只手臂,连同手臂上那个纹身,一同消失不见。
卫琴从未跟我讲我那一场战争,那一场让他失去一条手臂的战争,但我知道,那一定无比惨烈…
只是…那个红衣的孩子…终是活着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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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虎归山

下午的时候,有宫人过来传话,今晚夫差在大殿设宴犒赏三军,庆贺凯旋,众妃嫔需一并出席。
我点头,应诺。
“夫人,昨晚温大夫死了。”梓若替我挽好头发,又仔细端详了一番,道。
温大夫?”看着镜中面色苍白似鬼的自己,我有些心不在焉,不知那妇人有没有好好安葬那个孩子…
“嗯,就是那个本来该替夫人你接生的大夫,听说昨晚被人杀死在家里,死的时候他手里还紧紧攥着银子,连口中都塞着银子,死相十分可怖…”梓若道。
我回过神来,皱眉,“口中塞着银子?”
“嗯。”梓若点头,一脸的戚戚焉。
那晚大夫那么凑巧地出宫,定是收了谁的好处,只是若真是那幕后的主谋杀人灭口,也不会用银子塞他的嘴那么怪异…
我心里微微一紧,忽然想起了留君醉瘦嬷嬷的死。
“我看到那个又老又丑的女人在房间里数钱”,那一日卫琴的话犹在耳边。
“然后我听到你被卖掉了”。…卫琴皱眉的模样。
“所以,你烧了留君醉,烧死了嬷嬷?”我叹气的声音…
“嗯。”卫琴低低的应声。
“夫人?夫人…”梓若的声音唤醒了我。
我回过神来,低低地叹了口气,那个大夫的死,与卫琴有关吗?
梓若拿了梳妆盒来,细细地在我脸上描画着,我闭了眼,任她在我脸上涂涂抹抹。
“夫人,你真的很漂亮啊。”半晌,梓若轻叹。
我缓缓睁开眼,看着铜镜之中那个华衣美服的女人,柳眉轻描,眼若含星,唇上一抹朱红,娇艳欲滴。
微微勾唇,妩媚至极,十足一个绝代妖姬。
不得不承认,梓若的妆画得很好,此时镜中那个一笑可倾城的女子,与半刻之前那个面容苍白似鬼,满眼哀戚的黄脸婆,判若两人。
这才是祸水该有的模样,不是么?既然伍子胥他老人家如此看重我这祸水的影响,我又怎么能够让令失望呢?
更何况今晚,想看我笑话的大有人在,在他们眼中看到的,不是一个刚刚失去孩子的母亲的痛楚,而是一个想母凭子贵的可笑女人的失败。
我,又怎么能够让她们如愿呢?
纵然眼中的泪已经快可以将自己淹没,我也会笑着出席,完成他们心目中红颜祸水的完美形象。
“夫人,你的身体…真的可以跳舞吗?”迟疑了一下,梓若担忧道。
站起身略略活动了一下筋骨,我笑,“这身子骨是差了点,不过也是我自己糟蹋的,活该。”
梓若咬了咬唇,没有再出声。
站在大殿之前,我挺了挺脊背,深深吸了口气,缓缓走进大殿。
身后,是我一早吩咐梓若找来的乐手。
大厅一下子静了下来,众人的目光仿佛镁光灯一般向我射来,我终于明白什么是万众瞩目了。当焦点的感觉,让我突然想起那一日站在留君醉的高台上的待价而沽的模样。
周围,众人或不屑,或愤恨,或钦羡,或惊艳,而我只是缓缓走进大殿,目不斜视。
一袭白色的狐皮斗篷,斗篷之上,是我亲手染上的点点腥红,如血一般的红…
夫差高高坐在首位,仍是一身嚣张的明黄,他抿唇看着我缓缓走进大殿。
大殿之内,四角之上,皆放着青铜环梁方炉,炉火烧得很旺,大殿之内青烟袅袅,全无一丝寒凉,竟如蓬莱仙镜一般。
丝竹声起。
我缓缓解下白色斗篷,褪下鞋子,赤足立于大殿之上。斗篷之内,是一袭朱红色宽袖深衣,袖口绣有星星点点的白色花纹,一旁的侍婢谦卑地曲膝跪于我脚旁,将掌心所托的一双木屐套在那一双莹白可握的雪足之上。
历史之上,西施擅长木屐舞,不知我所理解的木屐舞与历史上的那一位是否相若?
“西施为贺大王凯旋归来,特献木屐舞一曲。”张口,我笑得千娇百媚,仪态万千。
狭长的双眸微微眯起,夫差扬唇看着我,只是眼眸如深潭一般黑得看不见底,却全无一丝笑意。
抬袖,轻舞,脚下的木屐一声一声敲击在空旷大殿之上,和着回音,依着清幽的丝竹之声…我耳边隐隐浮现的,却是那个雪夜…女儿那一声微弱的啼哭…
“君不见,斜阳已隐,飞雪无声…君不见,楼阁清冷,朱窗蒙尘…”唇轻扬,和着那乐声,那舞声,我轻轻吟唱,“梦里盼君,君难至…”
那木屐之声,那清乐之音…一声一声,都如敲打在我的心坎之上…疼痛难耐…只是我的唇角,仍是那般的轻舞飞扬…
夫差的眼愈发的冷了。
“雪落断人肠…”一曲终了,我盈盈下跪,行礼,回座。
刚刚落坐,便感觉到异样的视线,我缓缓抬头,在我对面左手边坐着的,竟是勾践,立于他身旁的,便是范蠡。
“独乐不如众乐,今日孤王凯旋,与众同乐,来人,赐酒。”夫差举起手中酒鼎,大声道。
众人这才从刚刚一曲中回过神来,纷纷站起身来,连连道贺。
我转身,看到了右位首座的伍子胥,他阴沉着脸,面色不佳的模样。想来是我这般打扮“伤风败俗”了吧,还是…他气恼没有看到我郁郁寡欢,一蹶不振…甚至是香消玉陨?
举起手中的酒盏,我隔着几个人,远远冲他露齿而笑。
伍子胥的脸色愈发地难看了,在他眼中,在这种丧子之痛中还能笑得出来的女人,该是更符合他心目中的祸水形象了吧。
我低头啜饮,冷眼旁观着众妃嫔眼中喷火的嫉妒,看了回,却发现少了一人,郑旦他…没有出席?
“今日孤王尚有一件要事宣布”,饮着酒,夫差突然开口。
众人忙纷纷停止了交谈,仰头洗耳恭听。
“越君勾践,对我吴国忠心耿耿,孤王为表心意,特许勾践携同夫人家臣一并返越。”把玩着手中的酒鼎,夫差细细地啜饮着,一语惊人。
大厅一片静默,众人皆呆愣半晌。
“大王恩典有如江河日月,微臣永感大恩”,正在一片静默中,勾践的声音忽然不急不缓地响起,他起身,跪下,以头抵地,“勾践必定年年朝拜,岁岁近贡,以感谢大王的恩德。”
夫差扬唇不语。
我惊愕,这么快?勾践这么快就返越了?夫差究竟在想什么?以他的精明,不可能不知道勾践的狼子野心,为什么还要准许他返越?这无疑是纵虎归山!
“万万不可!”伍子胥猛地站起身来,上前一步,大吼,“大王莫要纵虎归山!”
“越王对我吴国忠心耿耿,若非他,孤王今日怕是早已一命呜呼了呢。”夫差仍是轻笑。
“勾践这厮狼子野心,他日可下尝大王之粪便,明日便可上食大王之心!请大王三思!”伍子胥咬牙,继续谏言。
勾践仍是恭顺地跪在地上,低垂着头,没有开口为自己争辩,果然深沉得可怕,此时他若是开口,伍子胥定会将矛头直指向他,局时反而不利,现在这般,他不为自己作任何争辩,倒成了夫差和伍子胥之争了。
“伍相国多虑了。”夫差仍是不急不徐地啜饮着杯中之物,冷眼看着伍子胥心急如焚,面红耳赤。
“你!你!你!竖子不足与谋!”伍子胥气急,转身拂袖离去。
“吩咐下去,明日设宴,送越王返越。”看着伍子胥气得转身离去,夫差咧了咧嘴,笑。
“大王英明!大王英明!”一旁的伯否忙大呼道。
一众人等面面相觑,随即纷纷下跪,连声大呼,“大王英明…”
在一片歌功颂德中,夫差扬着唇缓缓走到我身边,将一旁的狐皮斗篷围在我身上,便一手拥着我,大笑着走出了大殿。
那一身明黄,刺目极了。
身后,那声“大王英明”久久不散…
“为何?”由他拥着我出了大殿,我终是忍不住开口。
如今一步一步,鬼使神差般地与历史重重吻合,只是…我不想看到他那般的结局…
“为何放勾践返越?”咬了咬牙,我道。
夫差微微一愣,似是没有想到我会如此直接地问他,随即抿唇,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