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明天整个洛阳城都会知道有一个穿着嫁衣的丑陋疯妇在洛阳城里招摇过世了吧。
活了那么久,为什么觉得今年的冬天特别的冷?
明明只是初冬,我却冷得连牙齿都在打颤,冷得…连心都被冰住了呢…
坐在大街上,我冷得连站起身的力气都没有,面对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我忽然在很认真地思考一个问题。
接下来,我该怎么做?连太师府都进不去,我该怎么做?剩下来的时间,我该做什么?
这真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过往的时间,我的生活仿佛是一个圆,而董卓,是我的圆心。或幸福,或痛苦,或欢笑,或流泪,都是因为那个圆心。
现在,圆心不见了。
那么…在这个异时空,我,该何去何从?
我会回去自己的世界吗?如果现在就回去,未尝不是一个完美的大结局,我没有亲眼见证董卓的死亡,却是见证了他最幸福的时刻,至少,我在他的脸上看到了幸福,现在回去…应该是最好的吧…
如果总有一天可能会离去,那么我又怎么可以那么自私颠覆董卓的世界…
“咳咳…”仿佛是为了回答我的问题,耳边冷不丁地响起一阵轻咳,一只修长而苍白的手伸到我面前。
我抬头,看入一双清亮的眼睛里。
“若若。”他清亮的眼睛里有怜惜,伸手,他要扶我起身。
“不用了,我自己能起来。”几乎是立刻地,条件反射地,我笑容满面地跳着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抬手狠狠敲上他的胸膛,“臭书生啊,好久不见。”
表情转变得太快,我面上的神经有些不堪重负,干涩的嘴唇因那一个龇牙咧嘴的笑容而开裂,有淡淡的血腥味流转在口中。
被我一敲,他后退一步,面色微变,低头咳了一阵,苦笑,“轻些。”
“Sorry…”,耸了耸肩,我一脸的抱歉。
直到看到郭嘉一脸的问号,我才发觉自己语无伦次地不知说了些什么,真是失态了。
“臭书生,你看你看,我这衣服是不是很奇怪?”拉了拉身上那件有些宽松的旧嫁衣,我笑眯了眼,自嘲现在这般狼狈的模样,缓解有些奇怪的气氛。
“嗯”,依着我,郭嘉轻应。
“是吧是吧,我也觉得好奇怪。”一脸找到知音的模样,我直点头,脑袋快速地上下活动,感觉随时会断掉的样子。
或者,演戏是我的本能,只要有观众,我就会演戏。
现在,郭嘉是我的观众。
所以,我又变回那个皮厚三尺,百毒不侵、金刚不坏的安若了。呵呵,已经那么惨了,我不想让他感觉我很可怜。
“呵呵。”我傻笑,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笑些什么。
笑着,我仿佛听到了一声低不可闻的轻叹,可是我选择充耳不闻。
“若若,我学会做胭脂糕了。”换了一个话题,郭嘉的声音还是那般清透,清透得近乎于透明,但那样的语气又带了一丝令人几乎查觉不出的期待。
胭脂糕?
我刚想开口,空然,耳边却听到空气里传来微凉的声音,“叮铛…”。
我面色微微一僵,王…王允?!下意识地,我转身想逃。
“别回头。”手被握住,郭嘉一手将我拉入怀中,抬手,他轻轻按着我的后脑勺,让我的脸埋在他有些瘦弱的怀里。
我这才发现,他竟然比我高出许多。
他的胸膛微微有些单薄,感觉不到温暖,他的身体…似乎越来越糟了。
“别怕。”他在我耳边轻语。
我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在没骨气地在轻轻发抖…忍不住唾弃自己,真是越来越没用了。
银链声越来越近,我下意识地揪紧了郭嘉有些宽大的衣袍。
“司徒大人。”耳边传来门口的守卫恭敬有礼的声音,“小人这就去禀报。”
那般的态度,与刚刚大相径庭,判若两人。
“不必了。”王允的声音仍是那么地温和,他复又道,“你们可曾见过一个貌有残缺的姑娘?”
[火烧洛阳:悲花嫁貂蝉大礼终成 恨无常笑笑痴情难断(下)]
“貌有残缺的姑娘?”门口的侍卫明显一怔。
心脏猛地收缩,貌有残缺的姑娘?他说的,该不会是我?
他怎么会知道我没有死?我才刚回到洛阳城啊!
有时候,我几乎怀疑他是不是人,怎么能够那样的阴魂不散来着…
“她是本官的义女貂蝉,几日前负气离府出走,本官很是担心,你们可曾见过?”王允的声音是一贯的波澜不惊。
我听得却是一阵心惊肉跳。
王允他…究竟在搞什么鬼?他又在算计些什么?
“没…没有见过…”守门的侍卫忙一致摇头否认。
我低首在郭嘉怀中,他们明明见过我,为何撒谎,再细细一想,却原是他们刚刚对我态度恶劣,却未料到那“貌有残缺的姑娘”竟然劳动王司徒亲自来寻,于他们而言,此女定然是非同一般的受宠,故而不敢实言相告,怕我日后报复吧。
“即是如此,便不打扰太师大人了,如果有消息,还望到司徒府相告,本官必有重酬。”王允的声音淡淡传入我耳中。
直到那银链敲击的声音渐渐远去,我才缓过神来。
“趁现在快些走吧。”拉了我的手,郭嘉转身便走。
“等一下,我还有事没有办完。”拖住脚步,我急道。
回头,郭嘉看向我,“你连太师府都进不去,还能如何?”
忽视他的打击,我记着另一件事,“吕布的眼睛失明,我带了解药,必须送到他手里。”
“王允既然知道你已经返回洛阳,就必定知道你会来找董卓,所以即使刚刚没有找到你,他也会暗派人手守在这里,如果不趁现在离开,你便走不了了”,他的眼睛是洞悉一切的清明。
没有等我开口,他拉着我便离开了太师府。
被郭嘉拖着手离开,我回头望着那厚重的府门,感觉胸腔里有一块什么东西被人挖走了,感觉不到痛,却是空得可怕。
洛阳的大街,熙熙攘攘的人群,我坐在门坎上,百无聊赖。
“胭脂糕,新出炉的胭脂糕…”挽着宽大的衣袖,某书生十分熟练地开始招揽客人。
我闲闲地坐在门口,看着郭嘉生火,蒸糕,然后热腾腾地上了架,开始叫卖。
侧头看时,某头无毛小驴正在一旁磨磨。
十分粗劣的手工磨,我在小毛身上套了缰绳,系在磨上。此时,瘦不拉叽的小毛正奋不顾身地一个劲往前奔,把那石磨转得飞快,真是个勤劳的好孩子。
“小姐,买一盒胭脂糕吧”,郭嘉笑容可掬地走上前,对一个路过的女子道,清秀苍白,又略带腼腆的面容令人不忍拒绝。
果然,那女子面色微红,便低头掏银子买了一盒胭脂糕,复又红着脸匆匆离去。
闲闲地坐在原地发呆,我发现自己真的在浪费生命,如果正常一点,我该立刻杀去太师府兴师问罪,搞不好还能再挖出一个陈世美负心薄幸的故事来…然后再一哭二闹三上吊,将董卓那负心汉的恶行公布于世…想着,连我自己都忍不住为那虚构的剧情笑出声来。
可是,怎么办,我连太师府都进不去呢。
那一日,郭嘉一路拖着我离开了太师府。
一路走过,路越来越熟悉。最后才发现,这里竟是我原先与他租下的糕点铺子。
记得那一日夕阳下,他对我笑,说“我也会做胭脂糕了。”
我对这里并不陌生,这糕点铺子原先是我的主意,后来我被小毒舌“强抢”入宫,只做了一天生意,便不了了之。只是想不到,他竟然一直都在这里…
进宫,出宫,再进宫…直到现在,我一直在不停地忙,不停地折腾,到最后也不在忙些什么。
只是他,竟是一直都照看着这铺子么?一直守着这个糕点铺子,一直留在原地?
伸手,我取了一块胭脂糕送入口中,随即轻轻扬眉,虽然并不十分美味,但竟也可以下咽。
书生不是应该信奉“君子远疱厨”之说的么,怎生得郭嘉就是个怪胎?
“若若,收摊了。”不知何时,郭嘉已经站在了我的面前,向我展示他的劳动成果。
修长的掌中是满满一小袋的碎银,看来郭嘉魅力指数不小。
我笑眯了眼,向他伸手。
郭嘉站在原地,眨巴着眼睛看我,一脸的问号。
“不是说过了,分工合作,你管前台,我管财务”,摊手,我说得理所当然,恬不知耻。
“嗯嗯。”郭嘉忙点头,乖乖地将银子如数奉上。
我笑得见牙不见眼,真是个好孩子。
“小毛?!”回头看到那无毛小怪驴,郭嘉的声音不自觉地高了八度。
此时,那小毛仍在奋不顾身地往前飞奔,磨子被它拉着,转得飞快,磨米粉的效率空前的高。
啊,忘了讲,我在它脖子上绑了一根棍子,棍子顶端钓了一块红烧猪肘子…
“你又欺侮小毛?”郭嘉万无无奈地看着我,那眼神让我感觉自己成了千古罪人。
“呃,有目标才有动力嘛,我只是给了它一个希望,让它不断地向着希望前进而已…”点头,我十分认真地道。
郭嘉上前安抚了小毛,解下那猪肘子送到小毛嘴里,见小毛吃得极欢,又回头看我,“你不是说分工合作,你来磨磨的吗?”
“唉,可怜我孤苦无依,容颜尽毁…”闭了闭眼,我操着一副破锣嗓子,面带泫然欲泣,开始碎碎念。
“对不起,我错了,你不要难过啊…”郭嘉略带惊慌的神情立刻第一时间放大地映入我的眼里。
“嗯…”得到满意的回答,我拖了长长的尾音,拍了拍手站起身,便要进屋。
呵呵,这招百试百灵啊。
“董卓会死,你不要喜欢他。”身后,郭嘉突然轻声道。
我如遭雷击,面色一下子变得僵硬。
转身,我死死盯着那双清亮的眼睛,在那双眼睛里,我看到一个狼狈到了极点的女人。
“我知道。”抿唇,我的声音有些凉。
“对不起。”他突然又道。
“什么?”
“如果不是因为我身子欠佳,你也不会被逼着入宫,也不会遇到那么多事…”
我笑了起来,“不关你事,或许这是上天早已注定的。”什么时候,我竟也成了宿命论者。
或许,就是因为我不信苍天,苍天才让我体验这残酷的人生…
那一晚,我睡得死沉,做了一宿噩梦,却是怎么也醒不了。
我梦见婉公主鲜血淋漓,她惨然地望着我,她说,“我身为皇朝公主,责无旁贷…”
我梦到小白兔身首异处,他的眼睛里雾蒙蒙的一片,他说,“我不当皇帝了…”
终于惊醒时,额前已是冷汗涔涔,天也大亮了。
冬日的阳光感觉不到丝毫的温度,照得人心发冷,奇怪的是,这么冷的冬天,竟然连一场雪都没有下。
看一眼摆在桌角的百用解毒丸,那上面都已经蒙了薄薄的一层灰尘,却是一直没有机会送到吕布手中。
起身漱洗了,没有看到郭嘉在屋里。
活动活动筋骨,我喂了小毛,然后开门,对面的大街倒也热闹。
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引起了我的注意。
“吕布?”我微微一愣,那是吕布?!
我看到大街对面,吕布一身锦衣,手提方天画戟,坐在赤兔马上。他手中虽然握着缰绳,但却是任由赤兔马在带路。
怔怔地,我竟是看见他策马而来,缓缓走向我,一向明亮的眼睛毫无焦距,人也清瘦了许多。
“给我一包胭脂糕。”赤兔马在我铺子前面站定,吕布未下马,道。
“奉先”,我开口,话还未说完,便被打断了。
“你这轻狡反复、唯利是图的小人!”一阵怒喝凭空响起,盖过了我的声音,盖过了大街上所有的声音。
仿佛对于这类事情司空见惯,只一会儿,街道便宽阔了许多,行人皆分道而走,目不斜视,谁也不想惹祸上身。
大约有数十名蒙面人凭空钻了出来,团团将吕布围住。
“废物。”吕布转而策马到街道中央,神色冷峻,他坐在赤兔马上纹丝未动,“就算老子瞎了眼,你们也一样是送死”,他开口,神情间全是不屑。
一个瞎了双眼的人,竟也会有那样令人不敢小觑的压迫力。
长戟轻挑,直直地刺入一个蒙面人的胸膛,吕布抬手,那蒙面人当胸被挑在长戟上,他在双脚离地,死命地挣扎,血流如柱。
冷笑着,吕布收戟,一把扯下那已经断了气且残破不全的尸身,抚到了一块蒙面黑巾,他冷冷嗤笑出声,“你们当真如此见不得人,对着一个瞎子还要蒙着脸?”
“吕布!你与董卓狼狈为奸,人人得而诛之!这天下,想取尔等狗命之人数不胜数,就算今日我等葬生于你手中,他日你也一定会不得好死!”为首一个蒙面人悲愤大叫。
“哈哈哈”,吕布闻言,竟是大笑起来,“一群废物,老子性命在此,尔等有命尽管来取!”说着,便轻夹马腹,那赤兔马仿佛知道主人眼睛失明一般,哪里有蒙面人便往哪里钻,一时间,一人一马所到之处,鲜血四溅,残肢断臂,随处可见。
不过须臾间,刚刚数十名蒙面人尽数化为地上一堆面目难辨、四肢不全的血肉。
吕布坐在马上,亦是满身满脸的鲜血。
“奉先!”饶过铺子,我有些气喘吁吁地跑到他面前,站在马下,仰头看他。
“你是何人?”微微皱眉,吕布目无焦距地直视前方,面色不善。
[火烧洛阳:司徒府王允酒后真言 洛阳城笑笑何处容身(上)]
我是何人?
我哑然,“我是笑笑啊。”真是郁闷,不过嗓子坏了而已,也不至于差那么多吧。
空洞的双目刹那间凛冽起来,猛地抬手,方天画戟冷不丁便横扫而来,直直地指着我的鼻尖,“大胆!说!你究竟是何人?!”
我微微一愣,后退一步,看着那方天画戟险险扫过我的鼻梁,划下细细一丝血痕。
“说,你是何人?!”双目空洞,吕布满面肃杀。
抬手,我抚了抚鼻端浅浅的血痕,怔怔地有些回不了神。
手上突然一紧,我已被拉着后退一步,出了方天画戟的攻击范围。
我侧头,狠狠惊住。
王允?!
竟是王允!
他是什么时候走到我身后的?
他眼里仍是一贯波澜不惊的温和,只是微乱的长发泄露了他一路疾行的秘密。
“王大人消息好灵通。”看着他,咧了咧嘴,我笑得难看,声音也极度难听。
他看着我,蓦然,缓缓抬手,温暖的指腹轻轻划过我的眼角,我竟是看到了残留在他指尖那晶莹的泪痕。
该死,我什么时候竟是哭了?
更该死的是…我竟向最不该示弱的人示弱。
“我好开心,你没有死。”将我紧紧收入怀里,他温柔轻叹。
明明只是一句轻轻的喟叹,我却仿佛能够感觉到他在颤抖。
他的力气很大,抱着我,我仿佛能听到自己的骨骼在“咯咯”作响。
“阴魂不散”,咬牙,我的声音嘶哑得可怕。
“你是我的。”靠在我耳边,他以吕布听不到的声音低低地开口,他竟然笑,不是一贯温和的笑,此刻的他,竟笑得仿佛一个孩子一般。
王允的脸上出现那种笑容,真是见鬼了…
“是么?还真是不幸呢。”我扯了扯唇角,想让自己看起来强势一些。
“只要你活着,你失去的,我会一样一样帮你找回来。”一手抚上我脸颊上的疤痕,王允说得认真。
我咬牙,笑得满面天真,“好啊,你帮我,你帮我找回董卓。”
“只有这个不行。”他说得诚实。
吕布坐在赤兔马上,脸上有些许的茫然,似乎不明白我们在说些什么,“王司徒?”他试着猜测来人的姓名。
“将军息怒,手下留情,此乃是下官的义女,貂蝉”,松开我,王允忽然开口,语不惊人死不休。
“貂蝉?”吕布收回方天画戟,肃杀之气稍稍收敛。
“王允,你胡说什么!”咬牙,我忙不迭地甩开手,回头狠狠瞪向王允。
“蝉儿,休要胡闹,侯爷虽然双目失明,但心如明镜”,王允开口,语气是一贯的温和,只是他眼中,却是有着极淡的笑意,虽然极淡,但他的确是在笑。很纯粹的笑意,单单只为某一件事欣喜而已,不带一丝杂质。
心如明镜?明镜?!明镜才有鬼!若是明镜,现在还用得着在这里瞎扯吗?!
他在欣喜什么?欣喜我的死而复生?
可是怎么办,看见你,我笑不出来。
王允笑着,复又道,“这些污血无端端弄脏了将军的锦袍,不如到在下府中换了吧。”他提议,口气十分的谦逊。
吕布略略思索,竟是点头同意了。
“蝉儿,一同回去,可好?”王允回头看我,说的是问句,可惜我从他的语气中听不出半点询问的意思。
“不好。”我答得干脆利落。
“蝉儿…”王允的声音听起来没有半丝脾气。
“貂蝉姑娘,王司徒待你宠爱有加,何以如此不识抬举?”吕布的声音忽然响起,气得我差点口吐鲜血。
这个笨蛋!
“笨蛋!我是笑笑!”对着马上那个蒙在鼓里的失明人士,我气得大吼。
“貂蝉姑娘再要胡言,休怪吕布代你义父教训你了。”稳稳坐在赤兔马上,吕布面色微冷。
该死,这个脑袋里塞了石头的家伙!他凭什么认定我是貂蝉!
“吕奉先你个白痴,你…”小宇宙爆发,我气得分不清东南西北,话还未完,我便感觉自己后颈被人狠狠一掌劈下…下一秒,我立刻昏倒,迷迷糊糊被人拖上马去了…
很好,吕布,这个梁子结下了。
真是流年不利,我千辛万苦从坟墓里爬出来,结果却还是爬回王允的魔掌了…
司徒府。
佳肴,美酒,歌姬,岂止是换衣而已,王允如此那般殷勤款待吕布。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我静坐一旁,磨着牙看王允怎么整死吕布。
酒过三巡,我冷眼旁观,王允竟是连一丝小动作也无。
“多谢将军将我蝉儿送回。”王允说得恳切,我听得想吐。
“举手之劳。”吕布双目空洞,抬手抱拳,一旁的歌姬递上酒杯,他接过,一饮而尽。
我继续磨牙。
酒的香味在我鼻端蔓延…我忽然想起在密林的吕家,吕伯奢临死前打碎的那只酒坛。
那样带着血腥的香味,令人胆寒。
曹操那个家伙若是醒来发现着了我的道,不知该作何感想?
过了很久,四周忽然安静了下来。
我微微傻了眼,这是什么状况?
醉了?
都醉了?
连王允都…醉了?
我喜出望外。
“喂!喂!喂…”我拢袖站起身,拿手指戳了戳王允。
纹丝不动。
“王允?”
真的没有反应。
“王司徒?”我还是不敢轻举妄动,这个总是阴魂不散的人,怎么可能那么好打发,怎么可能一瓶酒就灌醉了他?!
他趴在案上,仍旧睡得跟死猪一样。
“绝纤尘…”
听到这个名字,那醉猫突然有了反应…忽然间,他一向温和的眉微微动了一下,我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
“纤尘?”试探着弯腰低头,我小心翼翼地放轻了声音,再度开口。
“嗯。”他忽然抬头,醉眼朦胧地看着我,极其乖巧地答应我。
乖巧?我被自己的用词吓住了。
“呃…醉了?”差点闪了舌头,我问了一个极其白痴的问题。
“嗯。”他笑了起来,很孩子气的笑容,重重地点头,他很诚实地承认,“头好昏。”
呃…我开始颤抖。
为什么王允会醉?天哪…为什么王允会醉?王允…也会醉?
他他他…
我抖得如秋风扫落叶一般…王允…那个阴魂不散的王允…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天哪,你响个雷劈了我吧…虽然是冬天…
[火烧洛阳:司徒府王允酒后真言 洛阳城笑笑何处容身(下)]
但连王允都可以变成这个德性,还有什么事是不可能发生的啊…
“你帮我揉揉,好不好?”他冲着我笑,很温柔,很温柔地笑,不是那种飘浮在脸上的温柔,是那种温柔到眼睛里的温柔…
汗,我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我傻眼,一把拉起一旁也醉得不轻的吕布便要开溜,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吕布被我拉着,一个趔趄,坐倒在地,绊得我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狠狠瞪了一眼吕布,他径自闭着眼,睡得死沉,我恨…
正准备站起身,却发现我的衣袖被拉住了。
战战兢兢地回头,我看到了一张噩梦里常出现的脸,只是现在,那张脸上…竟然写着哀伤…
“别走啊…”他不知何时也坐到了地上,一袭纯白如雪的长袍沾上些许的污垢,一向素净温和的脸上还沾着不知从何处蹭来的灰尘,脏兮兮的模样有些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