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仰头,恍惚间怔怔地看向董卓难得明亮的神情。
见我定定地看他,董卓笑了起来,伸手便想将我如往常般拥在怀里,“傻笑笑。”
我心下微微一惊,想起了地上那具尸体七孔流血的模样,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躲开了他的手。
董卓一下子愣住,“怎么了,笑笑?”
[自在飞花:出闺阁笑笑大礼难成 毒嫁衣王允痛悔莫及(下)]
我没有时间开口,低头伸手便要去解衣带。
“小姐,众目睽睽之下,您想干什么?”铃儿忽然开口。
“我以为,你应该更了解我一点。”我抬头,似笑非笑地看向铃儿,她在想什么?她以为我不敢脱下这件染了毒的喜服?她以为我会为了所谓的贞洁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脱下这件喜服?
铃儿咬牙看向我,冷嗤,“你这个疯子,你有什么不敢的,你连养大自己的男人都敢嫁,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闻言,董卓脸色微微一变,反手一掌便扇在铃儿脸上,“你想死么?”
铃儿被打得后退了几步,一下子跌坐在地,樊稠面上不忍,却是握了握拳,始终没有上前扶起她。
“死的不会是我。”铃儿抬手狠狠拭去嘴角的血迹,抬头冷笑,“今天在场的,谁都别想逃!”
此时这里的变故已经引起了在场宾客的注意,众人纷纷围上前来,闻得铃儿此言,皆是摩拳擦掌,握紧了手中的弯刀。
“董卓你勾结羌胡人,杀害前太守,欺上瞒下,恶贯满盈,如今这太守府已被官兵重重包围,在场的人都得死!”铃儿大笑起来,“我要你们血溅婚礼!”
微褐的眼睛微微一黯,董卓抿唇,“不要试图激怒我,一切等大婚结束之后再作定夺。”
“大婚之后?”铃儿兀自笑了起来,“还记得纯儿么?就是那颗被你挂在城楼上的头颅啊,我的妹妹纯儿,还记得她身穿喜服的模样么?!那晚你怎么没有放过她!”
看铃儿笑得疯癫,我忙趁机要解开衣带,手微微轻颤,我忍不住皱着眉,这衣带怎么如此繁琐。
“笑笑,怎么了?”董卓见我竟是在低头解衣,忙走上前。
我急急地解着衣带,却是连连后退,“别碰我,这喜服上有毒!”
董卓闻言,竟是微微白了脸,“有毒?那你在干什么,不能碰!”
闻他此言,我倒是有些疑惑,刚刚那人只撞了我一下便七窍流血而亡,只是我为何没事?
正是怔仲间,背部猛地一阵刺痛,我缓缓低头,竟是见着一把长剑自我背后贯胸而出。
“笑笑!”董卓惊吼,伸手便来抱我。
若是碰了我,董卓便是必死无疑吧,这便是铃儿的计策么?本来她是想在新婚之夜,她想在我们最幸福的时候,在董卓亲手为我解开衣带的时候,让董卓毒发身亡的吧?好恶毒的计谋!所以我的贴身丫环只敢远远地扶着我的手,所以铃儿不让樊稠扶我。只可惜刚刚那个替死鬼先行撞到了我,所以她的诡计便出现了漏洞!
“别过来!”忍住钻心的疼痛,我连连后退。
“笑笑你在流血!”董卓眼中是彻骨的疼痛,仿佛那把剑是伤在他的心口一般,他急急地上前。
撑住有些模糊的意识,我倒退着,“别碰我,别碰我…”一手在解衣带,可是却是越忙越乱,想来铃儿定是故意将这衣带连得如此繁杂。
“笑笑!”董卓却是不管不顾,伸手便要来将我拥在怀中。
我后退着,一下子跌坐在地,看董卓慌忙来扶我,咬了咬牙,我狠狠拔下刺在胸口的长剑,殷红的血猛地喷薄而出,浸透了血色的嫁衣。
我转身右手反手握剑,横在脖颈之上,“站住,不准上前!”咬唇看着董卓,我大叫。
董卓一下子顿住脚步,看着我,眼中有着惊惶,“笑笑?…”
“不要…过来…”呼吸有些困难,我右手顿觉无力,微微一颤,便在脖颈之上留下一道刺目的血痕,只是胸前的伤口夺走了我全身所有的痛觉神经,脖颈之上的细小伤口便没了一点感觉。
心里又急又慌,我右手执剑横颈,左手如疯了一般拼命撕扯着那件血色的嫁衣,那嫁衣却如附骨之蛆一般,怎么都扯不下来。
董卓再不敢上前半步,只是心惊胆颤地看着我,“笑笑乖,放下手里的剑,不要吓我。”
笑笑乖?好熟悉的话语,虽然我并非真是孩童,但不知为何,自小每回他抱着我这样说的时候,我便会果真乖乖听话呢,看着他眼中的惊惶,我手里的剑微微迟疑了一下。
“小心哦,碰到你他会死的。”铃儿突然笑道。
眼前一片模糊,鼻子酸酸的,看着越来越近的董卓,我猛地惊醒,拼命摇头,“不要过来…不能过来…”
“哈,哈哈…”铃儿大笑起来,“真好玩,董卓,看着你一心疼宠的宝贝在死亡边缘徘徊,而你,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痛苦死去…这种滋味如何?”
“闭嘴!”董卓咬牙大吼,面色青白得可怕。
“叮铛…叮铛…”银链越来越急促的敲击,那不是梦魇,我费力地看向声音的来处,果真是他,王允!
在他的身后,是一队黑衣人,虽然并非是官兵的打扮但看他们训练有素的模样,分明是朝廷的人马,看来铃儿所言非虚,王允是想将董卓剿灭于此。而我,便是他们杀害董卓的媒介。
只是剿杀董卓是密令吧,若是朝廷要明目张胆地剿杀董卓,也不会如此迂回费劲了,所以只是董卓逃过此劫,他便会没事吧。
…我满心欢喜,我满心期待,却原来这场婚礼竟是他们精心设计的圈套。王允要董卓死,是因为他算出董卓会危害这汉家天下;铃儿要董卓死,是因为董卓杀了他的爹和妹妹。可是以董卓之强,他们无从下手,而我,竟成了董卓唯一的软肋。
所以,我便是董卓的克星,一颗自以为会为他带来幸福的糖衣炮弹…
“你干了什么?!”一向温和的面容在见我狼狈的模样后有了裂缝,王允猛地看向铃儿,眼神凌厉得可怕。
“按你的计划杀董卓啊,你不是说,他是天煞孤星,他会毁了这汉朝天下么?”铃儿眼中满是疯狂,随即又幽幽地道,“可是计划出了一点纰漏,被笑笑发现了…所以…”嘴角缓缓划起一个弧度,铃儿缓缓开口,“这样不也挺好么?”
“你疯了,我警告过你不准伤害她。”修长白晰的双手微微握起,王允淡声道,眼中有着明显的杀意。
“是啊,我疯了,你不也疯了么?”铃儿笑了起来,“你明明要杀董卓,却偏偏爱上了笑笑,所以连下毒也会手软,那件喜服你做了手脚不是么?”
王允只是一脸平静地看着铃儿笑,并不开口。
“你在喜服里面加了解药,所以即使笑笑碰了毒衣也不会毒发身亡,但真是可笑,董卓若死,你以为笑笑还会爱上你么?她会恨不得杀了你,食你肉,啃你骨!”铃儿面色阴沉得可怕。
“你是谁?”樊稠戒备地看向王允,“你不是望月楼的主厨么绝纤尘!”
“他,王允?他可是官拜司徒呢。”铃儿笑道。
当是时,在场做客婚宴的羌胡人纷纷拔剑严阵以待,而王允身后数百名黑衣人已经开始了剿杀。
一时间,杀声四起,兵刃交接,四处鲜血淋漓。
当真是血溅婚礼。
明明前一刻还是笑语交加,喜庆祥和,为何转瞬间便成了修罗炼狱?
明明前一刻还是幸福在望,有情人终成眷属,为何转瞬间便只剩鲜血淋漓?
董卓站在我面前,丝毫不看身后的杀戮,只看着我,“笑笑,回来。”咬牙,他伸手对我道。
我摇头,随即惊恐地瞪大双眼,看到一把大刀狠狠自他背后砍下…
血,沿着他宽阔的肩缓缓滴落在地,绑发的红色喜庆发带一下子断开,长发凌乱地披散在肩上,在风里飞舞。
“仲颖…”喃喃着,我进退不得。
“你是想我一个人孤独地被砍死,还是宁愿拥着我一起被毒死?”嘴角微微扬起,董卓仿佛感觉不到背后的疼痛,只是一径看着我,缓缓开口,伸手,“笑笑,过来我身边”。
泪水和着血水,我面上一片狼藉,进退两难。
王允不知何时走到我面前,面色温和,“笑笑,放下手里的剑,我替你解毒,可好?”
我回过神来,看向王允,嘲讽地弯唇,“然后呢?再利用我来取董卓的性命?”挣扎着站起身,我便跌跌撞撞地跑向府门口。
“笑笑!”董卓大叫着追了上来。
“不准伤她!”身后,王允淡淡的声音里微带着一丝急躁。
“还真是担心她呢。”铃儿刺耳地笑道。
“蠢材,若是笑笑死了,而董卓未死,那么董卓与生俱来的残暴嗜血会让天下大乱,而这一回,再没有一个笑笑来牵制他!”
王允的声音仍是淡淡的,却又带着一丝隐忍。
冲出了府门,我一眼便看到门外王允的坐骑,提着长剑,我咬牙翻身爬上马背,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太守府,里面早已成了一片血海…
王允,蠢的是你,董卓已经答应陪我留在凉州,他答应了我。可是,你亲手毁了这一切。
幸好,吕布走了。
幸好,他送了我结婚礼物后便走了。
幸好,他以为我是幸福的。
幸好,他没有参加这场血洗的婚礼…那个孩子,幸好没事。
狠狠扬鞭,一夹马腹,我直奔城外。留在这里,我只能成为王允制肘董卓的武器…
原以为与幸福只剩下几步的距离,原以为幸福已经近在咫尺,却原来,幸福,竟是一场海市蜃楼…
以为近在咫尺,却原来还是远在天涯。
“笑笑,别走!”身后,董卓追出了府门。
“大人,你的伤在流血!”樊稠跟在董卓身后,劝道。
董卓全然不理会,转而翻身上马,便向我追了过来。
樊稠只得上马,随董卓一起飞奔而来。
胸口的血如我的生命般,渐渐流逝,模糊间,只觉得胸前的伤口已痛得麻木,离太守府越来越远,距离我丈量的幸福,也越来越远…
马儿忽然长嘶一声,停了下来。
我吃力地睁开双眼,竟已是到了城外的护城河边,天色已暗,河水拍岸,湍急得怕人。
“笑笑!”董卓在身后也追了上来。
我回头,竟见董卓、樊稠、铃儿、王允不知何时都已在我身后。
“笑笑,你的伤口在流血,快随我回去。”董卓看着我,步步上前,几乎是在恳求。
我看着他,心里只剩下痛。
见董卓只顾着看我,心神俱失,全然不在意自己,铃儿微微抿了抿,眼中满是阴狠,无声无息地提了剑上前便刺!
樊稠大惊,忙挡在身前,铃儿一个收手不住,竟是一剑刺伤了樊稠。
微微怔住,铃儿来不及伤悲,突然感觉到身后一凉,想也未想,便抱住了樊稠。
“放开。”樊稠有些嫌恶地推开他,“我几次三番求大人小姐饶恕于你,你却…”声音微微一顿,樊稠这才发现一枚匕首已浅浅地刺入铃儿的腰间,虽然刺得并不深,但那匕首之上隐隐泛着幽蓝的光泽,明显是淬了剧毒的,“铃儿?”眼间的嫌恶瞬间消逝无踪,樊稠眼里只剩下惊痛。
口中渐渐溢出黑血来,铃儿的面色瞬间扭曲得恐怖,几次张口,却是什么都无法讲出口,纤细的双指紧紧攀住樊稠的肩,衣袖缓缓滑下,露出微微泛着青黑色的手腕,那手腕之上,赫然是一枚玉镯,是一枚满是裂纹,却修补得整齐的玉镯…
那是樊稠送给铃儿,那只被董卓摔碎的玉镯…也是她曾经渴望的幸福。
脸上的皮肤也开始泛黑,铃儿十指蜷曲着,双目深深望进樊稠的眼底,仿佛用尽了全身之力张口,却始终无法发出任何声音来…
圆睁着双目,铃儿终是在樊稠怀里咽了气。
樊稠怔怔地看着铃儿,随即将她因中毒而僵硬的尸身紧紧拥在怀中,哽咽,“对不起…小姐。”
终于,他唤她小姐了。
本来,她就该是小姐。
那一场变故,谁又是无辜?
铃儿她,刚刚想对樊稠说什么?诉说她的恨,她的怨,她的苦么?亦或者,她只是想告诉樊稠,她有多爱她?
可是她,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笑笑,看,我替你杀了铃儿。”王允的声音蓦然响起,他看着我,依旧满面温和,“现在好了,不气了,我替你解毒,可好?”
我狠狠打了一下寒颤,微微后退一步,王允,你究竟是个怎样的人,那样残忍地杀了一个人,他竟然还可以如此平静温和?
“王允,我要杀了你!”樊稠大叫起来。
“杀我?杀了我笑笑的毒谁来解?”王允的声音仍是淡淡的。
樊稠几欲咬断牙根,紧紧抱着怀里的铃儿,硬生生忍了下来。
“笑笑,听话,过来。”王允看向我,面色温和得令我毛骨悚然。
不自觉地后退,忽觉脚下悬空万丈…
冰凉的水浸没我的头顶,冰凉的水呛入我的肺。
我,该不是掉下护城河了吧…
抬头,我看到董卓目眦尽裂,我看到王允满面惊痛…惊痛?那个人,会有那样的神情么?该是我的错觉吧。
没有犹豫,董卓一头便扎进了护城河中,他紧紧握住我的手。
“不怕。”董卓咬牙说着,一手抱着我奋力游向岸。
突然之间,一块尖锐的石头自上游仰面砸下,我瞪大双目,拼出全身的气力推开了董卓。
借着浮力,董卓被我推开,但那石头却狠狠划过我的面庞,一阵钻心的痛,我隐约看到水面浮起淡淡的血色…
“笑笑!”耳边,是董卓几欲发狂的吼声。
而我,却仿佛已经轻得如一块绵絮,随着护城河的水流一直漂,一直漂…
只是我不知道,沿着这水,我将飘进历史,真正融入那历史的尘埃。
十五年,在董卓身边,虽然在这东汉末年,历史却仿佛依然离我遥远,而现在,随着这流水,我将真正的流入了那段悠长的历史…
[自在飞花:魂断•乱起(董卓番外篇)]
三国似梦天下乱,自在飞花逐水流。一缕香魂随风逝,凉州铁骑入京都。
——题记
“笑笑!笑笑…”暗夜里,那一声声孤寂如狼嗥的悲鸣,沿着护城河一路响起。
一个身着喜服的男子全身湿透,长发纠结,他站在湍急的护城河水之内,双掌不停地拍着激涌的流水,“还我笑笑!…还我笑笑!”
一遍又一遍的悲鸣被浪涛声吞没,黑夜笼罩着护城河,天地仿佛连成一线,唯剩那惊涛拍岸的声音…
王允一身白衣如雪,仍是如谪仙一般纤尘未染地站在岸边,定定地看着护城河,面色无喜无悲。
“司徒大人,趁董卓未上岸,快些离开吧。”站在一旁的宝正牵了马上前,低声劝道,“若他发了狂,怕是便走不了了”。
王允看了一眼那个在湍急的河水中无望寻找的男人,那样的痴狂,那样的悲怆,仿佛失了配偶的孤狼一般。
他转而翻身上马,“天下,怕是要乱了。”喃喃着,王允开口。
“司徒大人?”宝正微微一愣,不解。
“笑笑若死,董卓便是一匹脱了缰的疯马。”淡淡开口,王允扬鞭拍马,绝尘而去,只留下脚踝处那一阵“叮铛”乱响的银链声。
乱的,岂止是这天下?
宝正了然,不再言语,只是扬鞭追上王允。
“大人,大人!太守府出事了!”王允刚刚离开,便有人远远地高喊着一路疾驰而来。
来者是董卓旗下的兵士,见着樊稠,慌忙滚鞍下马,满身是血地跪倒在地。
怀中抱着铃儿僵硬的尸身,樊稠回过神来。
“大人!大人!”听得那兵士的垂死的禀报,看着他在自己面前咽气,樊稠大叫着冲到护城河边,混沌的眼里恢复了清明,“王允的人马在血洗太守府!”
董卓置若罔闻,仍是一径拍着河水,不放弃他那无望的寻找。
他仿佛能够听到笑笑在河水深处哭泣呼救的声音,他的笑笑在哭…她在喊他,她要他救他…他总觉得,只要继续寻找,说不定,下一刻,他的笑笑就会回到他身边…回到他怀里…
可不可以,让他保有这样的希望?
“大人!王允的人马在血洗太守府!”见董卓不为所动,樊稠急道。
耳边是空白,他人性命与他何干?他董卓本就是暴虐之徒,笑笑若死,他便要所有的人都来为他的笑笑陪葬!
樊稠怔怔地站在岸边,看着董卓如疯了一般在那被暗夜笼罩的护城河内拍浪寻找…那无望的寻找啊…
直到东方渐渐露出鱼肚白。
心头微微一跳,董卓怔怔地看向不远的前方,那一抹随着河水缓缓摇摆的殷红…
涉过流水,董卓上前,缓缓伸手,自水中捞起那一抹刺目的殷红,那是笑笑的盖头,被水中的石头拌住而没有飘远的红盖头…
心,如坠冰窟。
终于,可以结束这无望的寻找了么?
连一丝渺茫的希望,都没有了。
抿唇,他定定地看着手中那一抹喜庆的红,绝望灭顶而来…他董卓,终究是注定孤寂!
为何,连他仅剩的温暖都要剥夺?
今天,是他同笑笑的大喜之日啊,为何苍天,可以如此残忍?
“大人…”樊稠牵着马跟上前来,见董卓面色青白,不由得有些迟疑。
“回府。”冷冷两个字,董卓转身上岸,翻身上马,狠狠一鞭抽在马背之上,留下一道血红。
跨下的坐骑吃痛,撒开四蹄狂奔起来。
踏着朝阳,董卓一路策马狂奔。
太守府内的杀戮仍没有停歇,断肢残臂,血色蜿蜒。
跳下马背,低头一脚踢开府门边一颗断裂的头颅,抬手拦腰一刀砍断一名迎面而来的黑衣人,董卓大步走进府内。
杀!杀!杀!凌乱的长发随着夜风乱舞、纠结…微褐的眼睛渗着血红。董卓一身刺目的喜服,手执弯刀,如死神般左劈右砍,踏着尸体和鲜血一路走进府内。
他心中浓得化不开的悲痛,必须用这鲜血来清洗!
有笑笑,这里便是家。
没有笑笑,他要这里化为坟场!
“王允!滚出来!”狂吼着,董卓一剑将面前一个黑衣人劈为两半。粘稠暗红的血带着新鲜的温热,溅了他一头一脸。
东方,红日如轮,愈来愈暖。可为何,他的心,冰冷彻骨…
笑笑,他的笑笑,不见了…在他的大婚之日。
从未想过,他董卓有一天,也能成婚。他背负着天煞孤星之名,他克死了自己的父母兄弟!可是,那个总是如笑春山的女子,她愿意一生一世陪着他。
可是,这一生一世,为何竟是如此的短暂,短暂到令他猝不及防。
他的笑笑告诉他,她爱他,她愿意嫁给他。
可是…她竟然在自己的面前掉下了护城河!他竟然眼睁睁看着他的笑笑被那湍急的河水冲得无影无踪!
杀红了双眼,董卓疯了一般,数百名黑衣人瞬间横尸当场,惨叫声、呻吟声交织了一个修罗地狱。
地狱又何妨!他董卓的人生,本就是一场灾难。
许久许久,四周,终于安静了下来…
“大人…”樊稠站在他身后,低低地开口。
董卓未出声,凌乱的长发挡住了他阴鸷的双眼,那双微褐的眼中,连最后一抹温情都消失殆尽。踩着一路的狼藉,一路的残肢,一路的血腥,他缓缓回房。
脚步微顿,他站在门口,仰头看向新房。刺入双目的,是门上所贴的一对红色的奇怪图案。
那是笑笑亲手剪来贴在门上的。笑笑说,那叫红双喜,在她的家乡大婚时一定要有。
象征着喜庆,双双对对,永不分离。
“双双对对,永不分离…”宽厚的双肩微微抖动,董卓垂下头,低低地笑,那笑声却是如哭一般悲怆。
蓦然抬手,狠狠一把撕下门上的红色双喜,董卓将它揉作一团,掷于地上。昨日此时,他松开笑笑的手,说,“明日见”。
若知那“明日”是今天这结局,他,决不会松开她的手。
大步走入新房,新房内,是满目的红。红色的新床,红色的绸被…那般的喜庆,喜庆得讽刺呢。
脚步微微凝窒,董卓看着新房内华丽的铜镜。
铜镜里那个男人,一身狼狈。红色的喜服上处处皆是濡湿,只是不知道那是护城河的河水,还是…死在他手下的冤魂。
青白的面色仿佛一具死尸,脸上斑斑点点,尽是暗红的血迹,…如屠夫一般。
这是笑笑的新房呢,如此污秽的他,踏进这里,是亵渎。因为笑笑,不喜欢他杀人。
微微抿唇,他转身离开,眼角的余光却是突然注意到了桌上那一只孤零零的碗。那是…“饺子”?
饺子…她,是这么说的吧?
“这是生的,生的!意为‘生子’的意思,讨个吉利。”
“说好啊,要计划生育,我只生一个,绝没有二胎,产后保持身材很费劲的。”笑笑带笑的声音如天籁一般,冷不丁在耳边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