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澄溪本来觉得计划有可行性,连带人生都觉得有点奔头了,心情自然是不错的,入座后就喜滋滋地点了自己最爱喝的焦糖玛奇朵。可是吧,她才捧着喝了两口,就被王薇薇这番血淋淋的话给生生地打击了。
她像只被针戳破了的皮球,瞬间瘪了!她推开了面前的咖啡:“那你说,还有什么办法让我可以跟他离婚?”
王薇薇早帮她想过了:“其实吧,我想来想去,就只有一想方设法让贺培安讨厌你。像他这样的人,只有他厌烦了你,不要你,跟你离婚,你才算真正太平了。
“你就这样:隔三岔五地就査他行踪、查他电话。男人最烦女人这一点了。你每天査东查西,他能忍受他就不叫贺培安了,但你就是要让他烦。男人一烦就不想回家,就会找别的女人。贺培安被别的女人一缠、一哄,这婚就算你不肯离也离定了。”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你知道的,我爸就是这样的典型。我亲眼看到过我妈翻我爸的皮包、口袋,查他的电话……”
那是王薇薇一辈子最痛的事情。她曾经抱着江澄溪嘤嘤哭泣,鼻涕眼泪地哭湿了她的一件衣服。江澄溪见她自揭伤疤,忙喝道:“薇薇,别说了。”
王薇薇耸了耸肩膀,不以为意地妖娆一笑:“都是几百年前的老账本了,我早不介意了。他们闹他们的,他们玩他们的,我还不照样长大?而且还长得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车爆胎。偶尔想想,我都觉得自己算是世界第八大奇迹了!”
江澄溪朝她没好气地翻白眼,更多的是心疼。无论王薇薇掩饰得再怎么好,可江澄溪是知道的,在薇薇的内心深处,还是渴望父母疼爱、家庭和睦的。
她还记得那个时候王薇薇三天两头跟她说要换父母,甚至有一次把自已的储蓄罐抱来给江澄溪,说要换她的爸爸妈妈。后来,她渐渐长大,开始懂事了,知道父母吵闹是怎么回事了,就再没提了。
王薇薇抬起水眸,婉转无限地扫了江澄溪一眼:“江澄溪,你是把贺培安当棵草,不……你把他当狗尾巴草还不如。可我说句实话,你别介意。撇开贺培安的身家不说,单凭他的长相,在这三元城也有数不清的女人愿意扑上去去倒贴的。”
这句话,咋跟她妈说的一模一样呢?江澄溪叹了口气:“唉,我是巴不得她们快点来贴。来吧,来吧,神啊,佛祖啊,排名不分先后,求求你们,让她们快点来吧,让她们来得更猛烈些吧。”俗话说拜的神多自有神庇佑。江澄溪如今真的是到了见神拜神、见佛拜佛的地步了。
王薇薇被她夸张的模样逗笑了:“德行吧你!”然后她叹道,“一般人是怕老公出轨,你是巴不得老公出轨。现在这世道啊,确实是无奇不有。”
江澄溪没好气地道:“臭薇薇,你还有力气笑,我是连哭的力气也没有了。”
王薇薇宽慰道:“安啦,船到桥头自然直。要不你一边试试我刚才的建议,一边我们再想想办法。”
江澄溪蹙眉沉思:“就算我去査岗,也要贺培安相信啊!他不是不知道我是心不甘情不愿嫁给他的,我现在去查他的岗,不是太假了?”贺培安如果有这么好骗的话,十个都不在人间了。
王薇薇点头:“这倒是。”想了想,她又再建议,“要不这样吧,既然都到了这个地步,你就先熬一下,过段时间开始査。万一贺培安问,你就脸红不说话,或者表示已成事实,你已经渐渐接受他,慢慢爱上他了之类的……当然这个方面,具体到时候需要你临场发挥演技。”
熬一段时间再说?说说容易,江澄溪只觉得自己一天也难熬。每次贺培安一靠近她,她就会觉得又闷又难受,呼吸都困难。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总而言之,就是难受,难受死了,更别提那个私密之事了……她念头一触及,就觉得热气噌噌地涌上来。
可是除了这个办法外,一时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王薇薇临走时,又对重点的事情再度关照了一遍:“记得,千万不能怀孕。你们家在这方面也算祖传世家,自己想办法。”
江澄溪吞了口口水,小声反驳道:“可我们家祖传的是儿科,不是妇科……”
王薇薇仰头看天花板,对她显然是无语了:“你不会连这个也要我教吧?自己想办法。实在不行,就去问万能的度娘。”说罢,王大小姐踩着十厘米高的鞋子,款款离去。
江澄溪在电视和小说中都看到过,常见的情形有女主把避孕药装在维生素片中。但是吧,就她看来,这避孕药好像跟维生素片也差异蛮大的。再说了,用这一招,到最后都是会被男主发现的。万一她被贺培安发现的话,江澄溪光想到那场面就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到底要怎么办才好呢?
日子还是要继续的,又过了数日,小九奉命将她接到了凤姨的小店。凤姨大概是接到过电话,早早候在小店门口了,见车子停下,笑眯眯地迎了上来:“澄溪,小少爷打电话说你要来,凤姨高兴了一天。快进屋,快进屋。”
江澄溪坐下来后,凤姨亲自送上了茶水糕点。糕点是三元传统小点,猪油桂花糯米小糖糕,刚从蒸笼里拿出来,热气袅袅,配上了金黄的桂花颗粒,甜香扑鼻。江澄溪立刻有了拍照的欲望,拿起了手机,找好了角度,咔嚓咔嚓地拍照:“凤姨,你看,美不美?”
凤姨往手机上定睛一瞧,不禁呆了呆:“呀,澄溪,你怎么能把这盆普通的小糖糕拍得这么好看?要不是亲眼所见,凤姨都不相信这是自己做的。”说罢,她夹了两小块放至她面前的小瓷碟中,“来,来,快吃,快吃,这是凤姨特地为你做的,热乎乎的吃起来最美味了。”
对于热情和蔼的凤姨,江澄溪内心深处倒是也不排斥的。人就是很奇怪的动物,会在第一时间感受到对方的真心或者假意。她虽然没太多人生经历,但是从第一眼看到凤姨开始,她就感觉凤姨对自己的真心诚意是不掺一粒沙子的。这个妇人,心地单纯,真心喜欢她,想对她好,仅仅只是因为自己是贺培安的妻子。
妻子?脑中怎么会莫名其妙地想到这两个字呢?江澄溪怔了怔。
她吃了一块糖糕后,就一直在等贺培安的到来。等了片刻,有人推门而进,见了江澄溪,大概发现走错了,歉意地淡淡微笑:“不好意思,我走错房间了。”
那人正欲退出,忽然嗅了嗅,“呀” 了一声:“好香,这是猪抽桂花糯米糕的香味……”也不待江澄溪回答,他自顾自地进了屋,在江澄溪对面大大方方地坐了下来:“小姑娘,请我尝一块怎么样?”
江澄溪虽然觉得这人举止唐突古怪,但见他一身唐装,双鬓微白,精神矍铄,年纪与自己的父亲江阳相仿,便把他当成一个长辈。于是,她欠了欠身,含笑道:“当然可以。这位伯伯,您请慢用。”
那人毫不客气地用筷子夹起一块,呵着气送进了嘴里。吃罢,他连声道:“好吃好吃。”
江澄溪给他倒了杯茶水:“这是糯米做的,一下子吃太多的话,容易肠道积食,对身体不好。您喝口茶,慢慢吃。”
那人接过茶杯,笑眯眯地一饮而尽,然后上上下下地盯着江澄溪打量了一番:“不错不错。”
江澄溪也不知道他是说桂花糯米糕不错呢还是茶不错,正当她一头雾水的时候,那人手上褪下了一串象牙佛珠,递给了她:“小姑娘,我这个人不吃人家白食的。既然你请我吃了你的糯米糕,礼尚往来,我把这串 佛珠送给你,就当是你请我吃东西的费用。”
天哪!世上怎么可能有这种好事?难不成遇到土豪了吗?哪怕是江澄溪傻不愣登的,不懂行情,可也知道眼前的这串珠子价格不菲。当然她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串佛珠经泰国有名高僧祈福开光,跟着李兆海出生入死几十年,不是有钱就能买得到的。
无功不受禄,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这些是江阳从小就在江澄溪面前耳提面命的。她头都摇成了拨浪鼓:“不,不,这个太贵重了。我绝对不能要的……请您收回去吧。”
那人含笑起身:“收着吧。我海叔送出去的东西是从来不收回来的。”到了门口处,他止住脚步,回头道:“小姑娘,咱们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还山高水长,后会有期,又不是武打片。
“海叔。”江澄溪皱着眉头瞪着那串佛珠半晌,只觉“海叔”这两字莫名耳熟,似在哪里听到过一般。可想了片刻,她就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算了,想不起就不想了,好端端地干吗浪费脑细胞呢?她夹起小糖糕,尝了一口,软软糯糯的,果然相当好吃。
又等了好半晌,贺培安还是没到,凤姨拿了个老式的雕花木盒子推门而进。
凤姨挨着江澄溪坐了下来,拉起了她的手,神情喜悦又伤感:“澄溪,小少爷可以娶到你,凤姨心里头开心啊,真开心啊!你不知道,凤姨盼这一天已经盼了好久好久了。”
江澄溪轻轻唤了一声:“凤姨。”
凤姨眼中泪光渐起:“凤姨的老家在深山里头,我们家有四女一男, 我是第四个女儿。我一生下来,我爹连瞅也没瞅我一眼,气得拔腿就出了家门,只嚷嚷着说又生了一个赔钱货。由于家里穷,我十四岁那年跟着同村老乡进了三元城。我福气好,不久后,就被老乡介绍到一家有钱人家去做小保姆。
“那户人家就是小少爷家。凤姨去的时候,贺太太肚子里头正怀着小少爷。贺太太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又斯文又有教养,对我们下面的几个客客气气的,从来不说半句重话。那个时候小少爷的外公还在世,老爷子虽然看上去凶凶的,但心肠却是很好的。记得当时我们有个工友得了癌症,家里头没有钱治病,老爷子知道后,就派人把他送进医院,承担了所有的药费。
“凤姨到贺家的第三个月,小少爷就出生了。他呀,长得可胖了,小胳膊小腿就像我们乡下池塘里的莲藕一样,一节一节的,又粉又嫩。可好玩了!老爷子对小少爷可宝贝了……每次一过来就捧着不肯松手,让少爷骑在肩膀上顶高高,一顶就是老半天……贺先生呢,对贺太太也很好,再加上可爱的小少爷,那时候他们一家真是很幸福的。”凤姨忆起往事,缓缓微笑,一脸的慈爱。
“小少爷五岁那年,老爷子过世了。一年后,在小少爷生日那天……贺先生贺太太带了小少爷出去吃饭,本来好好的一个生日,谁曾想到会飞来横祸,贺太太在那一天的路上遭遇了车祸……
“小少爷……小少爷目睹了母亲被车撞死的场面,从此以后就不愿说话……医生都说小少爷受了剌激才会那样子的……那时侯,小少爷每天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头,怎么哄怎么骗都不肯出来。他每个晚上都做噩梦,半夜 里头哭着叫着要姆妈……那几年,他除了叫‘姆妈’两个字外,就再也没说过一个字。很多人都说他脑子坏了、傻掉了……”说到此处,凤姨的泪扑扑地落了下来。
想不到这个可恶可恨的贺培安,居然还有一个这么悲凉凄惨的童年。可恨之人必有其可怜之处。一时间,素来软心肠的江澄溪竟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凤姨抹了抹眼泪:“太太没有了,小少爷不吃不喝、不言不语的,贺先生理应更疼小少爷才是。可贺先生打贺太太死了后,就开始不回家了。小少爷每天孤零零一个人,就像一只没人要的小猫……我看小少爷太可怜了,就每日每夜陪着他,唠唠叨叨地给他讲一些我们山里面的趣事,哄他睡觉……那个时候大家都以为贺先生是因为接受不了贺太太死了,所以不想回来。我以为贺先生过些时日就会好的,然而……”说到这里,她停顿下来,长长地叹了口气。
“没多久,在贺家做事的人纷纷开始议论,说什么贺先生在外头娶了个老婆,还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还说那女的在太太在世的时候就已经跟着贺先生了。其实贺太太不在了,贺先生再娶再生孩子也是应该的,可为什么贺先生从此之后,就再也不管小少爷了呢?就把他扔在那么大的一幢房子里,一年半载才来看他一次……到了小少爷小学毕业那年,贺先生更是狠心,居然就把他送到了国外……可怜哟,那么一丁点的小毛头,连袜子也没洗过一双的,就被送去了寄宿学校……
“小少爷走后,贺先生就把那幢房子里的所有人都打发了,我也就从贺家出来了,跟我家那位在市里的饭店找了工作。我一直惦记着小少爷,隔三岔五就回那幢房子去打听。可那幢房子空了下来,就剩了两个看门的。我都不认识,每次问了也只说不知道。这样,一直过了十年,我们也开了这家店。有一天,小少爷突然地出现在了我面前……”
凤姨说到这里,有些赧然,笑了笑:“你看我,明明很高兴的,好好的又哭了。澄溪,你可千万别嫌凤姨唠叨啊。这些话啊,凤姨憋在肚子里太久了。今天一扯开话头,就止不住了。”她端详着澄溪,眼里透着喜悦欢喜,“小少爷他一直孤零零的一个人,这些年来从来没带过女孩子到过我这里!那天第一次看到你,我心里就高兴坏了……我们小少爷啊,终于有自己喜欢的人了,也终于成家了。俗话说,年少吃苦,老来享福。看来啊,小少爷正是应了这句老话。”
这厮居然从不带女人来这里?真的假的?江澄溪微微一愣,又想起结婚到现在这段日子,这厮的记录确实“良好”。
凤姨打开了手边的木盒子,取出了一个织锦红布包着的物什。陈旧的织锦红布包得方方正正,她小心翼翼地一层层打开,足足掀了三层,终于露出了两件金玉首饰。
凤姨的视线定定地落在首饰上:“我家里娃多,劳动力少。打我有记忆以来,一直穷得叮当响。加上我爸妈又偏心小弟,山里人嘛,都越个样子的。所以从小到大,我连块银锁片都没戴过,更别说这些东西了。”
“这两件首饰,都是我在贺家的时候,太太给我的。这些年我一直留着,一次也没戴过。”凤姨抬眼,皱皱的眼角散发着温柔的笑意,凤姨把它们送给你,就当是你去世多年的婆婆给你的见面礼吧。若是太太还在的话……”她哽咽了起来,“若是太太还在的话,不晓得怎么开心呢!”
江澄溪自然是不能要:“凤姨,既然这些都是我婆……婆婆留给你的,你就留着。”
凤姨笑:“傻孩子,凤姨留着做什么?凤姨让你收着就收着。这些本来就是你婆婆的东西。你别看这些物件都破旧,样子难看,但都是些好东西。”
江澄溪:“凤姨,我不是这个意思。”
凤姨拿起了一个龙凤金镯,拉着澄溪的手,便替她戴起来:“不是这个意思就行。那你一定要收下,以后留给小小少爷。”镯子的色泽金黄深沉,虽然分量不沉,但一只龙凤镯子雕得古朴精巧,一眼看上去就知是有些年头的老物。
说来也奇怪,这只金镯子被凤姨两头一扣就啪的一声扣牢了。凤姨喜道:“你看,你戴了多好看。来,把这个戒指戴上……”
江澄溪忙道:“凤姨,这样吧,这个手镯我收下,这个戒指你一定要留着,权当婆婆……婆婆她老人家留给你的纪念。否则培……培安知道了,他可是会怪我的。”
凤姨想了想,觉得按小少爷的脾气这个可能性是极大的,若是因为自己影响了他们小夫妻的感情,那可真是罪过了。于是,她便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下来:“好,那我就收起来。”
想起小少爷那性子,她拉着江澄溪的手,缓声道:“澄溪,小少爷有时候脾气是不大好,冷冷淡淡、古古怪怪的,可说到底他也是个苦命的孩子,从小有爹没娘的,可那爹有跟没有一个样。平日你呢,就多心疼心疼他,多迁就迁就他。小少爷这个人呢,十足是头顺毛驴,吃软不吃硬,得供!过日子就是这样的,你让让我,我让让你,很快就一辈子了。”
凤姨的话低低柔柔的,像是温水悠悠漫过心头。凤姨虽然不知道两人是怎么结婚的,可是却是打心里对贺培安好的,也打心眼里希望她和贺培安好的。
江澄溪想起了父亲所说的,多哄哄,多骗骗。江澄溪不知道怎么就握住了凤姨的手,轻轻地应了声:“凤姨,你放心,我会的。”哪怕仅仅是让这位心地善良的夫人放心也好。
江澄溪觉得自己绝对不会去哄贺培安的,但是顺着他这一点,倒是可以尽量做到的。毕竟她也不敢不顺着他呀。
凤姨的手指节粗大,皮肤粗糙。这是常年劳动、历经风霜的一双手!
江澄溪从包里取了一盒护手霜出来,挤在了凤姨的手上,轻轻地替她揉擦:“凤姨,这盒护手霜你拿着,你每天睡觉前涂一遍,手会好些。”
凤姨怔怔地瞧着她的动作,好一会才道:“我一个老太婆,哪里需要用这个?你留着自个儿用。”
江澄溪微笑:“凤姨哪里老了?一点也不老!再说了,这个可便宜了。是我爸爸用中药配制的,我家里还有好多呢,你尽管用。这盒你先拿着,下次我再给你带几盒来。”
凤姨这才把江澄溪的护手霜收下了。
江澄溪两根手指拎起了先头那个“海叔”留下的那串佛珠,蹙眉道:“凤姨,刚刚有个人好奇怪……”她把方才发生的事说给凤姨听。
凤姨笑了笑:“既然人家给你,你好好收着就是。还是放包里吧,可别弄丢了。”说着,她从江澄溪手里取过了珠串,亲自放进了澄溪的小包包里,后又顾左右而言他:“澄溪啊,凤姨要去厨房忙了,你坐会儿,吃些点心,喝点茶水。”
想不到自己这一会儿工夫,居然就收到两件首饰:象牙佛珠和金镯。自己的人品好到了这个地步吗?江澄溪对此也极度困惑不解。
贺培安进来后,江澄溪注意到他的视线在自己的手腕处停顿了数秒。
不过她并不知道,贺培安来了一会儿了,凤姨与她的谈话,他几乎从头听到了尾。
江澄溪不知是不是听了贺培安童年的事,现在再看他,心里隐隐约约的幽微怪异,似乎觉得他没有往日那般可恶。
回程的路上,贺培安坐在她边上也不知道想些什么,面色暗沉,一言不发。江澄溪自然不会去招惹他,便转了头去看车窗外转瞬即逝的夜景,心里则道:他爱装深沉就让装深沉去吧!
她瞧了半晌回头,却见贺培安的视线怔怔地落在自己的手腕处。而他见她回头,便若无其事地收回了自己的视线,没有说话,依旧是如常的淡淡表情。江澄溪觉得自己很是奇怪,居然可以从他的面瘫表情中看出凝重的哀伤,是不是眼睛出问题了啊?可是,她真的感觉到了哀伤。唉,看来她一定是受了凤姨所讲事情的影响。
不知怎么的,她就开口说了一句:“这镯子是凤姨给我的,说是婆……婆婆的旧物。”说完后,她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叫你多嘴,叫你多嘴!
贺培安蓦地抬头,深邃的目光落在了她脸上。江澄溪面色一热,止口不语,隐约知道他的眼神为何这么古怪。她心里暗道:你妈我当然得叫婆婆,难不成让我说你妈啊?就算我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胆啊。
那个深夜,贺培安一个人在书房待到了很晚。进卧室的时候,江澄溪已经入睡了,被子下露出一截白若凝脂的手臂,手腕处那只金镯还在。她没有取下来。
现在的女孩子嫌金子老气,都不愿佩戴金饰。可此刻这款式老旧的金镯子戴在她白晳的手腕上,贺培安竟觉得非常好看。
他站在床前,凝视了镯子许久,视线上移,入眼的是江澄溪干干净净的睡颜。
第二天的江澄溪是被手臂上的某物给硌醒的。她只觉手腕硌在硬硬的物体上,很是难受,迷糊地睁眼,才发觉是金镯子。她倦意浓浓,便闭着眼,伸过一只手想把镯子从手腕上取下来,奇怪的是怎么也弄不下来。跟金镯子奋斗了半天的结果是把自己给彻底弄清醒了。
贺培安已经不在卧室了。昨晚的他早看到她戴的这个金镯子,但他什么表示也没有。江澄溪猜不透他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反正戴都已经戴了,于是决定还是先不要拿下来了,以不变应万变,见机行事为好。
下午的时候,父亲江阳打了电话过来,说是让他们回家吃饭。江澄溪也不敢一口应下来,便婉转地跟父亲说:“爸,培安他最近很忙,我们有空就过来。”
她以为贺培安会不同意的,哪知她在第二天早餐的时候随口跟他说了一句:“爸让我们有空回去吃饭。”
贺培安握着瓷杯的手一顿,好半晌,才若有似无地“哦”了一声。
江澄溪猛地抬头,只见他饮完了杯中的咖啡,正欲放下杯子。
是自己听错了吧?江澄溪有点吃不准,只好再详细地重复了一遍:“爸说让我们这个星期天去。”这一次,她有了准备,视线牢牢地锁着贺培安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