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她太久没有回应他那句话,他又重复了一遍:“还不走?”
许连臻终于一点点地转身,她瞧见那双黑夜一般的眼睛,他那般地凝望着,似在等待她的回答。
照例是安排在二楼最接近活动范围的一间房间,由于蒋正楠一起过来的关系,那位姜监狱长亲自过来陪着。许连臻转交了一些东西给相关人员后,便等着父亲出来运动。蒋正楠陪了她一会儿,便与姜监狱长出去了,留她一个人独处。
许连臻一动不动地望着不远处的父亲不时地抬腿伸腰,好像消瘦了不少,但动作还是很灵敏的。什么都好,只是父亲不想见她。
蒋正楠进来的时候,便看到她默默地依在窗户边,神情哀伤。
“要不,让姜监狱长安排一下,让你们见一下?”
许连臻咬着下唇,默默摇了摇头。许久之后,她才缓缓地道:“我爸爸他从来都说话算话。他那次说以后不想再见我,就真的不会再见我了。他不想我来看他,那我就偷偷地来,永远不让他知道。”
当初被关押的时候,她想破脑子也想不明白,自己的父亲怎么就成了特大犯罪的走私犯呢?可是当她联系从小到大很多事情的时候,突然明白了,这是真的。过往的种种疑惑不解之处,如今串在一起,全都对应了起来。
怪不得自己高中还未毕业,父亲就要安排自己出去。可一切准备就绪的时候,签证却出了问题,后来没办法,拖啊拖的,她就考进了五福大学。
她被关押的时候不是没有怨过父亲的。为什么自己的父亲会是个走私犯?为什么他要一直瞒着她?可是当她在法庭上看到一夜白头的父亲的时候,就再也没有怨过 。父亲再怎么错,再怎么不对,他永远是自己的父亲。从小到大,是他为她撑出了一片天空,让她可以无忧无虑地生活到现在。
这些话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在向他解释。她的话里像带了悲伤的尾音,拖曳在空气中。蒋正楠望着她纤细柔美的侧影,他有种呵护她入怀、永远不让她离开自己视线的冲动。
许久之后,许连臻眼睁睁地看见父亲消失在铁门之后。她转身,而他正安然地凝望着她。他的笑容仿佛一池温泉:“我们回去吧,下次再来。”


许连臻也不明白蒋正楠是怎么了,两人之间到底是怎么了。蒋正楠对她的一些事情,令她有种被宠爱的错觉。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错觉越来越强烈。
蒋正楠喜欢带着她出来,比如现在,带着她与一群发小吃饭。里头有她见过的那位楚随风,还有冷面冷脸、霸气隐隐的那个叫聂重之的,还有……其实那个时候许连臻是不知道的,那场饭局是楚随风特地为她安排的。
楚随风原本似笑非笑地要坐在她身边。刚坐下来,蒋正楠就拉她起身,与她换了个位置。楚随风瞧见了,望着许连臻只是笑,一脸不怀好意的笑。那笑容古怪得让许连臻的汗毛根根倒竖了起来。而蒋正楠则瞥了楚随风一眼,对她说了句:“不必理他!”
服务生在给许连臻倒酒的时候,蒋正楠淡淡地开口道:“不用给她倒,她不会喝酒。”刚说好,就听见身边的楚随风话音响起:“不是吧!我……”
楚随风的话才出口,便接到蒋正楠一记冷冷的警告眼神,他不由得觉得好笑,难得碰到蒋正楠这般护犊子的样子,每次都是对着这个女人。看来以后有很多机会可以看好戏了。
便赶忙转口道:“呃……我觉得啊,许小姐不会喝酒也没有关系,反正我们今天就这么喝,自己带来的自己负责,如果实在不会喝,就每个人自己负责喝掉就成了。”
聂重之眉头一挑,靠在椅子上没有说话。路周易等人自然也瞧出了楚随风的用意。
蒋正楠斜睨了楚随风一眼,视线一转,又落在了身边的那个人上,轻轻一笑:“好,你说怎样就怎样。”
聂重之几个都知道楚随风平日里的酒量是怎么也不如蒋正楠的,但那小子估计平日里就对蒋正楠存了相当大的意见,所以今天铆足了劲,不止自己敬还一个劲儿地带头敬酒,一副不把蒋正楠灌醉誓不罢休的样子。
蒋正楠自然也意识到了,等去聂重之的俱乐部的时候,楚随风依旧不依不饶:“蒋正楠,我又不是敬你。”嘻嘻一笑,朝许连臻道,“美女,我敬你。”
许连臻自然知道楚随风在刻意与蒋正楠闹着玩,她乌黑的眸子有些无措的瞥上了蒋正楠。旁人都闲闲地坐着,看戏般地瞧着蒋正楠几人。
蒋正楠挑了挑眉,一声不吭地拿起桌上的酒杯,仰头一口喝掉。楚随风轻拍手掌,笑道:“好酒量,好酒量。”眸光向四周的人扫了一圈,“难得今天蒋大少这么开怀畅饮,你们也好意思在那里喝闷酒。”
路周易自然打蛇随棍上,放了搂在怀里的美女,趁机道:“那怎么少得了兄弟我啊。”一边说,一边探手与蒋正楠的酒杯相碰。
聂重之忍笑忍得简直快憋出内伤了,知道这几个人今日在有仇报仇,有怨抱怨,也顺带着测试蒋正楠的真正酒量。这样的机会确实难得,他也不得不顺应了一下民意,向蒋正楠举杯。
蒋正楠双眸微眯,不咸不淡地环视了众人一眼,大家自然接收到他目光里的警告:“我记住了。”但都玩到这种地步了,再收手的话,也太半途而废了。
这样的围攻下,蒋正楠最后自然是喝醉了。许连臻见他不停地去洗手间,又瞧了兴致高昂的另外几人,低声劝道:“不要喝了……”
蒋正楠慢慢地转过头,目光微闪,声音低沉:“为什么?”许连臻怔在那里,半晌才有些语无伦次地道:“那个……那个喝醉了……会很难受……”
蒋正楠望着她忽地一笑,那样的笑,许连臻在那一瞬间似有了种喝醉的感觉,晕眩昏沉。蒋正楠把头低了下来,目光有些炽热:“你不想我喝醉?嗯?!”那个“嗯”字低低的从鼻腔发出,不知道怎么的,就像一把小而柔软的刷子在许连臻的心脏处刷过,颤颤的抖动。
这么多的人,许连臻觉得自己的脸颊慢慢热了起来,耳朵亦是,或许已经红得透明了,但她却入魔一般地点了点头。
蒋正楠的笑容更盛,搂着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舌头打结一般道:“好,我们不喝了。”
楚随风等人见他今日表现确实可以,几乎烂醉如泥了,想拦也觉得好像自己过分了些,于是嘻嘻哈哈地又每人灌了他一杯,便放人了。
许连臻搀扶着快不省人事的他出了电梯,找到了车子,幸亏他醉归醉,倒是很配合。司机老申见状,赶忙下车过来帮忙。
总算是把他折腾进车子了,许连臻坐下来的时候,额头都已经冒汗了,蒋正楠的身子轻轻地斜倚了过来,靠在她肩膀上。他的身子极重,许连臻轻轻地推了推他,结果自然是如同蚍蜉撼大树,分毫不动。
搀扶着他到了房间,他径直地往床上一到。许连臻气喘吁吁地坐在床畔,目光落在蒋正楠身上。她从未这般放肆大胆地打量过他。如今这么近距离地审视,忽然觉得他的皮相真不错,高鼻剑眉薄唇,线条优美得无一不像是用刀刻成的一般。就算没有其他身外之物,也是一个可以让很多女孩子奋不顾身的人物。
她在床畔坐了很久,想不好到底要给他泡杯浓浓的醒酒茶呢,还是让他去洗澡,这酒味也实在太浓烈了。
考虑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就让他这样睡吧。动手替他脱了鞋子,至于衬衫,想想也算了,便探手拉过铺叠在床尾的杯子,替他盖好。
蒋正楠其实也没有真正醉过去,在那群人面前,如果不暗暗保留几分,还不被他们给玩死。所以此刻虽然头脑昏沉,但自己在哪里、做什么,他脑中还是有几丝清醒的。许连臻俯身替他掖被子的时候,他只觉得身边淡香萦绕,不用睁眼也知道是谁,但是他就是想睁眼看看她。
许连臻原本正要转身去洗手间给他拧条热毛巾,只见他忽然睁开眼,漆黑的眸子在灯光下如黑宝石般熠熠生辉。许连臻动作一滞,与他直直对视。他眼底深处闪过一丝笑意,一点点的浓烈起来,双手一圈搂住了她柔软的腰肢,一翻身,将她固定在身下。
他的脸在面前放大,放大,再放大……许连臻闭了眼。蒋正楠很慢很慢地俯了下去,现实轻柔地触碰她的唇,用舌尖一点点地描绘她的美好,诱她急促喘气……最后他终是忍不住,深深地吻了下去,与她唇齿纠缠……
室内光线靡靡,蒋正楠的唇一点点地往下移,不管不顾地在她身子里放纵,喃喃地唤她的名字:“连臻……连臻……我是谁?”
许连臻咬着下唇,拼命摇头想要躲避那种熟悉至极的欢愉。也不知道他怎么了,最近老是喜欢这般对她,老是半强迫地哄她唤他的名字。蒋正楠恶意地停留,执意想要她的答案:“我是谁?”许连臻泪水晕染,纤细的肩膀不由自已地颤抖,终是吐出了他的名字:“蒋正楠。”
蒋正楠满意之极,低头与她呼吸交融:“我是蒋正楠,你又是谁?嗯。你又是谁?”许连臻难堪又愤恨地别过头,用脚蹬他。蒋正楠吃吃地笑:“你不说我就不动……”许连臻难堪愤愤地推着他,手脚并用,像是被惹毛的小猫。
蒋正楠亲吻着她的耳垂:“你是谁?”许连臻别无选择:“许连臻……我是许连臻。”他在上头深深地凝望着她,眸子幽亮如同冬日星光,双手与她相扣:“我是蒋正楠,你是许连臻。”


第二天,许连臻在温软舒适中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阳光洒满整个房间的光景了。侧头,便是蒋正楠熟睡的脸庞。
她怔怔地望了许久,然后起身下楼去看许小白。他不喜欢小白到楼上,让人在楼下给小白弄了个窝。虽然小窝的位置有些太角落了,但那个紫色的窝确实可爱得紧。
吃过了早点,便抱着小白在草地上一边晒太阳一边看考试资料。身边摊开了一大堆书本资料:《艺术设计原理》、《设计素描》、《中外建筑史》……
冬日慵懒的光线下,人都是懒洋洋的,更不用说小白了,耷拉着眼皮,半睡半醒的。
有人来到了她身边,小白龇牙咧嘴地冲他“汪汪汪”地叫。许连臻忙着安抚小白:“小白,不许叫。”蒋正楠很不爽地眯眼盯着那条小狗,用眼神威胁:“你叫,你再叫就把你扔出去。”而小白的回应则又是数声的“汪汪汪”。
许连臻知道蒋正楠一直不喜欢小白,平日里都尽量离小白远远地,现在一人一狗如此对峙,倒不免觉得有几分好笑。
蒋正楠拉起了她:“吃饭去。”许连臻低声道:“我已经吃过了。”蒋正楠嘴角勾勒出淡淡地笑:“陪我一起吃。”说罢,拉起许连臻就走。
许连臻迫不得已,只好坐了下来,长长的餐桌上摆了四菜一汤,她只喝了几口汤。蒋正楠胃口极好,吃了整整两碗才放下筷子,道:“等考试结束,陪我去七岛。”
许连臻不由得愕然,带着惊讶抬起了头。蒋正楠的神色如常,也看不出什么。
这个冬日下去,许连臻终于在洛大结束了所有的考试。漫步在校园里,三三两两成堆的学生,相伴而行的男女学生情侣,只觉得满满都是年轻张扬的气息,迎面而来。相比五福大学,洛大风景更为宁静优美。 不过大学校园,类似的教学楼、宿舍楼、运动场,类似的场面,类似的场景,她自己说不出的感慨万分,不能自已的感伤。
有些东西过去了,永远不会回来了,就算她今天可以打扮得仿若一个普通学生一样地在学校散步,可是却再也不是当年那个二十岁的许连臻了。
那种年轻飞扬、清澈通透、未经世事的一尘不染早已经离她远去了。永远永远不会再回来。
回到家已经是下午三四点光景了。她趴在床上,只觉得头涨脑裂地累得慌,说不清道不明的累。被褥松软宜人,她渐渐地终是抵挡不住来袭的睡意。
似睡了很久,又仿佛只是片刻光景。迷迷糊糊中好像有人回来了,喊她起床。
许连臻连手指也不想动,只恨不得睡到天荒地老,日月无光。翻了个身,嘟嚷道:“惠姨,人家不要吃饭啦。我要睡觉。”迷糊中又记挂着小白,便又口吃不清地道:“惠姨,小白今天要洗澡,你帮我给它洗澡吧。谢谢惠姨。”
蒋正楠坐在床畔,眼睁睁地看着许连臻无赖似的把被子拉到了头上,在被子里蜷缩成小小的一团,怎么也不肯出来。有些目瞪口呆,又有些好笑,嘴角不知道怎么的就上扬了起来。
于是到了楼下,隔了老远,双手环抱在胸,远远地瞧着那只小小的咖啡色宠物狗。瞧了许久,蒋正楠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卷起了袖子,大掌一伸拎过那只小狗。
他调好了水温,将小狗轻轻地放进了大水盆,瞪着它喃喃自语:“小白,许小白……”小白朝他“汪汪”了两声,也不知道是应和还是挑衅。
蒋正楠嗤声道:“得瑟什么……听名字就知道你是什么了……还叫……”小白又冲他“汪汪”了两声,抖了抖身上的毛,似在抗议。
蒋正楠“阿嚏”一声,嫌恶地道:“不准动,再动……再动我就把你给绑了……”小白也瞪着他,与他对峙,冲着他不停地“汪汪汪”直叫。
蒋正楠真有想一把捏住它狗脖子的冲动,但他还是忍住了,一直在心里劝自己道:“怎么能跟狗一般见识呢!”
在揉搓小狗毛发的时候,蒋正楠一边狂打喷嚏一边想,想不到他蒋正楠也有做狗保姆的这一天。如果传出去,他还要不要混了啊!
许连臻一觉睡到了自然醒,一看时间已经是午夜了。定睛细看不由得一呆,小白“呼呼”地睡在床下的地板上。她不解地转头,看着身旁熟睡中的那个人,不觉有片刻的发愣,他不是最讨厌小白的吗?
考试后的第二天,便到了七岛市。蒋正楠大约公事繁忙,临走时在她额头上亲吻了一下:“无聊的话,出去逛逛街。我让贺君给你安排车子。”
许连臻瞧着门轻轻关闭,片刻怔怔。到了窗边,正好看到蒋正楠上车的背影。因七岛的天气温暖,他只穿了一件简简单单地白衬衫,清爽简洁。他仿佛有所感应一般,在楼下抬头往上瞧了瞧,才钻进了车子。 公寓位于在20多层的顶楼,自然估计是什么也瞧不见的。
许连臻的指尖缓缓地抚上额头,怔怔地站在窗边,抬头是碧蓝色的天空,像是大块大块的水晶,剔透晶莹,触手可及。云朵是一团一团的棉花,飘来荡去。
许连臻亲自整理了行李,把衣服一件件地往衣帽间挂好,整个公寓干净得像是样板房。许连臻打开了电视,一时间整点新闻的女主播声音清脆地充斥着整个空间。
索性回了房间,取了纸笔,开始画画……
笔落在纸上,如有意识一般,便是一个浅浅的轮廓。她添加了几笔,整个人忽然就愣住了,笔下的男子,丰神俊朗,不是蒋正楠是谁……
许连臻将纸张揉成了一团,往垃圾桶里头一扔,然后心烦意乱地起身去浴室……
第二天,实在是无聊,最后还是出去逛了半天。现在的城市,高楼大厦已经复制得大同小异了。她也没觉得有什么好逛的,于是随便乘了一辆公交车,就在七岛市乱转。坐在车里,看着流动而过的城市风景,一幅幅巨大精美的广告画,一个又一个陌生的地名……
蒋正楠早出晚归,显得很忙碌。可奇怪的是,无论怎么忙,蒋正楠都会接她出去一起吃晚饭。
这天晚上,两人用餐完毕刚从餐厅出来,正好迎面与刚下车的一群人相遇。前头一个气宇不凡的男子,笑意隐隐地停顿了脚步,视线落在了蒋正楠握着她的手上。而那人身后的人群则纷纷向蒋正楠打招呼,里头竟然还有贺君:“蒋总。”


那人朝众人吩咐了一声:“你们先进去吧。”似笑非笑望着蒋正楠:“原来如此。这样的情况,我倒是能够体谅的。”
蒋正楠只淡淡一笑:“杜兄,我就不打扰大家的雅兴了。”杜维安拦住了他:“大家都忙了这么久,今天的庆功宴你不在可不像话!来,跟大家一起喝一杯吧。”
蒋正楠转头望了一眼许连臻,这才点了头:“好吧。”
从两人的交谈中,许连臻这才知道,蒋正楠每次与她吃饭都是抽空的。
蒋正楠又一连忙了好几日,这天晚上,很突然地对她说:“你整理一下行李,明天我们去小岛玩。”许连臻有几分诧异,他这么忙,居然还有时间去度假。
从小到大,她唯一一次去岛上度假,也是跟他去的。
可是等许连臻从游艇上下来的时候,熟悉的小岛风景,不禁让她惊讶地抬头:“是这里。”蒋正楠含笑着伸手牵她下船:“喜欢吗?”
碧空如洗,日光照耀,浮云飘摇,还有微风缭绕。大约只有傻子才会不喜欢。
许连臻诚实地点了点头,任他牵着她的手。
上次来的时候不过两天,所以都没有好好逛过这个小岛,也不知道这次会在这里住几天。
早就有车子在等两人了,见了游艇靠岸,几个人便迎了上来恭敬地叫了一声:“蒋先生。”又迎了蒋正楠上车,将两人送到了木屋区。一直到两人所住的木屋停下车,许连臻发现这栋木屋也还是原来两人一起住过的那栋。转头望向蒋正楠,他只是微笑不语。
许连臻推开门,熟悉的一切扑面而来,隐隐有种时光倒流之感。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蒋正楠在边上,他握着她的手。
整顿好了一切,蒋正楠便开了游艇带她去海钓。海面平稳,颠簸不大。
许连臻钓鱼倒是不会,但从小陪父亲许牟坤钓鱼,所以陪钓经验还是丰富的。便拿了一本书,戴了大大的草帽,坐在边上陪蒋正楠。海风吹来,热热的,带了太阳的温度。
许连臻嘴角含笑,翻开了书页。
蒋正楠不时偏头看她。她轻含笑意的表情,她这样地伴着他……不知道是不是由于温暖的缘故,心里也涨得满满的。让他觉得,这天地之间,他几乎已经别无他求。
许连臻才翻了几页,便听见蒋正楠道:“快看……”许连臻抬眼,之间鱼线上的浮漂不停在颤动,许连臻一喜,搁了手里的书,雀跃起身:“有鱼……”
蒋正楠缓缓把鱼线收上来,一条活蹦乱跳的鱼儿出现在了许连臻面前。许连臻探手便从钩子上取鱼,蒋正楠叮嘱道:“当心手,我来……”
被他握着的地方似有电流丝丝地通过,许连臻心头不明所以的一动。抬眼,只见蒋正楠凝望着她:“怎么样?我海钓的水平还不错吧。”
许连臻一笑,抚着方才手指的触碰之地,有些浅浅地发愣。这到底是怎么了?


晚上依旧是在草坪上用餐,星光点点是最好的佐餐佳品。因为下午海钓的收获颇丰,所以餐盘里都是两人的成果。
蒋正楠吃到一半,含笑着跟她说了一句:“不好意思,我去一下洗手间。”
他走后片刻,不知道怎么的,草坪上所有的露天灯一下子暗了下来,四周唯有星辰寂寥。
下一个瞬间,空气里有人在轻轻地哼唱生日快乐歌。许连臻怔在了椅子上,缓缓地抬头,不远处,蒋正楠推了蛋糕缓缓过来。
四下黑暗如漆,只有蛋糕上的蜡烛光华灿烂,还有他的笑,像是无数的星辰下坠,碎了一地光辉。
他望进了她的眼,微笑着说:“生日快乐。”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而已,许连臻只觉得眼里不能自已的酸意弥漫。
她凝望着诱人的蛋糕,有些恍惚,她已经多久没有过生日了?她以前跟每一个女孩子一样,喜欢各种精致小巧的甜品,喜欢品尝各种蛋糕。但是从里头出来后,却在没有在生日那天吃过蛋糕了。
她永远记得她父亲被抓的那天,其实也是她被抓的那天,是她的生日,她与叶英章约好了那天去博物馆看文物展出,约好了一起吃午饭……
犹记得那天,父亲按往年一样,一早起来给她煮糖心鸡蛋。小的时候,父亲每天早上都会早早地起来给她煮两个糖心鸡蛋,久而久之也成了习惯。以至于到了某天,她看到糖心鸡蛋都不敢吃了,因为吃怕了。后来她大了,父亲也忙了,所以就改成了每年她生日那天,父亲下厨给她煮糖心鸡蛋。
那一天早上,她一边吃了父亲做的糖心鸡蛋,一边还不知福地跟父亲抱怨:“爸,以后不要再给我煮啦!”父亲许牟坤含笑不语,只是用手揉着她的头顶,像她小时候一样。半天才道:“等你以后出嫁了,爸爸就不煮了。以后让你老公煮给你吃。”
可就那么大半天的光景,父女两人却被双双关在了监狱之中。她当初那般的怨叶英章、恨叶英章,最重要的原因是除了因为他欺骗了自己外,更多的是因为他的狠心。他一再地说,他爱她,就连后来相遇,他也一再的强调。
可是她却再也不愿意相信,也不愿意再和他有任何牵扯了。若叶英章他曾经有那么一点点喜欢她的话,怎么会在她的生日,亲手送她进监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