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行的玻璃门被推开了,一个店员迎了上去:“林小姐,好久没来了,今儿怎么有空啊?”只听一个娇柔动听的声音响起:“最近到了什么好货啊?”店员又道:“瞧您来得正是时候,刚从法兰西那边来了一些香水和衣服,昨天刚到的。”那林小姐又道:“怎么,今日不见陈经理啊?”

那陈经理原本是在贵宾包厢陪净薇她们这里的,见那林小姐问道了他,便跟净薇陪了个不是,道:“少夫人,我失陪一下。”神色间颇为奇怪。净薇微微笑了笑,道:“没关系,你忙。” 靖琪又挑了一会,这才叫人包好了送回府邸。才出了包厢的门,只见刚刚进来的林小姐也正在柜台上挑,见她们出来,便略略抬起了头,打量了她们一眼。趁她抬头,净薇倒也把她的容貌瞧了个一清二楚,杏眼桃腮,身段妖娆,活脱脱一个大美人。那林小姐却是顶奇怪的,仿佛认出了她来,那眼神却好象是带着一些不友善,甚至是几丝恨意。靖琪却是赶忙将她拉出了门口,道:“大嫂,我们去别的地方再逛逛去。我还要买其他的呢”

门前停了两辆车子,却是督军府邸的车子。其中一辆的牌照赫然是赫连靖风的专座之一。赫连靖风的侍从之一张立则站在一旁抽烟,来回走动。见了净薇她们出来,怔了一怔才叫道:“少夫人,七小姐。” 净薇倒是挺惊讶的,她今日与靖琪出来,因靖琪要一路逛一路买,所以早打发了司机回去了。此时见到张立,还以为他是来接她们的。但看到他瞬间颇为尴尬的样子,又想到那陈经理的神色和刚刚进去的林小姐那眼神,马上明白了过来。心猛得像是被揪紧了一样,又闷又疼。

赫连靖风回了房,见她正在看书,也没有和她打招呼,径自将衣服一件件脱了下来,便去了换洗间。净薇走了过去,将他的军服挂了起来,只觉有股浓郁的,熟悉的香味。她马上就想了起来,这味道正是今日法德洋行的陈经理推荐给她的一瓶法式的香水,说是整个北地就这么一瓶,还殷情的将瓶子拧开,让她闻这个味道。靖琪是极力推荐她买的。但她不喜欢这个味道,太过于浓郁了。

赫连靖风穿了件睡衣出来,头发已经吹得了半干,益发显得黑乌了。他淡淡的扫了一下她挂好的军服,道:“没有什么要问的吗?” 净薇脸色微微发白,却不接口。他却是像铁了心似的,又道:“今日不是在洋行门口碰到张立了吗?不想问什么吗?” 净薇还是没有接口,只盯着书,眼前却是什么也没有瞧见。赫连靖风倒是压抑不住的怒火中烧,这女人绝对是不在乎他,竟然连这样子了也没问他一句话。他双手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在她口上吼道:“为什么不问我林小姐是谁?”

净薇还是没有回话,只抬起了头,看了他半晌,最后嘴角竟扯出了一抹笑容。那抹淡然的笑容却让他看得益发火了起来,她不在乎,她什么也不在乎,不在乎他对她怎么样,就算是外面有女人,她还是不在乎,还是能像往常一样笑得出来。

他放开了她,一步一步的退后,猛得拿起了桌上一个摆设的水晶大花瓶,“啪”的一声便砸到了地上,在寂静的夜里尤为响亮。孔家钟等侍从已在下面听到了声响,忙跑了上来,隔着门叫道:“大少,出了什么事情?” 赫连靖风只道:“没什么,备车,我要出去。”孔家钟应了一声,忙叫人去安排。赫连靖风只管穿戴了起来,走了出去,刚出了门,又大声吩咐道:“明日,给我将少夫人送回江南去。”

净薇就这么坐着,四周墨色深深,喜鹊拿了条被子盖在她身上,她却觉不到半点暖意。时正秋天,风高气爽的,她却寒冷刺骨。喜鹊好象不停的在她旁边说话,她却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她算什么,她是什么,对他什么也不是。她只是他姹紫千红中的一朵,或许还是最不起眼的那朵。她只不过是父亲手上的工具,用来结盟的。若不是如此,他绝不会娶她的,娶她也只不过是让双方合作有了更好的借口而已。

天色从黑转暗了,又从暗边成了灰-----------------但它却没有再如往常一样迎来万道彩光,旭日东升。因为窗外的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那灰暗沉甸甸地仿佛要压下来似的,茫茫天地间朦胧中只剩下了这么一种颜色。

第10章
孔家钟在楼下不停的来回跺步,几个听差正在帮忙拿东西。大厅里气氛沉闷,偶尔箱子檫过地板的声音都显得异常的刺耳。孔家钟看了看厅内的英国大钟,叹了了口气,这才上了楼,站在门口道:“少夫人,车子已经备好了!”屋内没有回音,也没有任何动静。他正要再次出声,便见门呼啦一声被拉开了,净薇就这么走了出来,着了一件紫色的旗袍,态度依旧从容,朝他颔首道:“可以出发了。”

北地本身是雨水稀少的,但自从昨晚开始一直下到了早上,现在更是有越来越大之势。净薇
望着雨中的园内景色,迷离似幻,什么也瞧不真切。她回头看了一眼,仿佛是极长的一眼,又仿佛是极短的一眼,转身便钻进了车子。汽车就这么一路开车,此时的雨势更如同瓢泼一般,在天地间撒起野来。路上行人稀少,望出去只有白茫茫的水气。她依稀还记得当日她来时,因好奇,时不时的抬头打量车外的景致--------喜鹊也如今日这边,陪坐在她的对面。仿佛发生在昨日一般,却已经是前世今生了!

不知道是否是因为是雨势的关系,车子开得极慢,因路上积水不少,所以轮胎驶过时便刷刷的溅起污浊。她就这么看着车外的商铺,住宅,行人,树木不停的从眼前掠过,不断的往后,不断的退出她的视线中。孔家钟等侍卫的车子就这么慢慢跟在后面。

到了车站,自是早有准备了,戒备森严的。车子一停了下来,孔家钟已急急忙忙的帮她过来撑伞了。一会儿的工夫,侍从们已经将东西全部搬好了。净薇本是已经心凉了,但是,此时真的要离去了,真的就要挥别了他,真的就要挥别了这一段忽喜忽忧的日子,从此天涯相隔,或许是永不再见了。她心里还是生出了异样的感觉,真想再见他一面,只一面就好,哪怕是远远的一面也足以。但又怎么可能呢?他现在或许正在林小姐那里软玉温香呢?她慢慢的转过头,看了一眼,四周惟有雨线不停的抽打着地面,一片的水气茫茫。

喜鹊接过了孔家钟手里的雨伞,一手扶着她道:“小姐,我们上车吧。” 净薇像是没有了知觉一样,慢慢的随她一步一步登上了火车。孔家钟也一直将她送到了包厢门口,道:“少夫人,您保重。” 净薇淡淡的笑了一下,道:“这段时间麻烦你了。”孔家钟却极为恭敬道:“少夫人,这是我应该做的。”便告辞了下去。

车子终于是动了,微微的向前滑着,微微的颤动着,汽笛长鸣着,像是一根根的尖针,扎得人头疼欲裂的。净薇望着站台,只见孔家钟等几个侍卫依旧站着,像是一个个柱子似的,虽然大雨滂沱,衣服尽湿,但还是一动不动的。终于站台越来越远了,那些人,那些物,那些景不断的往后退去,越退越后,越退越远----------也退出了她的生命。

孔家钟依旧站在站台上,雨水已经顺着湿透了的衣衫渗到皮肤上,虽是秋天,但还是觉得冷意难当。他慢慢的走到一个位置相对隐蔽的的士兵面前,道:“大少,该回了!”那人还是望着远去火车的方向出神,仿佛根本没有听见他的话。孔家钟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天地间只有雨水茫茫,哪还有火车的半点影子。雨还是哗哗的下着,不停的打在他脸上,他身上,他的衣服早已经如在场的任何一个士兵一样湿透了,却还是不肯离去,只呆呆的望着。

孔家钟又等了良久,方道:“大少,我们该回了。若是再不回,怕有人要起疑心了。”那人这才转过身来,虽然被雨水打的极为狼狈,虽然穿了一身极普通的士兵服饰,但那眉头额间散发出来的气势,除了赫连靖风又能是谁呢??

上了车,左右侍卫忙送上了干毛巾。孔家钟道:“大少,您又是何苦呢?” 赫连靖风也不言语,只瞧了他一眼。孔家钟却似没有看见,叹了口气道:“您既然这么不舍得少夫人,何苦做这出戏呢?况且少夫人在这里,就算-------就算-----也是没有什么大的危险的。她再怎么说也是江南江司令的女儿,就算是看在江司令的份上,二少和四少是不会为难她的。” 孔家钟虽然是这么说着,但心里却知道大少对少夫人实在是在意过头了。竟然在与二少和四少夺权这么关键的时刻,还是铁了心的要将少夫人送回江南去。虽说昨晚大少发了那么大的火,早已传遍了整个督军府邸,但在这风吹草动的阶段,他总归还是担心二少和四少会识破他们要动手的计划。

赫连靖风自然也是知道的,但是他就是舍不得她有任何的危险,哪怕是一点点的危险也不行。孔家钟不知道,哪怕就算没有危险,他也实在不舍得让她跟他冒险。他嘴角扯出了苦涩的笑容,他挖空了心思的待她,不知到何年何月她才会明白过来。刚刚就这么看着她一步一步的走上了火车,他真恨不得冲上去紧紧的将她拥住。她穿了那么一件紫色的旗袍,就像夏日墙上的一朵美丽的凌霄花,在雨中飘荡,惹人爱怜。隔了那么远,隔着那那么多的人,还依稀仿佛能闻到她身上那香甜的味道。

净薇就这么一直望着,终于什么也望不见了。在府邸的日子就像一个个的片段,不断的在眼前闪过。他站在红毯尽头转过身来朝她微笑,他牵着她的手,仿佛珍重万千,走过那一重一重的庭落,将她带回他与她的房间,他那灼热的吻,他那火热的碰触---------他笑着看着她拆他带回来的彩色盒子,他笑着看她挑选衣饰,他笑着吃光了那个焦黑不堪的鸡蛋,那山上已是满眼的青翠了,皆是蓬蒿野草之类。不知名的虫子却在这边唱中,那边叫着,唧唧喳喳的鸣个不停。风暖暖的吹着,带来了草丛里夹杂着的野花香味。即便是人心,也教这风吹得发软了------------那一滴滴滑过在手背上的东西是什么呢?她怔仲的低下了头,笑了出来,原来是泪!

喜鹊默默的陪着,她不知道大少和小姐昨晚究竟怎么了,大少怎么会发那么大的脾气。大少这段时间,也经常回来,晚上也偶尔会出去。虽然她不知道小姐和他具体的相处情况。但她这段时间,在帮小姐换衣服的时候,免不了会看到小姐身上红淤点点,甚至有时候小姐根本就累的起不了床啊,她虽仍不谙人事,可心里也清楚得很,大少并没有像府邸其他人所说的那样冷落小姐啊。

她贴心的去拧了热毛巾,帮净薇搽了搽脸。又猛然想到小姐今天一点东西也没有吃过,忙又去端了一些糕点。只见包厢内的桌上竟摆买了小姐平时喜欢吃的水果和糕点,还有几盅补品,她拿了其中一盅浅尝了一口,竟十分新鲜,仿佛就像是刚从厨房里端上似的。

她端了过去,朝净薇道:“小姐,我看那孔总长这个人,真是不错,竟然连燕窝粥和炖燕窝什么的也准备了。” 净薇只是看着窗外,却也不回话。喜鹊又道:“我的好小姐,你多少吃一点啊。”她将勺子送到了她嘴边,这才发现小姐竟是满脸泪痕。喜鹊自从跟了净薇这么多年,除了夫人过世的那段时间,哪里还见她流过泪啊。小姐一直是无所谓的,什么也不去和别人争,现在竟然满脸的泪痕。她竟也忍不住想哭了出来。

净薇倒是笑了,这个忠心的丫头,她缓缓的转过头道:“傻丫头,傻喜鹊,你就让我哭吧,哭了也就好了。哭过了,以后也就不会再哭了。”不会再为他哭了。

第11章
天气冷了,园内的树就枯黄了不少的树叶。忽然之间,有一阵稀微的西风,把树上的枯黄叶子,吹落了一两片,在半空中只管打回旋,一直吹落到地上来,零落成灰辗转成泥。

喜鹊轻轻的推了门进了房间,只见净薇早已醒着了,拥着半条被子就这么躺坐着,也没有注意到她的到来,只静静的看着窗外。喜鹊实在是不知道外面有什么好看的,小姐每日每夜的就喜欢看着。

她轻唤了一声:“小姐。” 净薇这才转头看了她一点,淡淡的道:“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啊?”喜鹊啧道:“小姐啊,你也知道这么早,怎么就不多睡一会儿?” 净薇朝她微微的扯了一个笑容,却不作声。傻喜鹊又怎么懂呢,她根本睡不着啊,但令人更心乱的是他竟然老是出现在她面前。昨夜朦朦胧胧的浅眠了一会,他却依然不肯放过她,就是会出现。出现在她眼前,出现在她梦里-------回来到现在已经半个月了,她已经拒绝去回想了,但他还是会出现。

这几日早上醒来的时候,她竟还会习惯的伸手到旁边,摸摸被褥的余温---------直到冰凉的触感清晰的传到脑中后,才猛然发现这里是在江南,在她未出嫁时的闺房内。屋内也不是富丽堂皇的西式摆设,也没有落地的法式窗子--------------自然也不可能有他啊!

那日专列到江南后,父亲竟然已经知道她要回来了,还派了车子去接她回府。这段时间,他还吩咐姨娘们没有事情不要打扰她。她没有说明为什么会回来,也没有说明会住一阵子还是一辈子,父亲什么也没有问。或许应该像喜鹊所说的那样,真的要感谢一下孔家钟,他竟然细心备齐了大小的礼品,大至父亲,小到五姨太不满六岁的儿子,且每件好象都像是精心准备过一样,精致昂贵。送给父亲江海权的是德国的手枪,上面还缀满了红绿的宝石,小巧玲珑,连父亲这样耍枪的老行家也竟然爱不释手。二姨太,三姨太,五姨太们皆是每人两样首饰,一件舶来的的式样,一件国内的式样,且每个人的样式都不同,分量成色自是不用说了,看姨娘们笑弯了的眼睛和眉毛就知道了。还有兄弟姐妹们各种不同的东西。确实佩服孔家钟的办事能力的,每人的东西各用不同的盒子包着,并分别标列清楚,以至于喜鹊派送的时候也不会搞错。估计他也是怕失了赫连家的礼数吧,让别人活活看了笑话去。

连二姨娘这个从来不给她什么好脸色看的人,这几日在园内偶尔碰到,竟也会含笑着跟她打招呼。而三姨太和五姨太更是不必说了,竟然会亲自到她房内来和她拉家常。真不知道她们若是知道她是被赶回来的,有可能这一辈子也不会在到北地去了,会在家里当一辈子的米虫,会作何表情!怕是一见她就会像见瘟神一样,有多远就躲多远吧。

只是见她们不知道,她也不愿意说破她回来的真正原因,不知道是否是因为怕父亲担心结盟不保或是还隐约存在期待,她也说不清了。只是告诉自己,父亲若是知道了真相,怕是定要担心结盟的事情的,还是能拖就拖好了。昨日,三姨娘知道她在北地时会偶尔打麻将牌消遣,还将她拖到上房,让她陪着。谁知便对她的耳坠等首饰一一评头论足了起来。那日走的匆忙,东西也是喜鹊和听差们收拾的,谁知道竟然还是把几乎全部首饰都带回来了。她这日便是在喜鹊的摆弄下带了一对耳环和一个镯子的,她也不甚注意。到了上房,姨娘们到是眼尖,一眼便瞧出是好货色,便拉开了话匣子:“我说大小姐,这套耳环和镯子是顶顶上层的货色,怕是极贵吧!” 净薇其实也是不知道的,只笑着,没有回答。五姨太却是极羡慕的样子:“上次我在一本杂志上看到过,上面说这可是国外产的,全世界也只有三套,价格当然是贵的吓死人啊。” 净薇这才呆了一下,她倒是一点也不知道里面还有这个故事。不由的恍神了起来,还记得那日他送她这套首饰的时候,春光明媚,那院子的粉蝶更是不停的扑来扑去。
他笑着替她带上,凑在她耳边呓语似的问她:“可喜欢?”那气息带着他身上的麝香和淡淡的烟草就这么喷在她耳边,喷在她颊上,酥酥麻麻的。那一众的听差和侍从就这么远远的站在他们后面。她只觉含羞,便将头拧开了。他眼中隐隐约约闪过几丝失望和落寞--------

她这么一恍神,自然也没有听到三姨太的问话了:“大小姐,可是赫连大少送的啊?听说他可疼你了呢!”直到喜鹊扯了扯她的衣袖,她这才回了神,胡乱应道:“哦。”二姨太却是即羡慕又嫉妒的,若是她女儿净蔷嫁过去就好了。她也开了口:“大小姐,不是我这个二姨娘没有教你,男人哪个不朝三暮四啊?赫连大少成亲以前就听说早已有不少女人了。女人啊,要趁自己得宠的时候,多为自己打算打算!” 净薇浅浅的笑着,心里却泛起了酸楚,是啊,哪个男人不朝三暮四啊!三姨太也接了口道:“净薇,姨娘我也可是为你着想啊。要多花些手段和工夫,男人最吃这套了。” 净薇只是笑着。就算花尽了手段和工夫又如何,男人若是厌倦了就是厌倦了,就算你再怎么想抓住也是抓不住的。父亲不也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啊,二姨娘,三姨娘,五姨娘哪个不是千娇百媚又八面玲珑的,父亲还不是纳了一个又一个。若不是这几年身子骨真的不比当年了,又加上战事不断的,怕早已纳到六,七姨太了吧。

她是不喜与姨娘们相处的,但也不能明着拒绝,只得尽量避开。她今日若不是赫连靖风的妻子,她们怕是看见了也觉得不屑吧。若说回到江南最开心的事情莫过于能与初香见面。这日,初香便来接她,双双去了茶楼。那茶楼便是位于学堂的斜对面,一坐了下来,便想起原来是在这里和他见第一面的。他的目光如炬,一动不动的看着她,嘴角微含着笑,眼中却殊无笑意。她心中不禁咯噔了一下,忙收回目光。虽是匆匆一瞥,但他的样貌却给记入了脑海,容颜俊挺颇具英气。不知为何,她竟不敢再将眸光移过去--------那是她第一次碰到他,他带着犀利的挑货物的眼光远远的看着她。是的,挑货物的眼光。她也一直记得,在北地的日子里,她一直记得她的身份,别人当面敬着她,让着她,恭维着她,不过是看在他大少的面上,沾他大少的光。他喜欢送她东西,看她打扮,怕也不过是让她人前做一朵锦上花,让旁人看着羡慕不已罢了。

初香不停的在耳边讲着,欢声笑语不断。净薇看着,净是羡慕,年少不知愁滋味,也是顶好的。谁说初香大咧咧的不是种福气呢。别人瞧着她是羡慕的,锦衣华服,戴不完的珠宝首饰,年少得势的丈夫,却不知她只不过是他花园里的一朵,想到便来垂怜---------若是能选择,她宁愿是一平民,与一个普通的男子成亲生子,相守到老。平凡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父亲当年若没有抓住机会向上的话,怕也会与母亲白头到老,恩爱不已的吧!母亲也不会在父亲荣耀后,娶了一个又一个妾后郁郁而终吧!母亲是痴是傻,怎么会为一个心早已不在自己身上的男人而病至死去呢?

日子暮暮与朝朝,转眼就过。她也已经习惯了,就如同回到以前,那一段的日子就如同梦中黄花,见了光便消失了,仿佛从来就只是在梦境中出现过一般。喜鹊不提,她也不提。早上醒来,睁眼还是淡青色的帐子,再怎么睡眼迷蒙也不会再把它看作是白色的蕾丝细纱帘了。
喜鹊倒是与往常不同,一早端了一碗热腾腾的鸡丝面上来,清汤细面的,撒了几朵碧绿的葱花,极是诱人。她胃口甚好,一连吃了好几口,方才道:“今日怎么给我备了面啊?”喜鹊眼角扫了她一眼,又气又好笑似的道:“小姐,你真是睡糊涂了。今儿个是你生辰,自然是要吃长寿面的啊。” 那夹着面条的手慢慢的垂了下来,原来是她生辰了。如此算来,她到这里怕是快一个月了。他却连一通电话,一封信也没有。或许快要将她忘却了吧,那位林小姐是如此的娇媚动人又身段妖娆的,若她是男人怕也是会喜欢不已的吧。

如此的坐着,也看不进任何书去。初香倒是打发了人,派了车过来了,说是约她去宝月楼去。一进屋子,只见初香和萧扬已然在座了。见她来了,忙吩咐小二上茶的上茶,上菜的上菜。宝月楼是江南顶好的酒楼之一,平素便是达官显贵的相聚之所。服务自是一流,便刻之间,便将菜上齐了。平时她们三个是不喝酒的,今日倒是叫了酒。只见初香竟然第一个倒满了酒杯,又替她和萧扬斟满了,这才举着杯子道:“净薇,祝你生辰快乐。这杯是我敬你的,你定要喝光。” 净薇只觉的鼻子微酸,眼睛也有了湿意,但心里却是涨满说不出的感动,笑着道:“初香,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哪里能喝酒啊。”初香自然是不依的,道:“这是宝月楼新酿的桂花酒,不是和茶水差不多,怎么会喝得醉呢?就算是醉了也不打紧,还有萧扬和我呢?我们会将你平安送回司令府里的。” 净薇也不好再推了,只好喝了下去。有一自然有二。萧扬待她微吃了些菜,也端了杯子敬她,她自然又推道:“我真的不能喝了。” 萧扬只笑着道:“原来我与初香比,还是少半个面子啊。” 净薇听他这么说,也不好意思,只得又喝了。

她本来真的就不会喝酒,以往在北地时,逢年过节的,她也是微碰一下,沾湿嘴唇就好了。他自会顺手接过去代她喝完的。她本不想多喝的,但初香和萧扬又笑语不断,就仿若是回到当日学堂时候一般。不觉之间,已几杯下肚了,便觉得头昏耳热了起来。萧扬见状,便吩咐了听差的打开了几扇临街的窗子,说是透透气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