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傅锦萱只觉得面前的这位公子长得可真好看,剑眉斜飞入鬓,薄唇总是微微向上挑起,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浅笑,后来傅锦萱方才知道,那个人的脾气秉性就如同他的名字一般古怪。
那个人竟然说自己叫做老饕,饕餮的饕。又浅笑着说有许多人都不相信这便是他的名字,后来他也懒得再逢人问及便要重新解释一番,索性便对他人说老饕只是他的别号。
傅锦萱正沉浸在往事之中,忽听康熙开口问道:“朕听说锦萱年幼之时便与父母分离,是被养母李林氏养大。那么今时今日,锦萱对你的亲生父母可还有一些印象?”
傅锦萱轻蹙着秀眉,摇头道:“那时候奴婢的年纪太小,只是隐约记得娘亲是一位很温柔的女人,其余之事却都已经不记得了。”
康熙缓缓点了点头,轻叹道:“朕听说你小时后的日子过得极为艰难,倒是难为你了。”
傅锦萱浅笑着摇头道:“有母亲和弟弟陪在身边,即使日子过得贫苦一些,但是家人彼此之间相互扶持照顾,奴婢却也并不觉得辛苦。”
康熙目光微闪,望着傅锦萱清丽出尘的面容上那抹恬淡的笑容,忽然觉得傅锦萱此次病愈之后,竟是有些与以前不大一样了。虽然傅锦萱依旧是那副谨慎恭敬的模样,然而清澈如昔的黑眸之中又仿佛多了一些什么东西。
康熙想到皇祖母孝庄太皇太后过世之前,曾经拉着他的手说见到了见到了自己的额娘,康熙想到傅锦萱也曾经命悬一线,不禁心中一动,好奇的问道:“锦萱在昏迷之时,可曾梦到过什么人吗?”
傅锦萱皱着黛眉侧头细想,片刻之后方才迟疑的回答道:“似乎曾经见到过弟弟,不过也记不大清楚了。”
竟是弟弟啊!
康熙微微皱了皱眉头,心中暗想老四在傅锦萱的心中的地位竟然还比不过那个从小与傅锦萱相伴长大的毫无血缘关系的弟弟,由此可知傅锦萱至今仍未钟情于老四啊!
康熙凝神思索片刻,又开口问道:“锦萱再过些日子就要满十五岁了吧!也到了应该出嫁的年纪了。不知锦萱心目中未来的夫君是什么样的人?”
锦萱眨了眨眼睛,惊讶的望着康熙,片刻之后才回过神来,顿时害羞的红了俏脸,只是低着头,白皙的手指几乎将一块浅紫色的锦帕拧成了麻花,方才低语道:“奴婢也不求未来夫君多么大富大贵,只希望能得夫君一份真心便已经心满意足…他最好还能够喜欢吃奴婢亲手做的菜,那么奴婢就更加开心了…
一份真心吗?翊萱当年似乎也有着同样的心愿…
康熙愣然片刻,方才微笑着说道:“锦萱生的这般乖巧懂事,想得到夫君的一份真心应该不难。锦萱如此要求,未免太过简单了些吧…”
简单吗?傅锦萱心中不以为然,面上却只是垂眸浅笑,娇美恬静的侧脸使得已经见识过诸多美人的康熙都不由得看愣了神。
“锦萱…可有什么心愿吗?”康熙也不知道自己心中忽然升起的柔软之意究竟所为何来,未及细想便已经问出了这个问题。
傅锦萱抬头望着康熙,不好意思的说道:“奴婢的心愿,说起来有些可笑。奴婢若是告诉了皇上,皇上一定会笑话奴婢的!”
康熙听闻此言,心中不由得更加好奇,于是接连催促傅锦萱将心愿告诉他。
傅锦萱倒是没有再忸怩推拒,而是坦诚的望着康熙,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说道:“奴婢想要在江南小镇开一间小小的食肆,而后选择当地应季的新鲜食材,每日自己手把手的做菜,招待往来的食客与旅人。这间食肆的名字奴婢都已经想好了,就叫做悦人居…皇上,您笑什么?是不是奴婢的想法很可笑?”
康熙抚掌笑了一回,甚至笑得前仰后合,笑声舒朗,却并非因为傅锦萱的心愿可笑,而是因为适才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画面实在太过有趣。不知因何缘故,刚才当康熙乍一听闻傅锦萱想要于江南小镇开一间食肆的时候,脑海中竟然闪现出胤禛与傅锦萱两人在烟雨朦胧的江南小镇盘了一间不大的店面,售卖吃食当街沽酒的模样,心中自然觉得十分好笑。
康熙笑了半晌,方才说道:“你若是喜欢,朕便让你的夫君为你开一间食肆好了。只不过,女儿家若非为生活所迫,还是不要抛头露面为好。你倒是可以将菜谱写下,让厨子照着去做也便是了。如此一来,也与你亲自动手相差无几。只是这食肆的名字,叫悦人居未免太过直白。你既然喜欢秀丽淡雅的江南水乡,骨子里又有着那么一丝避世田居的念头,倒不如取一个古朴写意一些的名字,还算有些意趣。”
康熙望着傅锦萱清澈见底的盈盈水目,只觉得比起傅锦萱清丽绝俗的美貌,更让人心动的却是她眼角眉梢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恬淡安然的神色。
康熙沉吟片刻,方才说道:“苏轼曾做行香子·述怀:浮名浮利,虚苦劳神。叹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几时归去,作个闲人。对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这阙词中的意境倒是与你的心境颇为暗合。依朕看,你的食肆便唤做‘一溪云’吧!”
傅锦萱眨了眨眼睛,只觉得康熙似乎话中有话,仿佛在暗示一些什么似的。而且,这“一溪云”虽然的确不错,但是听起来倒像极了老饕为铺子取名字的调调,实在令她喜欢不起来。
就像老饕时常嫌弃她做的菜肴不够精致,粗糙的难以入目,又说她的菜肴里少了一样东西,所以难以臻至完美。可是傅锦萱则认为自己说到底就是一个贪恋世俗之欢的俗人一个。对她而言,过于精致完美的东西太过脆弱易逝,反而不易保存,难以长久。一不小心便要承受失去这样东西的遗憾与难过。相比之下,她更喜欢实用一些的东西。对她而言,做菜最关键的便是做菜的人开心、吃菜的人也觉得开心。其余诸如菜肴的造型与配色,实在不必过于讲究、吹毛求疵。
而老饕却总是说她一直在背着一只手做菜,无法真正敞开心扉,反而总是以旁观者的态度,冷眼旁观着世间的热闹繁华、世俗喧嚣。于是,忍无可忍的老饕将她赶了出去,让她以身入世,好好的体验何为人世间的情感与执着。也正是在那个时候,傅锦萱方才知晓自己机缘巧合之下拜了一个多么了不得的师傅。
然而直到今时今日,傅锦萱依然无法弄清楚感情与执念究竟为何物?于傅锦萱而言,感情与执念,她曾经也亲身经历感悟过。可是情缘虚无缥缈,脆弱易逝,太难;执念伤人伤己、苦熬心血,太累。也许有些事情不抱希望,便不会失望,也不会有着求而不得的诸多烦恼。
她原本便是恬淡散漫的性子,既没想过要平步青云,也不想要与人争斗。她其实是一个很怕麻烦的人,只想要过简单平淡的生活。无奈身不由己,尚未来得及抽身便被乌拉那拉秀娴拉进了战局。而后跟在老饕身边,本以为可以过些随心所欲的舒心日子,可是老饕偏又是一个总喜欢戳人心事、揭人伤疤之人,不但时常将她说得辩无可辩,又说她倘若一直无法参悟这个问题,她所做的菜便会一直淡而无味,简直是丢他的脸面…
傅锦萱也曾暗自疑惑,她做的菜很难吃吗?那为什么以往的食客都笑着夸赞她做的菜好吃,就连胤禛与康熙也对她的手艺赞不绝口呢?
傅锦萱想到此处,不禁于心中轻叹了一口气。康熙所取的店名实在过于雅致,倒令她这个俗人有些无所适从了。傅锦萱偷偷瞄了康熙一眼,暗自思忖着莫非康熙与胤禛一样,也有着好为人师的特点?这下可好了!她虽然离开了师傅老饕的身旁,却又无意中给自己找了两位新的师傅!
康熙见傅锦萱若有所思、面有难色,忍不住询问道:“锦萱究竟因何事而烦恼?可是…因为四阿哥?”
傅锦萱连忙摇头道:“皇上您误会了,四阿哥一直对奴婢极好。”
“极好?”康熙沉吟片刻,忽然问道:“既然如此,倘若朕为你与四阿哥赐婚,你可愿意?”
傅锦萱正欲回答,又见康熙神色温和的叮嘱道:“锦萱,事关你的终身幸福,你可要好好的想清楚。不用怕,你心中是怎么想的,便怎样对朕说。此时可不是说谎或是自欺欺人的时候。告诉朕实话,朕会为你做主。”
傅锦萱侧头思索片刻,浅笑道:“四阿哥很喜欢奴婢烧的菜,又时常对奴婢的厨艺赞不绝口…跟在四阿哥身边的日子,奴婢觉得很开心…”
傅锦萱此言也并非完全是奉承康熙所说的谎言。毕竟她与胤禛之间纠纠缠缠,如今已经有着剪不断的羁绊。虽然傅锦萱并不觉得自己深爱着胤禛,但是对她而言,这世上她唯一可以接受与之结为夫妻共同生活的男人,便只有胤禛一人。
康熙见傅锦萱对胤禛也颇有些情意,心中也觉得欣慰。既然胤禛如今离不得傅锦萱,而傅锦萱也对胤禛有情。如此一来可谓皆大欢喜,既不会令胤禛失望,也不会委屈了锦萱。
康熙看了看时辰,便以傅锦萱大病初愈、身子虚弱为由,将她送回偏殿休息,而后便返回正殿,凝神思索片刻,便于御案上写下了他刚才曾经对傅锦萱提及的东坡居士的词《行香子·述怀》与一道赐婚的手谕一起交由李德全,令其即刻送往四贝勒府,亲手交给胤禛。
李德全不敢耽搁,连忙赶去四贝勒府,亲手将这两样东西交给胤禛,并且嘱咐道:“皇上特意交代,要么四阿哥尽数收下这两件东西,要么则让奴才将这两样东西带回去交给皇上,再重新甄选,交由其他适合之人。”
胤禛看了看婚旨,又看了看苏轼的那阙词,浅笑道:“请李公公转告皇阿玛,这两样东西,胤禛收下了,必定会妥善处之,加以善待,请皇阿玛放心。”
李德全办好了差事,心里松了一口气,拿着胤禛大方给予的赏赐,欢天喜地的回宫向康熙复命去了。
胤禛缓步踱至窗边,望着窗外萧索的秋色,低声念道:“清夜无尘,月色如银。酒斟时、须满十分。浮名浮利,虚苦劳神。叹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虽抱文章,开口谁亲。且陶陶、乐尽天真。几时归去,作个闲人。对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
胤禛耳聪目明、心思机敏,自然明白康熙的暗示,无非是傅锦萱与名利权势不可兼得。胤禛细细回想着康熙对傅锦萱的态度,虽然想不通康熙为什么会对傅锦萱格外恩宠照顾,但是胤禛却知道无论如何,傅锦萱的确已经引起了康熙心底深处某种莫名的怜惜。
由于胤禛对于傅锦萱志在必得,因此,无论康熙此举的目的究竟是试探还是警告,胤禛都会暂且先答应下来。至于未来究竟如何,胤禛自然另有打算。
对于傅锦萱,胤禛自然不会放手,然而帝位与权势,胤禛也同样志在必得。胤禛之所以如此决定,并非贪恋权势,只因他深知唯有将权势牢牢的握在自己手中,才能做自己想做之事,护自己欲护之人。开玩笑,这可是他与傅锦萱未来幸福生活的坚实基础,自然不可拱手让人。不过,看康熙婚旨上的涵义,他应该暂且不必为了傅锦萱的身份而费心了。
胤禛暂且收起去找佟国维商谈的打算,微微眯起双眼,又轻声将最后一句此念了两遍,“对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中有着说不出的缠绵与情意。
也不知是想起了何人何事,胤禛竟是柔和了以往冷肃的面容,眉间眼角俱带着温暖的笑意,俊朗的面容上洋溢着得遇知音的幸福与喜悦,险些晃瞎了苏培盛的双眼。
苏培盛望着眼前笑得如沐春风的胤禛,只觉得自家主子脸上的温暖笑容怎么与八阿哥有些相似呢?
第34章 定身份
佟国维得了康熙的诏令,连忙换了衣服匆匆赶往乾清宫面圣。康熙等佟国维行过礼后,起身亲自将佟国维扶了起来,而后又赐了座,命宫婢给佟国维端来了一杯刚刚泡好的热茶,茶色浅碧、卷曲如螺,正是上好的洞庭碧螺春。
佟国维一向心思敏锐,他见殿内竟无一位侍立的宫人,就连内廷总管李德全都被康熙下令退到殿外侍候,佟国维心念一转,便知晓康熙必定是有极为重要的机密要事要与他相谈。
如今朝中索额图与纳兰明珠逐渐失去了康熙的信任与重用,索额图表面上看起来风光无限,然而康熙却已经对他日渐不满,对其早已经生了提防之心,而纳兰明珠于二十七年因朋党之罪被康熙罢黜,后来虽然官复原职,但却不再受到康熙重用。
佟国维此时见康熙秘密召见,言行举止之间又远比朝堂之上更加温和,还以为康熙是要重用于他,心里不免隐隐有些激动。
康熙见佟国维眼中露出些许期待之色,微微勾起唇角,也不与他绕来绕去的兜圈子,开门见山的直言道:“上苍垂怜,朕机缘巧合之下竟然寻到了锦萱那丫头。可怜她年幼走失,小小年纪便失去了父母的庇护,流落在外吃尽了苦头,如今,锦萱都已经长成了十四岁的大姑娘了。而今既然寻着了她,自然应该让她认祖归宗,重归佟佳氏一组。堂堂的满洲闺女可段没有流落在外的道理!”
佟国维听得云山雾绕,却已经渐渐理出了头绪。佟佳氏一族究竟有没有流落在外的女孩,佟国维心中无比清楚。然而听康熙的意思,仿佛是打算让他正式认一下一名十四岁的少女,并且记入族谱。
佟国维老谋深算,从来不会轻易看低任何一个人。也许这名女子的真实身份十分卑微,甚至极有可能做过婢女。然而那又如何?康熙身为当今天子,只需一句话便可以赐予这名少女尊贵的出身与锦绣前程。实际上,不仅是这名女子,上至宗亲朝臣、下至贫民百姓,这些人究竟是平步青云还是打落尘埃,全在帝王一念之间。
一向善于察言观色的佟国维揣摩着康熙的心思,顿时露出感激之色,“天可怜见的,那个可怜的孩子终于被找到了!能得皇上恩宠庇护,如此为她着想,也是那孩子的福气!不知奴才此时可否方便见上那个孩子一面?”
康熙见佟国维知情识趣,心下也十分满意,于是对佟国维微笑道:“都是一家子至亲骨肉,自然是该见一见的。”说罢,又唤来李德全,命他去偏殿将傅锦萱带过来。同时又殷勤叮嘱李德全虽然偏殿到正殿的距离很近,但是也要让傅锦萱将披风围好,以免着凉,致使病情反复。
佟国维在一旁听得暗暗乍舌,心中暗自思忖着也不知傅锦萱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能够有幸得到皇上的关爱。瞧瞧皇上刚才那殷殷嘱咐的模样,只怕即使是对着后宫的妃嫔娘娘们,也不见得有这份细心呢!看皇上对这名女子的重视,莫不是想要将她收入后宫吧?
想到此处,佟国维不禁心中一凛。刚刚皇上虽然对他提及欲让这名女子认在佟佳氏一族,然而却没有言明这名女子的辈分。看来,他一会儿千万要小心谨慎些才好,以免猜错了皇上的心思,弄错了这名女子的辈分,可就要触怒圣颜,给自己惹来祸患了!
佟国维心思急转,已经做好了自己亲自再认下一名女儿的准备,却没想到待傅锦萱在李德全的带领下走入殿中,康熙却指了指佟国维,对傅锦萱浅笑道:“锦萱不是一直想要寻找亲人吗?朕已经帮你找到了。这是佟国维,是朕的内大臣,也是孝懿皇后与庶妃佟佳氏的父亲,他便是你的祖父。按照咱们满人的称呼,你应该称他为玛法的。”
傅锦萱愕然片刻,倒是规规矩矩的上前向佟国维行了大礼,口称玛法,心中却是暗暗想道:为了让自己的身份能够配得上胤禛,康熙还真的是煞费苦心,花了不少心思。
佟国维见到傅锦萱的容貌便是一愣,只觉得仿佛见到了当年的和硕柔嘉公主一般。想起当年宫中盛传的康熙与和硕柔嘉公主之间格外亲厚的姐弟情谊,佟国维顿时恍然大悟,原来这名女子之所以能够有幸得到康熙的恩宠,正是因为她长了一个万中无一的好相貌。
佟国维见傅锦萱身着一袭湖绿色旗装,衣摆处绣着嫩黄色的月桂花,外罩一见通体雪白的白狐披风,发髻上簪了两朵精致小巧的浅粉色绒花,一只碧玉簪斜斜的插在乌黑的云髻上。这簪子正是他在孝懿皇后小的时候亲自买给她的第一支发簪。
虽然身为男子的他不大会挑选簪子,然而乖巧懂事的女儿却拿着他送的碧玉簪爱不释手。口口声声的说这支簪子极为漂亮,是她最喜欢的一支发簪。佟国维记得孝懿皇后在病重之时,曾将这支心爱的发簪交给了从出生之日起便养在她身边的四阿哥胤禛,那时候,孝懿皇后便已经有希望他与佟佳氏一族照扶相助四阿哥之意。而今,四阿哥竟然又将这支有着特别意义的碧玉簪赠给了这位女子,可见,此女在四阿哥心中必定有着极为重要的地位。
佟国维想到此节,忽然一愣,脑海中飞快的闪过一道亮光,暗忖四阿哥特意选了这支他送给孝懿皇后的发簪转赠此女,莫不是四阿哥早就存了心思,想要让这名女子认在佟佳氏一族吧!
佟国维不由自主的飞快的瞄了康熙一眼,心中不禁暗自慨叹:这四阿哥与皇上不愧是亲生父子,就连着算计人的想法都如出一辙。四阿哥能够以如此重要的发簪相赠,显然心悦此女,以皇上的本事,自然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情。如此看来,皇上让自己认下这位女子为孙女,给予她满洲贵女的身份,莫非是想将她赐给四阿哥做侧福晋?既然如此,皇上的意思是打定主意要给此女正经嫡女的身份了?
康熙仿佛看出了佟国维的心思,直言挑明道:“隆科多虽然办差得力,才能不俗,然而却只有一个缺点,那便是治家不力,竟然纵容妾室四儿屡次对嫡妻无礼,却丝毫不知管束。若非正室夫人被贱妾谋害,郁郁而终,也不会致使年仅两岁的锦萱被府中的下人错待,小小年纪便走失了。若非锦萱被养母李林氏好心收养,还不知道能否活到今日。你回去告诉隆科多,就说是朕的话,倘若他连管好自己后院女人的本事都没有,那么以后也不必于朝中做官了。什么时候他管好了家宅,什么时候再进宫来见朕。锦萱这孩子温婉懂事,朕甚是喜爱。即使他是锦萱的阿玛,也不可以纵容贱妾恶奴欺负锦萱。”
佟国维连连答应。隆科多喜爱的那个飞扬跋扈、骄纵无礼的女人,他早就已经看不过去了,无奈隆科多一味护着那个女人,竟连他这个阿玛的话都不听。如今,也是时候让隆科多好好的管教约束一下那个女人了,否则家宅不宁,倒是让同僚了笑话去。
于是,在康熙的决定下,傅锦萱摇身一变,便从一位不知道亲生父母为何人的身份低微的小小奴婢变成了当朝国舅、被康熙赐予一等公封号的佟国维的嫡亲孙女,隆科多的嫡女。
这一消息立即于宫中不胫而走,康熙后宫之中诸位妃嫔虽然各怀心事,却也终于松了一口气。原来最近被康熙看中并且安置于乾清宫偏殿养病的女子竟然是佟佳氏一族的嫡女,更是孝懿皇后与庶妃佟佳氏的侄女。对于她们而言,只要这位美貌的女子不被康熙收入后宫,与她们争夺康熙的宠爱便好,几个位份低微的贵人与答应也于私下里暗自慨叹一番这名女子那令人羡慕的好运气。
德妃乌雅钰宁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虽然心中一直悬着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然而心中却也有些不舒服。钰宁取来前几日便已经动了工然而却至今依然未能绣好的一只藏蓝色荷包,捻了绣线,引了针,刚刚绣了几下却又不小心刺到了手,白皙的手指上顿时流出了鲜红的血珠。
德妃懊恼的连忙把手中的荷包放下,却见血迹已经沾染了荷包上的银色绣线,留下了一块明显的印记。这荷包正是德妃打算绣来送给康熙的,只可惜如今尚未绣完便已经被血迹污染,总是不吉,因此,德妃也只能舍弃这个几乎已经快绣好的精巧荷包,打算再重新绣一个荷包送给康熙。
德妃懊恼的将荷包扔到一旁,轻叹一口气,心烦的揉着微痛的额角,心中暗想这孝懿皇后果然天生与她相克,当年几句话便夺走了她刚刚出生的长子,她的妹妹虽然以庶妃身份入宫,至今未有封号,然而宫中明眼人都看得出皇上对于小佟佳氏的恩宠,不仅让她独自居于景仁宫内,更加给她如同妃位的份例,只怕用不了多久皇上便会正式册封于她,并且极有可能会给予她贵妃的高位。
她一直被佟佳氏姐妹二人压在头上也就罢了,如今她们的侄女还要伴在胤禛身旁。看来,这佟佳氏的女人果然令人厌恶,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然而消息传回四贝勒府,却惊呆了后院的一众女人。
格格宋芷兰暗自懊恼,为什么她刚刚被福晋解了禁足,就遇到了一个如此强劲的敌人?想那傅锦萱原本便有四阿哥的宠爱,如今再加上尊贵的身份,若是她将来进了府,必定会成为她的心腹大患。
侧福晋李婉儿心中更加憋闷不已。她原本以为傅锦萱只不过是一个身份低微的小婢女,即使得了胤禛的几分宠爱也翻不出什么大风浪来。然而如今傅锦萱摇身一变,成了佟佳氏一族的嫡女,当朝一等公佟国维的亲孙女,孝懿皇后的亲侄女。这样高贵的身份足以使她望尘莫及。李婉儿抱着乖巧的弘昀冷笑连连,看来她还真是小看了傅锦萱这个女人啊!
侍妾伊佳萝与张碧瑶虽然心中嫉妒傅锦萱,却又忍不住心中对于傅锦萱的羡慕之情。然而想到自己卑微的汉女身份,两人也只能对月自怜,暗自感伤,只敢在私下里背人之处偶尔与近身婢女数落一番傅锦萱的不是,暗自嗤笑傅锦萱在沦为婢女做些伺候人的功夫时,指不定被多少人占过便宜,也许就连那身子也不见得就是干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