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修士,”太师祖说,“却并不是个好师父。那孩子天分之高是我平生仅见,我将他收在门下,如获至宝。我教他吐纳心法、领悟真意,教他如何提升修为、巧化巧用,教他登峰造极、孤意独取……却唯独忘了他并非我手中璞玉任由雕琢,他亦是人心肉长,也会有喜怒哀乐、贪嗔痴妒。”
“……我什么都没教他,却在他铸下大错后,草率将他逐出了师门。”
声声句句,仿佛都在听自己的心声一般。
乐韶歌也常常会想,若她并非重生在今日,而是在阿羽入魔之后才从北冥冰海中苏醒过来,她又当如何?
她什么都还没来得及教阿羽和舞霓,便骤然将他们推入风刀霜剑之中。他们成长在太平与善美之中,后来所遭遇却无不是污秽暴虐严苛折辱——而他们在绝境中痛苦挣扎时她一次都没有陪在他们身边,她又有什么资格去指责他们的堕落和扭曲?
可这只是阿羽和舞霓的状况罢了。
乐清和与他们不同——太师祖当真就什么都没教过他吗?
若以太师祖的标准,太师祖又何尝教过乐正商?乐韶歌自己又何尝教过阿羽与舞霓?
身教莫非就不如言传吗?成长在慈爱和睦之中,天生就已是很好的教导了。
以乐清和扰魂术之精准,他哪里像是不通人情?对于如何拿捏人心,择其脆弱,他分明精通得很。
他只是不想去学那些会让自己受约束、绊手脚的善良体贴。
他只是想随心所欲,纵情掠夺罢了。
太师祖唯一做错的,只是不曾将乐清和拍翻在地,教他做错了事便该受到惩罚,伤害了人便该竭力弥补。
当然,她也只是替太师祖遗憾罢了。不论辈分还是实力,她都没有资格去教诲乐清和。
她能做只是竭尽全力斩妖除魔,把乐清和送进地狱给太师祖教导……不,太师祖才不会在地狱等他。就让他自己下地狱发疯去吧。

第二十三章

乐清和被步步逼退,然而他本身内力远比乐韶歌更深厚。纵然乐韶歌占据映雪台地利之便, 又有八佾堂所布下重重阵法加持, 也只将将和他拼个平手罢了。始终都招差半分, 不能令局面有什么关键进展。
海浪奔涌不休, 海中巨鲸却已渐渐显露疲态。
浓稠的黑暗渐渐自海底蔓延上来——纵然始终身处《大韶》之韵的压制之下, 乐清和亦时刻窥伺在侧。空气中灵力躁动着,只要乐韶歌稍稍流露出半分破绽, 他便能重新夺回韵律, 主掌局面。
乐韶歌体内真元一催再催,台下冷泉灵力的流入渐渐跟不上她的消耗。
却始终只是平手、再平手而已。
——乐清和修为之深,显然已远超出了她的预料。
正胶着间, 忽听一声,“师姐!我来帮你了!”
却是舞霓推开了弦歌祠通往映雪台的大门,奔跑进来。
一身飞天霓裳, 臂缠金钏,足绕银铃,脖颈与腰身上悬着七宝璎珞——这少女全副武装而来,是真心来帮她打架的。
乐韶歌料想此去钧台她必定潜力爆发,却不料一日一夜之间她就能出关……这是什么变态资质啊!
“我叫来的。”却听大司典隔空传话,“是真人。”
……她当然知道是真人啊!
但就舞霓那贫瘠的修为,一旦近前必定被乐清和魔音扰魂——她怎么能就这么闯进来, 看来自己送去的资料她又没读!
正焦急间, 阿羽竟也进来了!
“也是我叫来的。”大司典淡定道, “你需要帮手。”
乐韶歌:……
“后退!”一言才出, 却为时已晚。乐清和看准间隙,扬手荡风闭锁大门,旋身便向阿羽与舞霓冲去。
乐韶歌十指一勾,凝风成弦,缠住了乐清和的手腕。
乐清和猩红的眸子里露出些残虐快意,抬手一拨那音弦,厚重魔音沿着弦线向乐韶歌重击而来。
纵然是修士,也快不过声音。乐韶歌只觉识海被什么一撞,脑中霎时空白了片刻。弦上震动传于指尖,整只手瞬间便入万针刺入。这一刺痛倒是令她醒神过来。
挥剑斩去弦线。喉间玉振,韶歌轻吟。
海水自中央轰然分开,还中巨鲸昂首冲天,化而为鹏,向着乐清和直冲而去。
《大韶》下篇,《鲲鹏变》起。
——乐韶歌挡在了乐清和与阿羽、舞霓之间。
“师姐!”
“——织幻。”乐韶歌吩咐。
她依旧控制着映雪台中节奏,暂时不必害怕乐清和的扰魂术——纵非如此,修炼天音九韶之人也远比旁的修士更不易受音魔、幻术兹扰。就不知乐清和这修魔音的,是否也能对抗扰魂和幻术。
乐韶歌觉得这人已疯到了不觉着自己疯的地步,哪怕旁人告诉他他疯了他也只会觉着是旁人眼疯需要纠正。这一类人,通常对扰魂和幻术是没什么抵抗能力的。
若能借此干扰他的判断,便也帮上了大忙。
舞霓显然是想撸撸袖子亲身上阵的——舞法归根到底也是体术,舞修天生就比乐修能打得多。虽是师姐弟妹三人中修为最低、天性最懒、最贪恋旁人关怀照料的小师妹,这姑娘却很有血牛的自觉。
但乐韶歌斩钉截铁分派了任务,她也只能不情不愿退回去,帮阿羽完成幻术。
乐舞霓不喜欢“织幻”。所谓织幻,按说该是有经有纬才可称之为“织”——不论让她当经线还是纬线,哪怕让她当梭子,她都无异议。但实际上呢?织幻中编织幻象的是乐修,幻象也全是由乐音引发。舞修在其中的作用只是震荡灵力,让乐音更饱满魅惑,让幻象的效果更强烈真实——完全就是替人作嫁!
紧要关头,她也不能拈轻怕重。
但她苦修一日一夜,就是为了尽快出关来救她师姐于水火之中。为了登场更闪亮、震撼,她还特地穿了全套装备才拽着阿羽跑出来。跑出来后得知她没来晚,她师姐正在和乐魔激战,乐舞霓简直高兴坏了。迫不及待就要冲进映雪台,却被大司典告知——她突破的速度太匪夷所思了。乐韶歌正在抵抗乐魔的扰魂术,若就实告诉她,怕会让她觉得自己又陷入了幻术。不如不提。
乐舞霓忍了。
结果此刻师姐又让她辅佐阿羽!她来英雄救美,为什么主角是阿羽啊!
阿羽却已不声不响的掣琴出来,在映雪台临水一角席地而坐。
清黑的眸子牢牢锁在乐清和身上,寻找破绽。
——丝毫没有留意到她的情绪。
也许是他的目光太认真了,里面几乎什么多余的感情都无,就只追着乐魔的动作。舞霓不知为何便觉着有些冷,也随之收敛起来。
阿羽拨响了第一音。
是不成调的孤音。一响而断,无任何后续。
但就在舞霓想他莫非是弹错了时,阿羽又拨了第二音。
——依旧是孤音。
而后是第三响孤音。
……一个乐修,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连误三音。
舞霓看看阿羽,再看向乐魔时,恍然抓住了些什么——就在那一声孤音后,乐韶歌剑招中的韵律明显清亮了许多。
以舞修的眼光来看,乐韶歌和乐魔的招式虽更像是外间修士拿来搏命的杀招,但实际上一击一挥之间都有各自的韵律——他们将自己所修乐法融入剑式之中。所比拼的,实际上还是各自乐修的修为。
眼下似乎是乐韶歌更胜一筹,她掌控住了场中韵律。但乐魔并未让她轻易掌控,他绵密的反击时不时就让乐韶歌的节奏断上一断……又是一声孤音!
——莫非阿羽的抓准了乐魔的节奏,故意以乐音打断他?
若阿羽一个人便能援助师姐,那她是来做什么的?
舞霓有些懵。
然而四个孤音之后,阿羽忽的说道,“他生气了。准备织幻。”
乐魔果然羞恼了。
舞霓能觉出他身上汹汹杀意,那杀意浓稠得令她胸口沉闷,几乎喘息不畅。
若不是正被她师姐压制住,舞霓怀疑他会立刻会杀过来。
阿羽眼瞳似乎也缩了一缩,他身上一瞬间也透出凌厉杀气——并且毫无收敛的迹象。
——莫非是为了吸引乐魔的注意,分担师姐所受压力?
手臂上汗毛都竖起来了,舞霓感觉自己仿佛踏在针毡上,她怀疑自己能否在这种氛围中舞得起来。
阿羽指下瑶琴终于再次奏起。
——起调竟就是他先前所奏四个孤音。单听还不觉着,此刻那四音连贯拨响,竟是极其生僻诡谲的调式。舞霓听了十几年曲子,此调式竟是闻所未闻。她甚至无法想象接下去这曲子会怎么弹。
但当一连串的乐音流出之后,她依旧听懂了。
那曲子所表达的,是一种癫狂混乱的极乐之情。其中混杂的思慕之情、求之不得的困顿破碎凌乱,可那痛苦却如此真实和绝望,以至于曲调倏然一转之后所表达的“求而得之”的喜悦显得如此空虚狂悖,虚假又诡异。
这曲子令人感到极其不适,却又莫名的……仿佛比那些流丽婉转,优美动听的曲子,更富有感染力。
不,毋宁该说,这首像是疯子讲述自己悖逆臆想的曲子,其感染力竟是她生平仅见。
舞霓跳了。
但她跳得纠结疑惑,不知自己是这做什么——跟着疯子手舞足蹈吗?
那曲子只令乐韶歌稍稍感到疑惑。
却让乐清和癫狂混乱起来,他几乎是疯了一般章法大乱的向着乐韶歌胡乱砍去。
明明是他在疯狂攻击,却又给人一种他在试图逃跑的错觉。
乐韶歌毫不犹豫的趁机攻了上前,一剑刺穿了乐清和的肩膀。
虽如此,乐韶歌心中依旧充满疑惑——这曲子竟像是为乐清和量身定做一般。
……像是由乐清和亲自弹奏一般。
片刻后她才猛的惊醒过来——阿羽所弹奏的,是《须摩提》的变奏。
剧痛令乐魔稍稍清醒过来,血红的眼眸望向乐韶歌,待看清她面容之后,他似是松了口气,又似是失望至愤怒。
他手指扣住乐韶歌手中长剑,一用力,竟生生将剑掰断了。
乐韶歌提掌再攻。
眼前忽有鸟羽如流墨逆冲而上——是黑孔雀。
青鸾亦自乐韶歌衣上展翅冲出,迎上黑孔雀。
却有鸟儿比它更快。
——一声嘹亮的清鸣,堆雪似的白羽横过半空,同黑孔雀缠斗在一处。
一黑一白回环缠绕,宛若太极相生,阴阳相克。
在看到白孔雀和青鸾同时飞出时,乐清和仿若看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泣血般狂笑起来。
那笑声听得人胆寒,却又莫名的有些想为他痛哭起来。
他将胸口半截断剑拔出。
那剑尖上鲜血淋淋漓漓,他便将那血抿上嘴唇。魔音染血,霎时间便灌入在场一切人神识之中,缚住了所有人的动作。
“送你一份大礼,好好享受吧。”他说。
——是对阿羽说的。
乐韶歌运起喉间玉,欲以天音破除魔音。却见乐清和掌心凝了真元,向阿羽击去。
乐韶歌四肢束缚忽的解开,明知有诈却也只能飞身去救。
却见乐清和掌心一转,竟是向着她击来。
阿羽挣脱了束缚,猛一拨弦击出音刃,青鸾也凌空向乐清和撞去。
乐韶歌强提起真元,迎击上去。
——两掌相对。
乐清和连受三击。
黑孔雀终于甩脱了白翎,尾羽一卷,携着乐清和化羽消失在了空气中。

第二十四章

——不能让他逃走!
乐韶歌喉间轻歌吟起,化作赤金凤鸟, 自百丈悬崖之上一方天井昂首冲出。
一声清亮啸歌自九华山最高处响起, 如波澜般扩散开来, 瞬间声达百里之遥。
借助九华山上所开启重重阵法, 山上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一鸟一兽的轮廓都在识海之中清晰罗列开来。
黑孔雀携着乐清和疾驰下山的身影, 终于被她寻到。
乐韶歌俯冲去追, 却忽觉经脉中气息一乱,全身真气竟同时向心口冲去。
她调理不及,只觉心口一阵剧痛,再无力维系功法。
阿羽和舞霓也已自弦歌祠中追出。
追出来便见他们大师姐飘风扬纱般自空中坠落下来。
两人再顾不得乐魔去向, 忙飞身上前去接。
乐韶歌已唤了青鸾来救, 见阿羽和舞霓齐齐飞上来, 心下也不知是感动还是着急。
——一旦放走了乐清和,必将贻害无穷。
只好传音青鸾,“你先去追。”
青鸾已将她托住, 听闻此言却也领会了她的意图, 当即毫不犹豫的离衣而去追击乐清和。
乐韶歌却明白, 凭青羽一鸟定然拦不住乐清和。
虽说乐清和受伤不轻, 但想想他过往战绩, 又觉得也不能让阿羽和舞霓前去送死。
她虽认为自己的伤并无大碍——她确实阻住了乐清和那一掌, 且自始至终她都用《大韶》压制着乐清和, 并未让他再有间隙施展扰魂幻术——然而经脉逆行却不能放任不理, 若不即刻调息理顺, 强行运转真气必然伤及根本。
待她调息完毕, 真的还能追得上乐清和吗?
她只恨分身乏术,心下只觉焦急不已。
却听西方梵音一唱,空中风似有一瞬间停歇。夕阳余晖中,远方云霞由远及近朵朵化莲。
无声无息的,大大小小赤白二色优钵罗华漫天绽放了。
乐韶歌终于坠落在阿羽怀中。
舞霓虽扑了个空,却随即便被空中异象吸引,忙替他们戒备起来。
落地之后阿羽放下乐韶歌,焦急的查看她的伤势,乐韶歌摇了摇头,道,“一时真气受阻而已,不碍事。”
便望向空中,心里也不知是感慨还是期待——总算来了!
舞霓虽戒备却不明所以,喃喃问道,“……那是什么?”
阿羽脸色便有些难看,显然已知晓来者是谁,却不愿告知。
乐韶歌捂着胸口,笑着提醒,“快掩耳。”
舞霓:???
也只能莫名其妙的抬手捂住耳朵。
才捂上,便听当空一声炸雷般的惊响——“轰!!!”
——霹雳电光自西方掣空而来,万千优钵罗花如遭飞车碾过,霎时间零落飞散。
那惊响听来至刚至猛,崩山裂海。然而灵波荡过,却只觉如清风拂面一般,万千烦恼如尘吹散,灵台一时清明空澈如许。
震响之后,便见空中多了个人。
黑发披散如墨,身披三如法色相杂的降邪袈裟,颈带一百零八颗剔透净琉璃法珠。身形便如梁柱般笔直的矗了下来。衣衫猎猎飞扬。
落地后睁开眼睛看向乐韶歌,确认她受了伤、还活着,便直接问,“乐魔呢?”
“……跑了。”
“哪个方向?”
“青羽追的方向。”
“哦。”转身要走,想想似乎该多说什么,便又扭头,“交给我吧。”
——是让乐韶歌专心疗伤的意思。
觉明哥哥!——被身旁或是敌方那些不靠谱的熊孩子折腾了这么久之后,竟能听到这么沉稳可靠的声音,乐韶歌感动得差点当场哭出来。
“嗯,一切小心。”
从来到走不过一弹指的功夫,一句废话也无。
却令乐韶歌霎时便松懈下来。
正要就地坐下调息,才发现舞霓不知何时已躲到她身后去了。
“……怎么了?”
舞霓:……
“那是什么人啊?长得慈眉善目的,看上去却好凶。”
乐韶歌不由失笑。瞿昙子天生慈悲相,眉眼沉静温和,极少动怒,看着稳妥无比。舞霓却能下意识的察觉到此人“好凶”,也不知该不该赞她一句敏锐。
“琉璃净海,瞿昙觉明。”
“……”舞霓茫然了片刻,随即猛的醒悟过来,“那,那就是瞿昙子?”
乐韶歌这才想起些什么,一时就有些纠结。
不干涉红尘的琉璃净海,却有一个在红尘中尽人皆知的瞿昙子。
因早年瞿昙子下山历练,十分不幸而天真的从猛兽口中救了个书生。那书生感念他的救命之恩,决心遵循江湖规矩“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把个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瞿昙子震撼得连夜逃走。那书生因爱生恨爱恨交加,就用瞿昙子的名字写了个题记为“根据真人真事改编”的话本。把他打造成个一心诛魔却被魔女骗身骗心睡了又睡虐了又虐,最终为救魔女从容赴死还被魔女给忘了的苦命圣僧。不料此书大爆,畅销数百万册。从此,“情海迷渡误梵行,杀身不悔遇倾城”的瞿昙子,就成了秘境万千少女心头的白月光。
若问乐韶歌为何知晓此情——
那当然是因为有阵子舞霓沉迷此书沉迷得茶饭不思,乐韶歌怒而没收之,想看看到底是什么邪门话本……然后就意外发现,啊,原来是“情海迷渡”瞿昙子啊哈哈哈哈哈……
乐韶歌一言难尽,“……算是吧。”
舞霓看她的目光瞬间变得又亮又纠结。
乐韶歌:……万千少女心头的白月光啊。
“那他——”
舞霓缠着乐韶歌正要再行追问,阿羽已不悦的打断了她,“师姐要调息。”
舞霓忙回神过来,“啊……师姐你快疗伤吧。”
伤势却比乐韶歌想得要麻烦一些。
真气运行一周天后,经脉已调理过来。然而丹田之中却似乎混进去些不知底细的东西,细查时不可见。可若不理会,又无声无息的扰动起来,很是令人心烦。
乐韶歌却不知这些东西是何时,又是如何潜入她的经脉。细细追思起来,便意识到——虽看似是她一直以韶音控制着局面,然而韵律却维系得很是艰难,时不时就会被乐清和打乱一二。而自始至终,不论她催动多少真力,加持多少阵法,战局都是不偏不倚堪堪平手。
……莫非一直都是她身在乐清和的算计中却不自知?
这也不是不可能。两人之间不论年岁、修为还是经验,都实在相差太远了。
那么舞霓和阿羽是否也……
“师姐——”
她睁开眼睛,阿羽和舞霓忙起身上前探问。
乐韶歌犹豫片刻,道,“暂时不碍。”
瞿昙子乐舞的修为虽不及她和香菇,可论谁更能打——她和香菇加起来也未必是他的对手。有他追剿乐清和,想来不必担忧乐清和还有余力对付九华山。
“青鸾不在,我暂时无法传音。”乐韶歌便望向阿羽,“便由你主持门中要务。舞霓,你也留下协助阿羽。”
“那师姐你呢?”
“我需要闭关几日。”乐韶歌道,“阿羽,让大司典去映雪台等我吧。”
大司典却也检查不出乐韶歌丹田中究竟混入了何物。
乐韶歌将自己的顾虑告诉她,大司典思索许久,才道,“是我的疏忽。乐清和一生执念皆因天音九韶而起,当年他败给了师父的天音九韶,之后同雷音长老争夺身躯,对付的也一直是天音九韶。我却还认为天音九韶能压制他,实在是太轻率了!”
——与其说是疏忽,不如说是九歌门弟子对自家真传正法普遍持有的自信吧。
乐韶歌不也盲目相信韶音能克制魔音吗?
谁承想乐清和不但是个疯子,还是个狡诈绵密,与时俱进的疯子?
大司典又道,“虽不知是什么东西,但既然混杂在丹田经脉之中,想来总归能用洗脉一类手段除去。只是天下能为你洗脉的人寥寥无几——要去水云间求医吗?”
乐韶歌:……不太想去。
水云间那些老菜帮子鸡贼得很,固然会答应为她洗脉,但也必定会挟恩图报,趁机提出许多条件。
到时候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的多半不会是她,只会是那只被他们洗脑得忠孝仁义礼信、充满牺牲精神的嫩香菇。
“还是先找找看有没有旁的办法吧。”
“说起来,”乐韶歌又想起件事,“乐清和是不是偷学过琉璃净海的心法?”
“算不上偷学,”大司典道,“把他逐出师门后,师祖便暗中托付琉璃净海云觉檀主教诲他——后来九歌门和琉璃净海一起围剿他,也因为这个魔头其实是两派合力培养出来的。”
乐韶歌:……太师祖您是有多狠不下心啊!
便传音给青鸾,让它提醒瞿昙子切切留神应对。
青鸾答话,“还没追上,已快到边境了,我怀疑他想逃出秘境。”
“瞿昙子怎么说?”
片刻后,青鸾回答,“他说,斩草除根,在哪儿都是杀。”
乐韶歌:……是瞿昙子的作风。
秘境之外就彻底是乐清和的地盘了。瞿昙子人生地不熟,乐韶歌很怕她重蹈她师门中几位长老的覆辙。
然而在弄清楚乐清和究竟在她身上动了什么手脚之前,她却不敢轻易前去支援。
掂了掂手中降神令的符石,乐韶歌心中一时滋味万千。
师父不主动回来,她不想强唤。
——否则就跟输给了这个大猪蹄子似的。
但……她的脸面,与瞿昙子的安危、与诛杀乐清和比起来,孰轻孰重?
当然,师父的意愿在她这儿是不值一提的——反正他扔下她和阿羽舞霓时,也没在意他们日后怎么相依为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