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安德烈似乎被点醒了,双眼流露出前所未有的认真和期待,“真的可以吗?达瓦的民风这么开放吗?不同性别也可以吗——我是说男女不同的那种!”
“……”陆清源果断拿起电话,“喂,前台吗?请给我接110。”
这里有人想住拘留室。
安德烈终于肯乖乖的按照正常方式穿衣服,把无需暴露的胸肌遮盖好。
他擦着头发,明显还想同陆清源搭话。
“你在给她发好友申请?”
“没有。”陆清源说。
他很清楚安德烈问的是谁——从他暗示安德烈黎晓个omega起,安德烈就一直非常在意。
当然在黎晓面前他掩饰得很好,当陆清源提议交换通信地址,而黎晓明显表露出不解、抗拒,但不知该如何不让他感到尴尬的表达自己的感受时,安德烈充分发挥了自己不擅长读空气但极擅长交际的种族天赋,及时附议,“对啊,你们肯定也报考了二军大吧?等到秋天我们就是校友了,说不定还会分到一个班。”黎晓几乎立刻就释然了。
虽然拿到了黎晓的通讯地址,但陆清源终于意识到自己所面临的困境——
他是一个帝都的alpha,而她则是一个嘉洛林的omega。
他已对她心生亲近,而她恐怕还没有。
如果有alpha对omega解释,他无故索要她的通信地址是因为他们日后会成为同学,而不是因为他另有企图。他绝对认为他在说谎,而她却会信以为真。
在陆清源的成长过程中,除了自己的母亲之外,他和omega最大的交集就是舞会——因为家族的交情而在舞会上被引见相识,出于社交规则邀请对方跳一支舞,和她亲切友好但不会传递多余信号的适度交谈……他从来没有过和omega像正常的朋友、同学一样结识、相处的经历。
而她在十七岁之前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个omega,她读着公立学校,循序渐进的和人结识、熟知,她的同学里肯定有不止一个alpha,其中一些跟她很合得来,另一些则令她敬而远之。对她而言,除了极端情况外,alpha没有值得特别在意和防范之处。
这意味着,如果她对一个alpha没有异心,只想和他成为朋友,那么她有很大概率会发自真心的只把他看作普通朋友。
而他则很可能无法精确的判断出,那种微妙的距离感究竟意指何处——因为在他的成长环境中,alpha和omega之间如果互相没有多余的企图,便会保持界线分明的距离,绝不会妄想和对方发展并维持任何一种熟人以上、恋人以下的关系。
但……如果是她这样的omega,如果是她的愿望,那么他愿意克服某些本能,和她维持距离适当的朋友关系。
——以omega之身获得如许实力,她值得这样的尊重。
何况,如果她真的报考了二军大,那么如无意外,这个秋天他们必定会成为同学和战友。
他过早的追求,很可能会彻底吞噬掉她追索已久的光明未来。
……就如他的母亲曾经所经历过的那样。
他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十八年来第一次品味到性别与出身带给他的烦恼和无奈。
他重新开始敲击键盘,继续写完给母亲的信。
“另外,没想到我们到达瓦的第一天就遇到了兽潮,当晚就把主要任务做完了——我原本还希望能多逗留两天,仔细欣赏达瓦的风景。但这样也好,我能尽快赶回帝都见到您了。”
“祝您节日快乐,身体安康。”
他按下了发送键,系统很快提示对方收到了邮件。
他默默的等了一会儿,便关掉了邮箱。
安德烈疑惑的提醒,“周夫人还在线啊——你不等她的回信吗?”
陆清源平静的回答,“不会有回信的。”
大家都是一样的……他说这句话时并不是在安慰安德烈,他们确实是一样的。只不过他和安德烈最大的不同在于,如果他认为他必须得去,那么哪怕皇帝陛下亲自下令禁止他去探望自己的母亲,他也依旧会去。
他打开内网登录自己的ID,向黎晓和成铭发送了好友申请。
——通过军事考核,获得军人身份之后,他们便会分到一个内网ID。它绑定导力信息,唯一并且不可更改,除持有者死亡外不会被注销。是一种保密级别和优先级别都高于普通身份认证的有效证件。
陆清源向黎晓索要的“通讯地址”就是这个ID,所以当时黎晓直接懵掉了——毕竟他们才刚刚互通了姓名。
当然陆清源是不会觉得唐突的。但凡他主动给出邀请、展露友善,还从来没有人第一反应不是感到高兴而是受到冒犯——表达自己的友善只有太迟、没有太早,在任何时候都不可能是唐突的——陆少尉对此很有自信。
不过这个时间黎晓当然不会在线——明天她就要开学了。
发现黎晓给他们的ID居然真的真实有效之后,安德烈彻底无法保持平常心了。
“她真的是个omega?”他终于问出来了。
陆清源下载好兽潮简报。关掉电脑,摘掉眼镜,用他那双深紫色的眼睛看着安德烈。那双眼睛在不甚明亮的夜灯中依旧沉静明澈,带着无可置疑的说服力。紫瞳的alpha目力远超常人,但当然也有可能出错。然而唯独在对omega的感知上,他是不可能出错的。
就算没有紫瞳,身为alpha他们也不可能把一个非omega错认做omega。
安德烈自己其实也隐约察觉到了——战斗之后,黎晓身上那种似有若无、令人愉悦的芳香,其实就是omega信息素的香味。
但黎晓太强了,强得超出常识,令他无法把她往omega上联想。
安德烈长出了一口气,“天啊……那她身上起码觉醒了二十条回路吧。”
“十条左右吧。”陆清源说,“她的导力回路练度很高,恐怕在她很小的时候就觉醒了。而且近期内应该还会觉醒新的回路。”
安德烈憋了好久,“……她的父母真的没有虐待她?”
“应该没有。”陆清源说,“你觉得她的性格像是被虐待过?”
“当然不像啊,但是……”安德烈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受,转而问,“你还记得自己体内的回路是什么时候觉醒的吗?”
“……不太记得了。”陆清源说。
“那你真幸运。”安德烈不悦的回忆着,“我是在七岁,记得很清楚。我家老头子把我丢进大树海里,周围起码有三个魔兽巢穴——我在里面没日没夜的打了三个月,就吊着一口气不死。到后来山穷水尽,从体力到意志都消耗光了,被魔兽嚼进口里时依旧想着我他妈的还没捅|死老头子,我不甘心……然后回路就觉醒了。”安德烈长舒了口气,平复情绪,“当然,我家老头是个神经病,我的例子比较极端。但是开回路的流程都差不多——被逼到绝路上,肉|体已到极限,意志濒临崩溃,痛苦到无以复加,但依旧挣扎着想要变强。”
陆清源点头——是。
“我还是alpha呢,”安德烈心有戚戚的说,“全回路为正,能一口气打通的那种。那些beta和omega还有负回路,一次可能就只打开几条。她一个omega,才读到高三就觉醒了十条回路。天啊,她到底过得是什么日子……”
陆清源便再次想起黎晓手持双刀在月光下飞起的模样。她纤细灵动的身姿穿行在林立的触须荆棘中,手中双刀映着月光反射出绚烂缭乱的光,宛若一只破茧的蝴蝶在刀光剑影中展开了翅膀。美得惊心动魄。
可他知道,那美丽的背后究竟隐藏着多么强烈的愿望和不屈的意志,又究竟是在经历了多少绝境和磨难之后,才终于打磨而成。
……任何人都没有资格,擅自摧毁这种美丽。
他再度带上眼镜,开始翻看兽潮简报,“也没你想得那么黑暗……她只不过在精神上是个alpha吧。”他推了推眼镜,“在嘉洛林这应该也不算格外稀少的特例——成铭也只是个beta而已。”
“……哎?”安德烈感到自己引以为豪的直觉正片片龟裂,“——哎哎哎哎???!”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比我想得还要啰嗦,应该还有一小节。
我看看如果太长,就再独立出一章。
当然如果短的话,依旧惯例——就直接塞到这章后面了

天授之人(八)


夜已经很深了。
从唐历春节开始,持续了半个月的节庆终于结束。那总稀稀落落的响在远方的鞭炮声终于彻底沉寂,在几乎所有人都入睡之后,嘉洛林区迎来了久违了的寂静的深夜。
成铭从浴室里出来,还在成长中的少年身形虽依旧纤瘦青涩,但常年保持着充足锻炼的肌肉,已初步显出优美精悍的线条。毫无赘肉的纤细紧实的腰肢如猎豹一般,令少年尚未足够壮硕的肩背也显得宽且有力。
他扭头瞄了一眼这一天的锻炼计划,然后扔开半干不湿的毛巾,随手拾起件宽大松散的旧T恤兜头套下,把值得夸耀的身材遮在的毫无款式可言的旧棉麻衫下。
——锻炼计划当然早已完美的达成了。
事实上再加上这一晚意外遇到的兽潮,他今天的锻炼负担甚至已超出了教练所能容忍的上限。
可是成铭知道……它距离他所需要的,还远远不够。
他盘腿坐在床上,打开手持电脑翻阅着邮箱里的兽潮简报。
军网内部的简报和提供给公众发布的新闻简报有着微妙的区别,里面每个人的名字和对应的功劳都划分得清清楚楚,他和黎晓都得到了不低的评分——那魔兽身上的凝胶能阻断电力,若不是他们协力刺穿了它的眼珠,留下一柄双头矛做引雷针,那雷击也无法那么轻易杀死它。
但成铭根本就没看一眼分数,直接滑动屏幕寻找自己想要的数据。他终于在末尾的附表里找到了它——那是那魔兽的各项能力的分析数据,和杀死它的雷击、以及收束那雷击的防护壁的判定数据。
魔兽的数据他很轻易就看懂了。而雷击和防护壁的数据虽然写得和前者一样清楚明白,但成铭看了好一会儿才忽然意识到——看懂了又有个毛用啊?!他根本就没练习过导力转换,压根就不清楚要怎么操作、要消耗多少导力才能引起这么强的雷击。
他扔掉电脑,倒向床铺,大字铺开自己的身体。
满月已升上中天,月光透过高处的窗子,照在他脸上,亮得有些晃眼。
和黎晓不同,成铭在很久之前便知道——他和黎晓都很优秀。不止在达瓦、在嘉洛林,就算将范围扩展到全帝国,他们也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
当然,像他们一样优秀、甚至远比他们更出色的同龄人,也有很多。毕竟各地的教育水准参差不一。但成铭自始至终都有这样的自信——只要站到同一个平台上,他就绝对不会是输掉的那一个。
……
然后,他就毫无准备的彻底输掉了。
——导力转换。
这是他们下学期开学后,才会初步接触到皮毛的东西。
这也是国立大学和第二军事学院的学生,在一年级下学期才会正式学习和掌握的能力。
据说太难了,很少有高中老师能教好。所以每年春天,他们学校都会特地从洛珈大学聘请教授,给高三学生进行拓展授课——这也是晨星作为名门高中才有的特权。达瓦城其他高中就算有拓展授课,也都是收费选修的。
成铭的家境其实很不错,他的行动力也很强,如果他意识到他应该提前学习这部分内容,他会去的。
但是成铭没有意识到。
在嘉洛林,很少有人在十四岁之前就觉醒了导力回路。
学校在初中二年级才会开设选修课程,指导学生如何诱导导力回路觉醒,如何应对觉醒后身体的种种变化。大部分人都会选修,但只有很少人能够修完——据说是因为那课程太变态了,直奔着让学生过劳死的程度去。
直到高一开设必修的军事训练课,大部分人才第一次经历导力觉醒。
成铭很幸运也或者说很不幸的,成长在类似贫民窟的移民社区里,从小就日复一日的被迫跟体质远超自己的孩子打架——甚至被围殴。在一次次主动或被迫的突破极限之后,他的导力回路远远早于同龄人,提前觉醒了。
他的周围也许有人意识到了这件事——武馆的教练给他定制的课程和锻炼任务跟旁人截然不同,甚至教了他“冥想”和“调息”这种跟散打完全不沾边的东西——但大部分人,包括他自己和他的父母,都丝毫没有意识到。
直到十四岁那年,他和黎晓被周边学校的不良少年组团埋伏,混战中他的导力回路第二次觉醒。父母带他去体检,他才知道,他体内早有觉醒过的回路,并且已平稳渡过了适应期。
那时成铭才意识到,学校里的课程安排和父母的常识经验,已经远远落后于他的成长了。
他从小就不是一个旁人不推他就不会走的孩子。
他开始主动查找资料,到网络论坛提问,甚至付费咨询,黑进各个大学的官网,试图黑进军方内网……寻找一切可供参考的经验。
他自己吸纳了很多知识,也得到了许多人的帮助。
他一直都在有意识的锻炼自己的导力能力。他在这方面的成长,早远远超过了嘉洛林区同龄人的普遍水准。
——但在陆清源和安德烈的面前,依旧粗糙简陋得宛若从未打磨过。
不论原委如何,他在阅历和见识上,都已远远落后于帝都来的这两个同龄人了。
成铭感到不甘心,但不甘心的背后,却是令人指尖都要骚动起来的兴奋感——从进入晨星高中,意识到就算在这所全区最好的高中里,也没有比他更强的同龄人之后,他就一直提不起干劲儿。可现在他终于再一次遇到了能挑动他斗志的对手了。
这真是太好了,成铭想。能在进入二军大之前就遇到他们,真是太好了。
导力转换吗?他想,理论上知识他早已学习过了,但实际操作起来是什么样的?
——反正肯定不会像传言中那么难。
陆清源也是高中生,既然陆清源做到了,那就肯定不会超出高中生的能力范围。他也一定能做到。
冥想。
同调。
空气中粒子剧烈震动碰撞着。
细碎的摩擦声宛若远方有千鸟齐鸣。
几不可查的电火花不时噼啪爆裂在他的皮肤上。
还不够,他想——要把环绕在周身的电送出去。
水起。
风来。
电荷附着在了水汽上。
冷热的温差令空气向指定的方位流动。
电荷聚集起来。
他睁开眼睛,伸出右手的食指,对着玻璃窗上明净的满月,轻轻的说,“啪。”
闪电如激飞的紫色长鞭,洞穿了空气,从他的指尖沿着窗帘上的银绣一路带着火花冒着白烟激飞上行,最终汇聚到扣窗的铁片上,粗壮的轰了下去。
“轰——砰!”一声爆响。
整个窗子的玻璃全裂成了蛛网。
楼下传来他父亲梦中惊醒的声音,“出什么事了?成铭!”
“没……什么事也没有。”
成铭手忙脚乱的从床上滚下来,飞快的将着了火正在冒烟的窗帘扯落在地,踩了两脚后忽然想起自己还有导力,忙双手一压把窗帘冻成了冰坨。
……火终于灭了。
他长舒了口气。
然后便看到玻璃窗的那一侧,黎晓穿着睡衣站在对面的阳台上。正诧异的看向他。
月光透过毫无遮拦的玻璃窗子落入室内,他的举止整个儿暴露在她的视线之下。
成铭用手背擦了一把脸颊。
短暂的对峙之后,他起身推开阳台的门,走了出去。
现在,他们光明正大的面对面了。
成铭已不记得,上一次他们隔着阳台说话是什么时候。
只记得初中二年级,人称躁动期的年纪里,他还经常翻过阳台跳到她家的阳台上,敲开她卧室门,跟她一起下楼,去武馆上散打课。后来不知为什么便慢慢不再这么做了——大概因为那次她穿着睡衣揉着眼睛,睡意朦胧的跪坐着床上,拉开窗子抱怨“你知不知道现在才几点啊”时,他莫名的脸上发烫,从此便无法坦然走进她的卧室了吧。
再后来他们互相表白,交往,而后分手——他卧室里的窗帘便再没有拉开过。
不知不觉就已过了这么久。
——原来她睡不着的时候,依旧喜欢到阳台上吹着风胡思乱想吗?
“……睡不着?”他问。
“嗯……”她垂着眸子,声音低柔如春水,“在练导力转换吗?”
“嗯。”
“成功了?”
“当然。”他不无得意的回答。随即便想到,她恐怕也在做同样的事,所以才会熬到这么晚——她必定也成功了,“你呢?”
她伸出右手来,拇指和食指缓缓分开。细小的紫色闪电跃动着,温顺的在她指间伸长。
她的悟性一向都很好——总是如水流般顺势而成,也总是如水流般不燥不惊。
“就只能做到这种程度。”她说。
她唯一的缺点就是心思太细腻了,总是会为很多在他看来完全无关紧要的事而胡思乱想。总觉得他一不留神,她便会自己把自己困死在牛角尖里。当然……实际上就算他不管她,她也能带着这些心事,顽强的成长下去。最多稍微辛苦一些。
“不是已经很好了吗?”他说。
她笑着摇了摇头。说,“你自己试一试就知道了。”
成铭不想试——他已经决定要远离她。再继续和她相处下去,心又要乱了。
但不知为何,他还是伸出手去,用她的方法尝试给她看。
发白的紫电笔直、粗硕的贯穿了空气,发出耀眼的明光。
他几乎立刻便明白了她所自卑着的事。
“军事考核我只得了第四名。”黎晓说,“——导力回路太少了,几乎没有溢出值,判定为最低等级。所谓的天赋真是霸道啊,不管怎么努力怎么渴望,生来没有便永远都不会有。真是不甘心啊……”
她竭力克制着,可还是立刻就红了眼圈。
他们相识的十几年时光里,他不是第一次看到她这样的表情——有很多次还是因为他的原因。但以往每一次她都抿抿嘴唇扬起头,再一次勇猛顽强的扑上去。唯有这一次她说,真是不甘心啊。
这大概就是成长教给他们的,最残酷的事吧。
他比她更深刻的明白那究竟是怎样的感受。因为人的一生有无数条路可走,却只有一个姑娘,是他真心所爱。
“那又怎么样?”他说,“就算导力判定最低,你也是嘉洛林区的第四名。又不是只有导力才算力量。”
“嗯。”黎晓说,“……但我一直以为,我才是能和你比肩而立的人。可实际上在嘉洛林区,就已经有旁人比我更强了。”
成铭说不出话——曾经有一度他已下定决心,哪怕要同全世界对抗,也要不惜一切的和她在一起。可是她说,“我们分手吧。”
而后,在他竭力想要摆脱掉那注定不会有好结局的感情后,她却说想和他比肩而立。完全就不在乎他的感受。
“……你还真是自私啊。”
“是啊。”她居然承认了,“可是我改不了……成铭,我喜欢你。”
“那当初为什么还要提分手?”他直视着她的眼睛,问。但在她开口作答之前,他阻止了,“不用回答,我都明白……你没有做错。那个时候我已经快疯了,再继续下去,迟早会把自己逼上绝路。”
那时他每晚都会做噩梦,并不是梦到她背叛他,而是梦到自己将她锁紧笼子里像魔鬼一样寸步不离的守着她,不容许她离开一步,也不容许任何人靠近她。他一天比一天更清楚的意识到,那是他的真心。所以当黎晓提出分手时,他痛苦到了极点——你看她果然抛弃了他——可在痛苦到极点的同时,他依旧为自己还没有伤害到她而感到高兴。他选择了放手,因为,“……你做的很对。”
时隔这么久之后,他终于能平静的提起当时的感受,“我曾经也认为,分开一段时间,能让我更成熟理智的去面对我们之间的问题,可是……我错了。”他翻阅了一切可翻阅的资料,寻求了一切可寻求的帮助,却只得到了更为翔实可信的绝望。
而他调整自己的心态,也只是令自己认清了这样一个事实——他也不可能作为朋友无欲无求同她相处,哪怕只是想象她和旁人终成眷属,他也嫉恨得想杀人。他们唯一的出路,就只有相忘于江湖。
所以他逃避她、驱离她。可是直到今天她拦住他,说——反正不论如何我都一定会去,你为什么非要说伤害我的话——他才猛的意识到,他做的一切除了伤害她外,根本没有任何用处。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能用谎言说服的女孩。
“至少到现在为止,我和过去相比没有任何不同。你当初和我分手的理由,现在也依旧适用……所以,”他凝视着她的眼睛,终于说出了他想了很久但始终无法说出口的话,“别再说什么‘喜欢我’了,这种话除了让我难受,根本就毫无意义——还是离我远一些,忘了我,也让我忘了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