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也是留侯主动示弱的证明,少帝心中不无舒畅,当即颔首,不冷不淡道:“既然如此这几日还是好好休息别乱走动了,医者云心宽体畅,侯爷还是思虑太多,少管些闲事便也少了许多烦忧。”
少帝还是在最后讽了两句,留侯一概微笑应是。
他如此服软,少帝就像一拳捶到了棉花上,再如何痛击对方也毫无快、感了。
恹恹收回那些颇为幼稚的心思,少帝转而道起正事。用来开头的,自然是沈慎此行离开行宫去办的事。
许多事少帝和留侯其实会同时交代沈慎,更多时候沈慎自然按照少帝的要求去办,对此留侯到底知不知道还是未知数。不过少帝倾向于留侯并不知道沈慎暗地投靠自己,不然他不会至今都十分信任沈慎。
边开口边观察留侯脸色,可惜除了惯常如假面一般的笑容,少帝并没有在那张脸上看到其他。
“侯爷…可有什么想说的?”
“臣并无异议。”留侯如此道,“陛下召臣前来,只有这些吗?”
看上去很了解他的模样,猜到事情绝对不止这些,少帝偏不想按他的意思,故意点头,“不错,就是这些。再有便是,来人传太医来给侯爷诊诊这风寒,这等小病都拖着,可不要让人道朕苛待臣子。”
留侯轻轻笑了声,后仰倚靠在了梨花木椅上,等候期间直接合上了眼,似在小憩。
他好像的确很疲惫,并不是伪装。
少帝余光觑着他,不知不觉就慢慢地平缓了起伏的心绪。
他忽然想到三年前,那时留侯遭遇了一场刺杀,差点就要了整条命,太医都道无能为力。少帝匆匆出宫去看他,隔着重重太医和仆从围成的人群,他瞧见留侯苍白如纸的脸色和浑身的血迹,被吓得连退三步,惊惧惶恐油然而生。
继父皇之后,留侯也要离开他了吗?
留侯恰时睁眼,遥遥望来,飘忽的视线落在他身上,还扯出了些许笑意,“臣仪容不整不便面君,陛下先回宫吧。”
轻柔的语气,大约是怕吓到他。
他没有回宫,许是怕一回去就得到不好的消息,来不及见留侯最后一面。
过往种种浮现脑海,少帝微僵硬的神色缓了下来,心中不禁道:他何必要与留侯斤斤计较呢?
留侯在他心中,的确有如半父,何况他在旁人眼中再揽权再猖狂,难道自己还不清楚他的心思么?再说,这些年留侯不好的名声中,起码有一般都是帮自己担去了,甚至许多骂名也是那些谏臣胡乱给他安上,只他从不辩解罢了。
世人便是如此,一旦认定那人不好,便觉得什么错事都是他所为。
最重要的是,留侯是个孤臣,他当初又是因父皇才…
父皇的教导终究没有错。
敛去心事,少帝对被召来的太医叮嘱了句,“好好给侯爷诊看。”
太医还满脸莫名,面对留侯,难道自己敢不尽心么?
留侯虽在闭目养神,但周遭动静一概都入了耳,少帝的话自然也是清清楚楚。他微勾了唇,这个孩子还没有变,也未让自己失望。
望闻一番,太医道:“侯爷底子好,小小风寒不足为惧。但平日还是要注意些,不能太过劳累,还有,要…少食甜。”
少帝和留侯同时愣了下,太医已经露出视死如归的神情,他曾给留侯请过几次平安脉,知道留侯喜好,“侯爷太挑食了,以往可以任性,如今…”
太医咳了几声,未尽之意溢于言表。
便是沉稳如留侯,神情也有些不好看了,“太医的意思是,本侯如今年纪太大了?”
“下官绝无此意。”太医连连摆手,他还是要命的,讷讷道,“只是…侯爷这嗜甜的习惯,终究得改一改。”
声音越来越低,说到最后,太医的脑袋都要垂不见了。让留侯戒甜,他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噗嗤——”少帝毫不客气地笑出声,“朕还道是为什么呢,原是这毛病。侯爷这可不对,都多大的人了,怎还像个三岁小儿?太医说道几句怎么了?医者父母心,侯爷可别瞪他,再瞪也不会如何,今日朕给他撑腰。”
好不容易逮着留侯痛脚,少帝可着劲儿嘲讽,半晌后说累了再喝口茶,身心舒畅,总算出了口恶气。
叫他往日对朕管得那么多!
第48章 身世
“教训”过留侯, 为免此人事后小人心态报复,少帝道:“父皇临终前多次嘱咐朕要好好待侯爷, 见侯爷如此不爱惜身体, 朕一时激动, 侯爷不会介意吧?”
留侯似笑非笑,“陛下厚爱, 臣感激不尽。”
少帝到底心虚, 借喝茶的由头挡了一阵,看似不经意道:“说到先帝, 朕想起来,当初侯爷和父皇几乎是形影不离, 无论何时何地都被父皇带在身边, 可是?”
“陛下此言不对。”
“哪里不对?”少帝显出了些许急切,难道留侯还不算父皇的贴身人?
留侯压了压上翘的唇角,“更衣时,臣可不好陪伴左右。”
……
回过神少帝方知自己又被戏耍了遍,不由恨恨瞪去,这人当真可恶,逮着机会就不作好。
十分记仇的陛下当即又把这事记上了内心的小本本。
他终于提到正事, 有些不自然道:“那…当初在朕的母后去世后,父皇曾与哪些女子有旧, 侯爷也十分清楚了。”
不知是不是牵到了留侯哪些敏锐神经, 他正了神色, “陛下指的是…?”
“就是父皇曾和哪些未入宫的女子有过私情。”少帝观察留侯神态, 试探道,“譬如,乔氏女——?”
留侯瞳孔猛得一缩。
许久,他缓缓放下了支起的手,不轻不重道:“都是许久之前的事,就算有,也没什么可记的。臣年纪大了,不知陛下想问的到底是什么?”
没什么可记的。少帝将这句话听入耳,却觉得有戏,双眸锃亮,“当初父皇与乔氏女本该定下的婚约作罢,是否有内情?父皇与她到底有没有过…”
少帝话语越发含糊,但只要是男子都明白他的意思。
留侯并不作答,幽遂的目光盯了少帝好一会儿,轻声道:“到底何事,还请陛下直言,先帝之事臣却是不好多加置喙。”
少帝一想也是,自己悄悄打听这种事,就像他这个儿子在探究老子的香|艳风流史一般,不厚道,也不合适。
心一横,少帝干脆把昨夜的事一五一十道出。他边开口边暗暗看留侯,可这人除却在听到阿宓可能是先帝之女有过瞬间的错愕外,其余时辰简直就同一块脸谱,连眉头都未动一下。
太能装了。
最后总结,“父皇到底有没有流落在外的子嗣,阿宓是否公主,朕想,无人会比留侯更清楚了。朕所言,是也不是——?”
留侯这块脸谱动了起来,他先是长舒了口气,像静止的树被拂动翠叶,下方簌簌摆动,高处依然默立,“论伴君,世间确实无人比臣待在先帝身边的时辰要久。不过,臣也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那位…可能为先帝留了位公主。不过陛下,庭望能够保证她当真是在京城便有的阿宓姑娘吗?”
他这话的意思几乎就是在默认先帝和乔氏女的确有过一段情,且二人情浓处的确做过一些超乎礼仪的事。
少帝都不知自己到底是在失望还是欣喜,怔怔道:“能不能保证待朕一查便知,反正依庭望说的月份,阿宓总不可能是那商户的女儿,当初父皇他们到底是发生了何事?”
他今日是一定要知道的,留侯思虑了会儿,终于将那段往事娓娓道来,语句条清理顺。可唯有他自己清楚,一派平静的表面下暗藏了怎样的波涛汹涌。
竟是这样,竟会是这个缘由,
他早该想到的,如果不是这种令乔府蒙羞之事,他们怎么可能会舍得把名满京城的女儿外嫁,且嫁给了一个犯过大错被禁止为官的商户。
只怪当初乔颜的精灵古怪蒙蔽了他,令他总觉得那些事都是她自己的算计。
说到底…留侯对乔颜并不了解,如果当初不是她主动惹上并算计他,他们之间根本不会有任何波澜。
乔颜于他而言,最初不过是个胆大包天任性妄为之极的女子。唯有在她离去、在孤孑一人的十几年间,这唯一一位在他生命中留下鲜活且浓墨重彩的一笔的女子才被反复提及想起,令他在日复一日的回忆与探寻她性情的过程中不自觉便生出了眷念。
他的一生太孤寂也太乏味了,可即便意识到了这点,他依然没有资格去对已经被乔府嫁给洛城的她做什么,只能将往事沉寂心底,久久不去念想。
正是在这种锤炼下,才让他在今日得知消息时依然能够忍住内心的惊涛骇浪,没有立即起身离去。
阿宓原是她的女儿。
留侯不知自己面色平静得多么可怕,他维持着轻淡的神色想:如果那月份为真,就算乔颜在他见不到的地方的确还与先帝或他人有过私情,这孩子也只能是他的。
思虑间,留侯忽然想到了一事。她只有阿宓一女,洛嫣又是从何而来?
“确实有些误会。”留侯缓缓道,终于开始正面回答少帝的问题。在他的口中,少帝看到的画面是父皇和乔氏女纠葛相缠多时,又因各自性情等问题分开,最终父皇另娶他人,乔氏女也远嫁他乡。
少帝:…
为什么总感觉留侯在编故事,如此跌宕起伏狗血横生,真是他那父皇能做出来的事吗?
可是看留侯神色,少帝又不大敢把这话说出口,这么认真的模样,着实不像作假。
烦躁地啃了口指甲,少帝眼下青黑,自我喃喃,“难道朕真的有个妹妹?”
一会儿道“不可能,朕怎么会有那么蠢的妹妹”,一会儿又道,“若是真的,朕该不该把人认回来?”
听得出少帝思绪已经相当紊乱了,他几天本就因缺了神仙粉而不大能正常,现今被这消息刺激得整夜未睡,怕是连自己是谁都快要忘了。
“一家之言不可尽信。”留侯已经敛了心神微微一笑,“陛下想要真相,还是得等调查之后才能定论,皇室血脉不容混淆,此事暂时捺下,勿让他人知晓才是。”
少帝头也没抬,“朕自然知道。”
说完就又沉进自己乱无边际的猜想中去了。
留侯瞥了他一眼,唇角笑意不减地离开宫殿,跟随的心腹之人不由好奇,侯爷这是遇见了什么好事竟如此高兴?要知道侯爷平时的笑和此时可万万不同,怎么说呢…就好似一张美人图与活色生香的美人真实站在面前的区别,要鲜活得多。
他把疑惑问出了口,留侯顿了顿,略带微妙的语气道:“我看起来当真很高兴?”
难道看错了?属下斟酌语句,“侯爷与平日稍有不同。”
稍有不同,这不同在哪儿,留侯心知肚明。
他径直朝玉林轩走去,都已经到廊下了脚步顿住,突然想起前几日阿宓被自己逼迫得茫然无措的模样,小小一团坐在那儿,孤独无依。
还是晚些等确定了再去看。留侯如此想着,他自制力向来强得可怕,就像此时明明从足尖到头发丝都在告诉自己想见一见…那个小姑娘,他依然转身去寻了沈慎。
留侯的到来在沈慎意料之中。
早在少帝决定彻查时他便想,陛下定不会放过留侯这个证据。留侯了解多少他不清楚,他唯一能确定的是阿宓并非先帝子嗣,但路已至此,他不可能去推翻自己。
留侯看着沈慎,视线少有得带了温度,他淡淡道:“我方才从陛下那儿知道了一事,想来庭望也清楚。”
得到应答后,留侯颔首,“庭望应该知道,先帝到底有没有可能与乔氏女留下血脉,只有我最清楚。即便如此,你也要坚持阿宓的身世?”
和留侯对话,其实是件很有压力的事。因为你根本无法通过他的肢体和言语去判断他此时心情,也就无从知晓他的真实想法、什么时候会突然发难。
沈慎沉默了下,“属下从不妄言。”
久久凝视,留侯低低笑了笑,“庭望,你可知欺君是什么罪名?”
“效忠陛下,何来欺君。”
却是巧妙地避过了这个问题。
沈慎目光丝毫没有闪躲,任是谁也会被他的坚定所动摇,这种人不可能会说谎。
……
短暂的静谧后,留侯道:“我自然相信庭望。”
他缓缓起身,拍了拍沈慎肩膀,“无论何时,庭望自己也要坚持才是。”
留侯站在了他这边。沈慎微松了口气,不管原因为何,至少对阿宓来说是好事。
那么,阿宓此时在做什么呢?
阿宓在玉林轩的院子里溜啁啁,不过与其说她在溜鹰,不如说鹰溜她,因为大部分时辰都是她在跟着啁啁跑。
起初小姑娘还很有兴趣,没一会儿就喘起气来,拍着胸口软声道:“啁啁,我跑不动了…”
啁啁应声回去,右翅展开拍了她一下,再“啾——”一声,阿宓看懂了似的再度摇头,“我真的跑不动啦。”
碰上这么弱鸡的主人,还是自己选的,啁啁就算哭也得认命。没办法,它只能摇晃着脑袋走到阿宓面前,又自个儿叼着绳子在那示意阿宓。
阿宓起初不知什么意思,待它重复了几次才犹豫道:“你是要我把绳子系在手腕上吗?”
“啁——”
小姑娘对啁啁已经比较信任了,虽然这只鹰前迹斑斑颇为恶劣,但这几日着实很乖很听话,阿宓想了想还就真把绳子系在了腕上。
她手腕细瘦,绳子有些粗,得绕好几圈才能稳固。宫女在旁哭笑不得,这不真成了鹰溜姑娘了吗?
果不其然,接下来就基本变成了啁啁在牵着阿宓走。
从啁啁非要缠着阿宓就知道,它是只极爱美的鹰,感兴趣的地方自然也都是些美丽的花儿草儿,又独辟蹊径不走寻常路,阿宓不知不觉就被它牵出了玉林轩。
迢迢回廊,周遭风景各异。阿宓置身其中,很快就觉得晕头转向,她不知从那条长廊进来的了。
最关键的是,两个宫女认为她在玉林轩内溜鹰不会有意外,便一个去帮她传点心一个帮着放置披风,以至于如今只有啁啁伴着阿宓。
“啁啁…”阿宓叫一声,鹰跟着应一声,“你认识回去的路吗?”
啁啁歪了脑袋看她,脖子周围的毛微微抖了起来,无辜地晃了晃身子,似乎在告诉她,不知道。
刚出来就迷了路,阿宓气恼地戳了它一把,却被啁啁以为是小美人要和自己玩儿,眼珠子转得更欢快了,直要拉着阿宓的衣角在这回廊上狂奔。
好在旁处传来的声音制止了它。
起初一人一鹰是听到物件砰然落地声,不觉都停下了动作,随后才听到人声。
“世子为何总躲着我?”女子的声音干脆利落,并非温柔一类。
能当着二人的婢女随从的面说出这话,就知道她绝不是那种温柔羞怯的名门闺秀。
李琰突然被拦住,心中隐有不耐,“蒋姑娘言重,天宽地广,我们素未同道,我为何要躲你?”
“自入行宫后,兄长给世子下了两次拜帖一次请帖,皆被婉拒。”蒋行云静静注视李琰,“不知将军府在何时何处曾让世子不快?”
“我与令兄并不熟——”敷衍的话未完全出口,就被蒋行云打断,“世子明知我说的是什么,就不要在此装聋作哑。”
蒋行云兄长三次相邀,自然都是为了这个妹妹,想趁机给妹妹和这位未来的妹夫制造相处机会罢了。自二人定亲后,都还没怎么正式见过,更别谈相互了解。
平心而论,蒋府上下都十分满意这个未来女婿,蒋行云本人亦是。显王世子李琰在京中颇负盛名,皇室子弟却无奢靡风流之习,德才兼备,相貌更比潘安,她再没有什么可苛求的了。
到如今,最不甘的大约就是这位世子对自己的态度太淡了,连寻常友人都不如。
二人间已有一纸婚约,上次在显王府的文会宴,他却提都没提过自己,甚至在见到她时也只是随意扫过,仿若不识。
这叫心高气傲出身将门的蒋行云如何服气、如何甘心。
李琰不得不正面与她对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对这纸婚约李琰不曾有过意见,可不代表他就要因此对蒋行云另眼相待。说到底,这婚约更多是蒋家一力促成,蒋行云既想要这世子妃之位,何必贪心还要其他。
李琰道:“蒋姑娘如此说,便也明知我是什么意思,何必要在此咄咄逼问。”
他把她的话完完全全还了回去。
如果蒋行云老老实实待到大婚之日嫁进显王府,也许李琰会给她世子妃应有的尊荣。可眼下离婚期尚有一年,她就急不可耐地来寻他,并以如此强势的姿态索要答案,李琰本就不喜欢这种性情的女子,只能徒生厌恶。
京中传他是温润君子,待人如春风和煦,可应知这世间也有料峭春风。
两人相对而立,皆是相貌气质不凡,看上去本该是天作之合,但吐出的话语和外露的神情又着实令外人胆战心惊。
怎么总觉得下一刻蒋姑娘就要解鞭子了?
随从忧心忡忡间,蒋行云憋了口气,忽然转口道:“是因为乔府的姑娘?那个蠢到可怜的洛嫣?”
“…什么?”李琰愣了下,好一会儿才明白她在说什么,满眼莫名,根本不知道怎么就扯到了洛嫣。
他神情不似作假,蒋行云仔细看了看,猜想他应该没听过那些传言,心气总算顺了些,又道:“那世子数月前在城门口从沈都督手中夺人一事总作不得假,听说不过是个风流场上的玩意儿,改日我倒要去沈都督那儿看看到底是什么模样,能让世子——啊!”
蒋行云的手腕被拧成一个极为扭曲的姿态,刚才的痛呼正是从她口中发出,李琰一脸愠怒地抓着她,沉沉道:“身为女子出言如此不逊,我倒要去问问蒋将军平素在府中是如何教女的!”
他这几日本就因阿宓的事隐怒,蒋行云哪壶不提,偏提到这事。
蒋行云不想和李琰闹成这样的,但她惯来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性子,独占欲和控制欲极强,实在忍不了听到的那两则传闻。
她也顾不得前段时日母亲和宫里请来的嬷嬷的教导,反正这时的她对李琰也不见得有几分真心喜爱,被如此对待当然大为光火,“怎么,只需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世子既然做出了那等事,还怕别人说不成。和沈都督夺人也没什么不好,至少比那些传出在青楼楚馆里为妓子大打出手的公子哥要好听许多。”
她晃了下被锢住的手腕,柳眉倒竖,“世子再握下去,恐怕就不止出言不逊了。”
另一只手按上了腰间金鞭,心中想着要是今日在这儿因为对显王世子出手而被解除婚约,家中会如何罚自己。
针锋相对毫不客气,两人的战火无形中波及到周围,让一些胆小的仆从瑟瑟发抖俱不敢言。
阎王打架小鬼遭殃,早知道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这两尊大佛撞上。
在角落听了会儿的阿宓也挺害怕,她本就怕李琰,那个女子听起来也是气势汹汹不好招惹,更不敢站出去了。
不过…阿宓心中疑惑,那个女子的声音还有点儿耳熟,只想不起到底在哪儿听过。
她抱住了啁啁无意识顺毛,还不忘捂住了啁啁的嘴,担心它会叫出声。好在啁啁十分有灵性,明白她的意思后就乖如小鸡,可惜它的嘴太尖利了,阿宓只轻轻捂了会儿就移开,还没让它感受够那温香软玉呢。
从撞见这争执的情景到蹲在地上躲藏,足足过了有两刻钟,阿宓腿都麻了,却感觉那边两人还在对峙。
倒不是李琰喜欢在这儿和蒋行云傻站着,实在是蒋行云太缠人,好像是被他气狠了,此时也不管不顾起来。
小心揉了揉腿,阿宓瘪着嘴戳啁啁脑袋,都怪它,如果不是它乱带路…
啁啁委屈地低鸣,蜷着身子窝在这儿这么久,它也难受啊。
又过了小半会儿,阿宓脑袋都开始点点了,感觉他们再不走,自己都能当场睡着。这种时候那两人说了些什么她也听不清,只觉得像两只飞蝇一直在耳边嗡嗡、嗡嗡地叫,叫得她心烦意乱又难受。
不知何时,她身后传来些微动静。阿宓托着脑袋一点一点时,有人轻轻走来,站在旁边看了会儿,然后也跟着她蹲了下去,啁啁竟然一丝声音都没发出。
因为这人微微笑扫了眼啁啁,就吓住了它,不敢凶巴巴示人。
阿宓全然不知,脑袋上顶了好几片树叶在那儿打瞌睡,一看便知偷偷蹲了不少时辰。
来人也不唤她,就默默地蹲在她身旁,目光如微风轻淡,让阿宓根本无从发觉。
他静静、静静地这样望了许久,直到雨落。
第49章 好戏
夏雨不似春秋时细雨绵绵、温柔而多情, 它来得迅猛热烈,噼啪打在芭蕉和檐上青瓦, 汇成水流顺着密隙而下, 快滴落在阿宓头顶时又被一把青色油伞挡去。
阿宓怀中抱着安静的啁啁, 在这泼天大雨中睡了个好觉。
醒来时身上多了件松鹤云纹披风,带着极淡的甜味, 阿宓睡眼惺忪地想道, 是云片糕的味道。
她竟然在这睡着了…阿宓一手揪着披风慢慢坐起,想起之前躲在角落时发生的事, 疑惑世子和那个姑娘是什么时候吵完的,又是谁把她挪到了这廊柱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