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侯悠悠补充,“哦~还有这张嘴,也是利得很。”
他含笑好整以暇地看着这对祖孙,条件是提出来了,就看她们敢不敢应。
乔大夫人怎么敢应,又怎么会应,就算洛嫣不是她外孙女,只是洛府最不受宠的一个庶女也不可能如此。
说到底乔府最重的就是颜面,明明如今时局大变,她们再也不是以前的朝河乔氏,却总抱着过往的荣誉不放,殊不知多少人因此暗地看他们笑话。
定了许久心神,乔大夫人勉强道:“侯爷…还是莫要玩笑了。”
留侯但笑不语,模样仿佛在道“你觉得本侯是在玩笑吗?”
乔大夫人撑不下去了,只想带着洛嫣掩面而走。她能注意到周围不少目光都悄悄往这边转,说不定其中大半都在笑话她们,笑话整个乔府。
她向来不是能承受这种压力的人,不然当初也不会狠心把女儿嫁给洛城,她明明知道洛城不是什么好郎君,他绝不会善待乔颜的。
在乔府乔大夫人可以端着大夫人的架子,她是母亲、是祖母,没人敢不尊敬她,可在留侯面前,她什么也不是。
注意到她久久不语,洛嫣也开始胆怯了。她心大不错,但也没蠢到那个地步,留侯明显地位不凡,他说要砍自己手脚…难道真要被砍吗?她的富贵日子才刚开始呢!
沈慎已经把阿宓拉到一旁坐下了,让下人上了不少点心,小姑娘的注意力马上就被转移了大半,开始享用起美味来。
阿宓本尊都不在意,沈慎更不大想看这场闹剧,不过因是留侯所起才一直没离开罢了。他大半心神也都在阿宓身上,眼见她又像小松鼠屯食一样左一个右一个便不自觉隐露笑意。
阿宓抬头看了看他,挑了个自认为最好吃的点心递去,悄声道:“大人,这个最软了。”
细嫩的手指递到了眼前,沈慎睇去一眼,慢慢把点心含入口中,不经意碰到了柔软的指腹,小姑娘也没在意,收回手时还习惯性地舔掉指间的点心沫。
沈慎微微一顿,把那点心细品了遍,果然很软。
他们二人的悠闲同不远处对峙的境况格格不入,好在也没人特别注意。连稍远些的都在伸长了脖子专心看留侯和乔大夫人,不无因为亲眼看到八卦而激动者,心道前些日子留侯才去乔府闹了一场,今日居然又闹到显王府来了?
热闹当真是一桩接一桩。
李琰姗姗来迟,额头还有薄汗,看着便是赶来的,紧随其后的是乔府嫡长孙乔省。
见到这二人,乔大夫人才仿佛有了主心骨,有些垂然的身躯立得直挺了些。
“祖母。”乔省低声,乔大夫人点了点头,又看向李琰,“世子。”
李琰略略颔首,转而对留侯道:“前厅正热闹,家父还道怎么未见留侯,不想侯爷竟带着沈都督在此独自赏景,可叫人好等。”
他只字未提乔大夫人的事,另起一话也是清楚在这种事上和留侯多做纠缠没好处,不如直接略过。
留侯喜欢闹事不错,他也不是什么时候什么人都闹,上次在乔府能正面理直气壮地针对李琰,是因为李琰行事的确不厚道,他要报复回来无可厚非。如今是在显王府赴宴,洛嫣也确实没做什么过分的事,留侯便没有理由揪着不放。
他心中遗憾没能真在洛嫣那儿留下纪念品,面上仍不改色,“世子言重,王爷相邀,本侯是无论如何也会去的。方才不过是未得消息,不知罢了。”
“府中下人办事不利。”李琰笑了笑,“有所怠慢,侯爷海涵。”
留侯悠悠点了头,心中思考着这是第几次李琰为乔府出头,纵使是最亲密的关系,也耐不住一直给人修破篓子。
等到李琰对乔家耐心告罄的那一天,就是乔家灭亡之日。
他内心冷笑了声,偏头望向沈慎,“庭望可要去?”
不待沈慎答,又自己先道:“罢了,你带着这个小丫头也不方便,就待在这儿吧。”
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不过是他不想让沈慎去。
也是因这话,李琰才注意到了阿宓,阿宓却全然没发现他的模样,就坐在那儿托着小脑袋专心致志地看沈慎。可爱黏人的模样让李琰脚步一顿,有心想移两步同她说些话,众目睽睽之下,又不好做出格之事,只能作罢。
一场风波这样消失在了李琰的三言两语之下,有人大失所望于无热闹可看,也有人心忖显王世子还是厉害,能简简单单压住留侯,朝中那么多人对他报予希望也不无道理。
可惜的是,世子重情,就算少帝荒唐如斯,也总劝朝臣道少帝年纪尚轻,还需辅佐,得再给他一些时日。
皇室血脉单薄,如果要另立新君,李琰是唯一一个最名正言顺能被扶上位的人选。本人没这个意愿,他人总不好强求。
眼见人瞬间都走了大半,洛嫣视线还没从李琰背影的消失处移开,心怦怦跳得厉害。
这就是显王世子吗?洛老爷说过会和乔府结亲的那位?洛嫣第一次见这样好看有气派的人,方才都被那通身清贵给震慑得无法言语,回神后更是激动。再一想到这样的人就是自己以后的夫君,她欣喜得简直要一蹦三尺高,恨不得乔府马上就同人定亲才好。
转眼间,她就忘了被留侯吓得花容失色的恐惧,开始美滋滋地畅想今后的世子妃生活。乔大夫人却没忘,刚才的情景被那么多人看在眼底,她怎么可能忘得了。
引起一切的罪魁祸首却瞬间大咧咧露出了笑容,饶是乔大夫人对这个外孙女再怜惜也少了许多耐心,想着今后得抓紧时辰教她礼仪才是,没学好之前再不可随意放人出府了。
闹剧之所以称为闹剧,就是大部分人都把它当笑话看。乔府这阵子可为京城提供了不少谈资,个个提起来都是一脸兴味和不以为然。
可怜那么多乔家人还活在自己的世界中,认为他们依旧是那个备受人尊敬景仰的乔氏,殊不知从他们把乔颜当做家族之耻送出京城的那一刻起,颓势已定。
之所以现在还能勉强维持荣光,不过是有乔省同显王世子的交情和老夫人、大房老爷撑着。
连身居沈府只是偶尔出门采买一趟的翠姨都听说了此事,乔府来了个表姑娘还颇得乔大夫人宠爱是许多人都知道的事。市井百姓也许不清楚,可沈府毗邻许多高官府邸,有些婢女同自家姑娘议论时免不了被人听见,再传开,也就不成秘密。
翠姨开始没多想,她是无意听到那位表姑娘的姓氏才起了怀疑,为此特意去打听了番,顿时震惊又为阿宓痛心。
洛城当真是卑鄙无耻,当初为了前途想把阿宓送人不说,如今阿宓逃了出来竟还要借她的名义去乔府讨好处!他怎么敢…简直小人!
谁都舍不得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吃亏,即使阿宓主动放弃了认亲的机会,翠姨也万万不愿意看到她的位置被别人所占,而且还是为洛城那种人谋利。
她坐立不定,一会儿想着阿宓知道了会如何难过,一会儿又想是不是该站出来让阿宓认祖归宗。不说其他,有了身份后她也不用总担心阿宓只被沈大人当个仆从看待了。
洛城能带人去认亲,不过是占了姑娘不在人世乔府又没人认识阿宓的便宜。可她不同,她是乔府的人,大夫人肯定还记得她,有她作证,再加上姑娘留下的耳坠,肯定能把那个假货戳破。
翠姨思索了许久,最终定下决心,准备等阿宓回府后好好同她说道。


第34章 踌躇
其实翠姨知道这件事时, 已是那场宴会后的几日。
阿宓压根就没把见的那几人放在心上, 这天还被沈慎带去酒楼吃了那儿有名的烤鸭,烤鸭肥而不腻, 沾上特制的酱料后香味简直令人垂涎三尺。阿宓吃得肚子圆滚滚, 最后下地时苦恼地看了看,她要走不动了。
沈慎有时待她纵容, 有时又如严父,正如此时,他就无视了小姑娘投来的求助眼神,并不准备骑马或叫马车,而是让人老老实实跟着走回府。
阿宓再眨巴眨巴眼, 人已经别过了头不看她,许是怕被她的撒娇攻势软化, 只伸出了一手。
好在阿宓听话, 沈慎坚持, 她也就不再眼巴巴瞧人了,乖乖地搭上了手。起初是她握着沈慎手指,不多时小小的手就被整个包裹了进去。
阿宓仍是书童装扮, 细细的辫子在脑袋后甩来晃去,人倒不会活泼地蹦跶, 就被牵着在那儿慢慢地走, 时不时仰起小脸望一望高墙上探出的枝丫。
红杏一枝出墙来, 墙头的风景并不少, 阿宓仰了头, 很有想要攀上墙去摘一朵花儿的想法。
她确实越来越活泼了。
为了少些路程,沈慎特意挑的小巷,饶是如此要走的时辰也算不得少。阿宓努力跟了一刻多,就开始腹中不舒服,脚也觉得疼。
“大人…”她软软开了个头,沈慎却头也不低。
阿宓有些气馁,转眼却看到擦肩而过的一对父子,那小童就坐在父亲肩上,对阿宓来说很是新鲜的姿势顿时引起了她的兴趣,又甜甜唤了声,“大人…”
“不行。”只看阿宓眼神,沈慎也猜得到她想做什么,脸色都变得黑沉沉。
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小姑娘坐在自己肩上。
“喔…”阿宓失望,依依不舍地回头望了又望,她觉得那样的姿势很亲密,可惜大人不喜欢。
她在沈府反倒被养得娇气了,再没有当初自己一人提着翠姨的药罐上楼的力气,只觉得脚越来越疼,步伐也越来越慢。
沈慎垂眸看了眼小姑娘忍痛的表情,平淡道了句,“静心,慢行。”
他的话语总是简洁,低沉的嗓音又给人莫名的信服感。阿宓已经成为了沈大人第一吹,听了这话自然点头,握住沈慎的手悄悄紧了些,觉得这样能给自己力量。
夕阳渐沉,橘色光芒挑染了屋顶,从檐角折出一抹暖光映在两人身上。阿宓专心脚下,走在这条散着暖意的小巷中,不觉间竟也消了痛意,就这样跟着沈慎走回了沈府。
两人抵达时,各府刚好亮起府前的灯笼。翠姨在门前候了许久,此时忙迎上来,“怜娘怎么这么晚才回?”
说完这句才想起给沈慎行礼,然后道:“大人,奴婢有些事同姑娘说,可否…”
“嗯。”沈慎并未阻拦,“去吧。”
“谢大人。”
她忙不迭带着阿宓转入院子,沈慎在后面顿住望着两人背影,目色深沉。
翠姨要说的,必然是阿宓身份被冒认一事,经此一遭也定会极力劝她回乔府认亲。
阿宓自己…又会如何想?
……
消了小半的食,阿宓仍不能快跑,不由拉住了翠姨轻轻道:“跑不动啦翠姨。”
见她捂着肚子翠姨就知道怎么了,哭笑不得,“劝了多少次不要贪食,怜娘怎的就是记不住,这下难受的还不是自己。”
阿宓任她教训,听了话儿也只乖乖点头,但翠姨知道小姑娘下次见着好吃的还是会忍不住。
真不知这贪食的性儿随了谁。
被一打岔,翠姨就暂时把那事抛在了脑后,又是给阿宓煮消食汤又是帮她揉腹,忙活了半天,点点她的脸蛋,“怎么还像个小孩儿似的,再过一两年可就长大了,是大姑娘了。”
阿宓摇头,“不是。”
翠姨扑哧一笑,“好好,不是就不是,怜娘永远是翠姨的小宝儿。”
她原本激动的心绪都被阿宓这娇娇模样抚下了许多,开始琢磨着得把话儿说委婉些,便试探道:“怜娘,你真不准备回乔府了?”
阿宓不料翠姨又提到此事,疑惑地眨了眼,“对呀。”
翠姨深吸了口气,循循善诱,“可那毕竟是你娘亲的家,你娘亲当初就一直想回府,怜娘有机会却不去吗?”
“娘亲已经不在了。”阿宓抿着唇轻轻道,“完成了心愿,也和她无关。”
阿宓脑回路不像常人,她把生死分得很清。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她的意思约莫是,娘亲人都不在,她的心愿也就没了,就算我代她完成了本人也不知道,没有什么意义。
再退一步,说得没良心些,阿宓对生母根本就没什么感情,如果翠姨说是自己的心愿,她倒更可能答应。
话是如此,翠姨哪能想得那么开。只要想到有个人鸠占鹊巢,冒认了阿宓的名,享受着阿宓该有的宠爱和荣华富贵,她就浑身不舒服。
她道:“怜娘,你…知不知道乔府新去了个表姑娘?”
“…嗯?”
一脸茫然的模样,翠姨心有不忍,还是道了出来,“我听说,洛城不知从哪儿弄了个同你年岁相近的姑娘,冒认你的身份去了乔府,如今已经被乔府认下了。”
阿宓睁大眼,也没料到还会有这种事。她不在意权势富贵,所以一时还想不明白为什么洛城会这么做。
翠姨当她受惊了,安抚地拍了拍,“不怕,假的真不了,只要到时拿着耳坠,再由我去找大夫人,他们定然知道谁是冒名顶替。”
“…为什么要去?”
话一出,换成翠姨吃惊了,“自然是要让乔府知道,你才是真正的表姑娘了。”
阿宓想了想,慢慢道:“那儿并不好,有人代替,也没什么呀。”
她说得一脸天真,翠姨都要被她弄呆了,是什么给了姑娘乔府不好的错觉?她原先以为,姑娘不认亲是因为太依赖沈大人、加上怕生才如此,无论如何都没想到是这么个理由。
恍惚间,翠姨隐约意识到,阿宓的认知肯定在哪儿出现了偏差,好像…许多事她和常人的看法都不一样。
常人就算再不在意,但知道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别人霸占了,怎么也会生气,阿宓却不,她反倒高兴有人帮自己?
这已经不仅仅是心胸宽广四个字可以解释的。
“乔府…为什么不好?”
阿宓歪了脑袋,不答了。她信任濡慕翠姨不错,可脑子里也有根弦告诉她,前世今生的事是不可以叫他人知道的。认为乔府不好的理由当然是觉得乔府和公子太近了,将来会毫不犹豫地为了公子舍弃她。
大人就不会这样。
翠姨苦口婆心地劝了许久,也问了许久,除了在那几句话上重复打转,再多余的阿宓一个字都不说。
翠姨这时候有些恼小姑娘继承生母的倔性子了,怎么一个两个都如此,当初姑娘倔着不肯打掉阿宓也不肯供出阿宓生父,如今阿宓又倔着不肯回乔府,任别人占自己位置,难道这母女两个生来就和乔府不对?
不过她说到最后,阿宓也明白了,“翠姨不喜欢有人冒认我。”
“当然。”翠姨头疼,“怜娘,你就算此时不想认,也总得给自己留条后路。乔府就是你的后路,如今被别人占了,这怎么行?”
她补充道:“况且还不知那洛城弄这一出是想做什么,你想想,他寻人来冒认你定是不怀好意有所求,我想他人定也到了京城。万一哪日他碰见了你,知道你就在同一处,肯定要担心你会去乔府给他捣乱,洛城那样的人,什么做不出?怜娘不想到时整日担惊受怕吧?”
阿宓对洛城有种天然的畏惧和抵触感,那是在洛府的十三年养出的,非一时半刻能够消除。翠姨提到他,也着实让阿宓听了进去。
她沉默了会儿,手不自觉缠上了袖口,声音细细软软,“我知道了,翠姨。”
她明显不情愿回乔府,却又害怕洛城,小脸微白的神态让翠姨心疼,“翠姨并非强迫你,只是怜娘要自己想清楚,大人不能护你一生一世,你也不想因为洛城,一再麻烦大人吧?”
阿宓点了点脑袋,怔怔地往回走。
她这样沉闷的模样少见,直到见了沈慎也没有轻快,更没有出声,还是沈慎先放下折子,沉声唤道:“阿宓?”
“…嗯?”小姑娘又呆呆地往他的方向走,差点撞到桌面,被沈慎的手挡了一下,“大人。”
声音也是轻飘飘不着力的。
“怎么?”沈慎转过了身子正对着她,半张脸掩在烛火阴影下明灭不定。
阿宓有那么几息没声音,沈慎要再问时,娇小温软的身体忽然就扑了过来,他下意识接住。
这已经不是沈慎第一次抱她了,但每次总能有不同的感受。如此刻,小姑娘格外低落的模样让他很不习惯,便抬手轻轻抚了抚,又放低语调问,“何事为难?”
虽是这么问,他心中也猜到定与乔府有关。
沈慎不熏香,身上并没什么特殊的气息,阿宓却很喜欢这种“清爽”的味道。她又把自己埋在沈慎怀中许久,小小的身子整个都窝进去了,脑袋贴在结实的胸膛上,耳朵偶尔抖一抖,能清楚听到那沉稳有力的心跳。
“大人…”阿宓开口了,“有件事阿宓不想做。”
“那就不做。”当真是十分任性的回答了,不过这也是沈慎暗中给小姑娘的底气。
阿宓摇摇头,“也不想一直给大人添麻烦。”
她知道大人很忙,每日休息都没几个时辰,她不想添乱。
沈慎意味不明地“嗯”了声,缓缓道:“能让我感到麻烦的事,不多。”
“唔?”阿宓呆呆仰头,有些懂了这意思,又不大敢确定。
沈慎不得不点得更明白,“你又怎知我会觉得麻烦?”
从遇见山匪时看也不愿看一眼这小姑娘,到如今做什么都喜欢带着小姑娘、纵着她,这期间仿佛也就隔了没几天。叫沈慎自己来答,他都答不出其中缘由。
阿宓皱皱鼻子,仍不想把事情都丢给大人解决。她心知,其实翠姨也是很想自己认祖归宗的。
陷入了纠结的小姑娘眉间都有了浅浅的沟壑,令人看起来十分不顺眼,沈慎把它抚平了道:“车到山前必有路,凡事不必太早决定,苦恼亦无济于事。”
阿宓何尝不懂得这些道理,她犹豫着点头,“大人说得对。”
沈慎继续任她在怀中躺着,视线凝在烛光上。
他自然不想让阿宓回乔府,但也明白翠姨的顾虑。阿宓的身份,他也不会让冒名之人强占太久。
即使那是阿宓自己不想要的,也不行。
……
认亲一事就暂时捺下,阿宓自己不想回,沈慎不想让她回,在两人的合力下,翠姨就算再着急也没用。
唯一让她感到欣慰的是,沈慎第二日对她说的几句似是而非的话似乎在表明,他不会一直让阿宓的身份被旁人霸占。
有这个保证,翠姨怎么也放下了半颗心。她之所以激动也就是担心乔府会彻底认下那个冒牌货,以后姑娘想认回去的时候岂不是会被人倒打一耙。
这点上翠姨和沈慎的认知倒是出乎一致,是阿宓的东西,就算她不要也只能摆在那儿,谁都不能抢。
不过,沈慎比翠姨想得更深一些,毕竟他知道阿宓很可能是先帝的女儿,也就是公主身份。假如…这件事其实洛城也知道呢?那么洛城借机找了个冒牌货来,其心思就很深了。
先不说少帝会不会承认这个妹妹,只先帝唯一的女儿这个噱头,就能带来许多意想不到的好处。
洛城…沈慎轻扣桌面,脑中闪过调查得来的种种信息,用他曾圣前失仪不能入京这个理由,恐怕已不足以驱逐他了。他既然能进京、敢进京,定然有相关准备。
想到阿宓对此人隐隐的畏惧,沈慎脸上闪过杀意。
他并不介意手下多一条亡魂。


第35章 銮车
“怜娘, 怜娘。”温柔的手轻拍阿宓脸蛋, 力度太适中,反倒让她吧了下嘴睡得更香, 呼吸下湿润的气息打在翆姨掌心, 让她倍觉为难。
还是狠了心揪上那白嫩的小耳朵,“怜娘, 你忘记昨儿答应大人什么了?”
大人?阿宓眼睫抖了抖,视线朦朦胧胧,隐约想起了什么。
昨夜大人回来得很晚,他说,京城这个时节暑气太盛, 陛下受不了,要去凉山行宫避暑。
勉强支起了眼皮, 阿宓记忆渐渐回笼, 想到了昨夜大人就收拾好了行李进宫, 他要在宫中同陛下一块儿出发,嘱咐阿宓必须在辰时正队伍经过沈府时站在门口等候,会有人来接她。
“啊”阿宓一个咕噜差点滚下了榻, 被翠姨拦住,急急道, “晚了, 翠姨, 我们要迟啦。”
“不迟。”翠姨含笑看她, 就防着阿宓会赖床, 所以她早就收拾好了一切,并且提前了半个时辰来唤人。
阿宓松了口气,又见翠姨都为她备好了水、衣裳和早膳,顿时抱着人就蹭了会儿。
翠姨又是喜爱又是带点儿自豪的担忧,要离了她,怜娘可怎么生活呢。
认真拾掇好了自己,阿宓和翠姨两人被管家带着站在府门前静静等候。
少帝几乎每年都会去行宫避暑,只是去的地儿不同罢了。他吸食的“神仙粉”就有令人体热难耐的作用,冬日尚且时常裸足敞怀,夏季简直就是要他的命。
不止是少帝,大臣们也受不了京城的三伏天,这种时候绝对不会逞什么英雄义气非要留下,每回避暑基本大半个朝堂的人都会跟去,差不多相当于所有人都挪了个地儿办事。
来接阿宓的果然是青衣卫中的熟人,周大一手就揽过了所有行李,还忍不住瞪眼,“怎么就这么点儿东西,你还是个姑娘家吗?”
他见到的那些贵女,只一人的行李就要装一个马车,阿宓和翠姨两人加起来才三个袋子,都叫人有些不适应了。
周二笑了笑,为阿宓指路,余光不动声色地打量她。沈慎变化太大了,旁人看不出,像周二这等了解他的心腹早就有所察觉,就好像冰山突然有了温度、木人突然有了灵魂,这种变化不得不让周二对阿宓多注意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