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及到这桩隐秘,阿悦顿时沉默下来,小心翼翼觑着魏昭,见他神色实在没什么不对劲,半晌后才道:“那阿兄拿着他们的玉牌,要做什么吗?”
“没甚么。”魏昭道,“偶然得到罢了,阿悦想知道,当初这一族因何没落吗?”
“为何?”
魏昭淡淡道:“因为他们当初和魏氏一样,意图推翻前朝取而代之,可惜火候未到,先得罪了人,以致不得不举族迁移。”
连这个细节都这么像,阿悦越发确定魏昭说的就是荀温原来的家族了。
只是,他突然关注这些到底是不是因为荀温?阿悦不得而知,因为魏昭似乎不准备继续解释了。
“阿兄,你…”
“时候不早了。”魏昭突然道,温和看来,“阿悦不是才说白日玩累了吗?现在就早点歇息罢。”
“唔…。”阿悦下意识明白这件事即便追问了也不会得到答案,便顺着魏昭的意躺了下来,没过多久又被他微微揽住。
小雨淅沥,声音隔着车帘,淡化了滴答的清脆,却是催眠起来。阿悦闭上眼,听着雨声,边感受到身边沉稳有力的心跳,在这种无比熟悉的安全感下陷入沉睡。
魏昭则闭目片刻,忽然抬手将那把玩许久的玉牌从车窗那儿一掷,丢进了黑夜的林中,也许立刻就会因雨水被埋在泥土中。但之后种种,他已经不关心了。
……
抵达游城时,天气极好,万里无云,是临安城少见的好天气。
阿悦都没见过未来要居住两三年的屋子,就先迫不及待地拉着魏昭去了海边。
她没有亲身去过海边,以前只在书中和视频中见过大海,这会儿能亲眼见见这时候毫无污染的大海,也是一种惊喜。
游城不愧为魏昭特意为她们选的休养之所,海边不像其他地方混浊,而是碧蓝色的,不过浪花颇高,一个浪头打开,稍不注意就湿了半身。低头看去,隐隐还能望见海边浅水总游动的一些小鱼,被阳光折射出各色光芒,美得耀眼。
暖阳下即便踩在海水中都不会冷,阿悦还没能得到踩在海水中玩乐的许可,不过不妨碍她想象那种惬意的感受,双眸明亮无比,“在这儿住,不用说两三年,二三十年也很好啊。”
魏昭早料到她会有这反应,道:“这便忘了临安了?”
阿悦咳一声,“本来临安也没什么可记的嘛,之所以让人不想离开,还不是因为里面的人。”
灵机一动逃过小劫,阿悦站在搭建的凉亭中挽过耳边发丝,垂眸就瞥见肉肉从远处奔来,嘴中还叼了什么。
凑近一看,才发现它叼的居然是一条拇指粗细的蛇,看样子似乎还是海边抓到的。
莲女惊叫着先把蛇拍走,训道:“怎么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叼来。”
肉肉汪呜一声,不解地看着她,又瞄了眼好笑望着它的阿悦,不管了,紧接着双爪开始迅速刨洞。软绵绵的沙子很好刨,眨眼间就挖出一个深坑来,像是彻底解放了天性。
魏昭看着肉肉,就仿佛看到阿悦在这儿待了一段时日后的模样,不由叹一声。
“怎么了?”阿悦压制着想要跑下去玩儿的心,也没真正忽略魏昭。
“它恐怕已经不大认得你了。”魏昭指着刨坑刨得欢快的肉肉,沉沉道,“我有些担心,过几月再来,阿悦也会不记得我。”
“…”转了个弯,阿悦才发现魏昭分明是在笑话自己,脸上迅速飞上一抹晕红,掩饰性地咳了咳,“阿兄放心,你定下的每半月一封信,我就是想忘也忘不了。”
她给魏昭提了要求,魏昭可也给她交待了不少事。本来说是十日一封信的,被阿悦好说歹说延长到了半月。
不仅如此,魏昭有样学样,也说了些让阿悦不许接近那些年轻英俊的郎君之类的话,听得阿悦好笑得很。最终两人身上各自放了一份“协议”,其中的内容如果被外人看到只怕要笑掉大牙。
“海水到底偏凉。”魏昭道,“阿悦可以去玩,但要注意节制。”
阿悦嗯嗯点头,听着魏老婆婆嘱咐。
他们已经走出凉亭,走在干燥的沙地上,侍从们也跟得远了。
海边住了几户渔家,房屋上有炊烟升起,这才让人想起,已经到午膳的时辰了。
一道栅栏打开,小娃娃提着木桶走了出来,似乎要去海边捡些什么,哪知道迎面就望见了朝这边走来的魏昭和阿悦两。
小娃娃睁大了眼呆在原地,半晌木桶咚一声落地,孩童稚气的声音响起,“仙女姐姐!”
他小心翼翼跑近几步,但不敢真正靠近,怯生生又期待地看着阿悦,“你是仙女姐姐,对不对?”
“对呀——”阿悦毫不心虚地应下,且被夸得美滋滋,“你好聪明呀,这个仙丹送给你。”
她手中摊着一粒做成丸状的酸梅糕。
小娃娃犹豫地看了看高大的魏昭,又看了看阿悦,终于在她鼓励的目光下接过药丸,立刻欢呼雀跃地往回奔去。
魏昭含笑摇头。


第88章
阿悦就这样在游城住了下来, 一同休养的还有文夫人和王氏, 正如她之前所言,宫里还真就只剩下魏昭一人了。
最初文夫人准备留在宫里帮孙儿管理宫务,但魏昭以请求她照顾阿悦的理由让她不得不也跟着来了。她了解魏昭的用心, 也因此更加心疼这个长孙。
为他人着想似乎是魏昭与生俱来就懂得并擅长的事,只要是他真正在意的人,都能感受到他这种无微不至的体贴与温柔。
文夫人并不是喜欢多想和后悔的人, 但在游城和魏昭分别时, 想到阿悦的心疾和长孙的操劳,她脑中忍不住划过一个念头:如果…如果当初没有颁下那道遗旨, 也许如今阿悦和阿昭都可以更轻松些。
但那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她知道两人如今挑明心意已经到了两情相悦的地步, 也算是一种缘分。
真正落脚后, 阿悦在游城玩得乐不思蜀,几乎每日都要去海边走一趟。她不能亲自下海, 自有侍卫去捕捞各种她想要的珊瑚和鱼类。附近渔民的几个小娃娃也和她熟悉了, 见着她就甜甜地喊“仙女姐姐”。
大概是海水养人,这些小娃娃的眼睛都特别大,水汪汪的。其中有个特别小的小女娃才刚学会走路, 生得粉雕玉琢, 时常颤颤巍巍地跑到阿悦身边, 一把往她扑来, 让她几度差点儿把持不住要把人抱回去。
附近的渔民不知她身份, 但看她的气派穿着和随行的仆从也知道身份不凡, 并不怎么敢接近,也拘着家中的娃娃,所以一般也只有趁父母不注意时,这些小可爱才能偷偷溜来找阿悦。
对待附近的“邻居”,阿悦没有特意亲近,保持了一段距离,只是对这些才几岁大的小娃娃特别亲近。时日久了,当地人也慢慢知道这儿来了几位贵不可言的夫人,连太守都要多敬几分,逢年过节必会备上大礼送来。
太守府奉上年节礼后,这几位夫人也会派仆从到附近尤其是海边去分发赏礼,一些渔民投桃报李,出海时打到什么稀奇的物件也都会送到这儿来,往往还能多得一份赏金。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阿悦算是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绥朝同海外的国度来往并不频繁,海上商贸便也不兴旺,商贾大都靠内陆河流贸易,是以临海而居的城郡总不如那些地广土沃之地富庶,大都堪得温饱而已。
温饱之余也只能多想些该如何存粮,民风格外淳朴。阿悦在这儿待的几年,人情来往只有少许,勾心斗角更是没有,无需计较得失、思忖利益关系,心情疏朗下又有得天独厚的气候温养,兼之奇药调理,不仅心疾得到缓解,身量也开始迅速抽条,愈发窈窕。
因在海边,游城风云不测,常有暴雨,昨夜伴了雷鸣入睡,没想到今早外边依旧是连绵大雨。
这种天气街市基本都无人,习惯各自待在家中,阿悦便也睡了个懒觉。
待檐下滴雨声慢慢小了,床下肉肉也开始叫唤,她方睁开惺忪睡眼,随手挑开一点儿床帘,懒懒道:“慧奴,梳洗罢。”
细细听去,少女声音己基本褪去稚气,有种吴侬软语的娇糯,闻之心怜。
慧奴侍奉阿悦洗漱后,帮她梳着长至腰际的乌发,轻声道:“主子的发又长了许多。”
“嗯。”阿悦偏首瞥了眼,“太长了也碍事,真想修剪些。”
慧奴笑了笑,“这可不好,主子的发又长又黑,可以梳好些发髻呢,到时候用簪子一簪,绝不会碍事。”
阿悦也就说说,真要修剪,恐怕外祖母第一个不同意。
莲女端了蜜水进屋,阿悦喝了小半杯,就静静看着二人帮自己梳发髻。
铜镜基本能照出六七成人影,映照出的少女雪肤香腮,乌发微散,一双杏眼格外得乌黑水亮,柔软的轻纱披在身侧,点点微风顺着窗缝溜进,吹得轻纱拂动,愈发飘然。
即便阿悦自己每天看着,都觉得镜中少女实在太美,看到她,你仿佛就明白了何为冰肌玉骨、绝色天成。
连阿悦都如此,随身侍奉的莲女和慧奴就更别提,她们不至于像旁人那样看呆,但致力于每日都把自家主子打扮得更漂亮。阿悦不喜欢太过累赘的头饰,她们便自己钻研出了许多新式发髻,每日梳一种,根本不重样。
今日梳的是她们改良后的惊鸿髻,配了条藕荷色对襟襦裙,腰悬玉坠香囊,耳上也垂了一对精巧的珍珠耳坠,清新脱俗。
妆扮好后,阿悦托腮欣赏了会儿自己,忍不住道:“真好看。”
两个侍婢偷笑,莲女道:“主子自然是最好看的。”
她们可不是故意讨好,这两年主子每次去街市转一圈,就不知要收到多少郎君的“芳心”,那些郎君们再一打听,美人竟已早早成婚了,无不唏嘘慨叹,更甚者差点要去找这位传言中的夫君决斗了。
好在府上有侍卫把守,太守府那儿也时常派人在周围巡逻,避免了一些事的发生。
阿悦脸皮也厚了许多,毫不谦虚地受了,又可惜道:“今日大雨不能出门,唔,便去阿嬷房中转转吧。”
打扮得如此漂亮,不出去走两圈总觉得亏了,阿悦说着就往廊下走去。
雨水滴滴答答,沿着琉璃瓦落下,将水洼砸出圈圈涟漪,空中满是雨水特有的气息。阿悦站在木阶上看了会儿雨景,想到前几日魏昭传信,说临安城及周围又开始阴雨绵绵,来往游城路途的几座城都在涨水,必须及时围堤泄洪,去游城的日子不得不后推。
阿悦对此不至于置气,担心的也是魏昭的身体,怕他又会通宵达旦去处理这洪水之事,更怕他会亲自去督工。
算来,两人已经有六月未见了。阿悦数着月份,思绪幽幽,因淅沥的雨声愈发绵长。
初见魏昭时,也是在那样细雨连绵的日子。阿悦依然记得轻舟微荡间,她一睁眼,望见的就是那样一位清隽如玉的少年,仿佛整个天地都变得慢了起来,足以让她看清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温柔含笑的眼。
从初见到现在,于她而言最深的印象依然是初见那次,大概是因为那会儿刚逃出虎口,而沉稳温和的魏昭给了她太多的安全感。
唉…阿悦收回望着雨景的视线,幽幽叹了口气。
好想阿兄啊。
***
御书房内静谧无声,九英自外入屋,小徒弟收起了伞,轻声问:“师傅,是不是该去给陛下布膳了?”
“去罢。”九英想了下时辰,“等会儿我去和陛下说。”
他受三位主子所托,可万万不敢怠慢陛下的身体,即便可能因此打扰陛下被责罚。
轻步入内,九英先勾了脖子望去,想象中的那道身影却不在书案,而是去了窗边。他琢磨了下,慢慢移到了身后。
年轻的君王手中摩挲着什么,正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偶有雨丝飘进,沾湿衣袍。
“陛下,陛下?”九英连唤两声引人回眸,笑了笑道,“该用午膳了,这个日子这个时辰,娘娘也该用上您前些日子遣人送去的珍珠糕了,您不是说,要…”
魏昭微怔,“说的是,已经到午时了?”
“可不是,陛下看了一上午的折子呢,也该歇歇了。”九英走去合上窗。
魏昭颔首,走了两步一顿,“今日可有信?”
“陛下忘了,两日前信才到了呢,下一封得再等十多日了。”
“嗯。”魏昭没说什么,只再度抬步往外走去。


第89章
临安城的梅雨一下就是几月, 魏昭的行程一搁再搁,算来,几乎都快满一年没和阿悦见面了。
阿悦很理解他, 没有在信中抱怨过, 一如既往地同他写了平日遇到的趣事和一些开心事, 末尾写上一句:一切安好,勿忧。
魏昭看了, 如何不知道她的心意, 只是政事繁忙,他作为一国之君,并没有那么多任性的空间。
从某种程度上看,他能够任性的权利其实都用在了阿悦这儿。阿悦身为皇后,去游城休养数年, 尤其是在后宫无人的情况下, 如果不是魏昭给她一力担下, 她也无法得到这么长时间的清闲。
正是作为兄妹时多年的相处,才能让两人如今能这样彼此理解。
这期间最令人轻快的消息, 大概莫过于广平侯傅徳的妥协了。
挣扎了几年,傅徳大概深深了解到自己不可能推翻绥朝称帝了,毕竟由一个外姓人推翻皇室统治江山需要的是天时地利人和。魏昭作为皇帝不仅没有犯错,相反还做得很好, 绥朝在他的治理下国力日渐上升, 军队壮大、国库充盈, 百姓也没有什么不满, 在这样的条件下,要谋反成功的难度比魏蛟当初无疑要增加数倍。
要知道前朝那样的倒行逆施下,魏蛟都经过了十年左右才谋得大位,而且至今没有收服所有的士族,可想而知傅徳的打算就更不可能实现。更别说他还被魏昭重伤,自此要休养好些年。
事实上当初退回山东没多久,傅徳就有点后悔了,但他骑虎难下。他的“谋反”可以说是被魏昭逼迫不得不为之,如果不是魏昭一再挑战他的底线,他起码能再忍个十年,做足了准备再动手。
不过他心知自己在魏蛟的死上面动了手脚,魏昭一定不会轻易答应他的求和,所以也很谨慎,直到某次意外拿下了他们的一名大将,这才有了底气谈条件。
经绥朝君臣商议后,几个条件都被应下,傅徳再次退守,撤出了山东大部分郡县,再次成为绥朝属臣,但他有一个原则,坚决不回临安。
他又不傻,魏昭对他痛恶至极,前一脚迈进临安城,后一脚指不定就被宰了。
对此魏昭也不曾逼迫,只对使者微微一笑,“既然傅使君身体不便回临安,朕不勉强,只要按约奉还二十万兵力,按时上贡即可。”
使者带着多大的羞辱感回山东,傅徳又是如何叹气,便在此不提了。总之这场战乱结束的基调已经定下,无人不知傅徳的妥协和投降,魏昭对内用刚柔并济的手段收服了朝臣,对外还能做出这样漂亮的功绩,所有人对他心服口服。
唯一的缺陷,大概就是这位帝王至今还未有子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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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火幽幽,夏风顺着轻薄的帘子吹入,微微缓解了文夫人的头疼。
她年纪大了小毛病多,像天寒就容易骨头疼,天一热又容易头疼。
芸娘给她按着额,边道:“听说那边又在催陛下了,看那架势,恨不得第二日就蹦出个小皇子来。”
皇嗣到底是大事,也就是魏昭年轻体健,而且魏皇室中他算不上独苗,朝臣们才没有丧心病狂地催。等再过个两三年,恐怕就要天天因为这事上谏了。
“一群长舌妇。”文夫人头疼下心情不大好,自然也较平日毒舌些,“整日盯着这些事,有这等闲暇怎么不多为阿昭献几条良策?”
她不是不想要重孙,但文夫人看得开从未因此催过两人,手心手背都是肉,一个是外孙女一个是长孙,她知道阿悦身体状况,怎么也不会不顾阿悦去强行逼她。
更甚,魏昭早已考虑过这个问题,在来信中曾和文夫人商议过储君一事。魏昭认为以阿悦的身体并不大适合有孕,恐怕会加重她身体的负担进而影响寿命,所以已做好从宗室中过继皇嗣的准备。
文夫人也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考虑,支持了他这个决定,这些他们也没准备瞒着阿悦,等日后恰当的时机自然会道出。
芸娘看她脸色,小心道:“但是,皇后确实离宫太久了,也怪不得他们那般着急。”
文夫人摇了摇头,“我自然晓得。”
半年前她和阿悦都有过回临安的想法,被魏昭来信阻止,道不急时机未到,她们便只能耐心待着。
想到这儿,文夫人问,“荷花节是不是又要到了?”
“是啊,两日后就是了。”不料文夫人突然提起这个,芸娘微怔后很快道,“可惜荷花节人太多了,对您身子不好,当日倒是不好去凑热闹了。”
即便在画舫中赏荷也没什么感觉,和临河的客栈中差不多,也只有乘着小舟在一朵朵荷花中穿梭是最为美妙的,碍于身份和届时的人潮,文夫人等人在游城就没有真正享受过荷花节。
“热闹没什么,只是阿悦又得心痒了。”文夫人想着就要笑,“那日让厨房多做两只荷叶鸡,也好解解她的闷。”
如文夫人所料,阿悦确实觉得荷花节不能出去玩儿闷得很,尤其是在她收到了好些请柬的前提下。
她在游城很少交际,当地的权贵夫人大都都不清楚她身份,只知是临安来的贵人,所以每逢这种节日宴会都会给她送上请柬,去是赏面子,不去她们也不会计较。
阿悦曾去过两次,一次是太守夫人办的名画赏,一次是一名颇有才名的夫人开展的文集谈。前一次让许多人见到了她这位传言中的贵人的真面目,第二次则收到了不少给她介绍佳婿的邀请。
做过已成婚的解释后,大部分人都已退却,但也有小部分根本不信,毕竟她年纪太小,他们认为不过是搪塞之词。连现在,阿悦偶尔都还能收到一些年轻郎君作的诗词,倒并非什么露骨暧昧的思恋之类,而是纯粹夸赞她的容貌。
文夫人都未曾因此生气,阿悦也只觉得有趣,还选了一些佳句写在信中寄给了魏昭,魏昭也只道这些人诗才确实不错,等他哪日去游城要去见识一番。
“主子,门房那儿又放了一封信,好像又是诗。”莲女在她的示意下打开,惊讶了下,“这次是两首。”
“读一读。”阿悦饶有兴致地搁笔,她最近找了一本数学题集,里面有很多题型都很有趣,有些知识超前且实用,而且已经涉及到了方程领域。
她现在做的这道题,大部分都需要用高次方程来解决,以前阿悦在学校就学过方程,但是没能深层次地学习,没想到竟在这儿更进一步。
事实上前些日子她已经做出了一本书坊出的题集,并且按照原著者的要求把其送了回去,引起了那人极大的兴趣,两人凭借题集来往,已经算是半个好友。
她这会儿沉浸于数学,偶尔来两首诗调剂心情也不错。
“荷叶罗裙一色采,芙蓉向脸…”莲女的声音很清脆,读诗词时让听者很是享受,阿悦听着就露出笑来。
几日后就是荷花节,这诗就是在邀请她去参加。
莲女道:“去岁赏梅主子就没去,看来他们很是失望,至今还念念不忘。”
“到时候在客栈里包间厢房看看好了。”阿悦把信纸接过来,她早见识过外祖父、几位舅舅和魏昭的字,寻常人的字再好在她看来也很是一般,这封也不外如是,但里面的心意让人很受用。
这儿民风淳朴,连这种“追求美人”的方式也很可爱,她不曾给过回复,不过碰到好诗都会让人摘录下来,到时候看能不能合成一本诗集出书。
“咦主子,这背面还有画呢。”莲女翻过来看了看,“可惜只有三分相似。”
真正亲眼见过阿悦的人不多,大都是一传十、十传百,她的容貌在这些人的口中有时娇俏可爱,有时端庄大气,有时还妩媚娇艳,这幅画中的人看着就清冷无比、仙气飘飘,冷不丁看上去,还以为是观音像。
阿悦越看越好笑,重新低头做题时评价了句,“这些人倒真是可爱。”
不过论最可爱,还是要属阿兄收到她特意写的“情诗”的反应…笔慢下来,阿悦的目光不知不觉望向了远方。

荷花节这日,太守夫人没有像往年一样上画舫赏荷,而是包了一间客栈,带着自己两个女儿去了临河的厢房。
女儿好奇问,“阿母素日不是最爱亲自去采荷,怎么这次就在旁边看热闹?”
毛夫人笑了笑,“有位夫人要来赏荷,你与她年纪相近,应该容易亲近些,不过记得要尊敬些,切记不可失礼。”
大女儿一听就猜到了很可能是那位传言中的夫人,听说不仅年纪小而且生得极美,仅露了一面就让人魂牵梦萦。二女儿才七八岁大,好奇眨了眨眼,“和阿姐年纪差不多大的夫人,那成婚也太早了呀。”
毛夫人但笑不语,其他人无从猜测那几位夫人的身份,她身为太守夫人却是能摸到一点线索,从夫君那敬畏非常的态度和年纪还有深居简出的的习性,多少能猜到一点。
闲聊间,有人道:“夫人,外面有位殷夫人求见,可要让她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