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微真人看了眼二人,先说了一句令人听不懂的话,才对魏昭道:“紫气萦身,贵不可言,这位善人命格极显,当生来尊贵,乃真龙之象。”
话落,魏昭阿悦还没反应,魏俞先吹捧起来,“不愧是真人,一眼就能看出兄长身份,且句句属实。”
魏昭微微一笑不作评价,于他而言这实在没什么特殊,只要稍微有眼力的人就能推测出他的身份。魏俞大概是之前就被清微的本事折服,这么点小事也能如此激动。
“真人,你再看看我这小嫂嫂?”
真人的目光移来,阿悦静静站在原地,不躲不闪,想知道他能看出什么来。
清微真人仔细看了片刻,而后淡然的眉眼皱了起来,片刻道:“不好说。”
众人惊讶,“什么不好说?”
看他的模样,莫非算出来的不是什么吉兆?
清微真人并不回答众人疑问,而是先坐了下去,提笔在纸上写了一字,又闭目冥思数顷,兀得一掷笔,长叹一声。
最为紧张的当属魏俞莫属,他是真心信服清微,“到底怎么了?还请真人明示。”
可清微真人虽然说是道士脱离世俗,可也不是傻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怎么可能说出对皇后不利的话,只道:“皇后之相不同寻常,贫道还需回去翻阅古籍,一日后方能答复。”
“是吗?”阿悦对此只好奇了一瞬,很快就兴致缺缺了。
清微真人说一日后再给答复,阿悦也没说要不要,在泰王府用了午膳后就随魏昭回宫了。
不过魏昭倒是颇有心事的模样,抚着她的长发久久不语。
“阿兄不会还在想着那位真人的话吧?”阿悦抬首看他,“我原来和荀先生学过一点,所谓的堪相也不过是一种推测罢了,聪明些的可以推得远些,再不济,也可以说些讨巧而无错的话。”
“我想的不是这个。”魏昭握住她的手,“今日外出,阿悦有没有觉得哪儿不舒服?”
“…”阿悦无言,“阿兄,我不是琉璃娃娃一碰就碎,你到底怎么了?”
魏昭这种毫不果断的模样实在叫她怀疑,可到底没有想到太医头上去,只心疑魏昭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开始患得患失。
“大约是年纪大了。”魏昭没什么诚意地弯了弯唇,“胆子变小了。”
阿悦忍不住笑了,紧紧回握住他的手,让他安心些。
魏昭的胆子自然不可能小,但在第二日收到魏俞派人传入宫中的信时,眼皮着实狠狠跳了下。
这是清微真人给的答复,信中道:恶疾缠身,早亡之相。欲化解此劫,可寻三日后申时三刻入临安城北门者。
第84章
午后艳阳高照, 长街中行人川流不息, 挑担叫卖者从城门口直到赶集区坐了一路, 充满了市井气息。
酒馆二楼临窗处,青衣男子饮了口酒, 偶尔瞄一眼城门,手心颠着颗花生米,“还有半个多时辰了,你也注意些。”
“不就是看人么。”他身边的人也跟着喝了口酒, “严总管这是提的甚么奇怪要求, 非得找申时三刻进城门口的人, 莫非是他命中贵人不成?”
青衣男子嗤笑一声, “说你蠢还真是不聪明,严九英一个无父无母的阉人, 也不敢结|党营|私,能有他自己什么事?也不想想他平时都是为谁办事。”
身边人恍然, “你是说——”
得了眼神, 他大悟, 神情都收敛了些,“我说你平时看不惯严总管, 这次却怎么主动接下来了呢,阴险啊阴险。”
青衣男子对这评价满不在意,往嘴里丢了几颗花生米, “陛下不亲自叫人, 反而交给了严九英, 可见这事隐秘。你嘴巴给我把严点,走漏了风声我可不给你兜。”
两人贫嘴片刻,很快打起了精神,聚精会神注意着城门口。
半个时辰对他们而言并不难捱,越临近申时,城门口的人流也越小了,更便于观察。
终于,申时三刻一到,两人同时一凛,目光灼灼盯着城门,然后齐齐一愣,因为缓缓进城的,竟是一辆马车。
他们飞快下楼去,经过一番打听,顿时哭笑不得,那马车里坐的不是其他人,正是便服回京的宁左监和荀使君,听说里面还有他们带回的一个好友。
两人内心嘀咕,九英交待的时候也只是说找到这个时辰进北城门口的人,也没说明一定是一个人,这可怪不了他们。
跟在马车后面一段路程,见它的架势像是要径直往宫里去,两人连忙准备转道,先把这个消息呈上去。但就在他们即将离开时,马车后帘突然掀开一条小缝,一道冷厉的目光直射而来,让当了侍卫多年的两人瞬间一个激灵,差点下意识拔刀。
回过神才面面相觑,同时想道:不知那人到底是谁,竟有那样的杀气,瞧着就不像善辈。
有了这层思虑,两人向九英禀报时特意把这点说了遍,随后也被九英如实告知魏昭。
“哦,还带回一人?”魏昭挑眉,“看来他们马上要进宫了,先摆驾文正殿。”
起身迈下玉阶时他脚步一顿,“皇后今日做了什么?”
“娘娘在陛下您起榻后半个时辰醒,用了早膳后陪太皇太后抄了会儿经书,随后去舞乐坊看了新编的舞,又到御花园走了圈,就回寝宫了。这会儿的时辰,应当正在午后歇息。”
“睡得太久也不好。”魏昭道,“让御膳房送一份绿豆汤去,顺便着人把前几日得的那几本书也一起送去。”
九英一一应了,暗笑陛下越来越有老嬷嬷的潜质,这样无微不至地照顾皇后,连夜里都要惊醒几次来给掖被子,怕是亲爹都做不到这么体贴。
噢,陛下年长娘娘十二,再大几岁确实差不多可以当爹了:)
他内心活动极为丰富,脚下生风地吩咐完这些事,就迅速地跟着魏昭去了文正殿。
宫婢刚摆好茶水,果然有內侍报那几人求见,立刻被允了。
以宁彧为首,三人被內侍带着在曲折的长廊绕行,恍然发觉,宫里这几月间竟是变了好些模样。
很快,宁彧想到这些变化应该是帝后大婚所致。原本皇宫几处显得偌大空旷,也不免冷清。像这样添上一些喜气洋洋的装饰,立刻就变了感觉。
行走间,他不免出了神,想到几个月前和那个小少女蹲在树丛中面面相对的模样。那时候他对这桩先帝指定的婚事并不看好,而魏昭时而给他的态度也令他觉得,这位陛下纯粹只把翁主当妹妹看,绝非妻子。
他对少女本就有极其微妙的好感,又向来喜欢顺着心意走,所以在那晚直接而大胆地说出了那些话,等待回复。
可惜没能等到回复,人先被设计掳走了,再往后,更是直接被陛下带回了临安准备大婚。
这场大婚来得迅速而出人意料,让宁彧惊讶不已,他至今也无法想象,这两位会如何以夫妻的身份相处。
“到了。”內侍轻声唤回几人思绪,“陛下就在里面,几位请进罢。”
三人依言入内,走在最后面的男子却被拦住,侍卫走来搜了下他全身,确定没有利器才放行,“我等也是为陛下安危着想,请这位郎君谅解。”
男子眉头疏朗,“无事,这也是你们职责所在。”
等他彻底入内后,这侍卫皱了皱眉,对身边人道:“方才摸骨,这人武力确实不低,又极为警惕。多派几人去暗中看着,只要有异动就立刻拿下。”
魏昭站在上首等候几人,见了他们笑道:“朕的大功臣回来了。”
三人齐齐行礼再起身,宁彧先道:“陛下谬赞,此次若非有荀君妙计在先,臣等也无法那么快成功。”
“嗯。”魏昭也不吝对荀温的夸赞,“荀卿确实居功至伟,应赏。”
荀温倒很低调,外出任太守的几年,似乎把他身上之前莫名生出的锐气都磨平不少,取而代之的是愈发沉稳的气度。
其他人如此想,唯有荀温自己知道,他是忌惮魏昭,忌惮自己的儿子。
是的,在荀温心中,魏昭仍是他的亲子无疑,但他不会再像从前那般被这意外之喜蒙蔽了心智,以致得意忘形。当初若非他急中生智及时止损,只怕早已经被毫不留情地处置。
魏昭生长的二十余年,他们父子二人都没相处过,如果冒然去相认,得到的恐怕不是一步登天,而是直接升天。想明白这些,荀温不仅没有因魏昭待自己的冷漠而生怒,反而大喜,因为在他看来,这样的性情简直就是继承自自己,更加证明了魏昭和他血脉中的关系。
即便暂时不能相认又如何?反正他自己知道,这个位置上坐的是他刘氏子孙。
“宁卿虽在信中介绍过攻城之法,到底不甚详解,既然荀卿在此,便仔细和朕说说罢。”
荀温便不厌其烦地同人第无数次介绍起他当初想的法子来,这方法使他们活捉了傅文琛,而后又用傅文琛换回了山东一半的属地。
魏昭沉吟,转向保持沉默的第三个人,“这位就是你们在信中所说的,提议用傅文琛去换地并亲自去和广平侯商谈的人?”
“是,陛下,这位连二郎君的父兄皆在一年前战死,又冒死立下此等大功,如今已经无亲无故,臣等便干脆把他带回了临安,想来对陛下应该大有用处。”
“这等英雄,自该重用。”魏昭走下来,同这位连二郎君面对而立,见他不卑不亢,只微微低下了头以示敬重,笑了笑道,“想来连二郎君身手很不错,胆敢孤身一人去广平侯府中当说客。”
说完他出其不意突然出手,直攻此人下盘。连二郎君的确意外了一瞬,差点被扫倒在地,但很快就往后一仰稳住身形,同时跃起,按住魏昭一肩往他后背击去——
两人突然间就在这文正殿打了起来,饶是宁彧都没想到,看出他们拳脚来往间并无杀气,便和荀温一起后退,给两人让出了足够的位置。
魏昭很久没遇见过这样让他打得酣畅淋漓的对手了,在练武场对手虽多,但多少都会碍于他的身份不敢出全力,上一次打得这么痛快,应该还是登基的第一日,他逼傅文修出手的时候。
这人的拳脚也很好,不过和傅文修的路数并不同,完全是两种打法,不像是能出自一人之手。
其实连二的身高体格都和傅文修有所察觉,但魏昭早已知晓他手下那位郑叟不仅精通医术,更会许多奇淫巧技,恐怕易容和稍微改变身高于他而言并非难事。
魏昭之所以怀疑连二,一是因清微真人的那则“预言”,居然正好就应验在了这三人身上,使他原本只有五成的信任直接降到了两成;二是此人进殿的那一刹那显露出的气势令他有点熟悉,便有了这次试探。
片刻后,两人气息都有些不稳地分开,按局面是魏昭略胜一筹。
九英连忙奉茶递上手帕,悄声问,“陛下,这人——”
魏昭微抬手,算是无声的阻止。
连二从怀中掏出了一瓶药先吃了一粒,慢慢平复了气息,“不愧是陛下,小民心服口服。”
“你有何旧疾,还需吃药?”魏昭问。
“哦。”连二再次掏出药瓶,很坦然道,“老毛病了,一旦动手了就止不住热血沸腾,非得发泄一番才行。为免冒犯陛下,小民只能吃药平歇。”
这样熟悉的病。魏昭目光更加奇异了,不着痕迹地扫过他,最终一颔首,“你立下这等大功,可有什么奖赏想要?”
“任凭陛下决定。”
魏昭一笑,也不再说什么,“你近日就先安置在宁卿府上罢,朕会再传你。”
“多谢陛下!”
战事禀报后,见天色尚早,离晚膳还有点时辰,魏昭便先带着这几人在附近的池边走了走,顺便再问问其他事。
不谈朝堂政事时,魏昭是个很好相处的帝王,他甚至都没有什么架子,有时候君臣相处起来就如同寻常好友。
他和宁彧私底下就差不多是这样,荀温和连二落后一步,听着他们对这池子里的话评头论足,再由花说到节日,再说到往年的赋税。
荀温暗暗看了几眼,心道可惜之前踏错一步,不然如今他也可以自然而然上去插几嘴。
说起来宁彧甚至都还未及冠,就已经得到天子这样的重用,他的未来不出意外就是朝堂的中流砥柱,炙手可热。饶是荀温都很欣赏这个小辈,一路行来,已经决心要交好此人。
连二对这些没什么兴趣,他看起来甚至对权势都兴致不大,从他不讨要任何赏赐又能出全力和魏昭对打也能展现一二。
几人驻足在亭中,连二便百无聊赖地看着水底倒影,里面有张端正的脸,五官大气,称得上一声英俊。但他挑动了两下眉毛就很漠然地移开了目光,完全没有看到自己的感觉。
池中水波荡漾,映着天光树影,很快又映入了一抹娇妍的红。
阿悦恰巧也逛到此处,在池子的另一边瞧见了他们。
魏昭抬眸看去,微微一笑,与宁彧道了一句后就往阿悦那边走去。
年轻的帝王和他年少的皇后站在了一块儿,纵使身高稍有差距,但两人间亲密无间的氛围完全足以令人忽略这种细微的不协调。
连二第一次正了目光,不觉间望了片刻,他问宁彧,“那是何人?”
“自然是皇后。”
“喔。”连二点头,喉头滚动了下,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道,“她真美。”
第85章
“大胆狂徒, 竟敢一直盯着主子看。”太皇太后生辰这日, 人人忙碌间, 莲女和慧奴这等贴身伺候的人自然感觉到了有人在一直盯着这个方向,循着视线望去,是一位完全陌生的男子, 而且被她们发觉后也不曾收敛。
这么火辣辣的目光,被旁人看到了, 指不定要以为皇后和他有什么苟且呢。莲女气急, “必须找人去警告一番, 你去打听打听这人什么身份。”
两人各自去了, 阿悦又如何感觉不到有人在看自己,几次回头望去, 都是个完全陌生的人。
莲女着人去警告后, 他却依然不知收敛, 阿悦皱眉,“让人把他架出去, 给侍卫统领审审。”
文夫人微微敛了笑意, “阿悦,怎么了?”
“没什么大事。”阿悦把事情三言两语说了遍, “不知是哪府不懂事的,等宴会后下面自会给个交代。”
“嗯。”文夫人颔首,“阿悦也不要待他客气, 这等狂徒就该先打一顿再说, 不要碍着今日是我生辰, 委屈了自己。”
阿悦好笑,“阿嬷行事怎么这么像阿翁,以前你可不会动不动就这样。”
文夫人一怔,随即笑了,“是么。”
在她自己都没发觉的时候,竟是越来越像离世数年的夫君了。
她坐回上首,以手撑额不觉出起神来。文夫人上了年纪,这两年也越来越容易出神了。
本来今日文夫人的生辰并不准备大肆操办,奈何地位摆在这儿,最后到底还是成了宫宴。文夫人出身高,对这样的宴会交际向来如鱼得水,优雅大方,是诸位贵夫人标榜的对象。
这会儿满堂热闹,却使她心底生出一股疲乏,一点儿不愿动弹,便静看着阿悦为她前后忙碌。
阿悦今日盛装出席,微敷脂粉,美若春日花蕊,芬芳迷人,亦添上一份雍容之态。
那些世家大族的夫人由宫婢引领落座,下意识环顾了一圈四周,对位置都颇为满意。再看今日摆宴的规格和宫婢內侍的举止,不得不说对年仅十多岁的小皇后而言,已经做得很好了。
有人小声道:“再怎么样,也不能仗着得陛下几位宠爱就霸着整个后宫,不让陛下纳妃啊。”
说话的是一个约莫十六七的娘子,生得美貌,本是要被家中送进宫的,哪知道陛下一句话断了她的路,心中不免忿忿。
她旁边的人听了,笑睨了眼,“人家有家世有相貌还有宠爱,不想委屈自己怎么了?这酸味儿,可真是来得奇怪了。岁香,去徐娘子那边儿看看,问她身边的人愿不愿意同我换个位置,坐这儿熏得难受。”
“你——”那娘子气结,到底不敢在这宴会上闹事,只能忍下了。
类似这二人的争执,在这场宴会中着实不少。不过她们也只敢在私底下说说,绝不会不识趣地搬到台面上。姜府的几个郎君如今都身担重职。皇后又独得圣宠,如那人所言,这是旁人酸不来的。
寒暄过后,众人一一给太皇太后呈上贺礼,泰王等几位带头敬酒,助兴的节目也随之入场。
往年助兴的歌舞都大同小异,毕竟当今不图享受,也就走个过场罢了,众人若真想看别致的,还不如在府中豢养几个舞姬来得痛快。不过没想到今日倒出了新花样,在水榭中搭建了一座莲花台,那飘然若仙的白雾也不知从何处而来,氤氲了整个莲花台。身披轻纱的舞姬和乐而出,脚踏莲花,婀娜的身姿摇曳起伏,好似随时要离去的月宫仙子。
点睛之笔除去这白雾外,更有这清泠如泉上激石的古琴声,从声便可听出,这琴必定是把绝世佳品,而这抚琴的…已有精通此道者听出,抚琴者竟像是已经退隐山林的松宁君。
琴声悠悠,仙气茫茫,众人在这双重享受中如痴如醉。
文夫人也被这美景美乐唤起了精神,目露笑意,万万没想到阿悦给的是这样美的惊喜。
“白雾不难做出,但松宁君早已说过不再出世,我很好奇阿悦是如何让人打动了他。”欣赏过后,魏昭亦有好奇。
众人沉浸其中,说明自己的辛苦没白费,阿悦心情大好,道:“我自然打动不了他老人家,但他的几个徒儿总不会都随他一直归隐山林,功名利禄他们不稀罕,但宫中多的是琴谱的孤本,以此请他们为太皇太后的寿辰奏一曲还是不难的。”
“原来如此,阿悦果真费尽了心思。”
“只要阿嬷能高兴就好。”阿悦目光望向首座,看文夫人含笑欣赏这舞乐,也跟着露出笑容,“以前阿翁在时,总会挖空心思去让阿嬷开心。我做不到阿翁那样,总要让阿嬷在生辰时多笑一笑。”
文夫人的兴趣爱好都被魏蛟摸得透透的,无时不刻都在想着她,像当初进临安城见到舞姬舞姿优美都第一个想到送给文夫人,可见平时夫妻两是如何相处的。
自从魏蛟离世后,阿悦觉得,外祖母的生活就寂寥了许多。有时候她分明在看着他们笑,却无法让人感觉到真正的笑意。
这样一对恩爱夫妻不得不被岁月分离,着实是件残忍、令人唏嘘的事。
想到这儿,阿悦手指微动,恰好碰到魏昭衣袖,令他低首看来。
“阿兄…”阿悦撞进他温柔的目光,心也像是被什么软软撞了一下,“如果今后我们也分开了,我希望阿兄能开心,不要一直记着我,偶尔想一想就好了。”
“嗯?”魏昭握住了她的手,低沉道,“上次是谁说自己醋劲大,不许我接近其他女子的?”
阿悦怔了一怔,“阿兄这么这样肤浅,开心就一定要另外找美人么。”
她的话分明就是那个意思,这会儿却倒打一耙,魏昭好脾气地包容,“那是我理解错了。”
不过这话让魏昭心中不免一紧,想到了阿悦的病。本是他年长阿悦十余岁,如果论年纪,先离开的也是他才对,可因着这病,到头来竟是阿悦要…
他收回沉沉思绪,陪阿悦一起欣赏了一个时辰的歌舞。
月上中天时,朝臣命妇都已离宫,文夫人和王氏也困倦回去歇息了。今夜星光甚好,魏昭没有传辇,而是牵着阿悦一起走在了青石小道上。
星辉映照下,阿悦如玉的肌肤几近透明,睫如鸦羽,轻颤时在眼睑下留下道道阴影,有种不似人间的美感。
魏昭一直就知道小表妹相貌极好,随着年岁的增长更是越来越美,可此时的阿悦,依旧给他带来惊艳,好似每过一天,她都在变得更美。
他想到当初在练武场时被她迷住的小郎君,也想到了无意中听到的宫婢议论,说皇后年少已有姝色,世间难寻,恐怕是天上的仙子下来渡劫的。
“阿悦。”他忽然开口问,“累不累?”
其实是不怎么累的,但魏昭一开口,阿悦突然就觉得没什么力气走了,适时伸出手软软道:“累呀,阿兄抱我走。”
两人刚互相挑明心意不久,正是最腻歪的时候,平时害羞的她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很自然地就在魏昭抱起自己后环在了他脖间。
“我重不重?”她问出了大部分女孩儿都会问的问题。
魏昭沉吟了下,“约莫比肉肉重那么一点儿。”
“肉肉都吃成小猪了。”阿悦不满嘟哝,“我才没它重呢。”
“是我说错了,应该是比肉肉还差那么一点儿。”
耳力很好而且跟得不是很远的莲女听了这话颇为不解,既然娘娘根本不想听到其他答案,何必要多此一举去问陛下呢?
她的疑问大概是太明显地写在了脸上,以致九英同情地瞥来一眼。连他这个阉人都明白这二位之间的小情|趣,莲女身为女子居然看都看不懂,以后可怎得嫁出去哦。
魏昭抱着少女,慢慢行走在星光下,偶尔低头看一眼,见她一直安稳地待在自己怀中,不再像之前那般随时能飘走的模样,心绪微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