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你们好歹也是阿兄信赖的重臣,怎么成天记挂着这种小事,当前最关心的不应该是和傅氏的这场仗吗。”
“这绝非小事。”宁彧回头认真道,“一国之君怎可无后,陛下如今二十有四,并非少年郎了。寻常人到了他的年纪最少无论如何也该有儿女了,陛下却至今膝下空悬,都是因为先皇留下的遗诏,使一干臣子不好强行进言。”
“但没有皇嗣,就等于一国根基不稳。说句大不敬的话,假使陛下出了什么事,我们便是想扶持陛下的血脉,也有心无力。”
不管阿悦因为他那句冒犯的怒视,宁彧从容缓道“陛下爱惜翁主,尊重翁主的意思,也请您体贴臣等,体贴绥朝子民,给我们一个安心。”
阿悦不语,他再道“如果翁主确实没有这个意愿,也应该早点叫陛下知道才是。”
“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翁主不想嫁给陛下,该早些表明心意。譬如,为自己另行择婿。”
阿悦一惊,却见他双目毫不退缩地望来,且大胆自荐,“翁主觉得,在下如何”
在这之前,阿悦从没感受到过他对自己有任何男女之间的感情或欣赏,所以听到后唯有震惊和不可置信,甚至怀疑面前的人被掉了包。
大惊失色下,她想也不想地就要后退起身,却被宁彧一把攫住手腕,“别动。”
他道“有动静了。”
随着他的话语,有一道黑影从拱门边鬼鬼祟祟移来,暂时看不清他的五官,但光看身形也知道,这绝对不是傅文修。
阿悦也不知是失望还是放松,挣脱了宁彧的手,也跟着定定看这道黑影。
黑影逐渐走入月光,五官依旧模糊,可那身衣裳已经很明了了,竟是外面巡逻的侍卫。
她看着他旁若无人地绕过前屋,走到旁边,从怀中掏出工具把栓好的窗户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一条缝。
看到这儿,阿悦心已经急速地跳起来了,害怕的同时还有一阵止不住的愤怒。
她知道来米县后宁彧也有在管这些侍卫,压低了声音对他道“你们平时就是这么管人的身为当值侍卫,竟能擅自离岗偷偷摸到了我的院中,还连着几日都无人发现”
宁彧脸色也很严肃,但还能冷静思考,“这人到底是不是真侍卫还难说,但让此人溜了进来,确实是下官的失职。为了翁主声誉着想不能叫人,还请翁主在此稍候,我去将此人捉住押走。”
说到底,宁彧一开始就认为这不过是阿悦特殊时期加上担忧魏昭的错觉,没想到竟真的抓住了人。
宁彧起身,几步上前去捉了那黑影。
阿悦留在原地思考,能顺利抓到人固然是好,但就像宁彧怀疑的那样,这人真的就是这几夜让她感受到窥探目光的那个吗
她没有上前去看,此时不仅是这人,连宁彧也让她生出了几分警惕,毕竟刚才那简单的两句话太过惊人了。
第66章
宁彧押了这人去审问, 阿悦不便跟去, 就回了房休息。
她换好寝衣平躺在床榻上, 脑中想的都是这几夜感受到的视线。如果这个人当真像宁彧说的那样, 是因为她的容貌失去理智铤而走险, 又怎么会仅仅呆坐在房中看着她?
阿悦不禁理了下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本该睡得很沉的她在梦中都感到不对劲,察觉有人在夜半窥视,不得不去找了宁彧。
作为魏昭信重的人, 宁彧掌管了这县丞府的一半侍卫,有调令的权力。魏昭走了, 他最需要保证的就是阿悦的安危, 所以即使不信, 对她的话也必定要重视。
他陪阿悦蹲守,果然蹲到了一人, 便去亲自审问——
…不对。阿悦猛地坐起身, 手都在发颤,她中计了!
张口要大喊莲女, 阿悦就被一只手帕捂住了嘴, 有人在她耳边低声开口,“阿悦真的很聪明, 可惜…”
可惜什么?阿悦努力转过头,瞥见一双阴鸷的眼,这双眼中此刻却有火焰燃烧。
傅文修…
她失去了意识。
**
下雨了。
山路颠簸, 马车摇摇晃晃, 和着淅沥的雨声把阿悦闹醒了。
她迷茫睁眼, 眼前却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模糊的记忆在这一刻挤进脑中,让她难受得呻|吟了声。
“醒了吗?”一双大手探来,凭记忆摸了摸她的额头。
阿悦全然记了起来,惊得如同鹌鹑,僵硬地躺着,双眼在黑暗中睁到最大也看不清面前的人。
好处是,对方也看不请她。
“郎君放心,郑叟配的药不会有问题。”马车外赶路的人大声道,“翁主应该不会这么快醒的。”
傅文修低应了声,顺势把阿悦垂在身侧的手握在了掌中把玩。
阿悦只能努力使自己不要惊叫出声,也不能露出任何抗拒,任他把她的手当玩具般揉来捏去。
她已经完全想通了,这就是个很简单的调虎离山之计。
放在其他事情上,她和宁彧绝对能察觉。可宁彧不知傅文修和她的事,根本没想过傅文修会胆大到进入米县来掳她,而她本人也是当局者迷,在想清楚的刹那就晚了。
傅文修是习武之人,人正常呼吸的轻重缓急他都很清楚,即使开始被雨声和马车颠簸遮掩,握了会儿阿悦的手,他也知道她醒了。
他没有点破,而是放下了她的手,摸摸裙袖,自顾自道:“有些湿了,本就在小日子,受了寒更不好,帮她换了罢。”
说完就作势要给阿悦脱衣,这下她再伪装不下去,挣扎起来,“不、不用…我好得很,一点都没有不舒服。”
“哦?”傅文修长应一声,忽而近了些,“是何时醒的?”
双眼看不清,阿悦也能从气息和声音感到他的靠近,伸手抵住,“刚醒的,你、你是何人,为何要掳我?”
她故作不知不认得傅文修的声音,果然令他气息有些不稳,像是生了郁气,“阿悦这么快就不认得叔父了?”
惊叫一声,阿悦这才结结巴巴道:“是…是那位傅二叔吗?”
傅文修不信她不记得曾经的事,分别时她已经八岁了,且还对他说过那样激烈的一番话,怎么可能那样轻易忘记,便沉沉道:“阿悦不用和我装傻,就算是当真忘了,我也有的是办法让你想起来。”
话落,马车内立刻沉默下来。他的那些法子阿悦大致能猜到是什么,绝不是她乐意见到的。
本来想以此避免和傅文修过于激烈的冲突,但看来他并不想让两人之间和平些。
看不清周围,阿悦就尽量蜷缩着身子避免自己受伤,脑中飞速转过许多人。
她不知道表兄什么时候能回,如今能指望的、最会记挂她安危的恐怕也只有宁彧了。
傅文修毫不留情地打破了她的伪装,她自然也不会再想通过言语交谈来套信息或者请求他放过自己,这无异于痴人说梦。
只是,这么看来阿兄应该还没有成功。不然傅文修得知消息,怎么可能还有心思来算计她。
“阿悦是不是在想,等你的阿兄得知消息,能飞快从崤山赶来救你?”傅文修一语道破她的心思,一笑,“或者,是不是在心中笑话我,连父亲的性命都将不保也不知,真是可怜,是不是?”
阿悦闭嘴不答。
“如果不是知道能趁机将父亲困在崤山,你觉得你的阿兄,还会来米县吗?”
纵然从他的上一句话中推测出傅文修早知此事,甚至可能全程都是他的谋算,听到这话时,阿悦心还是猛得一沉,不可避免焦急担忧起来。
全是傅文修安排好的,那阿兄会不会有性命之忧?
傅文修淡漠道:“魏昭太过重情,这是他最大的败笔,不论何时,这都是他失败的根本。”
魏昭聪慧绝伦不错,但他太骄傲了,又过于重情,前世就是因为这点被王氏一个小小妇人葬送了江山。傅文修了解他,知道以他的性情一定对父亲的背叛深恶痛绝,会亲自为魏蛟报仇,所以设下此计。
做戏很难骗到魏昭,可父亲亲自配合,是真的困在了那崤山,不信魏昭不会意动。
果不其然,魏昭来了,更是如他所想,带了阿悦一起。
“重情重义绝不是阿兄的弱点,在我看来,这是他最令人钦佩的地方。”阿悦忍着几乎因为担忧而几乎颤抖的声音,她绝不容许傅文修诋毁魏昭,“你们自诩位高权重,挥手可取人性命,人人惧怕,是很威风。你们能用武力使人臣服,可一旦年老体弱,失去了无可匹敌武力和地位,当还有谁会听命你?会臣服你?”
“阿兄不同,别人敬佩的是他的才智,臣服的是他的心性,就算他手无缚鸡之力,也照样有大把的人愿意效忠他!权柄在握,大部分人都能做到放肆,但唯有阿兄能够克制,就像杀人容易得人心难,这是他的不同之处。情义二字,也是你永远不能体会到的。”
这些话何其熟悉,当初他篡位成功见到阿悦,向她表明心意和嘲讽了魏昭后,她也是这么反唇相讥的。
傅文修冷笑一声,“的确,我学不会他的仁慈,只会杀人,所以阿悦说话还不小心些。”
“落到你手上,至多不过一个死字。就算你真的把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要这么说。”阿悦像是被激起了火气,竟也不肯服输。
黑暗中,傅文修阴郁地看着她,似乎在考虑要怎么对她。但片刻后,他还是忍着颤抖的手和额前迸出的青筋,打开车门坐去了外边。
阿悦提高的心缓缓下落,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汗。
她是故意激怒傅文修的。
傅文修对她的身体有畸.欲,以前她年幼时他无法做什么,如今她已是少女,也有了即将成熟的标志,她很怕他会不管不顾做出什么。
好在他极其厌恶魏昭,尤其是当她表现出对魏昭的亲近时,他似乎就更控制不住情绪了。
阿悦的身体跟着马车摇晃,蜷缩在一角,努力想着要如何才能脱身。
雨声停止时,马车也跟着停了下来。
外面的人打开车门,阿悦才得以重见天光,双眼陡然受到刺激,不受控制地流下了两行泪。
她不愿在傅文修面前示弱,别过了眼。但在这短暂的一瞥当中,还是注意到面前除了傅文修,竟只有两个人,都像是他的属下。
看见她微红的眼角和泪水,傅文修沉郁的心情微缓,轻笑一声,递去了帕子。
“放心,这里不是军营,我也不会用阿悦来做什么。”
在傅文修的带领下,阿悦见到了一处美丽的山谷,谷中建了排精美绝伦的小木屋,溪水潺潺,花草繁茂,竟是处人间仙境。
外面不仅做了葡萄架,还搭了个秋千,漂亮极了,任何女子看了也要心动。
阿悦心更沉一分,他不准备利用她为这场战事做什么,难道打算直接把她藏在这里吗?
“喜欢吗?”傅文修脸上带了轻松的笑意,“这里我找了一年,清理出地方搭建出屋子又用了一年。山谷四季如春,有几处天然温泉,周围还放养了许多性情温顺的鹿和兔子,你们女孩儿最喜欢这些。”
傅文修像个兴奋的孩子,想拉过她的手给她介绍周围的一切。
“郎君回了。”恰巧木屋中走出一人,是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郑叟。
阿悦依然认得他,也是这时才注意到,木屋前除了那些漂亮的花儿,还开辟了好几个药圃。
“嗯。”傅文修大步朝他走去,不忘带上阿悦,“我把人带回了,郑叟现在就看看,她的心疾如何了。”
心疾?阿悦疑惑不解地在这两人间来回扫视。
“既然人到了,就不用急。”
郑叟不紧不慢地拿了手上的小瓶,走去药圃那儿细心浇过,再去溪边洗了洗手,这才慢悠悠往回走。
他的确是个医术高明的大夫,阿悦知道这点,可他为傅文修效命,注定让她无法平和以对。
“翁主,别急着拒绝我。”郑叟把她的抗拒看得明明白白,他用医者的身份让傅文修待在了外面,缓缓道,“你若道我助纣为虐,我也无话可说,毕竟我的确为傅氏效命。但身为医者,想医治翁主的心绝无任何掺杂,再而…翁主的心疾若治不好,你走不了,我也走不了。”
治好心疾?阿悦震惊不已。
就算在现代,心脏病手术也是很麻烦的一桩手术,成功率也算不上高,纵使郑叟的医术再高明,又怎么治?
郑叟很快为她解惑,慢慢告诉了她,在她五岁、也即是七年前傅文修做下的决定。
“郎君这个法子虽然胆大无比,但绝非凭空捏造。七年来,有郎君的支持,我已换过无数次心,其中有牲畜也有人,如今把握已高达七成…”
“我不同意。”阿悦毫不犹豫地打断他,情绪激动下胸膛剧烈起伏,“他是我什么人?有什么资格为我做这种决定?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何况连我的父亲都不敢也不会随意对我的身体做任何决定,他凭什么?”
“凭心疾随时可能会要你的命。”傅文修大步走来,“如今你虽看着康健无比,但根本受不得刺激,稍有不慎便会复发,且只会越来越严重。到时不要说成婚生子,连三餐都要与药石为伴!”
他放轻了语气,诱哄道:“治好了它,你才能和寻常人一样。”
“和寻常人一样又能如何?”阿悦飞快戳穿他,“医治心疾只是顺便,你分明想把我长久囚禁在这里,担心我会因此加重心疾,不治而亡,顺不了你的心意。”
她直直看着傅文修,“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如果不能痛痛快快地活,就算多活一百年,你觉得,我会因此高兴吗?”
郑叟意外看来,完全没想到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小翁主竟是这么个烈性子,当着郎君的面就敢一口拒绝。
“不高兴只是暂时,但若能让你多活一百年,我愿意如此。”傅文修沉静道。
“傅二叔,如果你掳我来是为了要挟阿兄,和他争夺江山,我也许还能高看你一分。”阿悦心疾已然有了复发的趋势,脸上浮现不正常的潮红,“但多年不见,你心中依然只有私欲,甚至连自己的父亲都能拿去冒险。这样的人,即便对我说一千遍一万遍的喜爱,我又如何敢信。”
傅文修从容的脸色终于有了皲裂的趋势,阿悦声音渐弱,仍坚持道:“你想要的不过是这具漂亮的皮囊,我之想法喜恶,于你而言,应当是不值一提罢。”
不值一提?怎么可能会不值一提。当初在深宫中,她只要一蹙眉一难受,他就会止不住地暴躁心烦,样样都挑她最喜欢的送,怎么会不在乎她的想法喜恶。
傅文修有片刻的茫然。
阿悦慢慢喘着气,“你要的,只是个禁.脔罢了,可别再说什么喜爱之类冠冕堂皇的话,本质…”
傅文修忽然抬手一切,让她晕了过去。
“什么时候能换?”低头望了会儿,他这么问。
郑叟摇头,“翁主很抵触此事,如果强行换,可能会中途诱发心疾出大问题。依我看,先为翁主调养一月身体,期间慢慢劝她为妙。”
“好。”傅文修似乎空出了大把时间,一点也不在意在这儿消磨功夫,打横抱起阿悦去了旁屋。
郑叟在他身后看着,不禁叹气。
能记挂坚持如此之久,郎君对翁主的心意定是有的。可他的性情已经完全扭曲了,正如翁主所言,这样得到的哪是一个完整的人,不过是具漂亮的皮囊,一个被他关住的禁。脔罢了。
翁主身体有所残缺,而郎君却是…心性有所残缺,且无法弥补啊。
第67章
阿悦在这处山谷住了两日, 傅文修时常神出鬼没, 来去都风尘仆仆, 除去郑叟伴着她, 就剩下他带的那两个属下。
两人都十分沉默寡言, 无论阿悦怎么搭话,多余的字他们一个人也不会说。
她几度试图探路,寻找这山谷的出处, 那两人也是默默跟在后面不阻拦,只等她累了之后再护着她回木屋。
让阿悦迷茫的是, 这里并没有特别明显的屏障, 也没有明显的路, 四面都可去,但处处都神秘莫测, 让人不敢随意踏入。
这里像是一座被巨石从山顶砸出的谷底, 抬头望见的是高不可见的峭壁,四处则被重重花木包裹。
“翁主, 今日走得如何了?”郑叟拿了篓子在那儿洒喂兔子, 微微笑道,“北边峭壁下的寒潭开了一朵花, 极为漂亮,不知翁主看见没?”
心有挂念,哪有兴致去欣赏风景, 阿悦摇头。
郑叟道:“郎君能放心翁主四处游走, 就是笃定了你一人寻不到出路。”
“郑叟说能帮我换心。”阿悦忽略了他这句, 突然另起话题,“既然是换,那要和我换的那个人在哪儿?”
“时候到了,自然会送来。”郑叟宽慰她,“翁主放心,此人绝对是心甘情愿,而非郎君强行逼迫,不必心存不安。”
“我知道。”阿悦点头,“权势、富贵、家人一生无忧…总有一样能让人心甘情愿奉上性命,他没必要强逼。”
郑叟笑,“翁主看得通透,却是不需要老朽过多解释了。”
大概是他表现得太慈祥了,阿悦对这个老人家起不了恶感,只能时刻打起警惕,不和他过多交谈。
这天夜晚,她照例站在一棵高树下仰望崖顶,身边仅跟了一人。
望了会儿,她余光不经意一扫,望见草地上有个银光闪烁的东西,正要弯腰去捡,已经被身边的人先一步拿了起来。
虽然时间很短暂,她还是看清了原是一个嵌了金线的荷包。
“这是谁送给你的?不像是母亲姊妹所绣,手艺也很精巧。”她闲聊起来。
沉默。
阿悦不在意,继续道:“是你妻子送的罢,荷包绣的鹭鸶草,里面又放了百合香,可见对你的思恋,定是盼你早日平安归家。”
“我没有成婚。”这人终于开口,声音沙哑,有些像还处在变声期。
“是吗?”阿悦不觉得自己猜错了,“那也定是和你两情相悦的女子,你能把她的荷包一直随身带着,想必也把她放在了心上。”
但这人仅说过那短短的五个字后,就不再开口了。
这两人应该都得了傅文修的嘱咐,不得和她过多交谈。
阿悦呼出一口气,“算了,每日看着也没什么意思,我回去了…”
转身的同时,她似不经意又望了眼这人腰间,见那荷包的正中间绣了个极小的金色的字,字形看不清,但心中有了猜测。
**
翌日一早,傅文修神色冷冰冰地入谷,和郑叟说了几句后又和那两个人嘱咐了什么,语调隐有暴躁。
阿悦听到什么“崤山”、“失败”之类的字眼,心怦怦跳起来,他们说的肯定是魏昭。那儿失败了?阿兄安然无恙走了吗?还是说,阿兄当真实现了他的话,取下了傅徳的人头,以致傅文修如此躁怒。
“魏昭逃走了。”傅文修忽然走来对她道,“我的人没能抓住他,阿悦是不是很高兴?”
他道:“不过,让他白跑一趟,还如丧家之犬般重伤而归,我也算不得亏。”
阿悦因他的话紧张了一瞬,可很快就意识到,如果魏昭真的重伤,他不可能是这样的反应。
傅文修在骗她。他做这样的事也不是第一次了。
瞥见郑叟进屋收拾东西的动作,阿悦飞速想明白了,“重伤的不是阿兄,是广平侯,对不对?”
她一指郑叟,“傅二叔急急让郑叟赶回,除了广平侯受伤,还有谁能有这个能耐?”
她就知道,表兄从不会大放厥词,他要为祖父报仇,就绝不会空手而归。即使傅文修提前做好准备,他依旧能重创傅徳,让对手气急败坏。
注意到阿悦因魏昭而闪闪发亮的双眸,傅文修躁郁更甚。
为什么,为什么她就能那样毫无条件地信任魏昭?即便他拿出再多的证据,她也永远不会怀疑她的阿兄!
阿悦是这样的温柔、善解人意,却唯独不愿意施舍一点耐心和信任给他,一丝一毫,都吝于给予。
可他为了她能够不再像以前那样地惧怕他,已经在竭力控制自己了,他甚至不敢对她有任何多余的碰触,因为四年前她对他怒吼的那番话。
他不想让她认为自己当真是有特殊癖好或者仅仅看上了她的相貌,但几日过去,她的眼中依旧只有警惕。
傅文修没有答话,深深望了阿悦一眼,转身。
郑叟如阿悦所想的那样匆匆离开了,取而代之的是傅文修今夜歇在了山谷。
他住的屋子离阿悦最远,但也远不到哪儿去,对他的脚程来说,一眨眼的时间也就到了。
阿悦本来以为她今天那样顶撞了他,无论如何也会被他算账才是,没想到等得都快睡着了,那边也安静得很。
莫非他真的转性了?这样迷迷糊糊想着,阿悦终究不敌困意睡了过去。
夜半时,她被一阵阵噼里啪啦摔东西的声音惊醒,吓得趿鞋跑到窗边张望,依照声音传来的方向猜测应该是傅文修。
突然发疯了?还是心情不好在发泄?
总之和她无关,她绝对不会因为好奇去看的。
为防意外,阿悦还特地又拿了根木棍抵在门中间,以防被人破开。
但刚做完这些,她拍拍手准备继续去睡时,窗户就毫无预兆地被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