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母究竟知不知道…这对阿兄来说是多大的伤害——
下一秒,王氏轻声对她吐出了更令人震惊的消息,“我那表兄…现人就在临安。”
她道“就是阿悦的先生——荀温。”
第56章
阿悦万万没想到, 荀温竟然就是王氏那位表兄。即是说,荀温有一半的可能是表兄魏昭的生父?
这是她无论从哪个角度都无法得知的事, 王氏却在此刻告诉了她。
忽然想到方才的事, 阿悦问,“难道…刚才的人就是荀先生吗?”
王氏点头, 不管她此刻向阿悦坦白的原因是因荀温的举动愤怒还是其他, 说出口后,她感觉浑身都轻松了许多。
她道:“荀温一心认为阿昭是他的孩子,我怕…他今后可能会利用阿昭。”
这是肯定的, 阿悦心道。
怪不得之前荀温态度大变,还时常问些那样的话。况且以他的性格,若非有利可图,又怎么会跑出来帮魏昭挡那一着。
“大舅母告诉我, 是自己不好意思说,想让我转告阿兄吗?”
王氏连连摇头,喉间依旧是火辣辣的, “不、不要让他知道。”
她低声道:“母亲不惜代价也要把这件事掩下, 我不能浪费她的苦心。”
王氏总算聪明了一回,望着阿悦, “阿悦, 荀温此人不能再留了。他是你的先生, 有件事…舅母想让你帮个忙。”
王氏把她在这短短时间内想出的计划凑耳告诉阿悦, 越听越让阿悦惊诧。
果然, 最不能得罪的就是女人…即便是大舅母这样的人, 真正狠心起来也不容小觑。
荀温这人最是小心,在他差点杀了王氏以后,王氏若主动约他单独见面,他定然不会赴约。这么看来,凭为自己授课的借口似乎的确是最合适的。
即使阿悦表现得很平静,自然而然就接受了这个提议,王氏还是忍不住哑声解释,“他毕竟有可能是阿昭生父…子不弑父,我不能等阿昭来做这件事。”
“我知道的,舅母。”
王氏拍了她的手,夸赞了声,“好孩子。”
长久地凝视她,直到阿悦神情都有些不自然,才道:“除此外,阿昭的事我不会再插手了。日后有阿悦你伴着他,舅母总能放心许多。”
阿悦讶异,“舅母以后准备再也不管阿兄了吗?”
“我…”王氏别过头,“一来阿昭也习惯了如此,二来,以我的性子确实也不大会处理那些事,与其乱插手,还不如做个撒手掌柜。”
她永远忘不了今日荀温扼住她喉咙时说的那些话,纵使王氏一直就知道,自己确实不够聪明,也有些糊涂,但自己知道和被人挑明终究是截然不同的感受。
再加上婆婆文夫人对她一再添乱也很不满意,王氏自暴自弃地想,干脆以后她就装聋作哑罢,说不定反倒能让人满意些。
阿悦:“…”
她觉得大舅母王氏这种人还是挺少见的,且不说之前做得如何,已经为人母的人,稍有不顺就完全放弃,该如何评价呢…应该是典型的无担当、不想负责。
或者说,王氏从来就没有过“负责”的这个意识,尤其在为人母上面。
不过如她所言,这样说不定也能省去许多事。
这种个人的决定阿悦不好相劝,便应了几句。王氏不想那指印被人发觉,便又让她帮忙去要了些药膏擦。
忙完这些,阿悦才缓缓往回走。
今日得知的信息量有点大,她还需要好好整理和思考。
忽然想到明天魏昭就要护送棺椁去皇陵,她改道而行,准备去看看他。
最近因国君大丧,进出皇宫的人尤其多。阿悦不想碰见那么多外人,尤其是每次一出现在外面,总会有魔咒一般遇见傅文修。
她挑了一条少有人行的路,准备从园中绕过去。
哪知不凑巧,迎面还是来了几人。为首青年形容颇为不羁,乌发半束半披,寒冬时节却衣襟大敞,露出半面胸膛,只微微用披风掩了掩,但依旧让人看得清晰。
此人十分面生,并不认识。他却叫住了阿悦,用一种奇奇怪怪的目光望来,“这位可是,溧阳翁主?”
阿悦瞥他一眼,莲女代斥,“你是何人?见了翁主焉敢不行礼。”
闻言,这人便笑嘻嘻行了一礼,“听说先皇遗诏为翁主和皇长孙定下婚约,我本还纳闷,两人相差这般大的年纪,怎就凑成了对。今日一见方知,翁主绝色天成,先皇这是最好的都要留给自家人,先给长孙定下啊。”
这话无比大胆,已经是赤|裸|裸地调戏和冒犯。莲女先是瞪大了眼,随后大怒,“放肆!谁准你在翁主面前大放厥词!”
阿悦已经感到不好,下意识后退两步。这人双目略显浑浊,言语肆意,站也站不稳,很像是喝了酒的模样。
但国君大丧是不允许饮酒的,他周身也没有酒气,恐怕是吃了寒食散一类的药物。
阿悦出门,身边常带的只有莲女、慧奴并一个內侍,这人身边却跟了两个青年随从。这条路上少有侍卫巡逻,最近的侍卫也要走出这个园子才能看见,真要闹起来,绝对是她这边吃亏。
“抱歉抱歉,我一时嘴快,竟冒犯了郡主。”这人愈发嬉皮笑脸,走近几步,“翁主莫气,还请给在下一个赔罪的机会。”
他的目光已越来越露骨。
莲女和慧奴也都是清秀少女,他却看也不堪,独独盯着阿悦,可见平时癖好就不同,让阿悦感到阵阵恶心。
他道:“翁主大概还不知罢。”
“不知什么?”阿悦飞快思考着,又后退一步。
听见她这轻软中犹带丝丝女孩儿稚气的声音,青年眸色更浑,“皇长孙——也就是魏昭很有可能根本就不是魏家人。”
他大喇喇说出这从父亲书房那儿偶然听到的一句话,“啧啧啧,连身世都不明,说不定只是个…”
“野种”二字轻不可闻,只有他自己听得清楚。
低低讥笑了声,此人继续道:“他如何配得上金尊玉贵的翁主。”
作为魏昭的同龄人,青年从在兖州时就常被魏昭压一头,无论做什么家中总有长辈对他说“你若是比得上魏家长孙三分就好了”、“多向魏家长孙学学”…
及至魏昭成为皇长孙,他就再也赶不上了。如今听到这种消息,怎能不叫他兴奋。
內侍已经挡在了最前面,莲女也察觉到了不对,低声道:“翁主,你先走罢,婢在这里拦着。此人极为放肆,还不知会做什么。”
阿悦轻嗯一声,谁也没料到在宫里还能遇见这样的人。看来下次即使在宫内行走,她也要多带几个人了。
瞄准一处矮地,阿悦已经暗暗绷紧,随时准备跑走。
眼见这人和他的随从越靠越近,莲女的斥声也越来越大,阿悦终于一拔腿,往这人臂下一钻,飞快向旁边跑去。
大多数人都知道她身体柔弱有心疾,这人哪料得到她还能跑得像兔子一样快,不由愣了愣,反应过来后就一扯嘴角,大步跨去——
“这是在做什么?”从天而降的一道声音让场中人动作齐齐一顿。
阿悦一个趔趄,差点儿没栽进花丛,惊喜回望,果然是魏昭。
“阿兄!”
魏昭对她一笑,道:“不知为何,总觉得阿悦要来看我,便想着出来迎一迎,果然遇着了。”
他转向青年,“不知…徐四郎是在做甚么呢?”
有魏昭在,阿悦登时有了底气,蹬蹬几步小跑去,站在了魏昭身边,在这人狡辩前毫不客气地开口告状,“此人冒犯与我,莲女不过斥责他几句,他竟恼羞成怒想要动手。”
虽然这人恶心的目光已经说明一切,但阿悦并不想明明白白把那种事道出,况且她一个小女孩儿也不该懂这些。
魏昭脸色微沉,“确有此事?”
徐四郎见了魏昭先是一慌,很快想到什么,又恢复吊儿郎当的模样,张口道:“翁主怎么这样伤我心,我不过是见翁主玉雪可爱想要亲近亲近,多说两句话,没想到却成了冒犯。”
即使在魏昭面前,他好像也不准备掩饰,再度朝阿悦看去。
这种一种男人几乎都懂的眼神,因磕了些药,甚至带着明晃晃的欲|望。
徐四郎偏爱未长成的小娘子,尤其是容貌出色者,阿悦恰好为其中佼佼,更别说她还出身极高、备受魏昭疼爱。
只要想到能将魏昭未来的妻子、他最疼爱的小表妹压在身下肆意妄为,徐四郎就感觉浑身都激动得发疼,一时间脑子热到连身在何处都不知了。
魏昭目色平静地看了会儿他,低头问阿悦,“他还说了甚么吗?”
阿悦下意识想摇头,可刚才的事莲女几人都看得清楚,一问就知,便含糊其辞地小声回,“还…乱七八糟说了些阿兄身世甚么的…”
“嗯,还有吗?”
“就这些,我们才碰见没多久呢。”阿悦道,“阿兄,他是什么人?和你有过甚么仇怨吗?而且他看起来不大正常,是不是吃了甚么药?”
魏昭漫不经心道:“徐户郎的第四子,至于仇怨,应当是手下败将罢,也许是因此记了仇。赢过的人太多,我也记不清了。”
阿悦一呆,谁说他谦虚来着?
户郎将徐真,广平侯府的又一爪牙,徐四郎是他的嫡次子。
徐真在赵婆子一事上出力也不少。
脑中转过这些信息,魏昭朝徐四郎走去。
徐四郎倒也硬气,站在那儿不闪不避,像是在表示“我看你能拿我怎么着”,口中同时道:“小翁主莫不是什么琉璃珍珠做的?连说句话都不行了?长孙殿下,就算您是皇长孙,可也不能这样随意罚人?总得说个二五六出来,您倒是说说,我这做错了了什么?好歹先安个罪名啊——”
说完竟还哈哈大笑起来。
魏昭看着他,“国丧期间不得饮酒,徐四郎是不是忘了?”
徐四郎一愣,恼怒道:“谁说我饮酒了!你可不能冤枉我,我明明只是食了一包寒食散。”
魏昭颔首,“原是用了禁|药。”
他让侍卫奉上长绳,边道:“徐户郎素来秉公奉礼,不想府上郎君却知法犯法,看来改日有必要传徐户郎一见。”
“少拿我父亲来压我!”徐四郎激动地想要伸手反抗,却被魏昭用绳子缚住了双手,绕了几圈。
“徐四郎,偷食禁|药,捆入大牢关押十日。”魏昭的语气像是公事公办。
阿悦纳闷魏昭怎么亲自动手捆人,刚要开口,魏昭已经往回走来。
“阿兄…”她的话被魏昭一个嘘声手势止住,这位隽雅的郎君对她温声道,“阿悦,先闭眼。”
为何要闭眼?阿悦尚未反应过来,双目已经被一只宽大微凉的手掌覆盖,视线瞬间变得昏暗。
正是这昏暗的一瞬间,其他的感官也跟着放大。
她听到徐四郎挣脱绳索大步奔来的声音,口中大放厥词,“你凭甚么给我治罪!你不过是个——”
声音戛然而止,因为有一柄长剑直直刺入了他的喉,让他浑浊的双目瞪到最大,剧烈的疼痛席卷全身,却喊不出一个字。
魏昭收回剑,瞥了眼淌血的剑尖,将其随意扔回给侍卫,依旧是很平静的语调,“徐四郎当众行刺皇长孙,罪该当诛。”
接道:“将尸首送回徐府,令吴廷尉遣人进驻徐府彻查此事,我怀疑其有不臣之心。”
此时他的另一只手依旧紧紧遮住了阿悦的眼,她所能感受的,只剩下了那似有若无的一点血腥味。
阿悦不自觉打了个冷颤。
她想了起来,方才魏昭给徐四郎系的,是一个十分活的结,轻轻一用力就能挣开。
第57章
从知道徐四郎冒犯她, 到一剑杀死此人, 恐怕还不到一刻钟。
阿悦恍然想到:阿兄随外祖父征战那么多年, 当然不可能真是那么心慈手软的人。
只是这毕竟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这种漠然甚至冷酷的模样, 抬手杀人毫无犹豫, 如闲庭漫步,随手而已。
“阿悦?”察觉到她的呆怔,魏昭放下手, 让她得以重见天光,关心看来。
他身边的侍卫行动迅速, 徐四郎的尸体已经被带走, 连那点点血迹也被迅速擦干。
如今, 阿悦只能从莲女和慧奴惊恐的目光中确认刚才的事并非她臆想。
摇摇头,她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胡乱想了些, 才轻声开口,“阿兄, 你刚才…是杀了徐四郎吗?”
魏昭应了声“嗯”。
他本也没想过隐瞒, 只是不想阿悦见到那种血腥的场面罢了。
“就这样杀了徐四郎,会不会有甚么影响?”
“无关紧要的小角色罢了。”
实则并非如此。
徐真是傅徳手下的人, 徐四郎又是他颇为疼爱的嫡次子。儿子死了,可见徐真会如何震怒悲痛。
但这正是魏昭特意要给他和傅徳看的,他们能如此猖狂, 便也不要怪他不留情面。
在魏蛟入主临安后, 魏昭很少会这样直接杀人了, 今日徐四郎是正好撞了上来,无论是他自己的所作所为、还是徐家,都给了魏昭充分的理由。
阿悦放下心来,忍不住道:“刚才…还真有些吓了一跳。”
话这么说,她除去脸色稍微白了些,其他倒一如寻常。大概是没有亲眼见到杀人的场景,仅是知道这么个事实,所以并没有那么害怕。
给她递去手帕,魏昭低问,“有哪里不舒服吗?”
“那倒没有。”阿悦眼睫微微动了下,“有些意外而已,毕竟…”
“毕竟我在阿悦心中从来不会如此,是么?”
再度摇头,“不,怎样都是阿兄。如果一味谦谦君子,旁人不会感激阿兄宽容大度,只会觉得良善可欺。”
说罢,她在魏昭微微讶异又温和的目光中低首,咳了声,“没想到阿兄会如此果断干脆。”
魏昭笑了笑,解释道:“此人冒犯了你,又不敬祖父,当诛。”
阿悦不自觉跟着点了点头。
“以后再遇到这种当杀可杀之人,不必犹豫。”魏昭教导她,“如阿悦所言,对方不会感激,只会得寸进尺。”
这也是他几乎没有指责徐四郎的原因,一个死人,何须浪费口舌。
“阿悦今后无论在何处行走,都要多带两个侍卫。今日是我及时赶到,但并非时刻都有这般运气。”魏昭调侃了声,“溧阳翁主是我大绥瑰宝,不知有多少人想亲近讨好,还是多做防范为好。”
阿悦鼓腮,“…我知道了。”
真正出宫时她身边绝不会只带这么两三人的,这次是没料到除了傅文修外,还有人在宫内也敢这么大胆。
这件事在她这儿犹有余威,需要缓一缓才能重新镇定。但在魏昭那儿只是顺手的一件事罢了,很快就能去处理别的事务。
兄妹二人回殿中说了会儿话。
阿悦此来,是为提醒魏昭带足衣裳护膝的。最冷的时候已经过了,但接下来的天儿也不容小觑。
她算是发现了一点,魏昭似乎总是仗着自己年纪轻身体好而疏于照顾,通宵达旦是常有的事,更别说吃饭添衣一类的小事,时常不被他放在心上。
魏昭一一受了,小表妹这样长辈般叮嘱他的模样也格外可爱,叫他忍不住想抬手捋一捋她发间翘起来的那缕发丝。
到底还是压了下去,道:“莫担心,我此去很快就回。”
阿悦点头,欲言又止。
她恍惚了下,无比清楚意识到:明日魏昭把棺椁送走后,外祖父就终于要彻底离开她了。
她将再也无法见到她的阿翁。
“阿兄明日几时出发?”
“卯时就出发了。”魏昭问,“阿悦也要一起去吗?”
“不是…”先不说这不符合礼仪,就阿悦自己的身体她也了解,现在看着跑跳都没什么大问题,还是经不起长途跋涉,路途估计反倒要魏昭来照顾她。再者,让她亲眼看着外祖父被送进去再封皇陵…
阿悦缓缓舒出一口气,“今夜我想陪着阿翁。”
“好。”魏昭对这个要求并不意外,“我不阻拦阿悦,但是要多备些火盆,莫要着凉,不然祖父在天之灵也会愧疚,知道吗?”
“嗯。”
有了魏昭的允许,阿悦今日待在奉安殿无人打扰。
作为魏蛟的停灵殿,这里燃了两根长命烛,据说是用海边鲛人的血肉所制,可燃千年而不灭。
长命烛笼在轻薄几近透明的灯罩内,烛光也是朦朦胧胧的,如一条长焰,十分美丽。
望着这条烛焰,阿悦就想到魏蛟离世前的那段时日经常挑灯夜战,一件又一件地处理政事,仿佛被什么东西在身后催赶。
都说人死前会有所感,外祖父是察觉到了自己即将仙去,所以迫不及待地想要将一切做好,留给阿兄一个更好的绥朝吗?
这些到了如今,已是不得而知。
阿悦的视线掠过长命烛,走向正中间的棺木,手捧着素白的衣裙,裙摆逶迤,拖过光洁的玉石地面。
她在火盆前蹲下,长裙垂地自成一圈,裙尾依旧躺在地面,从领口开始已经慢慢窜上了火舌。
她烧了一套自己的衣裳,希望它能代替自己去陪伴外祖父。
鬼神之说缥缈不可信,但生的人却是因这些,才能够让自己坦然面对死亡和离别。
“阿翁。”她的声音在这空荡荡的大殿中显得无比空灵,很是平静,“我有些想你。”
“不过,我已长大了,能够照顾阿嬷和自己。”她道,“你也无需太过担忧。”
如此絮絮叨叨地缓缓说了将近一个时辰的话,阿悦最后坐在火盆边,靠着棺木眯了小半夜。
醒来时她望见身上的薄被愣了一愣,随即了然,莲女她们被她嘱咐过不会无令入内,唯有表兄会在夜半时来为她盖被了。
她在魏昭再次入奉安殿扶灵启程前离开,只偷偷登上城楼去望着他们远行。
魏昭似有所感,手微微抬起,似乎在示意她莫要再跟。
莲女扶住她,“翁主,已经快看不见了,先回罢。娘娘已病了,你若再病可如何是好。”
“嗯,我知道的。”阿悦依依不舍地回头看了最后一眼,轻声道,“好了,我们走罢。”
冬日的寒风和冷意都被她抛在脑后,阿悦长长呼出一口白气,快步往紫英宮走去。
……
如魏昭所言,他这次的行程很快,将棺椁送入皇陵后就没有耽搁地回了临安。
回临安后的头等大事自然是登基,但在登基前,不能掠过的就是魏昭身世一事。
文夫人表过态度,至于他们是不是真的去挖出了魏珏的尸骨来滴骨验亲,阿悦也不清楚。她没有跟去验看,这种事文夫人也不会让她去。
总之等一行人再度回来后,这件事似乎就已经圆满解决。
及至魏昭祭天拜过太庙,正式登基为帝后的第一日,阿悦忍不住望着正由內侍侍奉穿上龙袍的魏昭发呆。
她还未睡醒就被文夫人亲自从床榻挖了起来,随意洗漱后套了身衣裳,到现在脑袋还有些迷糊,但不妨碍她为此刻魏昭的风姿所摄。
玄色龙袍上九龙图腾跃然于上,针线极为细致,以致张牙舞爪的龙像是随时要跃出长袍,择人而噬。魏昭神色淡淡,仅静默地立在那儿便是无形的威慑。
阿悦注意到,今日侍奉他的几个眼熟的內侍也格外小心,似乎有些陌生、畏惧这样的他。
天子之冕十二旒,诸侯九,上大夫七,下大夫五。冕冠本就非常重,十二旒上还要各贯玉十二,阿悦觉得如果戴着这个一整天,想患上颈椎病什么的完全不用愁。
文夫人笑看着呆头鹅般的她,“这样的日子,阿悦不先对你阿兄行礼道贺,反倒看着你阿兄发起了呆,可是觉得你阿兄威仪非凡,被震慑住了?”
阿悦愣愣点头。
文夫人又笑,轻轻捏了把她暖乎乎的小脸蛋,“傻阿悦,再如何也是你阿兄,未来还是你的夫君,有甚么可怕的?”
阿悦又愣愣点头,过了几息才反应过来,大窘。
外祖母从来端庄沉稳,没想到也会说这样类似玩笑的话。
魏昭帮她解围,“祖母就莫要打趣阿悦了,不过是第一日上朝罢了,也不是甚么特殊的日子,倒搅了阿悦好眠。”
可不是好眠,到现在阿悦脸侧还有极淡的红印子呢,睡出来的。
兴许是她这模样实在好玩,魏昭低首看了看,也忍不住轻轻点了下那热包子似的脸蛋,“睡醒了没?”
“…醒了。”回答的同时,阿悦听见自己腹中极轻地咕了声,顿时羞得无地自容。
如果魏昭还是平时的模样没什么,但今日的他着上龙袍,便自有一分威仪。挑目望来时,总使人忍不住心突得跳一下,也不知是吓的还是怎么。
“可惜今日袖中不好再藏糕点。”魏昭眉目蕴着笑意,“我第一日上朝,害阿悦多辛苦担待了。”
阿悦实在分不清这话是调侃还是真诚的关心,憋了半天道:“不辛苦不辛苦,阿兄顺利就好。”
这下,文夫人和魏昭都再忍不住,轻笑出声。其中文夫人更是以手掩唇,指着阿悦笑得发钗乱颤,“这是当真还没睡醒呢,我竟不知,阿悦刚起榻时会是这个模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