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道:“怀上阿昭时连我自己也不知晓,若我提前发觉,定会暗中将他…可是夫君那时那样高兴,我不敢、也不忍心…”
文夫人阖眼又睁眼,再也忍不住,狠狠甩了她一个耳光,清脆的响声回荡大殿。
王氏脸一偏,嘴角渗出血来,半边脸迅速高高肿起,她擦也不敢擦,浑身颤抖。
文夫人秉承教养,从不亲自出手,这次实在是气得狠了,指尖都在不住发颤。
她从来没想过,魏家最大的篓子,竟会是看似最老实的王氏给她捅出来的。而这个隐患在她眼皮底下存在了二十年,她却直到今天才发现!
如果阿昭当真不是…文夫人用长甲狠狠掐住掌心,才止住了晕眩,勉强保持冷静。
遗旨已经昭告天下,魏氏绝不能在这种时候闹出笑话。
“娘娘,长孙殿下和翁主一起来了。”芸娘在外间轻声道。
“…让他们进来罢。”文夫人没看王氏,依旧坐在原位。
魏昭他们进来,王氏当然不好继续跪着,默不作声地坐去了下首。
甫一入内,阿悦先是惊讶于里面的寒冷,随后眼皮一跳,不可避免地注意到了王氏肿高的半张脸,左边发髻微乱,极像是被谁狠狠打了一巴掌。
能教训这位舅母的,除了外祖母应该也没有旁人了。阿悦默默敛了三分笑,感觉气氛有些凝重。
“祖母,母亲。”魏昭当然也不会忽略母亲王氏的脸,可之前殿中就只有她和文夫人婆媳二人在,此时文夫人又不言不语颇为冷淡,王氏脸上的伤从何来不言而喻,他总不好因此开口就去诘问祖母。
魏昭道:“孙儿此来,是为商议祖父谥号,还有十日后的入陵仪制。这里是孙儿让侍中拟的人选,还请祖母看看,有哪些人需要添减。”
“嗯。”都不是什么特别急迫的事,文夫人接过翻了两下放到一旁,对阿悦笑道,“阿悦怎么不去歇息又来看我了,这几夜守灵累着了罢。”
“不累。”阿悦抱住她一臂,“我晌午前已睡了一个时辰了,听说阿嬷传了太医来看,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吗?”
文夫人轻抚她,“年纪大了小毛病便多,没甚么大事。”
短短不到一月,她两鬓已然添了不少银丝,阿悦手抬起摸了摸,又听她对魏昭道,“这几日,那些人你可还使得惯?他们是你祖父用惯的人,年纪又大,若有哪处不合意也是难免。等这些事了了,你再慢慢换上年纪轻的。”
“他们凡事考虑仔细,比孙儿周全得多。”魏昭谦道,视线不可避免再次扫过王氏低垂的脸,终于问,“不知方才发生何事,祖母和母亲…似是有些误会?”
王氏飞快抬眸看长子一眼,被他关怀的目光看得一滞,别过头去。
文夫人将这幕收入眼底,“无事,也是我不小心。你母亲见我险些摔着便来扶我,不想却被我这护甲划伤了,我正要着人给她上药呢。”
魏昭颔首,也不知信没信,“我那还有治外伤的白玉膏,稍后就使人给母亲送来。祖母若身体不适还是多休息,一切事宜自有孙儿操持。”
若说气,文夫人心中绝对是气的,但还不至于对着魏昭发泄出来。这个长孙是她从小看大和亲自教养的,人品、才华、相貌都无可挑剔,更是魏蛟生前最属意的储君,仅凭王氏一番不确定的、模糊的话,不可能就让她否认魏昭的一切。
可与此同时,她也忍不住会想,假如阿昭真不是魏家子孙…九泉之下,夫君怕是死也不得瞑目。
饶是文夫人,面对这种情况也无法抉择,脑中一时纷乱。她望着长孙,心中不由注意起他的外貌。
君子盛德,比起容貌来,魏昭更引人注目的是他与人相处时的气质风度。但若要细看,他的五官也绝对经得起琢磨。
魏昭双目清朗,眼型却颇有丹凤眼的□□。丹凤眼天生不怒自威,容易给人距离感,但因他时常噙笑,唇角上翘,那股隐约的漠然便也在无形中消散。
再细观下去,文夫人才发现,孙儿鼻梁高而挺,唇也极为单薄,分明是薄情的相貌,却生就了多情的性格,行事也从来自持而稳重。
他静坐在面前时还好,但若敛了笑意,便如冬夜中的溶溶月色,高不可攀、遥不可及。
这样的郎君…
文夫人暂且没了心思与阿悦魏昭谈话,几句话打发了二人,转头问王氏,“你可查出了之前传信给你的是何人?”
王氏愕然道:“难道不是三弟吗?”
“…”文夫人压了压火气,“若是老三对阿昭的身世有所怀疑,你当阿昭还能安稳地站在你面前、准备即位吗?”
她从来不知,这个儿媳能蠢到这个地步。
可王氏还真是这么想的,她当时思来想去,觉得信十有八|九就是魏琏传的。毕竟那时都知道魏琏对皇位也有心思,他想因此来暗中胁迫她让魏昭放弃皇位,也是很有可能的。
再者,这传出去也是一件魏氏丑闻,魏琏不想闹大情有可原。
“罢了!”文夫人知道自己从王氏这儿再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起身道,“从今日起,你搬来与我同住,对外就道侍疾。未得我的允许,不准再随意外出半步。”
王氏低头,“谨遵母亲令。”
……
阿悦随魏昭出殿,总觉得方才那儿的气氛怎么都不对,出神地想了想,觉得很有可能是外祖母知道了三舅母在魏显那儿说的话,所以教训了她一顿。
不过,外祖母都知道了,阿兄会不知道吗?阿悦不由悄悄抬头看魏昭,发现他也在沉思,眼眸微垂,脚步迈得很缓慢。
眼一眨,她伸手在魏昭眼下晃了晃,本想小小捉弄他一番,不料被他一把捉住。
柔软的感觉入掌,魏昭才知道抓住的是小表妹的手,他故意凝眉,“当着阿兄的面想做什么坏事?”
阿悦讪讪,“我哪儿敢对阿兄使坏呀。”
她收回手,语重心长地劝道:“阿兄心事重重,走路也是沉着眉头,当心一脚踏入泥坑。”
说完,阿悦想做个鬼脸,哪知道自己蹦跳了一下不察,竟是踩进了脚下的冰洞中。那冰薄得很,被她一踩就碎了,下面还有不浅的积水。
身形一个趔趄,她只感到脚腕有瞬间疼得厉害,五官都扭在了一块儿。要不是魏昭及时捞住她,恐怕她得整个人趴进雪中。
“这可真是…”魏昭本是同情她的,可见阿悦这笑意凝结在脸上的模样,还是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这该怎么说?提醒了我,自己反倒不记得注意了。”
阿悦脸蛋皱巴巴地拧成一团,她感觉自己肯定扭伤了,控诉道:“阿兄还笑我…”
说着,眼里都冒出了委屈的泪花儿,确实有些疼。
魏昭适时收住笑,“好,我不笑了。”
他蹲下|身来帮阿悦拔出脚,轻轻捏了捏,“很疼?”
“也不是特别疼,勉强能忍住…”阿悦嘴硬道,撑着他的手,伸脑袋往下瞄,“是不是脱臼了?”
魏昭不语,在阿悦脚踝处又翻弄几下,惹得她不争气地嗷呜叫了几声,叫他好笑看来,“可能是脱臼了,应该是方才那一下扭得有些大。我倒是能治,不过会疼,阿悦是要我现在试试,还是等太医来?”
“还是…等太医来罢?”阿悦瑟缩了几下,她可知道魏昭这些功夫是从哪儿学的,都是当初随魏蛟在战场自然而然会的。
他们不怕疼,但她还是能少痛就少痛些罢。
魏昭颔首,“那我先随你回乐章宫。”
说完背过了身,让莲女等人帮着把阿悦放到背上,一手托住她小腿,缓缓站起。
魏蛟在世时,阿悦曾被他半强迫地坐过几次他的肩膀,当时的视角都是前所未有得高,也让她时常害怕地揪紧了魏蛟的衣领。
趴在魏昭背上,又是另一种感受了。
阿悦起初老老实实地一动不动,过会儿忍不住伸手拨了拨魏昭垂下来的几缕发丝,“阿兄的发好长啊。”
“以后阿悦的会更长。”魏昭背着人,走得更慢了。
“我的发太细了。”阿悦暗中摸了下自己细细软软的头发,很是羡慕魏昭这满头乌黑明亮的头发。前世她的头发就是软趴趴的,总是无精打采的模样,没想到换了个身体还是这样,“要是可以和阿兄换一换就好了。”
听着她这颇为稚气的话,魏昭弯唇,“换自是不能换,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可以让阿悦多瞧瞧,再不然,破例摸一摸也行。”
“…”没想到魏昭也会这样使坏,阿悦忿忿丢开他那几缕细碎的头发,“阿兄这样不会哄女孩儿,当心以后娶不着妻。”
魏昭笑意更深,“我的妻不正是阿悦么,都已定下了,哪还需要哄到手。”
话一出,两人都怔了怔。
近日这桩婚事听得多了,魏昭这话完全是下意识说出,没什么特殊的意思,倒是没想到令自己和小表妹都有些尴尬。而他也颇为讶异地发现,自己说出这句话时未免太过自然,倒像是…心底已经完全接受了祖父遗留下的这道旨意。
最终还是阿悦咳了咳,故作自然道:“阿兄这话可不对,已定下就不用哄了么,那不就是上树拔梯、过河拆桥,怎么行。”
魏昭深受教诲的模样,诚恳道:“翁主教训得极是,为表诚心悔过,还请翁主允在下为您先察看伤处。”
“允了。”阿悦一抬下巴,高高在上盛气凌人的模样惹得莲女都暗笑,翁主可真是没欺负过人,连这种模样做起来都可爱得紧。
太医还要点时辰到,为防阿悦待会儿更疼,到殿后,魏昭帮她脱了鞋袜,把这只还不足他手掌大的小脚托在掌心。
灯火不算明亮,他不得不凑近了些,温热的呼吸扑打在阿悦脚踝,忽而让她回神。
撇去上次魏昭回宫时的情形不说,这次可真是…
阿悦想,这是不是有些太亲密了?
即便不管现代还是这个朝代,都没有让男子看了脚就要嫁给他的习俗,可被他这样没有任何阻隔地将脚握住,还在那儿细细端详…
越想,阿悦越觉得不自然,脸色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并开始发烫。
她眉眼本就精致至极,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美,如此双颊生晕,更是如小荷初绽,清丽不可方物。
魏昭本是觉得掌中的小脚越来越热,有些奇怪,还以为阿悦是疼得厉害,没想到一抬首便是如此风景,不由愣住。
第50章
阿悦脸皮薄, 最终没能坚持下去,先选择了落荒而逃, 飞快收回脚缩在榻上, 声音低到微不可闻,“我…我还是等太医来罢, 阿兄这么忙, 快去处理正事。”
殿中像是燃了浓郁的甜香,一点一滴的动作都有可能使其香味更加馥郁。魏昭也难得有丝不自在,但到底年长许多, 不似少年意气冲动,面上淡然道:“好,那我就先走了,阿悦记得听太医嘱咐, 好好养伤。”
“嗯。”
动静初歇,阿悦使劲拍了两下自己红通通的脸蛋,暗道不争气。啪啪的清脆响声让莲女先惊讶望来, 随后不由暗笑, 自家小翁主这模样…莫非是终于有些开窍了?
她一点儿也不觉得年岁小,青梅竹马的情谊不正是这样培养出来的嘛。
说开窍, 还不至于。只是阿悦第一次意识到, 常年和魏昭这样出色的郎君待在一块儿, 真的很难不被他吸引。就算不为他的才华风度, 这容貌也着实惹眼, 非一般人能抵抗住。
以前年纪太小, 阿悦丝毫没感觉,可近几年年岁渐长,她发现有时候会难以避免地注意到这位表兄,进而不知不觉就专注了些。并非有意,应该能解释为…两性间天生的吸引罢,咳。
她兀自苦恼间,莲女故意问,“翁主,脚不疼了?”
阿悦羞恼地瞪了圆溜溜的眼,“你话太多了!”
莲女和慧奴乐得开心,阿悦越看越气,把她们两赶到屋外,被褥一拉,整个人都闷了进去,久久也不曾出来透气。
……
入夜,紫英宮。
宫婢安静利落地伺候了两位主子梳洗,王氏畏惧婆婆,再加上心中挂念着事一时也无法入睡,干脆来同文夫人一起念经。
察觉王氏在身旁跪下后文夫人动作顿也未顿,继续默默转动佛珠,眉目安然地为魏蛟念经祈福。
过了约莫一刻,文夫人起身净手,芸娘并宫婢端来参汤,问,“娘娘,汤已经熬好了,是要现在送去长孙殿下那儿吗?”
“嗯。”文夫人走去掀盖看了看,“可添了我说的那几种料?”
“都加了。”芸娘笑,“这汤自午后熬制起,熬了足足两个多时辰,如今好东西都软烂在里头了,根本不用嚼。”
文夫人颔首,轻声道:“阿昭辛苦,你亲自看着他喝下,免得他忘了。”
“哎,婢必定看着殿下喝得干干净净再回。”
什么喝干净再回?王氏越听越觉得不对,她没听见文夫人刚才的那声关心话,只觉得婆婆和芸娘此时的神态和平日都有些不一样。
她心中本就有鬼,所思所想自然也比较偏激。
一个可怕的猜测闪过脑海,王氏登时喊道:“等等——”
芸娘停住脚步,疑惑回望。
王氏起身三步作两步跨来,扑面一股刺鼻的药味,更应证了她猜想,脸色泛白,“母亲,一定要如此吗…”
芸娘被她问得一脸雾水,娘娘做什么了,让王氏如此激动?
文夫人一时也没能摸懂这儿媳的想法,平淡望着她,不知她又要做什么。
这态度在王氏看来却是默认的意思,脸色更白,万般思绪转过,下一瞬竟直接夺过了宫婢手中的汤罐,“此事说来一直是我的罪过,阿昭、阿昭他即使不是…也错不至此,一切还请母亲直接降罪于我!”
说罢没管那汤的温度,拿起大勺就自己先猛灌了几口,芸娘等人看得目瞪口呆。
这…这是在做什么啊?娘娘给长孙殿下送个补汤而已,怎么被说得如此严重的样子?
唯一能看懂这举动的也只有文夫人了,她先是怔了好一会儿,随后被气笑了,挥退宫婢,“你以为我在这汤中下了砒|霜,要了结阿昭?”
王氏喃喃,“…难道不是吗?”
她想了一下午,都不知道婆婆会如何对待阿昭。
阿昭的身世连自己这个当母亲的都不能确定,更别说去继承皇位。天下是已逝的公公辛苦打下的,如果将其传给一个连是不是魏氏血脉都不清楚的人,想必婆母绝对不会甘心。
可遗诏已下,王氏便忍不住想,婆婆会不会让阿昭出个甚么意外,好再把位置名正言顺地传给三弟或者其他人。
正是因为存着这样的想法,所以她才在看到汤的时候这么激动。
王氏已经忘了自己当初是不是有怨恨过阿昭的存在让她多年寝食难安,面对阿昭,她更多的是不知所措,完全不知要怎么去对待他。如果他不是夫君的子嗣,自己对他稍微好些,就是辜负了夫君和二子,但要对他太过狠心,王氏又做不出这样的事。
所以多年来,王氏做的最多的是忽略长子,不去想他,就当根本没有这个人的存在。唯有这样,她才能稍微减去心中的茫然。
想通了她为何这么做,文夫人就对她的心路历程十分了解了。不得不说这点王氏还是颇让她意外的,冷待了阿昭二十年,按理来说这个儿子于王氏来说没比陌生人好多少,却能在关键时刻来护着他。
不管这是难得的良心发现还是一时冲动,都足以让文夫人脸色稍霁,淡道:“这是补汤,里面添了几味药材,阿昭多日不得休憩,我恐他身子撑不住。”
没想到竟是这样,王氏瞪大了眼,意识到自己闹了笑话,脸色腾红,“母亲,我、我…”
文夫人道:“不管为何,你对阿昭还能有一丝为母的感情总是好的。不过你既已二十年没管过他,今后他的事你也莫要再掺和了,好坏总有他自己担着,阿昭向来有主意,无需旁人插手。”
羞还没来得及,被文夫人这番话又瞬间转为了愧,她确实没有资格。
“母亲,我…我省得的。”
瞥她一眼,文夫人也没心思理会王氏此时心情是好或坏,王氏的性子她自是清楚的,说坏不至于,只是蠢罢了。
王氏是阿昭母亲的这个身份改不了,但只要她在,叫阿昭不受王氏影响,还是做得到的。
“今夜,你让你那几个贴身伺候的宫婢嬷嬷都回去,这儿我另拨人伺候。”为免王氏多想以为自己囚禁她,文夫人耐心补充了句,“传信给你的人一次不成,必有第二次。阿昭登基在即,他应该要耐不住了,我已着人在你的寝宫扮成了你,最近你就待在这里不用外出,有事告诉芸娘让她去办即可。”
对此王氏自然毫无异议,再次恭声应是。
看着她这模样,文夫人就忍不住想叹气。假使王氏稍微聪明点,阿昭的事也不会弄成如今这地步。
文夫人能容忍王氏年少无知时犯下的错,无法忍耐的是她用这个错惩罚了自己和阿昭二十年。根本无法确定的事就让她如此,假如再来什么刺激,她岂非要害了阿昭。
此时,文夫人倒有些庆幸此事在自己尚在时爆了出来,假如哪日她也随夫君去了,而王氏因此受到威胁…真有可能再次做下什么蠢事。
等此间事了,还是带王氏去峨眉山礼佛罢,京城确不适合她待。
……
翌日,文夫人遣去守株待兔的宫婢回禀,当夜有人曾夜窥王氏寝殿,似乎察觉了她不是本人,在被抓住前飞快溜走了。
微震之余,文夫人越发笃定了心中的猜测。能够在宫中布下人手且来去自如,除了那几位,基本不作他想。
她没有把这件事告诉王氏,而是叫来了阿悦,对她细细叮嘱一番。
阿悦先点头应下,略有迟疑道:“阿嬷,这事…不用告诉阿兄吗?”
宫闱生乱,如果要整治后宫,不是应该先让马上登基的魏昭知晓吗?
文夫人摇头,“这后宫我暂且还做得了主,你阿兄过几日要护你阿翁去皇陵,这等小事不必麻烦他。”
虽这么说,阿悦总感觉外祖母并非是不想麻烦表兄,更像是不想让他知晓。
但无论如何,文夫人总不会害魏昭,阿悦放心地去布置了。
当初傅氏试探魏蛟是否健在的那晚,她就想过要肃清皇宫了。纵然,水至清则无鱼,连寻常官员的后宅都做不到干净,偌大的皇宫就更别想,但好歹一些关键的位置和致命的要害,不能容忍对敌的人存在。
她年纪小,许多事做起来不容易引人注目,宫人也不会想太多,顶多觉得她想一出是一出图个新鲜,
掌灯前,阿悦在游廊对几个侍官吩咐甚么,正面忽然迎来一行人。她本想避过,那正中的人仔细瞧了她几眼,忽然道:“是溧阳翁主吗?”
阿悦顿住,抬眸望去,“我是。”
来人走近了些,面容逐渐清晰,隐隐有些熟悉。阿悦努力回想了下,才忆起是曾在姜府见过亲人,这人是祖父的嫂嫂,按理也要叫一声大祖母。
“我还以为看错了,翁主长大许多,已是小女儿家了。”妇人面含笑意,“可还记得我?你父亲素日要唤我一声伯母。”
如果不是有人提起,阿悦着实想不起这世的生父了,对他的感情也很淡,几乎等同于半个陌生人。
她依着唤过妇人,又听她道:“这是你堂兄,不过以前不曾见过几面,翁主自是不记得的。”
妇人面容和善,话也是寻常的寒暄,看不出有甚么要套近乎的意思。伸手不打笑脸人,纵然阿悦没什么兴致与她说这些,暂且也勉强听她说了会儿。
片刻后,妇人像是终于道出真意,“说来,翁主也有两年多未回姜府了罢。”
她摆摆手,“我并非埋怨翁主,翁主在先帝和娘娘膝下侍奉,自是个孝顺的,只是…”
压低了声音,妇人道:“你祖母已知晓当年是她做得过分了,未考虑到你和你母亲。当初你父亲那般境况,她也是一时着急…”
阿悦不得不打断她,脆声道:“当时我年纪小,也不记得甚么事,您若要和我说这些怕是要白费口舌了。祖母的过错当孙女的不好评判,我只知当初祖母应是和阿嬷有些误会,若要说道,也该是她们二人来谈才合适,却是不该在这儿和我提。”
妇人惊诧,不料她年纪小这种事却分得极清。时人重孝,她听到祖母不仅没有半分敬畏或亲近,反倒把自己给摘得干干净净。
不过她自幼就不是养在郭氏膝下,倒也情有可原。
妇人叹道:“是我一时没忍住便多说了几句,不过是看你祖母从她族中接回了一个小娘子,整日养在身边疼爱。翁主有所不知,那小娘子和你生得很有些相像,你祖母这是在念着你呢。”
念着没念着自己阿悦没太注意,但若说到和自己相貌相似且和祖母同宗的…她瞬间想到,该不会是书中那位女主——郭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