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不知具体情形,但彧也能猜出一二,翁主不换当值的宫人是对的,但长久一动不动就不可避免让人生疑,先选几个可信的人,内外轮换。还有,太医也不能长久留在紫英宮,每隔三个时辰叫一次。”
“翁主考虑到了膳食的问题,让宫人代劳,但每次饭食都用得太过干净了,御膳房已经有人生疑,这事不急,倒也是几句话就可澄清。”宁彧轻声而飞快,“关键是奏折一事,长期敷衍绝非佳策,翁主不信任彧没关系,但若碰到不知如何答的奏章,不妨挑选其中三分意思告知,好叫彧为翁主解答一二,也不必再拿那几句话来回地用。”
“还有。”他问,“此事…翁主传信给殿下了吗?”
阿悦不知不觉间已经认真听了起来,她依旧防备此人,可也不得不承认他这些话都是为她好,“我正准备传。”
“是只给皇长孙殿下一人,还是也有泰王?”
“…只给阿兄。”魏蛟之前都那么说那位三舅舅了,阿悦当然不可能给他。
宁彧摇头,“不妥,两位都要告知,不过给泰王可以晚两日,让殿下先回。”
这话不知是甚么道理,阿悦脑中太乱,也没有心思去认真思索。而且,让宁彧一起批奏折的事,她还不确定到底要不要应他。
正当宁彧不停交待时,殿内突然冲出一人,“翁主,陛下,陛下他——”
是芸娘。
芸娘双目通红,双股颤颤,声音更是抖得不成样子。即便如此,在见到宁彧这个外人时,她依旧把急欲出口的话硬生生吞了回去。
可是她这样的情状,谁看了不明白?
阿悦猛得起身,顿时感觉头晕目眩,像是天地都在旋转,眼前一片模糊,意识在这一瞬间被冲刷得七零八落。
可她还是听见了自己极轻地问,“阿翁他…?”
芸娘犹豫地看着宁彧,片刻后十分迟疑地点了点头。
耳畔响起宁彧长长的一声叹息。
偏在此时,又有人报,“翁主,广平侯携傅都尉进宫,求见陛下。”
傅氏父子,竟也在此时进宫了。
第43章
傅文修此来自然有原因。
前世魏蛟驾崩要更早, 也没有把魏昭和魏琏分别派出去这一着,因为他一直属意的就是让长孙即位, 只是按捺在了心中。
这一世魏蛟却开始考虑起了他的三子,即使心依然偏向魏昭, 也足够让傅文修惊讶。他查探之下才得知, 原来是荀温在暗中给魏琏出谋划策, 使其也入了魏蛟的眼。
荀温是个变数, 傅文修承认这点,是以对魏蛟活得稍微长了几月也就没有太怀疑。
棘手的是, 他现在无法再确定魏蛟到底何时离世。即便曾顺势有过些许小动作, 但他并不能保证那些真正影响到了魏蛟。
当初魏蛟驾崩后,侍官立刻拿出了圣旨指明传位皇长孙, 文夫人亦有口谕。
魏蛟应该从没料到自己会突然离世,所以在这之前迟迟未立储,只隐约流露出了那么点意思。
正是因此,魏琏一直对皇位抱有希望。
那道突然的圣旨拿出后,老三魏琏和老四魏锦都十分不满,甚至大闹了一场后愤而离开临安, 分别带走了自己手下的兵力, 以致魏昭即位后一时难以平复凉城动乱和其余地区的雪灾, 不得不依仗魏蛟曾经的好友兄弟,其中就包括傅氏。
现如今许多事都推后发生, 势态也有变化, 傅文修的布置必须重新谋划。
他也不知这变化是好是坏, 不过心中倒无担忧。重活一世,傅文修本人对皇位的兴趣并不大,他尝过了那种万人之上的滋味,也了解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的快意,于他来说都不过尔尔,自然兴致缺缺。
如今还能照旧行事,全为父兄罢了。只要避过父兄双亡的那次意外,他就无需再登上那个位置。
“静安。”傅徳转动了下腕间佛珠,忽然道,“圣人和皇后三日未露面的消息,诚王和安王那边可知晓?”
他指的是魏柏和魏锦。
傅文修在这几方都安插了人手,闻言一笑,“知晓又如何?老二性直木讷,这边说了身体抱恙不见人,他就绝不会强闯。老四那边就算有所怀疑,为防落人口实,也绝不会轻易出手。”
傅徳也笑,“说得是。”
其他隐约有所察觉的人都当是圣人病重不能见人,但傅徳父子却同时有了个大胆的猜测,魏蛟有没有可能…已经驾崩了?
这个可能性着实不小。毕竟如今最有可能即位的两个人都不在临安,这时候若传出消息,临安城又将是一场动荡。
两人谁都有可能小觑,最不会小瞧的就是文夫人。在他们看来,如果魏蛟真的出了事,那么如今在这筹谋支撑的,定然是文夫人无疑。
所以,在被宫人引领入内,隔着重重帘幔听见的却是阿悦的声音时,父子两人都略有诧异。
傅徳隐晦地瞥了眼儿子,他从长子那儿得知,静安对这位小翁主尤其感兴趣,曾经还动过把人偷偷弄到身边的想法。
幸而傅文修还按捺得住,并没有急于出声,而是老老实实地等父亲先开口。
小翁主清脆道:“阿翁身体不适不便接见,广平侯和都尉有什么事,就直接呈禀罢。”
里面隐约传出压低的咳嗽,傅徳侧耳认真听了会儿,无法分辨出是不是老友魏蛟,便高声道:“陛下,我们甚么交情,难道我还会在乎你这点小病么!就是当真传给了我,不过也是我们兄弟共患难罢了!”
他目光灼灼,几乎要燃穿眼前的帘幔,想看清背后坐的到底是谁。
再度咳了声,帘幔后似乎响起了几句低声谈论,间或有小翁主不大高兴的嘟囔声,傅徳听见老友沉沉笑道:“傅老弟,并非我不见你,而是我家小乖乖不高兴,实在不允我见人啊!太医令我静养,不得见风,她便将太医的话奉为圣旨,这两日连榻都不让我下,更妨说议事了。”
如此长的话,除去慢了些,其声音和语调抑扬顿挫都和魏蛟一模一样,即使傅徳再仔细辨认,也无法说这不是魏蛟本人。
最重要的是,圣人宠爱溧阳翁主尽皆知,这话也实在挑不出任何不对。以傅徳对魏蛟的了解,他的确能被这位小翁主管住。
他半信半疑,“倒并非一定要议事,只是多日不见,我们几人都担心得很,陛下身体无大碍,我等就放心了。”
魏蛟声音略显低沉,“倒使你们伤神了,可惜前几日酒没喝尽兴,等这次过后,我定要再痛饮三大坛。”
傅徳怀疑又消一层,“说起来,皇后嫂嫂呢?怎不见她人影。”
“喔,她连日照看我,未阖过眼,被我着人押去休息了。我病也就病了,可不能连累她。”
傅徳笑,“皇后嫂嫂重情重义,得妻如此夫复何求,陛下好福气啊。”
里头也跟着笑两声,随后又低声说了些什么,傅徳听到一阵窸窣声,有个小小的身影不情不愿地走了出来。
是那位小翁主。
她递来几本奏章,魏蛟适时出声道:“你前日呈的奏章我未仔细看,昨日又看一眼你们几人的,才知发生了这种变故。邱子的母亲便好生安葬罢,你把他接去府中养着也好,他父亲虽有大过,但已以命相抵,不必再牵连子孙了。”
傅徳朗声应是,二人隔着帘幔还是慢慢开始谈了起来。
他们谈话期间,小翁主依旧站在这儿,像是随时等候吩咐的模样。
傅文修眯眼瞧她,见阿悦今日梳了个新发髻,两条小辫儿显得灵动活泼,小金铃更是点睛之饰。
他感觉从没见过显得这样有活力的阿悦。
实在忍不住手痒,傅文修不仅没记住上次的教训,还直接未打招呼就上前一步撸了把那毛绒绒的小辫儿。
“傅都尉。”他的手被啪一声打掉,小翁主绷着脸凶巴巴看来,“我敬你为长,唤你一声叔父,却也不是能随意任你冒犯的!”
说这话时她下颌高高仰起,像是趾高气昂的小孔雀,神态高傲极了。
发间的小金铃跟着叮铃铃作响,将她气呼呼的模样也衬得有十二分的可爱。
傅文修不禁想,莫非是觉得有最宠自己的阿翁在身边,所以这么胆大肆意么?竟能够直接数落他的不是了。
这和他所了解的阿悦略有不同,毕竟前世他真正认识她时,魏蛟早已不在人世。
再者,如果魏蛟此时当真病重或者已经不在人世,阿悦应当不可能有这样好的神态。
她还是个孩子,即便聪慧些,也不可能这么会伪装。
不待傅文修再仔细观察面前人的模样神情,傅徳已经听到这动静,并斥责他道:“在陛下和翁主面前怎么如此失礼!”
傅文修顿了下,慢慢悠悠道:“是叔父的不是,下次定携重礼来给翁主赔罪。”
显然,这个没诚意的回答得不到任何谅解。小翁主气鼓鼓地各瞧了这父子二人一眼,一溜烟就跑入帘内,应当是找阿翁寻安慰去了。
傅徳摇摇头,这小丫头真是被魏蛟宠得太过了。
已问了这么多,傅徳着实不好再过多停留。他此来也就是为打探虚实的,如今魏蛟没事,只是抱病在榻而已,他可不好留下个故意影响陛下养病的名声。
傅文修亦随之离开。
在他们脚步终于迈出这座宫殿的刹那,阿悦像是被取下发条的木偶,浑身瞬间僵住,手心早已被汗濡湿,以致现在衣袖都是**的。
她从没想过,自己竟会有这种瞒天过海的本事,能够当着傅氏父子的面镇定自若地演戏。
就在两刻钟前,她还在因为阿翁突然的离世而难受无措到几乎昏厥,却不知是哪来的力量,支撑着她冷静地站在这里,并按照宁彧的话一步步动作。
当时她的面前是无声示意教导她的宁彧,而身后…是无声无息躺着的魏蛟。
阿悦双足像灌了铅,极缓地迈开步伐,欲往床榻走去,却又顿住。
她不想在宁彧面前落泪。
倏得转过头,阿悦轻声问,“宁大郎刚才的声音…?”
“幼时曾因兴趣学过口技,没想到今日竟真的能派上用场。”宁彧松了松领口,显然也有些紧张,不过终究比阿悦更沉得住气。
很难想象他还会这种奇淫巧技,刚才第一句话出口时,阿悦都僵硬了会儿,以为真的是魏蛟出声了。
她低低“喔”了声。
但宁彧并不打算给她过多放松的时间,紧随道:“方才插科打诨,虽然一时蒙住了这二位,可翁主不会当真以为,就完全打消了他们怀疑罢?”
难道不是吗?
阿悦方才本不用出帘,她是为了吸引傅文修的注意,好叫他不会去观察其他。同理,宁彧也是因此才和傅徳扯了那么多的话。
即使不合时宜,望着眼前红通通又茫然的兔子眼,宁彧还是有些想笑。
他极快地敛了情绪,“他们回去后只要稍微一细思方才的场景,就能察觉整座紫英宮和周围宫人的不对劲。若我不出所料,今夜傅氏必会遣人来一探究竟。”
“…那该做什么?”阿悦知道他定有办法,否则不会是这样笃定又沉稳的语气。
“挡是挡不完的,强行去拦,反而叫人更起疑心。”宁彧说罢,用一种奇异又怜悯的目光看来,“究竟能不能一举打消他们的怀疑,还要看翁主的胆子,够不够大。”
……
宁彧离开后,阿悦怔怔坐在那儿许久,直到窗外枯枝坠落,引得雪地震颤,她的眼皮才也跟着颤了一下。
莲女忍不住问,“翁主,这位郎君究竟说了甚么?”
莲女尚不知魏蛟已驾崩的消息,知晓的除了阿悦和宁彧,就只有第一时间得知的那位太医、芸娘和起初传话的侍官。
她依然以为,如今陛下和皇后一样,依旧在昏迷中。
因着这点,阿悦连在周围的宫人面前放声大哭的资格都没有,她只能忍耐。
忍到外祖母醒来的那刻,忍到阿兄回宫,忍到…有了依靠的时候。
阿悦忽然拿起杯盏,仰首灌了几杯冷水,让莲女惊得一叫,“翁主…”
阿悦却没管她,转而沾了冷水在双眼拍打数下,好叫它不再那么红,转而道:“再去取些脂粉来。”
她刚才就是用脂粉掩了苍白的脸色,点了点唇脂,不让傅家父子察觉到她的清减憔悴。
莲女微怔,也不敢迟疑,匆匆出殿又回,根本不明白自家翁主要做甚么。
接过几个小罐,阿悦轻声道:“我要守着阿翁醒来,你们在外殿等,莫要叫任何人打搅。”
“…晚膳也不用了吗?”莲女忍不住问。
“里面还有点心,不用担心。”
阿悦抬手,脚步没再迟疑,转瞬就消失在了帘内。
莲女和慧奴看着她的背影,不知怎的,心跳都快了几分。
陛下和皇后快些醒来罢,两人不约而同向满天神佛祈求。
帘内无人,只有一张偌大的床榻静静立在中央,里屋无比沉寂,以至于阿悦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
她走了过去,外祖父的脸庞也随之一点点映入眼帘。
平日极有威慑力的一双虎目紧闭,脸色微微泛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他临走前…是不是想说些什么?想见什么人?有什么心愿未了?以至于到最后走了,依旧是这副愁眉紧锁的模样。
阿悦忍不住上前一步,双手颤抖地抚上面前苍老而干皱的脸,上面犹带些许温度,并不算凉。
只这样看着他,让人感觉好像仍在沉睡,只是睡得沉了些,一旦醒来,依旧会用那高得出奇的嗓门大喊,“小乖乖,怎得又瘦了!”
是啊阿翁,我又瘦了。阿悦不知不觉把脸贴在了那粗糙宽厚的手掌,试图从中感受到那股曾经让她无比安心的力量,无声轻喃。
再努力,似乎也只剩下逐渐流失的体温。
阿悦保持了这样的姿势好一会儿,才起身,缓慢地打开胭脂水粉盒,一一细抹起来。
面前躺着的,真正说来已经是个死人。但阿悦心中生不出一丝惧怕,她慢慢涂抹着,偶尔神思都会恍惚起来,仿佛面前躺着的阿翁随时都会睁眼。
有时窗外响起呼呼的风,都差点让她以为是面前人有了动静。
魏蛟咽气的时辰不长,此时只有脸色和唇色需要稍作掩饰,其余的照旧即可。
涂抹完毕,阿悦忍不住注视了魏蛟的面庞许久,然后脱靴上榻。
此时已到巳时,按照宁彧的猜测,最多再过一个时辰,这里恐怕就会有人来探。
为了方便他们,阿悦还特意调离了两个守门宫人。
他们不是要看么?她就让他们看看,阿翁到底是不是还活着。
窗缝漏进来的风寒得刺骨,阿悦解开外裳,随后在榻上静默了足足有一刻钟,才掀开被褥躺了进去。
她把手搭在了魏蛟的胸膛,在感受到掌心下毫无动静时手指颤了颤,眼睫一敛,飞快瞥向了悬在榻边的灯盏。
大殿无声,唯独摇晃跳跃的火焰似乎还带着一丝生机。
阿悦出神地望了许久,里面一会儿是魏蛟和文夫人的身影,一会儿是表兄魏昭温润的笑颜。
如此过了许久,她终于听到极其微弱的吱嘎一声,外间的门,开了。
莲女她们仍站在外面,这时候应陷入了浅眠。这人能够在不惊动她们的前提下入内,应当是一直藏在紫英宮中的人。
阿悦指尖微收,揪住了魏蛟衣袖,意识到什么之后又极力使自己放松。
来人的脚步迈得极小,像轻巧无声的老鼠,拖曳着长而细的尾巴,走过烛火所在之地,便在墙壁上映出了一道瘦长到不可思议的身影,扭曲变形,见之可怖。
阿悦的呼吸都在这一刻停止了,她闭上了眼,却觉得甚至能感到那人随即停在了床榻边。一双阴森的眼,在冷冰冰地注视着自己和阿翁。
她的寒毛根根竖起,似乎有什么轻飘飘的气息打在了上面。
阿悦的眼睫,颤动了下。
下一刻,她干脆顺势翻了个身,双手抱得更紧,也将头埋在了魏蛟的脖间,口中轻轻梦呓般说了句,“阿翁,别吵了…”
她这声有如惊雷,瞬间使这人连退几步,待回过神才恍觉这应当只是碰巧的一句梦语罢了。
为防被发觉,到底不好凑得太近去观察,但眼下的情景应当已说明了一切。
如果圣人有事,怎么可能还让这位小翁主抱着睡?
这人眼神慢慢缓和,不再那般阴沉,最后再望了眼这祖孙二人,身影再入没入黑暗。
第44章
宁彧暂时出了宫, 得知消息时傅氏等人的动作已经小了很多,他便知道那位小翁主的确按照他教的方法去做了。
他心中涟漪顿起。
在这之前, 宁彧做了两手准备,如果圣人驾崩的消息实在藏不住了, 就只能寄托于诚王和安王, 至少他们都是魏家人。
没想到那位翁主年纪小胆子不小, 竟然真的敢单独和已经驾崩的圣人同睡一榻, 还是整整一晚。
宁彧天生不怎么记人,并非说他记不住此人, 而是说能让他留下特殊印象的极少。大抵等同于一幅幅呆板画像, 每当见到此人,上面就会自动显现出他/她的姓名、家世、官职等。
溧阳翁主也是如此, 他知她柔弱、受宠、相貌精致,其余并不关心。只在此刻,心中对这个人的画像才终于动了起来,乍然有了生机,让他难得出神片刻。
他忽然想到了自己几年前曾为溧阳翁主牵马,她那时天真地说出要赏赐他的话。
如今看来, 竟极有可能是故意为之。
她在年幼时就能够因他的身份而敏锐地察觉出甚么, 不可不说是…令人惊艳。
……
度过初次危机, 阿悦并没能感到轻松,她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即便在榻上躺了一夜, 她也一刻没有入睡过。因为一阖眼, 脑中就闪现宁彧冷言厉色的面容或是傅文修漫不经心伸来的手。
心始终提着, 无法安放。
如今是冬日,尸体尚能勉强保持几日完好,时日再长些,就该开始有异味了。
阿悦又去看望了外祖母,从太医那儿得知她的毒并不深,算是被连带受过。但正因为她平日很少病,这毒一旦爆发,根本没有抵抗之力,再加上年纪大,才昏了这么久。
太医保证,三日之内皇后必定会醒。
“翁主,宁大郎又进宫了。”芸娘在耳边小声道。
阿悦揉了揉钝钝发疼的额,“让他进,请到偏殿着人看守,莫让他擅自走动。”
短短几日,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简单快速地发号施令。她自己没什么,但由芸娘莲女等亲近的人看来,无来由就觉着心酸。
明明翁主前几日还是个连吃什么都要圣人皇后抱在怀里商量着问的小娘子,转瞬间就…
“翁主先歇息小半个时辰罢。”芸娘好声道,“许多事不是能一时急成的,陛下和娘娘都这样,翁主再有个甚么不舒服,婢等可真不知要如何是好了。”
阿悦双眼轻轻眨了下,“没事,我不困。”
她了解自己的身体,并不是在逞强。
阿悦第一次发现,每个人的极限真的能够超乎自己的想象。如果以前碰到这些事,她应该早就犯病了,可现在除去精神疲惫了些,她依然能感到自己的心跳得沉稳而有力,似乎能够支撑着她一直坚持下去。
大概是因为…最疼爱她的外祖父母还躺在那儿,让她意识到,她也应该学着去保护他们。
阿悦轻声问,“信传出去了吗?”
“昨夜就已送了。”芸娘轻禀,“殿下那儿离得近,快马加鞭,快则大半日、最多两日就能收到消息,很快就能回临安。”
“好。”阿悦指腹擦过手中的杯盏,“另一封给三舅舅的信现在就着人去送罢,不要太晚了。”
她之前想了许久,大概能够明白宁彧为什么说也要传信告知魏琏,且相隔两日。
不过相隔两日并不见得就好,如果两人能够一同抵达,倒也不错。
阿悦起身去见了宁彧,和他再度商谈许久,结合太医的话,慢慢想到了一些自己之前从未考虑过的方面。
翌日,等宫人将重新批好的奏折下发后,阿悦道:“我休的假够久了,去请荀先生,问他是否有闲暇继续给我授课。”
莲女大惊,结结巴巴道:“可是翁主,宫中不是、不是…”
“嗯?”阿悦看她,忍不住笑,“我回乐章宫上课而已。”
她这弯眉一笑,露出浅浅梨涡,登时让莲女不禁也跟着笑,连连点头应是,忙不迭跑出去了。
荀温收到传话时,不可谓不惊讶。
他推算时日,圣人毒发也该差不多了,这时候宫中竟毫无异动,且还有心思请他去授课?
荀温生性谨慎,虽然很想去宫中一探究竟,但此时泰王和魏昭都不在临安,他不会轻易出面。是以他托了个身体抱恙的借口,没有应下来,随后凝神看着传话宫人的反应。
宫人只是略有失望,“荀先生身体不适,那就无法了,只是翁主道闲闷多日,还想趁着天儿尚好,再多学几课呢。”
“那就烦请这位姑姑替在下向翁主请罪了。”荀温笑,“少学几日无事,倘若因此扰了翁主身体金安,那才是大过。”
宫人跟着点头,转身就回了阿悦。
阿悦喝了口清粥,闻言像是好奇般道了句,“这么巧吗?”
宫人道:“是啊翁主,婢去时荀先生正好在喝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