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之相对,王氏并不怎么看其他人,更不看八公主,此时只是一心一意地帮喂小外甥女,给阿悦夹了一筷又一筷。
两人是平妻,说来有先后之别,但八公主无需特意给她奉茶,她也没必要去教导叮嘱什么。
看上去不像母妃担忧的那般,会是个善妒之人。八公主如此想,垂眸饮了一口茶。
两人在膳桌上皆与魏珏毗邻,说不上十分融洽,可已比文夫人当初所想的场景要好上许多。
“母亲,阿悦食不下了。”魏昭轻抬手阻止了王氏动作,她一愣,低眸才发现外甥女正睁着溜圆的眼儿望自己,腮帮鼓鼓的打着小嗝,碗里快堆出了尖儿。
本是该尴尬的局面,可阿悦这模样让她忍不住笑了笑,伸手摸了把那圆滚滚的小肚子,“是舅母的不是,待会儿让人给阿悦煮碗消食汤,可别撑得难受。”
阿悦点头,看魏昭给王氏舀了一碗汤放去,“阿悦其实已可以自己用膳的,倒是母亲没食多少,莫怠慢了自己。”
王氏和他亲近少,乍然被这么一说神情都有些不自然,僵了僵才持勺心不在焉喝了口,“阿昭说得是。”
说罢又得二子魏显夹了块蝴蝶卷子,顿时露出笑颜,偏首和小儿子低低笑谈了几句。
便是阿悦这个“外人”都看得极为明显,魏昭却不以为意,想来从小就受这样的待遇,以致习以为常了。
这位表兄什么都好,就是过于君子。便是阿悦有时候都忍不住想,在书中时他几乎毫不反抗地任傅文修拿走了皇位,不会也是因为这种“大度”罢?
当然,想想也不可能。魏昭再如何好说话,还不至于和善到这种地步。
更何况阿悦现在已觉得所谓的“剧情”不可尽信,当初魏昭到底为何放弃皇位,其中内因还有待探究。
用过早膳,如阿悦这等小辈自然被遣去玩儿。魏昭遵守昨日承诺,果然唤来几位弟弟一起帮阿悦堆雪人。
魏旭年纪小,他母亲又爱护得紧,贴身婢子不让他玩雪,他便同阿悦一起站在一旁,小片刻沉默后道:“妹妹昨夜真的没事罢?那位叔父看上去很凶的模样。”
阿悦微怔,“没事,谢谢表兄。”
得了这个回答,魏旭仍很认真地上下看了她一眼,道:“昨夜是我没有防备,下次再也不会让人这样了。”
他不过比如今的阿悦年长一岁,却说这样老气横秋的话,让人只觉好笑。
阿悦不由想,当初魏俞感觉也是颇为执拗,从某种程度来说,魏家这几位表兄真是非常相似。
大概是文夫人嘱咐过的原因,无论大小,魏家几个小辈都非常自觉地不让阿悦有片刻劳累和受冻的可能。用一个时辰的功夫帮她堆了三个形态各异的雪人,并摆上各色挂饰,使其生动有趣,最后更是直接摆进了阿悦目前居住的院落。
莲女看了直笑,“婢可从未见过几位小郎君这般模样,果然府中有了小娘子就是不一样。”
当初阿悦还未出世时,魏蛟就很期待能有个乖巧的小孙女降世来给自己疼爱,但孙子一个接一个落地,每次他都是兴致冲冲赶去,蔫蔫而归。受他影响,几个稍大些的郎君也都觉得妹妹宝贵得很,何况阿悦的到来让魏蛟整个人都“慈祥”许多,不再一动不动就凶巴巴给人脑袋一巴掌,几位兄长口中不说,心中对小表妹很是感激。
平日阿悦大都跟着魏昭,这回有“报答”的机会,每位都卯足了劲儿,把阿悦的喜好问了个清楚。
等他们接连告辞离去时,阿悦发现自己院落的小桌、窗前以及廊下,全都摆置或悬挂了雪球、冰雕。春阳下五光十色,乍一看去阿悦的住处好似被染得色彩缤纷,极为绚丽。
文夫人进门时都被晃了下眼,摇头失笑,“他们这一个个,可莫要把阿悦宠坏了。”
芸娘笑,“小娘子懂事,岂是轻易会变的。几位小郎君能够齐心,又爱护妹妹,夫人该高兴。”
高兴是自然,文夫人想的更多的还是,以前征战聚少离多,虽有富贵却甚少享受。然再过几日君侯登基,即将长居临安城,只望他们都能如今日,保有赤子之心。
*
雪融过半,便是魏蛟正式登基之日,改国号绥,年号辟元。
他入临安城多日,登基用了月余。期间除去八公主与魏珏大婚,魏氏家臣与大晋权贵士族也周旋许久。
在晋朝之前,历代天子继任受士族影响深远,有些延续近千年的世家甚至能够直接左右帝王人选。晋朝时士族地位有所削弱,但其权势仍不可小觑。
如宁斯那般“嚣张”的人固然少数,可绝大部分士族认为,魏蛟要登基,便必定会对他们客气有加。
一朝天子一朝臣,其中“臣”所指从来不包括他们。
万万没想到,魏蛟手下的人一把忽悠功夫玩得好。登基前对他们信誓旦旦保证了数条,并结下姻亲之约,登基后个个像得了失忆症,这些士族子弟所任的官职一个接一个被削弱并位,原本拥有的士族特权更是化为光影泡沫,不复存在。
特权?连陛下的儿孙都不曾有过甚么特权,你一个臣子还想要这些么?
这些虽是原本就早有预料,心知魏蛟不会待他们太和善,但晋绥两朝落差之大还是让许多人无法接受,暗地忍不住和宁斯一样破口大骂之人剧增。
魏蛟登基的第五日,临安城半数士族不再到任,或借休养之名深居府中,或三两相邀外出游玩。
你魏蛟不是不需要我们么?正好,我们干脆甚么都不做,由你们魏家人包揽好了。
阿悦素不知这些消息,无论是长辈或仆婢都不会特意把这种事讲与她听。在外祖父正式称帝后,她也跟着换了住处,是晋帝最宠爱的小女儿十五公主的宫殿——乐章宫。
因与阿悦的字谐音,又修葺得豪奢,被魏蛟第一时刻赐给了小外孙女。
十五公主一直拖拉着不愿离宫,她生来金枝玉叶,在这宫中长大,享受惯了数百个宫婢服侍。乍然要她离宫,还把住处让给甚么新帝的外孙女,她听着便气得想哭。
八公主正在劝这个最年幼的妹妹,“宫外也不比这里差甚么,仆婢一应不少,也可再采买。钱财亦不缺,想要甚么都行。”
“我要世上最好的,要所有人都对我跪拜揖首、恭恭敬敬!”十五公主尖声道,“皇姐!你不知前些日子那郭冯几家的小娘子都如何笑话我,说我是甚么落地的凤凰,成了山鸡!如今再出了宫,指不定要被如何奚落!”
八公主被这高分贝叫得头疼,揉了揉额,“我不再是皇姐,阿珞注意称呼。这皇宫也不再是父亲的,你怎好赖着住在他人家中。”
“皇姐不就仍住在这儿么。”十五公主声音低了些,仍不甘道,“那我也屈尊嫁个魏氏小郎君好了,这样不就依然可以…”
“胡闹!”八公主大声斥责,“从前旁人敬你、爱你,不过皆因父亲是天下之主,讨好你便是富贵荣华伸手可取。如今父亲都出了宫,再无人依仗,阿珞以为还有谁会把你放在眼里?魏氏准你慢慢收拾行李已是给了你颜面,再闹,直接把你赶出去也无人能说甚么。”
她说得不好听,直白得冷酷,十五公主到底年少,如何接受得了,看着姐姐“哇”得一声就哭了出来,“怪不得母后对父皇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就算让八姐姐嫁过去也不一定会为我们打算,如今果然是这样!成了魏家人,你便要和他们一起欺负我了!”
皇后并非八公主生母,且八公主向来有主见有成算,她有顾虑也很正常,提这话不过是希望晋帝多筹谋一番。但没想到十五公主毫无心机,竟是在宫婢面前就把这些毫无保留地说出来,不过好在离得近的都是贴身侍奉之人。
八公主闻言脸色铁青,眼神冷得可怕,十五公主却不怕她,一味哭闹。
哭声传得远,连刚踏进乐章宫的阿悦都听得清楚,脚步停了下来。
领路侍官面上难看,“十五娘子昨日本就应离宫了,没想到如今还在。”
他本意是想讨好这位小娘子,让人提前来看看宫殿有甚么想改的,不料竟是这场面。心中不由埋怨十五公主任性,只觉这脸皮忒厚,皇宫都易主了,还赖着不走。
“那…小娘子不如在此稍候,我去催催十五娘子?”
阿悦摇头,“不用,我不急。”
她原本就是听人说起才顺道来看看,无意去奚落旁人。
但她不知自己前脚走,后脚十五公主就闻讯赶了出来,没见着人气得直跺脚,回头就把乐章宫里的摆设用具等砸了大半,还唾道:“这是本公主不要的地方,给她住正好,这些也都赏给她了!”
自然,魏蛟得知后大怒,一把火烧了那座宫殿,把里面的碎瓷器、破物件全都运去十五公主的新住处,并勒令她一定要用上,这些又是后话。
阿悦回了紫英宫,正巧莲女抱着小狗在等她,见了她笑道:“小娘子,婢适才不过让人给它洗了洗,这就委屈上了,再不见着小娘子怕是就要哭出来。”
雪白的小狗趴在莲女臂弯,浑身毛茸茸,看上去像只松软的雪团子,对阿悦小小叫了几声,泪眼汪汪的委屈极了。
它是那日喜堂上阿悦捡到的小狗,也不知是谁丢在那儿,莲女四处没寻着主,便由阿悦养了起来。
小狗很乖,平时很少闹,最喜欢做的事是在察觉阿悦回来时趴在窗户那儿摇着尾巴等候。但猫狗这类小动物大概都很抵触洗澡,所以今日难得的无精打采。
阿悦喂它吃了块肉干,拍拍它圆滚滚的脑袋,忍不住笑,“肉肉很好哄的,下次给它洗之前喂一些吃食就可以了。”
小狗贪食,被莲女取名肉肉,浑身毛多肉也多,绝对是实心的。
莲女提议,“小娘子,今日雪已经全化了,不如我们带它出去走走罢?婢听说小狗得时常带着玩一玩跑一跑,不然时日长了也不好。”
“好呀。”
给肉肉系上漂亮的小绳子,阿悦带着它往桃花林那边走去。这个皇宫她还不熟,风景好的地方思来想去也就知道这么一处。
阿悦是习惯独处的,就算没人陪也没甚么,给她一本书或一处好风景,她就能独自待整日也不觉无趣,何况如今还有了肉肉。
雪白的小狗在桃花林中撒着欢儿奔跑,红绳拖曳在地,不一会儿就被它自己绊在了矮木枝上,嗷呜呜叫着动弹不得了。
“傻肉肉。”阿悦不好跑,走到它面前蹲下身拨开木枝,瞬间被它欢快扑了上来,试图对着脸蛋狂舔。
阿悦早有防备地伸手挡住,掌心还缠了厚厚的帕子,揪了揪它的小耳朵,“被你扑倒过几次,我可再不会上当了。”
“汪呜…”
肉肉委屈地舔舔她指腹,被挠了挠下巴,舒服地仰躺在地上露出了小肚皮。
顺着它的意揉了会儿,热呼呼软绵绵的,这个天儿正好暖手。
同它玩耍了会儿,林外边儿却传来喧闹声,声音越来越大,阿悦站起身问,“外边怎么了?”
莲女去得利落,回来便道:“昨日一位甚么宁太尉顶撞陛下被关了起来,现下府上的几位郎君、小郎君都在寻陛下求情,被拒了。”
宁太尉?阿悦第一反应是那位被魏蛟拿来杀鸡儆猴的前朝老臣宁斯。
事实也正是如此。
因阿悦在临安城的那一逃,宁氏没能再买她入府,宁彧便没了剧情中的这份恩情。
原本魏蛟就必杀宁斯,如此一来更不会客气。


第27章
“方才就是他们在吵闹吗?”想到那个不卑不亢、冷淡至极的少年, 阿悦有些无法想象他冲动的模样。
“是啊。”莲女点头,“婢还看到了那日为小娘子牵马的郎君, 他倒沉得住气,也是他把另外几位小郎君安抚了下来。”
魏蛟不见宁家人, 这似乎说明他已怒极,连辩解的机会都不愿给。
临安城的人都清楚宁斯脾气,大部分心中摇头,这老头何必在此时犟,非要和新帝刚。像其他人那样,不理会、不去上朝也就罢了啊。
宁彧不这么想, 前几日和祖父相谈一夜, 他才知道祖父的谋算。
祖父清楚宁氏注定有此一劫, 与其祸及全族, 不如让他自己成为魏蛟开的第一刀。届时宁氏再借此激流暗退, 低调下去, 韬光养晦暗中保全五皇子。
初次了解祖父打算的宁彧心头大震,他本来同其他人一样认为祖父只是顽固脾气犯了,没想到还有这一层思虑。
本来宁彧并不赞成偷梁换柱将五皇子养在府中,但祖父夜谈时对他和父亲言之殷殷、情之切切,叫人不得不动容。
看着父亲和几位叔伯另去他处,宁彧劝退几位兄弟, 抬首仔细看了看面前这位耐心劝诱自己的男子。
此人名为荀温, 是魏蛟攻雍州时自荐入他帐下的谋士。
当初雍州久攻不下, 荀温对魏蛟提出在水源下毒并火攻的毒计。雍州无辜百姓众多, 魏蛟手下为此争执许久,其本人也再三踟蹰,是荀温凭一己之力去使下了这两计,让魏蛟至少省去了一半攻下雍州的兵力。
事后荀温被大怒的魏蛟用军法重惩,足足躺了两月才好,现今魏蛟一登基就得以重用。
这些并非秘事,只要稍一打听就能知晓。
荀温此人心性毒辣、能屈能伸,绝不只是表面这般和善模样。宁彧心中自有警惕,他根本不信当初那两条攻城计会是荀温一意孤行。
魏蛟当真会毫不知情?怕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
荀温担下所有的恶名,虽会为部分人不齿,但他一个半路自荐的谋士也因此为新帝献上了忠心。
荀温道:“小郎君素来聪敏,必能猜到圣人心思。太尉固执己见,眼下圣人正怒火中烧,你们不好冒然觐见,但若郎君有意,在下也可让你与太尉祖孙二人见上一面。太尉爱重长孙,小郎君若能规劝一二,使太尉能顺圣人意…”
“不必再说。”宁彧敛目,“祖父之意,身为小辈岂有违抗之理?纵然彧敬重新君,却也不可因此使祖父失忠心、忘旧主。”
这话真是漂亮。荀温看着面前才十多岁的郎君心中赞叹。
怪不得陛下让自己多方试探此人,这小郎君若是同他祖父一样心怀旧主,必不能留。
荀温善妒,却也爱才惜才,如果宁彧同他一起为新君效命,他也许会忌惮。但身份摆在这儿,有宁斯这一出魏蛟不可能会重用宁家郎君,所以荀温难得有了怜悯之心。
这小郎君是个聪明人,想必不会像他祖父那样固执。荀温状似可惜道:“郎君如此说,我却是不好再劝了,只是心中不免…”
话到一半戛然而止,他察觉宁彧直直看着另一处,依着视线望去,便望见了那个抱着小狗从不远处经过的小娘子。
“姜小娘子。”他听到宁彧这么唤。
准备离开的阿悦顿住脚步,意外看去,完全没想到宁彧会主动叫自己。
他身旁还有个陌生男子,阿悦不认识,第一眼只觉得莫名眼熟,再认真看时,又好像从未见过。
宁彧抬步走来,不快不慢,视线在那雪白的小狗身上一掠而过,“不知小娘子现在可有学会骑马?”
这位小娘子是…荀温脑中闪过多个猜测,很快想到圣人将外孙女养在了身边,极为疼爱,想必就是眼前这位。
他过来就是为问这句话吗?阿悦不解,毕竟初次见面宁彧给她的印象就是捉摸不透。
她摇头,“我体弱,不能时常骑马,上次只是玩玩罢了。”
“原来如此。”宁彧道,“还未回谢上次小娘子与圣人厚赏。”
说罢他从袖中掏出一把玉制小扇,云纹雕刻得很是精美,道:“思来想去,也唯有此物适合小娘子。”
口中说着这些话,神色却是轻淡,也不知他是不是做甚么都是如此。不过他生得清俊无比,大部分人只要看到他的脸,便也无法因这些无伤大雅的小事与他置气。
上次阿悦有意无意“坑”了他一把,不论是让他因此更受魏蛟魏昭的注意,还是让他回去后被祖父大骂,都不是好事。她不大想接这人的礼,依然摇头,故作懵懂道:“那次是谢谢哥哥带阿悦骑马,不用回礼。”
宁彧从善如流,“那便是彧见小娘子稚善可爱,心喜无比,特赠此礼,还望小娘子莫要回绝。”
他的语气真挚诚恳,以阿悦现在的年纪身份实在不知如何回绝,莲女低声劝,“一把玉扇罢了,小娘子若是觉得不好意思,改日再回赠便是。”
那岂不是赠来回去,永远不用停歇了?
阿悦觉得这礼物实在有些莫名,好端端的为何突然来这么一遭。她只能想到,莫非宁彧是特意做给外祖父看的?
他的祖父被关了起来,莫非认为从自己这儿着手可以有办法吗?
阿悦不擅权谋,仰首瞧去,只瞧见他唇边噙着微笑,站在那儿风轻云淡般,着实叫人看不出心思。
她最终收下了这把玉扇,向宁彧道谢,“谢谢。”
“小娘子不必多礼。”
宁彧好似真的只是来送件小礼物,被收下后就同身旁的荀温道别,转身大步离开了皇宫。
倒是荀温看着小小的阿悦站在那儿一脸迷茫的模样颇觉有趣,俯身摸了摸她的小狗,又递给她一包自制的糕点再离去。
阿悦就出门溜了会儿肉肉,得了一把玉扇和一包糕点。回院途中遇到王氏遣来的宫婢,又被领了过去,肉肉送回住处。
王氏并两个儿子都在屋内,有几个宫人在为两位郎君量体,宫婢托了几匹缎、绸、丝等布料任王氏挑选。
见了阿悦,王氏招手道:“阿悦快来,快换季了,该提前做几身新衣裳,省得到时匆忙。”
她问,“阿悦都喜欢什么式样的?尽可和嬷嬷们提。”
“舅母帮我选就好。”阿悦对这些兴趣不大,走了几步,手上糕点引来王氏注意,“真是小馋猫,从哪儿玩回来?还带了吃食。”
这包茯苓饼气味香甜,荀温交给她时还特意解释这是北地的名点心,阿悦也不清楚,顺手递了过去,“我带小狗出去玩儿,旁人遇见给我的,舅母也尝尝吗?”
许是王氏此时心情好,平日不怎么吃点心的她竟真打开了油纸,望见雪白的茯苓饼时愣了愣,大概是没见过这种糕点,“这倒是少见的点心,叫甚么?”
“茯苓饼。”
莲女添了句,“茯苓是药材,这种糕点还可养身。”
“那倒是用心。”王氏轻声道,顿了顿,抬手送到嘴边咬了口,不脆不软,甜中带着淡淡的药味。
喜欢食茯苓饼的人觉得它美味,不喜欢的人却是闻一口就无法接受。
王氏就不喜欢,她当初努力让自己尝试接受过许多次,时隔多年,依旧觉得它不好吃。
如今她无需再勉强自己忍受这种味道,所以只尝了一口就放下,“可惜不怎么合我胃口,是谁给的阿悦?”
“是祖父身边的人。”阿悦回忆道,“有人叫他荀君。”
很陌生的姓氏,王氏好像只是随口一问,得了这个回答便不再关心。
侍婢会意地给她奉上香茶,王氏垂眸饮了口,继续看起各式布料。
屋内摆了两个暖盆一个香炉,里面置了百合香。浅淡香气被暖流一熏,阿悦才进来片刻就感觉浑身都萦绕着百合香。
她摸摸鼻子打了个小喷嚏,有些不大习惯这种感觉,不由走到了魏昭身边,这儿离香炉远些。
魏昭抬手立在那儿,内侍为他量过腰身、肩宽,又俯身去量足。脱去了外裳,简单的长袍雅致合身,看起来身形颀长如青竹。
兄弟二人都有一张俊秀面容,长身玉立,好些宫婢都在红着脸偷偷望两位郎君。
“兄长是不是又长高了些?”魏显忽然开口,这几年兄弟两差不多高,如今他平视过去望见的都是人中。
魏昭没在意过这种小事,笑了笑,“也许罢,怪不得这几日夜里睡得不安稳。”
“多喝些骨头汤,阿母身边的高娘子熬制的牛骨汤最是好喝。”魏显眉眼露笑,“阿母,我说的没错罢?”
王氏含笑,“当阿母听不出你的意思么?偏你嘴馋,今晚就让高娘子熬两罐,你和阿昭都有,行不行?”
“那自然好,我就知阿母最是体贴,贤淑貌美,怪不得父亲在军中时都三句话不离阿母。我若得妻如此,定也是要日日挂怀的。”魏显嘴甜,几句话就把王氏哄得眉开眼笑,“哪里学得这么轻狂,竟连阿母也要编排了。”
这种场面中魏昭时常都是旁观者的角色,不过也足够了。他含笑静看,眉目间是淡淡的温情。
阿悦却是没注意这场景,她也正被脱去外裳测身长及腰腹,不过她个子太小了,宫婢一蹲下身就忍不住笑,“小娘子,婢先把你抱上桌再量,可以吗?”
阿悦抿唇,没要人帮,自己踩着两阶凳子上了桌。
身高从以前起就是她的痛,再如何努力地喝牛奶补钙也比不上同龄人。按理来说古人平均身高都不会很高,偏偏魏蛟鹤立鸡群,身长九尺的他还将这个优点传承给了儿孙。
阿悦的几位舅舅、表兄个个都是同龄郎君中的佼佼者,几位舅母也并非小巧玲珑之辈,她便成了阖府中最“不显眼”的那位,连六岁的小表兄魏旭都比她高一头。
许是她的神情太严肃了,配着稚嫩的脸蛋相当有喜感,莲女都偷偷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