敛眸沉思,宣帝道:“知漪是想让朕派兵助她?”
“有何不可?”知漪一手支颌边思量道,“皇上再另派两位将军从旁协助,该不用有后顾之忧。璃姐姐才是五宝国注定的天命之女,她那位叔父倒行逆施、罔顾人伦,即便一时坐上王位,也必定不得民心。待璃姐姐回国得复大仇,亲自举国归复,想必五宝国百姓也不会有异议,正好省去了皇上诸多功夫。”
宣帝勾唇,“知漪似乎忘了,即便没有东郭璃,朕也可让如今的五宝国国君诚心归复。”
侃侃而谈半晌,知漪才反应过来这回事,心中一急,揪着宣帝腰间龙袍,“那人怎么能和璃姐姐相比,如果五宝国归复,那里的百姓也就是皇上的百姓,皇上怎么会放心让那种人成为属臣呢。”
“此人虽心性冷酷、手段狠厉,然,不失为有才能之士。”宣帝垂眸看她。
“有才无德,小人也。”知漪不服辩解,“小人何以为士?”
宣帝噙笑,“才德全尽谓之圣人,然世间圣人少有。”
知漪似是反应过来宣帝在故意考校自己,略一歪头,浅笑回望,“德胜才谓之君子,才胜德谓之小人。”
顿了顿续道:“凡取人之术,苟不得圣人、君子而与之,与其得小人,不若得愚人。”
“知漪的意思,是让朕取愚人而舍有才之人?”宣帝故意断章取义。
“璃姐姐才不是愚人。”知漪轻眨眼眸,“璃姐姐是才德兼备之人。”
宣帝不置可否,“以何为证?”
这很明显是在为难人,东郭璃待在宣朝多年,除了去校场和安分守在浮雅阁,基本什么都没做,哪里拿得出什么凭证。
知漪眸光流转,思量片刻,突然弯眉一笑,踮脚在宣帝略带凉意的脸侧印下温热一吻,“以此为证。”
赤裸裸的美人计。
古往今来,使美人计使得如此光明正大且理直气壮的,约莫也只有知漪一人了。不过君王十分受用,只奈何美人太过年幼,年幼到他即便应了要求后也只能继续忍着。
知漪的提议,其实正中了宣帝一半的心思。虽然与他原来的谋划有些出入,但小姑娘难得向他求一件事,还是这么一件并不怎么让人为难的小事,宣帝当然不会拒绝。
打了半天的太极,不过是想看看小姑娘会有怎样的反应。到头来这反应是让宣帝满意了,心也软成一团。
世间当再无他人,能及得上面前之人的一颦一笑。
“好,朕收下了。”
知漪眼神一亮,忘形地搂上宣帝脖间轻蹭,“我就知道皇上最好了~~”
眼底沉着笑意,宣帝将知漪一臂轻拿下,“既已做了承诺,朕何时能来收取这承诺之物?”
话语时,热气浸透耳背,知漪自以为反应过来宣帝说的意思,奇怪道:“难道皇上不早就收取了吗?”
宣帝含笑垂败,拍了拍小姑娘的头,让她去旁边等自己。转身回了书桌旁,敛眸沉色,准备同东郭璃商议此事。
好心情走至书房旁的凉亭,知漪随意支在栏边,将周遭美景尽数揽于目下,意态悠闲。
怜香惜玉跟上,便听得这小主子道:“听说五宝多罗带了许多稀奇的贺礼?”
“是哩。”惜玉对这些最为好奇,早已打听得清楚,“有会背诗的鸟儿、珠中垂泪的夜明珠、可同时结十二花苞的花枝,四季变幻的古画…”
惜玉如数家珍,知漪边赏花边听,竟听她念了小半刻钟,顿时乐不可支,“惜玉是不是瞧上里面哪件宝贝了?怎么惦记得如此清楚。”
怜香随着取笑,“姑娘还不知道她,小孩儿心性,平日见个泥人都要欣喜半天。这回见到这些东西,连做梦都在念叨呢,说是一定要替姑娘您和皇上守好了。”
知漪扑哧一声,怜香惜玉都不大,不过十七八的岁数。怜香温柔稳重,惜玉活泼擅武,当初阿嬷也是因为这两人的性子而特地挑给了自己。
“那除了物,你可记得有哪些人?”
惜玉笑,“姑娘这可问对人了。此次两国除去那些随行的护卫等,五宝国主要有三人,一人为五宝国国君,另外两个分别是那位国君的二子和外侄。国君年过不惑,他那儿子和侄子皆已娶妻生子,生得一副好相貌,桃花眼风流貌,刚到咱们宣朝就勾了不少小宫女春心浮动…”
“停——”知漪不得不打断滔滔不绝的惜玉,好笑又讶异,“为什么连别人家事都知道得这么清楚?”
惜玉迷茫眨眼,“奴婢也不知道啊。”
无奈撑腮,知漪让她简单交代两句多罗国的人,才发现这次两国来的基本都是国君和下一任国君,不知是否是故意为之。
“姑娘想去看看那些贺礼吗?好像有些被收进了库房,有些仍在使馆中,说是以备您和皇上的大婚。”
“不去。”知漪意兴阑珊,宣帝带她见识过的奇珍异宝不知凡几,方才惜玉说的那些不过是占了个稀字,算不得珍和宝。眼光和品位都被宣帝太后养刁了的小姑娘,怎么会轻易被这些东西勾起兴致。
仰头眺望不远处的莲池,知漪忽生奇想,“如果能睡在莲花上,倒是有趣。”
惜玉忍不住咧嘴,“就算是雪宝儿,怕也睡不上去呢。”
知漪点点头,轻声道:“曾听先生说过,古有美人生于叶,长于花,当真是以花为貌,柳为态,秋水为眸。终生不离花叶,直至花期尽。可惜如今时转星移,花美人早已消逝,人间再不复得见。”
“那这美人岂不是只能活一季?”惜玉讶异,“真是可怜,如果当一个花容月貌的美人,注定只能活这么点时间,那奴婢…还是当个无盐女吧。也许她们消逝也只是不愿再来世上一遭,却只能停留那么短的时日罢。”
怜香轻敲她,“傻,你还真信。这不过是书中所编著的故事罢了,世间怎么可能有如此人物。”
睁大了眼,惜玉偏头刚好对上自家小主子漾着笑意的眼眸,这才知道被看了笑话,当即羞恼一声,背过身再不开口。
知漪正待再逗逗她,就看到宣帝的身影从书房步出。
这么快?她有些惊讶,转身奔去,刚好被宣帝展臂接住,“璃姐姐呢?”
“已回去了。”
知漪担忧道:“皇上不会凶璃姐姐了吧?她向来怕你,如果皇上用对着那些大臣的神态,璃姐姐肯定要被你吓着。”
将怀中探着远处的小脑袋板回,宣帝无奈道:“朕在知漪心中,便是如此可怕?”
敏锐察觉到某些正在蔓延的气息,知漪忙抱着宣帝手臂轻晃,笑得极为可爱,“当然不是了,但皇上气逾霄汉,天威难测,等闲哪里经受得住皇上的目光。”
宣帝一哂,轻柔点她额际,“这几日宜乐郡主是不是进宫了?”
“皇上怎么知道?”小姑娘模样很呆。
宣帝但笑不语,宜乐满脑子的歪主意,若非她教导,知漪哪会用这般‘奉承’自己。
不过旁人说这些话也许会被宣帝视为谄媚,但小姑娘说来,真是怎么听怎么舒心。
带着知漪慢慢走回宸光殿,“今日试了凤冠嫁衣?”
“嗯,可惜皇上不在。”
“朕自然不能在。”
“为何?”
宣帝却是不答,只任知漪自己胡乱猜测。二人慢步踱在青石板小道,两旁巨树如盖,时而传来花草芬芳,同两人的絮絮私语一同飘至后方,让安德福并怜香等人不着痕迹又慢了几步,只为他们多留些空间。
“参见皇上——”才出小道,一行衣着奇特之人便显在眼前,正是多罗国国君同他的心腹臣子和最受宠的幼子。
那位皇子年不过十六,甫一照面却直勾勾地盯着知漪看了半晌,其中并无亵渎之意,却已让安德福怒斥出声,“大胆!——”
宣帝沉下脸,虽然未开口,但显然已是不虞。
多罗国国君忙弯腰谢罪,“皇上恕罪,臣这幼子早年胎中受损,有时如常人无异,有时却…却是个痴儿,刚刚应该是又犯病了。”
正如他所说,那位皇子被安德福一声斥责顿时缩了背,泪水瞬间盈满眼眶,委屈地瘪嘴,神情无论如何也不该是个正常的少年所有。
知漪只扫了一眼便收回目光,未发一言。
宣帝沉声道:“既是如此,朕也不便苛责。为免六皇子再度失仪,大婚当日便不必参宴。”
“是,是。”
待宣帝和知漪二人走远,五宝国国君才不痛不痒打了下幼子,“来时怎么教你的?都忘了?”
六皇子迷茫眨眼,“忘了。”
“你——”国君气结,也没办法真下重手,要不是担心自己来了之后这时傻时正常的幼子会出意外,他也不会冒着风险将人带来宣国皇帝的大婚。
“刚刚看出什么了?看了半天,难道平日身边伺候的人还不够漂亮吗?”
国君其实也没怎么认真看宣帝旁边的人,他只知道宣朝未来的皇后如今是个十一岁的小姑娘,而且宣帝爱之若宝,所以即便再好奇,他也不会多瞄一眼。
“姐姐身后有火。”六皇子呆呆道,“好大,好红的火,被风一吹,更大了。”
国君怔住,前几日第一眼见到宣帝时幼子也说了类似的话,“皇上身后有云,有风,有奇怪的叫声,好吓人。”
真龙腾云驾雾,能呼风唤雨,凤降于天火,涅槃而生?他不得不想到了这几句听着极为玄幻的话。
他这幼子…好像还真能看到一些常人所看不到的东西啊。
想到这,国君不由有些激动,“六儿,你看父王身后有什么?”
六皇子同他对视半天,认真盯了许久,然后在自家父王期待的眼神中慢吞吞绕过去,自后背取下一条毛毛虫,“父王,你身后有虫。”


第100章 闹事
一路慢行回宸光殿,知漪同宣帝还没说上几句话,就有人报礼部有官员求见。
宣帝虽然向来勤政,但也少有如此忙碌的时候。不过这时不仅宣帝忙碌,无论是太后或信王府亦或礼部,皆忙得脚不沾地。知漪的规矩学完后,如今倒是最为清闲的一个,宫中也无人拘着她。
“朕先去书房,若到了午膳时辰,不必等朕。”轻柔拍了下知漪,宣帝转道去往书房。
算起来,宣帝已有十几日未去敬和宫用膳。大婚事宜诸多,那些官员皆知宣帝对这位小皇后的爱重,万事谨慎,但凡有一点拿不定主意的,宁愿冒着被宣帝责骂的风险也要再三请示确定一番。好在宣帝近日心情很好,在这些事上,即便有些问题明显多余也未动怒。
一年前知漪便没再去太学院,去岁除夕前南阳郡王也停了授琴。好在知漪自己感兴趣的事颇多,不然当真要每日无所事事。
宸光殿各处早已任知漪随意进出,宣帝寝宫这些年间也早沾染了小姑娘的气息。如寝殿内书案边的梨花小椅、暖桌旁常备的小姑娘爱吃的点心蜜饯,柜内叠放的几件精致披帛和数双小巧绣鞋,亦或是窗边婉约漂亮的数串珠帘。
踮脚拨弄几下自己亲自系在雁柱灯上的风铃,知漪沉下心伏在案边练了半个时辰的字。依旧是簪花小楷,字迹极为工整清秀,不失笔锋,任是谁见了也会夸赞一声漂亮。
“姑娘歇歇吧。”墨竹端来香茗,“方才墨兰去书房问了安总管,皇上一时半会儿还回不了。姑娘想在这儿传膳,还是要回去陪太后娘娘?”
知漪望外探一眼,“皇上午时不用膳了?”
“这倒不会。”墨竹帮着收拾书案,微笑道,“先是礼部各位大人求见,后其他大人还有几位侯爷将军也进了宫,不知在商量什么,笑声都快传到这儿来了。安总管说皇上兴致正盛,留了众位大人在宫中用膳,特意吩咐姑娘莫等呢。”
知漪点头,伏案撑腮,“正好早晨用多了些点心,如今也不大想用膳。”
“这怎么好呢。”墨竹劝道,“姑娘若是积食,不如起身在附近走走。”
语罢她突然目光一亮,轻笑道:“凤仪宫便在西边,如今已在布置宫内陈设了,姑娘可要去看看?”
此处的凤仪宫却同先帝无关,先后即现今太后原本所居的凤仪宫在皇宫东角,位置倒是极好,风景也不错,只离宸光殿有些远。宣帝思量下干脆命人在宸光殿西边建了处新的凤仪宫,与宸光殿相距的脚程不过半刻左右。
自即位来宣帝处处尚简,数次作为宣朝上下的表率,但在立后一事上当真大跌众人双眼。对比之下,就算是当初先帝之于骊妃也不过如此了。
不过骊妃是如今宣朝禁忌,无人敢谈,也就一些人偶尔私下想想。何况那位算起来不过是个妖颜惑主的妃妾,这位可是即将成为他们宣朝的皇后。
不考虑其中种种利害之处,帝后感情和睦该算是宣朝之福。
“凤仪宫?”知漪似是才想起有这么回事,似乎在她和宣帝还未南巡回来时便已开建了,她只偶尔扫过檐角,至今还真的从未进去观看过。
要知道按照以往的规定,这一月间她和宣帝本不能见面,更别说还亲去观看自己未来的宫殿,从古至今也没有哪任皇后能像她这样在宫中长大了。
墨竹含笑,“前几日多罗献上的贺礼,一半进了库房,一半被皇上命人都送去了凤仪宫。皇上去看了一遭后,回来又亲自令人从库房取了近三分的东西,都尽数摆了过去。”
知漪笑盈盈听着,想起太后几乎是同样的模样儿。在自己的嫁妆上,最近几乎是每日用膳时都要想起漏了哪样,随后让嬷嬷赶紧添进她的嫁妆中去。
除了阿嬷和皇上,还有谁会对她如此好呢?
一众人便出了书房,自宸光殿走向凤仪宫。
凤仪宫外有一片特地移栽而来的小竹林,夏日荫凉,其间引入流水,淙淙之声不绝于耳。知漪轻手拈过一片随风拂来的竹叶,目光一遥,缓步踏入凤仪宫正门。
里面忙碌的吕公公和一个圆脸福态的嬷嬷迎上,因着知漪未有品阶不好行礼,只得面上更为恭敬。
吕公公原先就是绛雪轩的人,被太后派来看着凤仪宫。因脸生得太长,而被有些小宫女取了个‘驴公公’的别称,他脾气好未计较,知漪听了几次这特殊的称呼,便记住了此人。这嬷嬷也不陌生,正是前些日子教导知漪规矩的其中一位。
二人引着知漪四处观看,待她有疑问时便轻声解释。
凤仪宫极大,只随意走了两处,知漪便出了些薄汗。宫内数条走廊回环曲折,突起的檐角尖耸,犹如禽鸟仰首啄物,廊柱漆成庄重沉稳的正红,大气华美。
正殿辅一入门,门边便摆放了一尊惟妙惟肖的凤凰木雕,双目坠着大红宝石,周身漆金,尾部不知用了什么妙法,流光溢彩。殿外阳光斜射而入,愈发璀璨生辉,妙色夺目。
入眼左侧放了方大紫檀绘凤案,案上正由宫人小心摆放着琥珀杯、联珠瓶和玛瑙盘。知漪只扫了一眼,先步入寝殿。
寝殿内紫檀香木作梁,琉璃玉璧为灯,鲛丝制成罗帐,暖玉铺就地砖,穷工极丽,极尽奢华。巨大的菱花镜立在小窗不远处,知漪往边上一站,发现里面照出的人影前所未有的清晰。
“姑娘,这也是多罗五宝此次献上的贺礼,据传此镜最初是仙子所用,每日一照,便会愈发容光四射。”嬷嬷看着这么多日,开始还会因他们皇上对姑娘的宠爱吃惊,后来便越看越麻木了。
便是宸光殿也断没有如此奢华,皇上怕是恨不得把一切好东西都搬给未来的皇后吧。
知漪目光都只在这些东西上轻轻一点,很快就移开,面上平淡的神情让人看不出情绪。有人不禁琢磨,难道姑娘对皇上这样的安排还不满意?
跟着转了一圈,知漪本来是想来看看凤仪宫的布局建筑,没想到被领着见了一堆宣帝送到凤仪宫的奢华物件。
在那些宫人面前她尚能保持平静,待再度回到宸光殿,等传膳时,终于没忍住眸中笑意。
“姑娘是高兴?”
知漪摇头,她只是想起曾经在话本上看过的那些故事。皇上这作态,倒像是书中那些男子为讨好心仪女子,竭尽全力寻来一切珍宝献上的举动。
这样的皇上,实在有些可爱。
这顿午膳用得心不在焉,惜玉见那道蛋羹都被自家姑娘用银筷戳成了糊,正想出声提醒,被怜香拉住暗暗摇头。想了想,她还是老实噤声。
“慕姑娘。”忽然有宫女进来,急声道,“您快去乾坤殿吧。”
知漪下意识起身,讶异道:“怎么了?”
那宫女急了半天,却什么也说不出,她也是被安德福嘱咐的,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是看安总管的神态,便猜测是什么大事。
乾坤殿是宣帝用来宴请群臣的地方,知漪立刻想到肯定是宣帝有事。虽然在宫中不可能出什么意外,但宫女神态让她慌了神,转眼提起裙摆奔了出去。
“姑娘,钗,钗掉了——”怜香惜玉在身后追,随后又坠了一串小宫女和内侍。
气喘吁吁赶至乾坤殿,知漪发髻已略微松散,这模样让听了通报匆匆出来迎接她的安德福大吃一惊,“姑娘这是怎么了?”
“皇上出事了?”知漪不答反问,眸中满是焦急。
安德福张了张嘴,思忖着姑娘怎么想到这方面了?转念想肯定是传声的宫女话语有误,忙安慰道:“是奴婢没让人说清楚,皇上没事,皇上好着呢,方才才和各位大人们用过午膳,只是…”
“只是什么?”
安德福满脸为难,小声道:“皇上被信王爷灌醉了,信王爷也醉了,随后不知为何传了慕大人进宫,随后,随后…”
“随后怎么了?”知漪纳闷看他,从没见过安德福如此磨蹭犹豫的模样,“安总管倒要急死我了。”
安德福摇摇头,又压低了些声音,“随后皇上和信王爷一起把慕大人给打了一顿,慕大人不敢还手,现如今已经晕了过去。皇上和王爷不肯让人将慕大人带走,非要您过来,说是要让您亲眼看看。”
他面上为难,实则心中觉得好笑极了。皇上向来自敛沉稳,行事收放有度,即便喝酒也顶多让自己微醺,这次许是因为大婚将近太过高兴,才被信王爷得逞。
没想到,这一醉,就醉成了这般模样。就算安德福随侍多年,也差点被宣帝这模样惊掉了下巴。
本来他因着慕姑娘也对这位慕大人有些鄙夷,但如今,也只剩下同情了…
古往今来能亲自被皇上王爷一起逮着打一顿的,好像还没几个人,这似乎还是一种另类的荣幸呢…
知漪双眼瞪圆,像受惊的小鹌鹑般微张着嘴,话都差点说不顺畅,“安总管确定…是皇上和信王爷一起,而不是信王爷一个人?”
安德福点头,可不是,踹得最狠的就是皇上了,到现在那鞋印还留在慕大人脸上呢。
不可置信地连连眨眼,知漪呆呆被安德福引入乾坤殿,还没看清里面场景就被埋入一个酒香四溢的怀抱。
“酣酣来了。”低沉悦耳的声音自头顶响起,因醉酒而愈显醇厚。


第101章 酒后
“皇上?”知漪茫然往回转头,却被一只有力的大掌牢牢固定住脑袋,醉人的酒气自头顶铺洒而下,“朕仪容有失,莫看。”
原来还知道自己仪容有失,应该没有想象中醉得那般厉害。知漪心道,目光一转,勉力移至殿中,信王正歪歪斜斜趟在雕漆椅上,半边身子悬悬欲坠,旁边守了几个微张双臂随时准备铺过去接人或坐人肉垫子的内侍。
…是信王爷向来的风格。
“酣酣为何看旁人?”低醇男声再度响起,其中似乎夹了丝不满,“为何不看朕?”
知漪:“…”是您让我不要看的啊皇上。
安德福从旁挤眉弄眼,似乎在道:姑娘知道了吧,皇上的的确确是醉了,还醉得不轻。
附议点头,知漪也用眼神示意:另一个人呢?
忍住笑意,安德福努嘴,让知漪往漆红殿柱边看去。知漪被惊得眼皮一跳,差点没认出柱旁瘫成软泥的是一个人。
那人昏了过去,脑袋歪着,仅露在外边的半张脸几乎无一处完好,青青紫紫,可以想象整张脸该是鼻青脸肿、滑稽无比。打他的人似乎专照着脸打,身上反而没什么痕迹,只袍角边有半个靴印。
知漪不知该做什么表情,感动些许,更多却是好笑。因为慕连秋在她这里着实没留下什么印象…她曾听太后说自己幼时曾回过一次慕府,但这唯一一次的经历她也早已淡忘。旁人也许会道她不孝,毕竟古语有云“子不言父过”,可在知漪心中,便没有将他当过“父”,便无从谈孝。
一手摸索着攀上宣帝覆在头顶的手,牵住三指,“皇上。““嗯?”宣帝自头顶把玩起她另一支欲坠的香木钗,随后干脆将钗取下,任满头乌丝飘散,还十分满意地欣赏自己的杰作,“未梳云鬓面如莲。”
安德福掩面,皇上喝醉了把朝廷命官稀里糊涂打了一顿就算了,如今还对着姑娘在这儿玩诗词调~情,也不知皇上酒醒后会不会想将在场的人全都灭口。
知漪总算理解了往日自己胡闹时宣帝的心情,任人把玩着一捧青丝,转眸对安德福道:“安总管,派人送慕大人回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