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形势逐渐明朗,海清国和大石国勾结已成事实,想是不愿再忍受多年的属国身份。而它之所以有这份胆量,大概便是仗着与宣朝隔海相望,且宣朝将士不如海清国擅长水战。
但宣朝成为四国之主多年,地广人稠,将兵仅从数量上就能碾压这几国,海清国的图谋绝非易事。所以这两国目前的法子大概是逐步收买宣朝官员,再偶尔给宣朝来个‘小打小闹’。宣朝没有什么天灾人祸,他们就人为制造,比如上次的芦花村中毒案,再比如这次榆城龙舟节,他们更是在云阳江下埋伏了五十三死士,等赛龙舟进行到高潮时,再肆意截杀无辜百姓。
他们的布置能如此顺利,其中少不了南江总督薛海的暗中帮助。
今日云阳江边的看客数量怎么也有成千上万,如果真的成了,百姓少不得受惊恐慌,若他们再趁此机会大肆传一些不利于宣帝的谣言…一次两次也许无效,十次几十次总会有百姓动摇。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庄泽卿还真无法相信海清国和大石国竟真的想得出这么卑劣无耻的法子。
如今皇上已经动怒,并且明确让人传信给了已经成为大石国国君最信任的宠臣谭之洲谭大人。谭大人在大石国经营近三年,又有皇上派去的人暗中相助,早就在大石国建起了不小的势力,只要一发动,大石国很快就会陷入内乱当中自顾不暇。两国同盟一瓦解,再逐个击破对皇上来说简直易如反掌。
庄泽卿思忖着,经此一事皇上似乎对多罗国和五宝国的存在也另有了思量,恐怕过几年,天下局势又将有大变化。
“很好。”宣帝难得如此夸人,想到那五十三个死士,他眼中厉光闪过,“只留三人,其他人不用留了。”
庄泽卿点头,“皇上放心,抓到这些贼子时,臣等就已经把他们全都搜了一遍,卸了武器和牙。”
“嗯。”宣帝命安德福将令牌交给庄泽卿,“常英手中还有两人,拿着它去寻常英,看看这五人是否有干系。”
“是。”
又吩咐两句,庄泽卿再度行礼告退。
知漪全程都乖乖靠着宣帝,一言未发,她向来聪慧,又在太学院中被教导了近四年,听了这些话也大致猜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等宣帝低头看她时便道:“皇上决定让谭叔叔回来了?”
对着知漪,宣帝已尽数收敛了方才的怒气,唇畔柔和,“嗯。”
“皇上准备让谭叔叔怎么做?”
宣帝简洁将大石国国内局势说出,其国君日渐年迈,而五子年富力强,兄弟情深。谭之洲擅长算计人心,他此次要做的就是离间这感情向来极好的五兄弟,让他们为国君之位反目成仇。皇家亲情淡薄,之所以能维持表面和睦,不过是诱惑他们的利益不够罢了。与此同时,大石国国内几大商行中都有宣朝的人,到时一起发难,不怕他们还能有精力来想着骚扰宣朝。
先从内部瓦解,再行收复一事便要容易得多。
知漪想了想,直起身凑在宣帝身前轻声耳语几句,模样颇为狡黠,末了支着左腮道:“他们想害我们宣朝的百姓,此举应该不为过吧。太傅说过‘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他们送了皇上如此大礼,皇上当然要送回去了。”
宣帝微怔,这计谋算不得毒辣,但的确不像是个十岁的小姑娘能想出的。真要说起来,还有些让人啼笑皆非的感觉。
“皇上,知漪是不是有点坏?”小姑娘眨眨眼,略为心虚。
“没有。”宣帝低低一笑,“知漪作为未来的一国之母,已懂得维护百姓,朕甚是欣慰。”
他从不担心知漪变得世故或精于算计,正如知漪对自己的信任一样,宣帝也相信对着自己时小姑娘永远会保有他最欣赏的那份真诚透彻。在自己怀中时,知漪可以天真绵软不知世事,但当偶尔自己无法陪伴在她身边时,宣帝希望她也能拥有保护自己的武器。
这一点,知漪已经让他初步放下心来。
听到夸奖,知漪微微翘起眼角,面对面坐在宣帝腿上,双手环住脖子,小女孩儿得意般道:“阿嬷告诉过我很多关于皇后的事,既然皇上已经答应了知漪,知漪当然会做到最好,才不给那些人机会。”
她说的那些人,当然就是最近想方设法在她身边安插人马打探消息的京官。
闻言宣帝不由一哂,眸光如水。
他的小皇后、小妻子,怎会这般可爱。
赛龙舟过后,那些官员本来还想请宣帝去参加龙舟诗会,见一见他们榆城的才子佳人,但被宣帝以不好惊扰众兴的缘由拒绝。这些人只好悻悻恭送宣帝回行宫,他们哪知道转头宣帝就带着知漪微服去了街上玩耍。
南巡的銮驾在榆城前后加起来一共停了十余日,等初步解决了那些潜伏在附近几座城的他国内应,再命人将薛海押送进京,宣帝终于启程去了原定目的地——苏州。
这次依着知漪的建议,宣帝直接自云阳江取道,走水路而行,绕过另一条客江,顺流而下三日到了苏州。
苏扬两地各停五日,南巡一事基本也接近尾声。除去意外识破的海清大石两国阴谋,其他事宜还算顺遂。无论是仪仗出行还是微服出巡,宣帝目所能及之处基本是风调雨顺、民丰富饶,贪官庸官虽不少,更多的还是兢兢业业为国为民的好官。经过官员举荐考察,宣帝又得了四位品性才华皆属上乘的青年才子,其中一位便是慕大学士的外孙——季永思。
季永思是个至情至性之人,当初错过会试,因的便是慕老夫人病重。听说隔海的仙山之中有灵药,他便亲自率人去寻,最终不负所望寻得灵药救回老夫人一命。
慕大学士感慨于外孙的重情,也因此更不想误了外孙前途,从多方考虑,所以才起了回京的念头。
回京一事他还没来得及提前修书回京,便先遇到了知漪。等得知随宣帝南巡的小姑娘才是自己多年来惦记的小孙女,那些书信往来和得到的消息不过是京中逆子特意做来蒙蔽自己的假象时,气得差点没当场冲回京城,最终还是好歹按捺下了怒气,决定到时随着南巡的队伍一同回京。
最让慕大学士伤心的,自然莫过于小孙女不大愿意认自己一事。不过他也明白这些年是慕家有愧于知漪,倒并未勉强,只是趁着随宣帝南巡再一同回京的机会,一路上都会时不时地出现在宣帝面前,试图在知漪那刷点好感。
没办法…谁让小孙女向来都和皇上形影不离呢。
至于孙女将要成为皇后一事…最初知道的时候慕大学士是很不能接受的,毕竟知漪才那么小,宣帝此举实在很难让人不怀疑他的动机和癖好。为此他还曾直接到宣帝面前试图劝解,但话不过说了几句,转眼知漪便出现,两人间的浓浓温情和孙女对皇上的依赖孺慕甚至是小少女隐约的朦胧恋慕都让慕大学士清楚明白,皇上是真心爱护疼惜自家孙女,别无它意。
气馁之下,慕大学士也明白了皇上之前说的话的意思。那逆子不争气,孙女被立后一事京中恐有争议,所以需要他去给自家孙女立威。
一码归一码,虽然慕大学士心中不大愿意孙女做皇后,但别人不赞成她孙女当皇后就又是一回事了。
他慕修柏的孙女,难不成还配不上这皇后之位?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在这些多方动作之下,宣帝南巡的队伍历经三月又二十余天,终于浩浩荡荡回了京城。
敬和宫中。
“你们瞧着哀家这身可还合适?这色儿…会不会太艳了?”太后难得游移不定,叫几个老嬷嬷俱笑,“主子放心吧,这身在您身上再合适不过,您忘了,这可是当初姑娘亲自为您选的最喜欢的那件儿。”
太后这才放心点头,摩挲着祥云袖口,“这差不多四月过去,酣宝儿也该长高不少,明日记得传宣造司的人来,重新量下酣宝儿身形,另做些宫装夏裙。酣宝儿要长大了,再不好像以往那般打扮太过稚气,等皇上旨意一下,那些首饰头面…”说着她叹口气,“酣宝儿还这般小,这皇后的仪装于她来说,是有些重了。”
不止衣裳本身重,其象征的意义更重。
“好在哀家看着还能多活几年,也能多护着酣宝儿几年。”太后转而微笑,“将那补气汤端来,虽是难喝了些,但每次喝过后当真感觉身子爽利不少。”
原嬷嬷欣慰点头,如今也只有姑娘能有这么大作用了。如今主子怕是意识到,就算为了姑娘,也该更加仔细调理将养自己的身子。
“皇上遣来的人说,得今日路程顺利才能在戌时前赶回京城,若是不顺利,怕是要明日才行。”林嬷嬷轻声道,“如今时辰还早,主子先休息会儿吧,若皇上和姑娘今日到了,少不得有许多事,怕是要很晚才能歇息。”
“说得正是。”太后不住颔首,“雪宝儿呢?它这几月整日贪玩不知去处也就罢了,如今酣宝儿要回来,见不到它可得着急。还有那东郭璃,让她今日也早些从校场回来吧,一个姑娘家喜欢舞刀弄枪倒也没什么,就怕受了伤留下什么疤就不美了…”
因着宣帝和知漪终于要回来,太后絮絮叨叨,明显心潮澎湃很是激动。
“主子可去歇着罢!这些奴婢们都记着呢。”原嬷嬷笑着将太后往榻边扶,“歇足了,等姑娘回来主子才有精神,可别到时见着姑娘一面就倦了。”
太后满面笑容应是,又说了几句,总算在嬷嬷们半劝导半无奈下去午睡了。
另一边,知漪百无聊赖地窝在宣帝腿边,听着外面侍卫禀报约莫还有二十里的路程。南巡大队好比行军,根本快不了,即便二十里也需走上不少时辰。
由忐忑到兴奋,再由兴奋到百无聊赖,经过这一番情绪转变,知漪此时只能伸直了眼盯着窗外风景,这呆呆的模样引得一直安静看书的宣帝不由失笑。
力道极轻地捏了把脸蛋,他将赖在腿边像没了骨头般的小姑娘扶起,“无事可做了?”
“嗯。”知漪摇了摇无形的小尾巴,心早就飞到了几十里外的皇宫,“阿嬷说徐嬷嬷早就做好了莲子糕,还有原嬷嬷最擅长的八宝鸡…”
越说眼睛越亮,宣帝忍不住低低道了句,“小馋猫。”
“小馋猫也是皇上养出来的。”知漪轻轻哼唧一声,将宣帝手中的书拿下,“皇上就知道看书,都不理知漪。”
宣帝无奈,任着小姑娘将书抢去藏在身下,“想做什么?”
知漪沉思片刻,将书还给宣帝,“想听皇上念书,皇上声音好听。”
一看手中的《水经注》,对知漪来说定会更加无趣,宣帝便随手换了本文集。
年至而立,宣帝的声线比之同知漪初见时又多了几分磁性,每当特意压低声音言语时,便犹如经年累月酿出的香醇美酒,浓厚而回味悠长。平日无事时,知漪也最喜欢撑着腮听宣帝说话,即便是严肃着脸色给大臣们训话时,她也觉得无比好听,在他人眼中严厉冰冷甚至是可怖的宣帝,落在小姑娘眼中却是谁都比不过的疏朗俊美,如寒芒满布却已懂得收敛锐气锋利的宝刀,在她身边永远散发着温润的光芒,不会让她感到刺眼或害怕。
缓缓翻开略微泛黄的纸张,上面书满了历经岁月洗礼而留下的珍句佳篇。
“春之日,吾爱其草薰薰,木欣欣,可以导和纳粹,畅人血气。夏之夜,吾爱其泉渟渟,风泠泠,可以蠲烦析酲,起人心情…”
低醇的声线恍若文中所书的春光夏夜,叫人心中生出无限舒畅和向往之意。知漪腮边挂着梨涡,一动不动地撑额凝视宣帝,专注的视线让正在为她朗诵的男子不禁噙着笑意,声音也变得愈发温柔。
这是…外面闻声的安德福等几人不由愣住,很快识别出这正是他们皇上的声音。
皇上看书向来喜静,多为默读,很少会想此刻这般朗诵出声,想来…又是在顺着御辇内的那位小主子吧。听着听着,安德福也不禁露出笑容。
这般温柔的皇上,真是让人觉得讶异又欣慰。即便只是个服侍皇上的奴婢,他也真心希望皇上和姑娘能永远像此时这般相伴相随,永不分离。
辇内的知漪听了片刻,不知不觉便趴在了小案上。
夏风习习,温和拂过窗边小帘,带来叮咚如泉水般悦耳之声,似在为辇内的低沉男声伴奏,使得里面微眯了猫儿眼享受听声的小姑娘动作间愈发慵懒,望着男子的目光愈发明亮。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第86章 问
宣帝南巡回京,信王早就领了一群官员在城门口迎接。立在城楼小半个时辰,眼见暮色四合,他们总算见到了飘扬的明黄旗帜,浩荡队伍随之映入众人眼帘。
“信王爷,有百姓请命燃爆竹焰火迎接圣上,可能应允?”
信王沉思,“百姓有如此心意,皇上自会欣慰,但此举于皇上安危有不妥。不然如此,去告诉那些人,等圣驾过了一刻钟后再放。”
“是。”侍卫领命而去,信王负手含笑,南巡一趟,皇上威信更重,是好事。
高耸的城门被缓缓推开,一声鸣镝呐响,为首的小队侍卫踱马而入,满城的百姓官兵在见到御辇的刹那齐齐跪地,“恭迎皇上回京——”
宣帝立在帘外,缓和了眉眼微微颔首,长身玉立,天子之气浑然而生,叫两道旁不少偷偷抬头第一次得见天颜的百姓看呆了神,亦不缺一些女子看了两腮发红,双眸含春。
直到帝王仪仗过去许久,才有议论声悄然响起,“刚才…御辇里好像还有一个人?”
“我也瞧见了,是个姑娘,莫不就是传言中圣上要立后的那位?”
“该是了,听说这位姑娘自小就被算出身俱凤命,所以是在宫里长大的。现在慧觉大师当初批言的时间已到,皇上该是要先把这位姑娘娶进宫里。”
“岂止,你们可知道这位姑娘姓什么?”
“什么?”
“姓慕!我家有远方亲戚在朝中为官,听说她就是当初那位慕大学士的孙女,生父是二品大员,身份上也是不低的,不然皇上怎么可能仅仅因为一个批言就立她为后。”
“这倒说得通了。不过听说这位慕姑娘不仅是天生凤命,还是咱们大宣的福星啊。这次南巡路上,有一场瘟疫就是因为这位慕姑娘化解,听说那时啊,有凤凰自远处仙山而来,能懂人言,直奔这位慕姑娘,在她的吩咐下又从仙山上叼来了仙丹灵药,这才救了那些人…”
闻言旁人齐声惊叹,“果真是凤鸟转世,怪道能命令那些凤凰,也只有咱们圣上这真龙天子才配得上了。”
“可不是,还有啊…”
…
议论声不绝于耳,百姓们听得愈发激动,不知不觉中,知漪因这些似真似假的传言已在这京中得了几分民心。不过这些传言到底是来自真正的百姓,还是宣帝和信王的特意安排,这些就不得而知了。
从南城门到宫门口,一路缓行了近半个时辰,知漪终于在西直门前遥望到了太后、信王妃、景承和东郭璃一干人的身影,眼眶忽然湿润,立刻就想奔下御辇扑去。好歹最后一刻记起了周围还有众多侍卫和宫人,硬生生按下了叫喊,被宣帝牵着下辇,脚步越行越快,最终在离太后还有一丈远时顿住,小步疾走而去,轻轻扑到太后怀中,“阿嬷——”
久违的呼喊,因着见到亲近之人软糯无比,带着思念和激动。太后含笑轻拍着怀中的小姑娘,故意低声道:“酣宝儿可别真哭了,这么多人面前哭鼻子,要被笑话的——”
身畔的景承听到,不禁微微一笑,长臂一伸就止住了随之同扑过来的幼弟,“浑身汗味,别沾着我和娘。”
景承:亲哥哥???
信王扯开唇角,自背后将幼子打横夹在腰间,也没管他乱蹬腿的模样,随着太后一起回了敬和宫。
知漪唧唧喳喳一路,都在同太后诉说思念之情,偶尔被太后问两句南巡路上的趣事。众人暂时很有默契地没提起慧觉大师的批言和立后一事,等见着几个小辈同太后信王妃聚在一起,宣帝才和信王单独去了书房商议。
信王早就备好折子,上书的是近四个月见京城处理的事务。宣帝面色平和一一翻过,偶有皱眉,不多时拍了拍信王肩头,“辛苦了。”
“为皇上办事,再辛苦也得忍着。”信王摊手诉苦道,“哪比得了皇上您,此次南巡一路载歌载舞,想来见了不少江南水乡的美人。身边还有乖巧漂亮的小姑娘相配,惬意得很。”
信王就是如此,明明谁都知道他自成亲后就对信王妃专一不二,对着人时还喜欢油嘴滑舌装作一副花花公子的模样。
为着这一时口舌之快,他背地里早不知被信王妃罚了多少家法。
宣帝眸中闪过笑意,“朕自有赏赐,信王不必着急。”
信王立刻舔着脸凑上前道:“那皇上可否让臣休一月的假?近日公事太过忙碌,都没有时间陪王妃。”
“不可。”宣帝断然拒绝,在见到信王失望的脸色又慢悠悠补充道,“一月太长,至多五日。”
“五日也可。”信王喜出望外,“京外别庄附近的灵华山上开满了花,正好可以带王妃去那小休几日。”
宣帝微咳一声,信王立刻敛了嬉皮笑脸的神色。
“薛海审得如何了?”
“嘴硬得很。”信王一笑,“不过十日前他那独女在京城被人发现,只取了个手镯拿去给薛海一看,他便立马招了一半,另一半说要等见到他女儿安然无恙才肯招。”
“京城?”
信王点头,“薛海这女儿虽只有十二,却着实有几分胆识,之前派人着重搜的苏州谷城都没去,只带着一个老嬷嬷和侍卫就敢孤身来京城。没人想到她会来京城,所以还真被她躲了二十多日没发现,要不是那老嬷嬷大意之下在典当铺典当了带有薛府标志的东西,恐怕得等她召集人马来救父才能被发现了。”
“救父。”宣帝冷笑一声,“不必将人带去,直接告诉薛海,若不招,第二天就能见到他女儿安然无恙的手脚。”
对于薛海,宣帝不会有一丝宽恕。若非大石国的阴谋被识破,他将大石国和海清国的人放进榆城等地,将会有多少无辜的宣朝百姓遭殃。最为可恨的是,薛海身为南江总督,食俸禄几千石,无论何处都没有亏待了他,竟还想着叛国。
人心不足蛇吞象,薛海这般贪婪又无信义的小人,属宣帝平生最为痛恨。
信王微笑,“臣与皇上…不谋而合。”
“嗯。”宣帝转眸,“三日后,朕要拿到宣朝所有与薛海暗中有联系的官员名册,此事结束,你便可休沐五日。”
得了这话,信王立刻有了干劲,中气十足地应声,“对了,皇上,咳…庭之。”
换了称呼,表明接下来要说的该是私事,宣帝也大致猜到这向来没什么正经的皇兄关心的是什么,只淡淡瞥去一眼。
见宣帝转身坐上了紫檀椅,信王毫无形象地撑在书桌前,“庭之…小知漪一事可是,可是属实?”
“如果皇兄问的是朕立后一事,明年八月初八就是朕同知漪的大婚之日,已让钦天监看过,是绝佳的黄道吉日。”不轻不重抛下一句,宣帝很快就好整以暇地欣赏起信王惊得合不拢嘴的模样。
“是不是太仓促了?”信王下意识道,刚出口他就反应过来,自己这个皇弟马上就要三十,若真等到知漪及笄再成婚,变数太大了。
宣朝历代也不是没有过帝后很早成婚的例子,比如太祖皇帝之孙,因特殊缘由十五就继任帝位,后大婚,大婚时皇后才十三而已。不过自家皇上这个,还真是史无前例得小。
“庭之,你…”信王神色颇为复杂,“对知漪到底是什么想法?”
宣帝弯唇,将手中把玩的紫毫放下,“知漪是朕心爱之人,朕在一日,便会护她一日。”
无论这其中是否夹在了亲情等其他感情,知漪确确实实已经成为他心中除太后外最为重要的人。
信王顿时不知该怎么说,平日在京城中说起荒唐,那都第一个说的是他信王爷,对于宣帝的评价永远都是沉稳从容、有祖皇帝遗范。而如今他这个皇弟将要做的事在某些人心中,可不知要比他平日所为荒唐多少倍。
其实信王至今还不是很能接受看着长大的小姑娘即将要成为弟媳的事实,不过既然这是宣帝所做的决定,并且看他神色也不容置喙,那无论作为一个皇兄还是臣子,他能做的也唯有支持。
毕竟他这皇弟真正如此坚持的时候,恐怕除了那个自小就黏人的小姑娘,也很难再看到他对一个人这么上心了。
信王长舒一口气,“母后怎么说?”
“母后未回信。”宣帝微皱眉头,“应该并无问题。”
信王一下乐了,“并无问题?庭之你想得太简单了。要知道往日母后都是把小知漪当孙女儿带的,连咱们两个都快无视了。这么一来,你就是要同母后抢孙女儿的人,还是个能当她孙女爹爹的人,你觉得母后会给你好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