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漪点点头,小包子脸上神情十分认真,“不吵。”
说着又要往里走,继续被拦住,小姑娘有点不高兴了,严肃地看着信王妃,声音稚嫩,“姨姨,不要,坏。”
信王妃无奈轻轻一笑,把人搂过来,亲亲小脸蛋,“姨姨没使坏,阿嬷生病了,酣酣不能进去,进去了也会生病的。”
知漪当然知道生病的意思,她之前就是大病小病不断,就差拿药当饭吃。本以为她听了会乖乖和景旻去玩儿,却没想到小姑娘更坚持了,“要看阿嬷。”
难得看到小姑娘不听话的模样,信王妃心生疑惑,仍温柔道:“明天看好不好?可能阿嬷明天就好了。”
知漪歪着小脑袋犹豫了下,最终点点头,转头却不愿和景旻去别处玩儿,只愿待在敬和宫寝殿前边的小院子里。
傻哥哥景旻当然不会介意,让知漪拿出小金弓便教她去弹树枝。敬和宫殿前院落间栽了几棵观赏桃树,盛夏时分仍绽放了一树的淡粉色小花儿,不时随着微风飘落几朵。
知漪却仿佛没什么心思,望一会儿桃树再往回望一眼寝殿,呆呆地跟着景旻教导拉开弦,最后还因自己太过用力没拉住,一下仰坐在地。景旻的一记弹弓让桃树枝桠微微抖动,花瓣簌簌落下,很快落满了知漪发间和小裙子上。
“妹妹。”景旻担心地蹲下,“你是不是生病了?”
他学着大人的模样摸摸自己额头,再探向知漪,热度都很正常。
知漪鼓着小包子脸没说话,眼睛眨了几下,突然飞快起身跑到殿门前,抱住柱子不下来了。
徐嬷嬷几人讶异地看着她,然后小跑过来,“姑娘怎么了?被欺负了?”
说着一瞧小姑娘有点委屈的神情,狐疑地瞥了眼随后跟来的景旻,景旻自是连连摇头,“妹妹刚才就不和我说话儿了,嬷嬷,是不是不舒服呢?”
徐嬷嬷顿时紧张起来,上前想把小姑娘抱下,没想到小姑娘坚决得很,小手扒着柱子,最后直接四肢并用起来,十分抗拒的模样。
几个服侍的嬷嬷宫女都哭笑不得,惜玉直接道:“姑娘,这柱子不干净哩,待会儿把您裙子弄脏了。”
知漪下意识瞧了眼落满花瓣的小裙子,还是摇头,软声道:“酣宝儿,不走。”
这柱子也没什么稀奇的啊,方才…徐嬷嬷突然想到什么,轻声试探道:“姑娘是想在这儿…等太后娘娘?”
这儿虽是正对着寝殿大门,可里面还有帘子小门和屏风呢,根本瞧不着里面。徐嬷嬷琢磨着,一时竟也猜不出她这小主子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不想知漪真的应了一声,伸出小手指着里面,“等阿嬷。”
徐嬷嬷当真好笑又无奈,“姑娘,这…太后娘娘又不会跑,您守什么呢,快下来吧,当心等会儿摔着。”
知漪睁着大眼望了她们一会儿,干脆扭过头,绵绵童声从另一侧传来,“不要,等阿嬷。”
小姑娘固执起来还真的挺让人头疼…徐嬷嬷想了想,决定就护在旁边,反正等到午膳的时候,姑娘总不能还一心抱着柱子吧?
景旻疑惑地看着知漪,虽然没弄明白,也决定在旁边等着。
约莫一刻钟后,知漪终于手酸了,她偷偷瞥一眼徐嬷嬷,手指挪了挪想休息一下,不想身子一晃就往地上倒去。若不是徐嬷嬷一直盯着,眼疾手快地把人接住,小脑袋上摔个包是肯定的了。
见徐嬷嬷似乎要把自己抱起来,知漪急了,揪着衣裳不住用小胖手抵着,“呀,不走,不走”
“好好好不走。”徐嬷嬷经不住她软软的哀求,“那姑娘总得说说,到底为什么要待在这儿吧?”
哪知小姑娘把脑袋窝进她颈间,依旧不说话。徐嬷嬷没法了,给惜玉递了个眼色,惜玉便默不作声往殿内走去,不多时回来对徐嬷嬷耳语道:“太后主子才喝了药,在睡着哩。”
徐嬷嬷叹一口气,抱着小姑娘在怀里拍了拍轻哄。
不出她所料,直到到了午时,知漪也不肯离开这根柱子,强行要将人抱走时就露出极为委屈的神情,黑葡萄似的大眼睛要哭不哭的模样一瞧人,谁也抵挡不住。
几个宫女嬷嬷没了办法,去禀报信王妃,信王妃一思量,干脆让她们把饭端来,就在廊下喂知漪。
这似乎是知漪第一次如此任性,除去一直服侍她的徐嬷嬷猜到了几分,其他人都是摸不着头脑。可是太后因着昨夜没睡好,今日喝了药后就一直在沉睡中,自然不好因为这种小事就将她惊醒。
眼见都快到黄昏了,知漪明明在不时点着小脑袋一副困极了的模样,旁人一去动她却还是下意识抱住柱子咿呀叫着“不要”。
信王妃和景旻劝过几回都不管用,平时还亲亲热热地喊着“姨姨”和“哥哥”,一旦他们流露出想将人抱走的意思,就会被小姑娘气呼呼瞪视,再不理人了。
谁都拿小姑娘没辙,徐嬷嬷想,这满宫里还能劝住这小主子的除了太后娘娘大概只有皇上了。可是皇上政事繁忙,哪里又敢用这种理由去请人…
正为难着,敬和宫外就传来清道的声音,自门口起宫女内侍们纷纷弯腰行礼,原是宣帝听说太后身体抱恙特来问安。
只是一来就看到知漪站在廊边和众人对视的场景,宣帝还没说话,安德福便自觉上前询问。徐嬷嬷几人忙七嘴八舌将事情说出,并道太后还在睡,而姑娘已经这样干巴巴坐了大半天了,午膳都是宫女们端来喂的。
闻言,宣帝朝知漪望去,小姑娘也回望过来,只是因为干坐了大半天,似乎有些蔫蔫的,头顶翘着的几根小卷发都垂了下来。
宣帝面色不变,抬脚径直往偏殿走去,淡声道:“带过来。”
墨竹应声,立刻上前把知漪抱了起来,自然遭到抗拒。不过既是宣帝下的命令,墨竹也就顾不得忍不忍心了,将人抱到侧殿房中放下,左右宫女和内侍都在宣帝示意下缓缓退出。
知漪还想提腿跑出去,转眼门都被关上了。宣帝几步走至身前,将她拎起轻轻放到小凳上,默不作声地看着她。
小姑娘开始还能绷着包子脸,被看了会儿,忽然就委屈地红了眼眶,哗哗掉出泪珠来,胖乎乎的小手边抹泪边蹭到宣帝衣袖上,“皇上坏,不要你,酣宝儿,要阿嬷…”
宣帝低头瞥了眼另一只紧紧揪着自己腰带的手,“阿嬷病了,要休息。”
知漪却依旧在掉着小金豆,脸蛋都被自己揉红了,不忘软声控诉,“不要,不要阿嬷,去玩儿…”
这话听着奇怪,却让宣帝一怔,忽然想起数月前静太妃薨逝时的情形。那时他也是这般对着小姑娘,并对她道静太妃是去玩儿了。
所以知漪在太后寝殿外守了这么久不愿离去,是在担心太后也去玩儿了再也不回来吗?
若是徐嬷嬷在此,定还能忆起今日她们让知漪和景旻离开的场景,几乎和静太妃薨逝那夜让她带知漪单独去睡时一模一样。
众人都以为知漪年纪小,这时候应该把静太妃忘得差不多了。却没想到当初离别的场景深深印在了小姑娘脑海中,并且一直记着之前最疼爱她的阿嬷是去玩儿了。今日这么反常正是因为她担心现在的阿嬷也会同之前一样,丢下自己走了,所以才要一直扒着柱子不离开。
宣帝看着小姑娘边哭边眼巴巴看他的模样,心中忽然涌出一股热流。
自他少年太子之位岌岌可危之时,就整日活在争权夺利与勾心斗角之中,已不知…有多久没再看过这般稚嫩的心思。
世上大概也只有像知漪这般懵懂的孩童还能保有这份赤子之心,因她的世界仍为一张白纸,简单而直接,只待人帮她慢慢涂抹色彩。
宣帝弯下腰,刚毅的棱角也柔化了,“只是生病了。”
“病。”知漪疑惑,眼泪掉到一半,“玩儿?”
微微摇头,他握住那只小小的手,“不会去玩,阿嬷年纪大了,容易生病,只要休息就会好。”
知漪歪了脑袋,仍觉奇怪,想了想,指着自己,“大?”
又指向宣帝,“大?”
宣帝弯唇,“对,知漪日后,也会长大。长大了,就可以护着阿嬷。”
知漪懵懂点头,眼睫上挂着一颗泪珠,轻轻一抖便顺着脸蛋缓缓滴落,被宣帝轻轻拂去。她伸手揪住了宣帝小指,认真道:“酣宝儿,长大。”
她想长大。
宣帝低沉嗯一声,见小姑娘重新露出笑颜,眉目间便也泛起温情。
朕陪你长大。
第29章 秋狝
太后病了两日,于榻上趟了两日。知漪听了宣帝的话儿不再执拗地守在殿外,只每日清晨必到花圃中去摘朵鲜嫩的花儿让几个嬷嬷送给太后。
真正痊愈后,太后听了第一日知漪扒着殿外柱子不肯走的事迹,当真是又哭又笑,把这暖人的小宝贝搂在怀里怜爱地看了许久。
如今宣帝后宫无人,宫中便空荡荡的,自然也就让太后省心许多。但她又如何忘得了先帝在位时自己所经受的种种苦楚,纵然她从初入宫便是皇后之位,也免不了尝尽人情冷暖、酸甜苦辣。好容易熬到太后之位,本觉得除了仅剩的几个至亲,他人再难让她心中起波澜,最终却还是融化在了小姑娘这些天真的举动中。
太后母族原为将门世家,自幼性情便因父兄影响极为坚毅,独缺了女子该有的那份柔软。当初教导宣帝时她便也是如此,信奉的教条乃是“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真正想护住一个人,还需让他自身真正强大起来。
但现在换到知漪身上,太后思来想去,竟觉得就这样护着小姑娘一生也没什么。反正她若没了,还有宣帝,以他们母子二人的地位权势,为知漪遮风挡雨,理去坎坷,让小宝贝一生顺遂无忧又有何难?
思及此,太后心中似重石落地,安稳极了,投在知漪身上的目光亦温和无比。
三月时光徐徐而过,又至秋收时节。宣帝前往京城往南处的直武营中转了一圈,发觉如今将兵较数年前都散漫了许多,练兵时亦没了以往的精气神。
几年前多罗一战大胜后举国皆庆,士气鼎盛,几乎个个都能以一抵十。如今安逸下来,加之去年宣帝因事取消了冬狩,就愈发失了锐气。
宣帝皱眉回宫,召来官员询问,得知秋日农事已近尾声,便下了旨意,准备十日后往京城以北数百里外的逐鹿围场秋狝。
消息传至太后耳边时让她一怔,随即道:“皇上留了谁在京中?”
小公公弯腰笑得谦卑,“皇上留了信王爷镇守京畿,宣旨着三品以上文官、五品以上武官随驾秋狝,留了一些年事已高或另有要事的大人在京中帮着信王爷。今日特让奴婢来问太后娘娘,可要一同去?”
秋狝队伍庞大,通常有数万人随行,只来去行程便得近十日之久,加上在围场需停留半月左右,算起来统共得有一月。
太后马上骑射功夫其实很不错,但此事除去未出阁时的家人,便是宣帝也未曾知晓。是以太后略有犹豫,久未御马,确实有些心动,只是…毕竟年事高,又已尊为太后,再也不好同年少时那般纵马驰骋。
终是摇头,缓缓道:“你去回了皇上,就说哀家不欲舟车劳顿,恐误行程,就不随行了。”
小公公点头应是,倒退着慢慢退出敬和宫主殿,不防没看见外边哒哒跑进来的小姑娘,小姑娘跑得快,也没仔细瞧门,“砰”得一下就撞在了小公公腿上,因着惯力往后倒坐在了门槛边,一脸懵然。
小公公这才察觉撞着人了,往后一瞧,心中猛地跳了一下,忙跪地磕头,“奴婢眼拙,没瞧见主子进来,主子恕罪,主子恕罪——”
知漪先是晕了会儿,摸了摸小脑袋,后边儿徐嬷嬷赶紧将人扶起,“姑娘摔疼了没?”
知漪摇摇头,再看向面前的小公公,因为太慌张用力在门槛边磕了几下竟已磕出了些血丝,看起来很是可怜。
敬和宫中的宫女内侍们相处久了,对知漪这半个小主子大都是又敬又爱,连连总管看到她都会笑眯眯叫一声“姑娘”然后从袖口掏出糖来。所以小姑娘见到更多的是温和的笑脸,而非面前小公公这般畏惧的模样。
她疑惑地看向徐嬷嬷,再看向小公公,眨眨眼,还是上前拿出自己心爱的小手帕按在小公公额间,指着伤口软声道:“疼”
“奴婢不疼,奴婢不疼”小公公不敢看她,一味叩首告罪。
“林全儿——”里间原嬷嬷走出,先笑看了眼知漪,温声道,“去向皇上回话吧,太后娘娘说了,不能怪你,不必怕成这般。”
同是服侍主子的宫人,原嬷嬷自然了解小公公的心思,亲自将人扶了起来,再将帕子递给他,“姑娘虽小,却也不是那般任性的人,给你敷,你便拿着。没得等会儿自己磕出血来,反倒把我们姑娘吓着了。”
小公公起身,下意识垂目看了一眼,正好对上小姑娘甜甜的笑,愣怔了一瞬,两个嬷嬷已经带着人进内殿去了。
直到回勤政殿的路上,他都一直捏着小帕子发呆,似乎颇为困惑。
林全儿是才进宫不久的小太监,有幸被拨去勤政殿做洒扫太监,后又得了安德福赏识,自此跟在了安德福身边做个小跟班。
进宫前他就经了多人劝诫,说在宫中万事小心谨慎,宫中步步危机,那些个主子一个不高兴就能让他们小命不保。凡事不可多说不可少说,莫常笑,也莫总无表情…一堆乱七八糟的话儿灌输到他脑中,最后皇宫在林全儿的心中便成了个吃人的怪物般,叫他平时不小心打了个喷嚏都要紧张半日。
只是服侍了这么些日子,林全儿瞧着,皇上虽然看着冷了些,却也不是那么难伺候。今日见到的太后也是,自个儿撞着太后最为疼爱的小主子都没被罚,可见,宫里也不全然是他们说的那般。
想到方才小姑娘那抹甜软的笑,林全儿不由想起家中的小妹,低头一笑,将帕子往怀中一塞,迈着轻快的步伐麻溜儿复命去了。
另一边敬和宫主殿内,知漪还没忘记方才的小公公,手脚并用地比划,叫太后连连点头,听到后面不停的呀呀声不禁笑容满面,直接将人搂进怀里,“酣宝儿是不是心疼小帕子了?”
那帕子是原嬷嬷特地给知漪綉的,上面有只和雪宝儿一般模样栩栩如生的猫儿,小姑娘得了后喜爱极了,一直揣在袖口。
知漪偎在太后怀中想了想,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地把小脑袋埋进去,糯糯道了句“雪宝儿”。
还是惦记着上面雪宝儿的小像,太后笑道:“原嬷嬷方才说要再给酣宝儿綉一个呢。”
小姑娘立刻抬头,大眼睛望去的目光十分乖巧,细声道:“谢谢嬷嬷。”
原嬷嬷端来一杯蜜水,温柔道:“姑娘不用谢,都是老奴该做的。”
知漪歪歪小脑袋,不说话了。
这似乎是静太妃教成的习惯,被人帮了爱说谢谢。太后教导过几次,说若是对着宫女和小公公们这般说,反而会让他们害怕。知漪虽然不理解,但自此也慢慢记住了,除去几个亲近的嬷嬷还会口中道谢,对着旁人便弯眉甜笑。
太后握住她肉呼呼的手,发现由于近来小姑娘养得太好,上面都多了几个小涡来,怪不得景旻每次进宫都要暗暗说妹妹又胖了…
她轻轻一笑,“酣宝儿九连环解得怎么样了?”
怀里的小姑娘呆了一下,偷偷瞧她一眼,从袖间掏出特制的小巧九连环,伸出短短的三根小手指,“酣宝儿,三个了。”
她才开口,太师椅边的雪宝儿就突然跳了起来,跃到小案上朝小主人喵喵叫唤,好似要说什么。
下一瞬尾巴就被揪住,知漪包子脸绷成一团,对太后道:“雪宝儿,不听话。”
徐嬷嬷终于没忍住,扑哧一下,引去太后的目光,“怎么了?”
知漪忙扑过去,软软道:“嬷嬷,嬷嬷,喝茶。”
说着还把方才的蜜水递给徐嬷嬷,徐嬷嬷含笑摸了摸她的头,想着小主子脸皮薄,暂时还是没说,等知漪稍走开些才温声道:“姑娘第一环是自己解开的,第二环是让雪宝儿胡乱踩了几下,第三环是皇上帮着解的——”
太后一听,顿时也弯了眼眸。
晚膳后,太后才对知漪说起宣帝要去秋狝的事。知漪自然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便有原嬷嬷解释,“就是骑着马到处去玩儿,又累又无趣,咱们就和主子一同待在宫里吧姑娘。”
闻言旁侧几个宫女都含了笑意,却见小姑娘皱皱小鼻子,指着宸光殿的方向,嫩声道:“皇上~”
“皇上可是一定要去的,不过过一阵子就回来了。”
几个嬷嬷故意在这儿逗知漪,其实太后早决定了要让知漪跟着去游玩一番。太后可不是京中那些妇人,将小姑娘一直拘在闺房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自她想通透之后,就事事以知漪高不高兴为先了。
知漪看了看太后和嬷嬷们的脸色,顿时急了,“阿嬷,去。”
“阿嬷经不得劳累,不能去。”太后佯装抚额头,“酣宝儿是想要阿嬷,还是要陪皇上去呢?”
知漪一瞧,虽然小包子脸上满是不舍,还是乖乖上去给太后拍背,“酣宝儿,陪阿嬷。”
太后面前不显,心中乐开了花儿,朝几个嬷嬷使了眼色,徐嬷嬷立刻心领神会,准备这几日收拾好小主子的行李。
不过这些知漪全然不知,还当自己真要和宣帝分开很久,这十日间每日都泪眼汪汪地抱着宣帝大腿不放,宣帝一有要挪开的意思就奶声奶气控诉“皇上,坏”。
若非知道皇上只是去秋狝,安德福几个就差以为自家主子是去出征得要一年半载才能回了。
瞒住知漪的同时,太后还瞒了宣帝,特意没让人告诉他知漪也会一同去,宣帝便也就每日多抽了点时间来陪小姑娘。
直至出发前往逐鹿围场当日——
“姑娘醒了没?”原嬷嬷拿着小灯笼压低声音问道。
徐嬷嬷轻手轻脚上前一瞧,小主子脸蛋红扑扑的,正在小榻上睡得香甜呢。她笑着摇摇头,轻柔地将人抱了起来,裹上小毯子,再带了顶虎皮小帽,匆匆走到备好的御辇边,正好宣帝还在殿内更衣。
安德福咳了咳,颇为心虚地四处张望一眼,同徐嬷嬷墨竹几个一起将人送进了他们皇上乘坐的御辇之中。
徐嬷嬷抱着人,想到太后的话儿忍不住掩了唇。在御辇内略一扫视,果然看见了角落间宽大的锦盒,便小心将知漪慢慢放了进去。锦盒并无盖,只需在上面覆一层轻薄的红布。
两刻钟后。
宣帝上辇看见这个突兀的锦盒时不由一皱眉,却只当是放置物件的盒子,并未多想,从旁抽了一本古书便开始翻阅。
第30章 礼物
宣帝御辇不同太后的华盖香车, 宽广许多不说,其布置也大为迥异。圆盖方座, 辇盖被绘制成稳重的墨青色,金色圆顶上坠有六块圆版玉。四面承吊则以镂金垂云,下端是细碎的金云叶片, 御辇缓缓行驶时会发出细小的金叶相激之声,有心人若想留意,只稍一聆听便能知君驾已至。
内外则又是一番景象:幨帷由三层青缎所制,每层间隔有褶裥, 缎上绘着金龙腾天景象, 另在边角系了四条黄绒制的帘带。因着已是深秋,辇门上的珠帘便换成了青毡门帷。辇内设有两行座, 正中为宣帝的金龙祥云椅,左边悬有佩剑,右边则放着盖了红布的正红色锦盒。
御辇前后系有十余匹宝马, 行驶时十分沉稳, 几乎感受不到什么晃动。
因宣帝喜静, 安德福暂时只随御马使坐于幨帷外,墨竹几个则乘了后面相连的小马车,待宣帝有吩咐时才转来。
小案上早备了沏好的龙井茶, 宣帝阅书约半刻钟后,抬手取杯正要饮茶,一声极轻的“咿呀”突然在车内空间响起,若非宣帝耳力卓著, 几乎就要以为这是自己错觉。
况且,声音虽小,却再让他熟悉不过,分明为近日都缠着他的小姑娘所有…
宣帝眼皮突然微微一跳,想到临别前太后意味深长的笑容,心中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他面色不显,轻轻将玉盏放下,目光转向右侧锦盒,修长有力的手指转了方向,移至锦盒上方,然后顿了一下。
不多时,里面又传来声音,这次是头撞着盒壁了发出的声响,轻薄的红布抖动几下,里面的小姑娘似乎在努力爬出来。
宣帝微不可闻的一声叹息逸出唇边,眸中飞快闪过笑意和一丝无奈,一把将临时的红布盖掀开。
果然,粉嫩嫩的小姑娘正躺在里面。
小姑娘该是刚睡醒,脸蛋红扑扑眼睛水润润的,正睁大了猫儿眼滴溜溜好奇地看盒子周围。她被小心趴放在了盒内,缩在里面成了一个小小的团子。
小团子想站起身,脑袋上的虎皮帽却耷下了大半刚好盖住眼睛,让她呀呀两声不住挣扎。
可惜锦盒里被放了厚厚柔软的褥子,她一动就陷进了里面,所以才这么久都没自己爬出来。
宣帝静静瞧了半天,终于伸出援手随意一拎,就顺着小领子将人提了出来,团子便晃晃悠悠地挂在了他手上。
甫一钻出盒子,光线由明到暗,知漪还不适地眨了眨眼睛,再一看就看见了面前的宣帝,眼睛一亮,下意识露出甜甜软软的笑来,“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