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时拨弄着火堆,许仙看向法海,见他嘴边不断流出黑血,眉头紧皱,显然极为痛苦。
这是为我受的一击。许仙想道,法海待他好他一直知道,他一直觉得那是法海身为佛家中人的慈悲之心,再加上许娇容的嘱托,但是他万万想不到法海竟愿意为自己舍了性命。
这个世界上,甘愿为了另一个人舍了性命的人,又有几人?
许仙不觉心中有些复杂,素素曾说过的当时在他看来不可思议的想法出现在脑海中,他微微蹙眉,灯火映照下轮廓更显柔和。
“你为何,对我如此之好?”
许仙说罢,抬首便对上了一双缓缓睁开的黑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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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仙一怔,即刻道:“那内丹逼出来了?”
这种由妖的怨恨而攻击出的内丹并不与那次突然进入许仙体内的内丹一致,后者可以被吸收,前者却是聚集了巨大的怨气,不逼出来恐怕是凶多吉少。
素素对人和对付辛涵的怨恨有多深,那内丹便有多危险,许仙可以想象到。
法海点头,轻轻一吐,一颗碧绿的小珠子便到了他的手掌中,这内丹很小,周围围着一圈黑气,散发着浓浓的不详之气。
法海手掌成拳,一个紧握,再次摊开时那内丹已成了无数个细小碎片,他将这些碎片倾倒在地上,道:“这内丹已成毒丹,留着也是危害人世,还是早早毁去较好。”
说罢,从火堆中抽出一根燃烧的火柴,顺势烧到碎片,不一会儿碎片已完全消失。
素素的身体早在死亡又失去内丹时消亡,如今内丹亦被烧毁,她在这世上存留的痕迹是一点也不剩了。
许仙静静看着,直到那最后一丝火焰消失,才收回目光,沉默不语。
“你在同情那水妖?”法海出声道,同时打开他们携带的包裹,将干粮拿了出来,先递了一块饼给许仙。
许仙摇头,他开始重创素素的确是不想她死在法海手中,却没想到她又追了上来。素素是个单纯直接的水妖,她的性格许仙不讨厌,还有些欣赏,这才出了手,如今她死了,许仙心中有点遗憾,但也仅是激起了一丝涟漪,很快就平静了下去。
也许他的确是个无情的人,别人对他十分好,他才能勉强回应一二分,这样的性格,应是被许多人不喜的吧。
法海并不追问,他知道许仙向来不喜别人一再问他,转念又想到之前的场景,突然道:“了尘之前可是在担心我?”
这问题简直如同废话,许仙还是答道:“这是自然。”
法海唇角微微上翘,很快又平复下去,用一种许仙听不懂的语调道:“若是了尘对我的担心有我之前担忧的一半,便也足够了。”
这语句着实有些暧昧不明,能让人联想到好几个意思,令许仙不禁想起了自己在他刚睁眼时问出的问题,当时他并未回答,只是现在自己是无论如何也问不出了,许仙不语,静静咬着干粮。
两人安静地吃着简陋的晚餐,间或响起树枝烧得开裂的噼啪声,不一会儿,外面突然下起了雨,开始只是很小的点滴,后来越下越大,最后是直接噼里啪啦淋下,淋在破庙的青瓦上,声响十分大。
毕竟是破庙,不免有不少的漏洞,许仙坐的地方顶上就有一个,大雨瞬间滴落在了头上。他移了移位置,不想不久头顶又开始滴雨,法海那边也好不了多少,两人找了半天才勉强找到一个能避风又躲雨的地方,却是十分窄小,两人一同坐下便显得有些挤,靠得十分近。
许仙有些不快,刚将手伸入怀中拿符纸,却被法海阻止。
“不可,雨水俱是上天恩露,受些也是应该的。”
闻言许仙内心不屑,却了解法海在这方面的固执,就不再与他争执。
见许仙有些冷,法海想了想,手臂一捞,将许仙拥了过来,两人相对而坐,眉眼之间没隔多少距离。
法海臂膀宽厚,根本不是许仙单薄的身体能比的,这一下就整个人将他拥在了怀中,姿势十分亲昵。
许仙自然十分别扭不喜,刚要动作,已被法海按住手,“都是男儿,取暖而已,没什么大不了,你身体薄弱,不如此恐怕明早就得着凉发烧。”
说罢,将许仙拥得更紧了,许仙所闻到感受到的全是法海身上的气息,这气息十分强势地占据了他周围的空间。
他想了想,法海说的是,反正都是男子,对方都如此坦荡自己再拒绝岂不显得忸怩作态,这样的确可以御寒,他再怎么也不会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便放任了这样的姿势。
这一天多来发生的事情的确有些多,许仙身心俱已疲惫,在这样温暖的包围下,他很快就陷入了深眠,呼吸变得悠长平缓,优美的侧脸格外宁静。
这少有的乖巧模样竟是让一直暗中看他的法海一时呆了,后面灼灼的目光丝毫没有掩饰,还好许仙已入睡,不然早已察觉到他的不对劲。
法海调整了下坐姿,让许仙的头横在自己右臂上,这样他整个上半身就都进入了自己怀中,这样亲昵的姿势是法海之前想都不敢想的。
许仙淡漠少情,要打动他十分不易,更何况是自己这份在俗世看来亵渎佛祖于世不容的痴恋。法海不后悔自己早早出家做了和尚,因为他若没有出家,根本不可能遇见许仙,他只觉得自己生性木讷,说不出动人的话语,不能将自己的心意用最好的方法向对方表达。
刚刚睁开眼的瞬间,他听清了许仙的话语,却没有回答,原因无他,法海只怕自己心中所想暴露太早会吓到对方,会令许仙厌恶。许仙在他心中,是孤傲高洁的鹤,他不想对方对自己产生任何不好的看法。
法海凝视许仙睡颜,还真没想到自己竟也有如此小心翼翼的一天,唇边不自觉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他干脆将外袍脱下,罩在许仙身上,自己则将对方拥得更紧,两人这样相拥而眠,十分温馨。
第二天天色还处于朦胧之际许仙就已醒来,他看了看身旁的法海,小心地挣脱法海的双臂,再将外袍还给他,随意理了理有些皱的衣服,轻手轻脚从破庙中走了出去。
许仙去的第一个地方就是昨天素素的死亡之地,也是那付辛涵昏倒的地方,来到林中,果然他和他们离开时的姿势相差无几,一夜的暴雨让他浑身湿透,身下泥泞的土地更是让他显得狼狈不堪。
若是素素在世,该是极心疼的吧。许仙内心叹道,缓慢走了过去,驻足于付辛涵身前,淡漠的双眼中含有一丝杀气,他就这样看了付辛涵有好一会儿。
本是抱着让付辛涵去陪素素的想法,但许仙转念想到,素素生前就对这人痴心不已,想必到了地下依旧被这人骗得团团转,还不如给她一个清静。
心中打定了主意,许仙垂在身侧的右手成掌,开始聚集法力,正好这时付辛涵茫茫然睁开眼,就看见许仙带有凌厉之势的右掌朝自己袭来。
“啊!!”痛苦的惨叫声响彻山林,惊起不少飞鸟。
过了一会儿,许仙慢慢收回右手,再看向付辛涵,他已经成了一副痴呆模样,翻着白眼,唇边还挂着涎水,显得十分愚钝不堪。
“如此算便宜你了。”许仙淡淡道,不再理会这人,转身走向了别处。
山林中有一处小瀑布,流水声将许仙吸引来,正好看见橙色朝阳从前方山顶处升起,瀑布飞溅起的水花在阳光的折射下放出七彩光芒,瀑布下的小谭中偶尔可见大鱼身影,岸边草木葱郁,好一派生机勃勃的美好景象。
许仙心中喜爱此地,摊开手掌,上面正躺着晶莹的小块碎片,正是他从法海眼下偷得到的素素内丹碎片。
内丹已碎,素素不可能被复活,许仙只能用自己的法力在那碎片外形成一道屏障保护着它,素素本是水妖,自然要回归水的怀抱。
许仙看着碎片缓缓升起,淡入那瀑布中,这是素素的碎片,只要给它时间,也许百年,也许千年,总有一日它会再次修炼得道,那时那个天真单纯的水妖便会再次出现罢。
站在岸边看了一会儿,许仙最后道:“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算是…你对我如此信任的报答。”
语罢,转身回去,再不看此处一眼。
除去他,再也无人知晓,此地躺了一个水妖的内丹碎片,百年,千年,她也许便会再现于世。
回到破庙中时,法海早已醒来,看到许仙也不惊讶,仅道:“事情办完了,可要离开了?”
许仙点头,忽然想起那两匹马一匹已死一匹跑了,这才想起问如何回去的事。
法海眉梢一扬,心情看似不错,“偶尔走走于身体有益,反正无事,何不如漫步而回?”
意外法海竟也有这样堪称诗意的想法,许仙并不反对,点头应允,两人的归程就由他们踏出破庙的第一步开始。
昨晚一夜暴雨,今日又是一大早朝阳便出,空气格外清新,使得漫步的人心情也不由自主好了起来。
两人的脚程都不慢,但为了赶在今晚之前到家,半路中他们还是使用了符咒来助力,到了下午时分,他们已经离诸葛镇不远了。
“了尘这次可有收获?”法海问道。
许仙点头,“道法的运用娴熟不少,对法力使用亦更加得心应手。”
法海之前就是怕他运用不了那么强大的法力,被反噬,听得如此回答,自然安下心来,“如此便好。”
两人俱是心情不错,准备最后一次加快脚程一口气到达诸葛镇,没想到前方忽然出现了滚滚烟尘,大地仿佛都震动起来,待那飞扬的尘土近了,他们才看清是一群在往这个方向逃窜的百姓,有的骑马,有的徒步狂奔。
法海随手拉住一人,“施主,前方可是发生了何事?”
“死,死人啦!”那人语无伦次道,“镇上死了好多人,是瘟疫,瘟疫!快点逃啊!”
说罢,趁着法海手一松又赶忙向前跑去。
闻言法海许仙对视一眼,同时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诧。
前方,正是诸葛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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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仙眼皮陡得一跳,终于明白这些天来自己心中的隐忧是为了何事,居然是瘟疫!之前何子萧的妹妹,还有小二府上的家丁,他们的情况分明就是一样的,咳嗽发热,正是因为这症状太过普通才会让许仙忽略了,没有多想,没想到竟然是瘟疫,不知道这瘟疫是由何引起的,自己能不能解决。
思及此,许仙与法海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不约而同运行符咒飞速奔向诸葛镇。令许仙心中有一丝宽慰的是,镇中还有授予他医术的老大夫在,情况总不至于太糟。
然而事实总与人的想象背道而驰,两人到达诸葛镇时,只看见几个零星往别处逃窜的百姓,至于大街上,竟是见不到几个尚完好的活人。这与他们离开时繁华喧闹的景象相去甚远,两人不由同时皱眉。
街上仍摆着一些摊子,但摊主早已不在,到处都是垃圾与被撞翻的架子还有桶之类,整个镇中弥漫着一种萧条的气息,还有一丝死气。
许仙紧皱着眉头慢走,看着周围,忽然感觉到有目光凝视自己,一转头,却是一声嘭的巨响,对方马上将窗户关得严严实实,就连缝隙处也用纸糊住了,这种情况已让许仙法海了解到镇上的人们现今是如何恐慌了。
两人忙大跨步走向明生堂的方向,路途中一声鸡鸣吸引了两人的注意,从旁边小巷中突然出现一只咯咯叫的老母鸡,看起来比这个镇有生机多了,但没过一会儿,它在两人的眼皮底下突然长嗝一声,一头栽倒在了地上,再也没有起来,竟是死了。
这状况发生得太快,法海两人都还没反应过来。而许仙忙上步将食指中指搭在母鸡颈脖上,发现气息已然断得彻底。只是这一切实在太不可思议了,这真的是瘟疫吗?无论何种瘟疫都不可能让一个前一秒才生机勃勃的生灵下一秒就彻底没了气息吧。
情况太过诡异,许仙心中产生了不确定感,不由加快脚步朝明生堂走去。
离明生堂不远处许仙他们终于见到了一些人影,但也很是稀少,他们看起来全都脸色发青,咳嗽不止,应该都是病人。
法海带着许仙小心避开这些人,用自己将许仙和那些人隔挡开来。
“小童!”终于见到熟悉的人,许仙出声唤道。
这一声叫喊让正在麻木抓药的小童全身一阵,抬头开来竟是许仙,不由热泪盈眶地跑了过来,不敢扑在许仙身上,只好拉着他衣服道:“汉文哥哥,你终于回来了!爷爷他都要不行了!”
许仙心中一紧,拍拍小童的头,“师傅怎么了?还有这镇中究竟发生了何事?怎么我才两日不在便成了这般景象。”
小童摇摇头,眼角酸涩,“我也说不清楚,汉文哥哥,还是让爷爷和你说吧。”
说完拉着许仙朝内堂奔去,里面正有一个佝偻的老人伏在桌上,他的手犹在抖,却一直没有放弃提笔写字,嘴中不停喃喃道:“究竟还差那味药,哪一味呢…”
闻言小童眼泪直接奔腾而出,哽咽道:“自从昨晚开始爷爷就一直这副模样了,除了出去看病人,就一直在这里配药,饭也不吃,水也不喝。”
说完他擦了擦眼泪,又道:“爷爷让我不要停,那些病人还在增加,我要继续到前面去给他们拿药了,汉文哥哥,我就先去了!”
许仙点头,看着小童飞快跑走,再将视线投回到桌上的老人,这个老人,虽然年纪大了,但一直是一副精壮模样,就在前几天还玩笑道说要去云游四海救济八方,如今这模样竟像是一夜老了几十岁,几近是油尽灯枯的状态了。
他心中不由一酸,走过去拿下老大夫手中的笔,轻声道:“师傅,是我,汉文回来了。”
“汉文?”老大夫喃喃重复道,抬起头就看到许仙温润的脸庞,不敢相信地擦了擦眼睛,看清许仙仍在眼前,这才一把扶上许仙双肩,“汉文,师傅没用啊,找不到医治的方法,师傅无能,如今只能指望你了!”
说罢,不由老泪纵横,他一向是个坚强的老人,此时因为自己的无能而只能生生看着百姓痛苦,心犹滴血。
“师傅,不要急,先告诉我发生了何事。”许仙安慰道,将他扶上了凳子,又端来一杯热茶。
老大夫平复了下心情,整理思绪,缓缓陈述。
原来近日镇中有不少人陆续出现许仙曾见过的那种状况,前来明生堂就诊,老大夫之前也如许仙一般将这个当成普通的小病并不在意。但他毕竟比许仙多了几十年的经验,很快就察觉到了不对劲,他曾怀疑过是某种一时流行的病症,原因也许是季节或者其他因素,还没等他想通并找出应对的方法,病情就爆发了。
从前日傍晚开始,这种病症就如同强势的台风肆虐刮过整个诸葛镇,人们开始是发热咳嗽,很快就咳出血来,再过个把时辰,就毫无预兆的倒在地上,一命呜呼。
一夜之间,诸葛镇就死了近一半人口,恍如瞬间成为了死城。人们也许开始还抱有希望,但见到这种情况纷纷疯狂地恐慌起来,到处传着是瘟疫爆发,幸运没有被染上的百姓迅速打包好行李朝附近的城镇逃去,已经染上但还未死亡的人就被留在这里等死,如今这诸葛镇中除了一些逃不了的老弱病残,剩下的就是些等死的人了。
老大夫自然是自己不愿意逃,他是个以解救百姓为己任的大夫,对人们的痛苦向来感同身受,更何况他一直认为会发生这样的事是自己的责任,是因为他没有早日发现不对劲。为此他一直自责不已,誓要找出解救人们的方法,这才一直趴伏在案前配药,只可惜一天多来,除了能够配出让人们病情稍缓的药外,毫无进展。
听罢所有的情况,许仙亦是紧锁眉头,细细思索着应对的方法。
一直静听的法海出声问道:“那么这究竟是否瘟疫?”
老大夫看着他,然后摇头,颓然道:“我也不知晓,若说是瘟疫,但又无论如何找不出源头,但若不是瘟疫,又有什么能让这么多人死亡呢?我是个无能的大夫…”
他以手捂面,显然羞愧伤心不已,许仙又安慰了他几句,然后招呼法海走去前堂。
“依了尘看这是什么?”
许仙凝神细想了下,说出自己的猜想,“我觉得,这不是瘟疫,但具体原因…也不知道。”
无论怎样,还是亲眼见过了解了这种病症才好想出应对之法。
许仙不知道这种病是如何相互传染的,自然无法预防,他只能这样亲自上前给病人看诊,这种情况下,法海纵使再担心他也不会阻止,只能尽自己所能地在一旁守护他。
第一个见到的病人居然就是那日在隔间看过的女子,许仙还记得当时她那盛气凌人和威胁人的模样,仅是几日不见,她也大变了样子,再也没了之前的光彩照人,发鬓有些凌乱,脸色发黄,整个人憔悴不已。
“大,大夫…”女子见他,忙出声唤道,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终究命更重要,飞快道,“大夫,请帮我看看吧,我究竟有没有染上这病?”
许仙点头,伸出手探她手腕,片刻就吃惊地扬眉,“你竟没有…”
女子低下头,一只手护着肚子,“我,我舍不得。”
那日许仙看诊出的结果正是这女子有了二个月的身孕,但看她的发髻还是个未出嫁的女儿,想来这事极为隐秘,在那丫鬟前也不能暴露,许仙便给她正式开了个治咳嗽的药,然后再暗中给她塞去打胎的的药方,只是没想到如今胎儿还在。
别人的事情自己不好多说,许仙不语,探过她的手腕后再去查看了另一个已确诊被传染的病人,再三区别之下发现这两人的内里状况明显是不同的,心中也为这女子松了口气,微笑道:“放心,你染上的不是这个,小病而已。”
女子长长舒了一口气,终于绽放出笑容,“这就好,这就好,大夫,多谢你,谢谢,谢谢…”
她不停重复道,从袖口处取出了一锭银子,放在了桌上,拿了药方配好药后很快独自离开。
没时间多思索这女子的事,许仙很快转去了其他病人那里,到处都是脸色发青的人,整个堂中咳嗽声不止,间或还传来人们的惊呼,那是有人开始咳血了,这代表他们的生命将走到终点。
整个明生堂中弥漫着一股哀伤与死亡的气息,那些病人似乎也明白自己命不久矣,但还是不愿放弃生的希望,拥挤着朝许仙涌来,希望他能看出什么不同来,而小童则在不停地抓药,煮药,每过一会儿就有一碗药被端上来,这时人们又会拥挤着去抢那药,为此挣得头破血流也在所不惜,反正不争是死,争了能多活一点时间,谁还在乎那些小伤呢?
这喧闹的氛围让许仙感觉像是有一只小虫不停地在自己脑中转悠,嗡嗡地叫,让他心烦意乱,再也无法维持平时的镇定。
“都给我闭嘴!”他冷眼看着这群人道,所有人一时顿住。
突然,许仙一个趔趄,向后倒去,法海眼疾手快地扶住他,顾不得什么其他,直接将他一把打横抱起抱到了后堂。
“怎么了?”法海沉稳的声音带有止不住的担忧,为许仙焦虑的心中涌入一股暖流。
许仙低头抚额,似是头晕,但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抬头,眼中有着愤怒与不解。
“他竟要我将所有人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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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谁?”法海显然还没反应过来,但很快就想到能在许仙脑海中下命令的自然是地府的人,又问道,“为何?”
许仙摇头,勉强坐在了凳子上,揉着额头很是不舒服的模样,“我也不知道,他只给我下了这个命令,将镇中染了病的人全部杀了。”
法海走上前主动为他揉太阳穴,一边细细思索,他自然是不会怀疑许仙骗自己,地府的命令亦让他吃惊不已,他们怎么会下如此惨无人道违背天理的命令?难道说是因为执行的人是许仙,他们根本毫无顾忌么?可是这样的命令总该是有缘由的,这群染了病的百姓应是无辜,那么问题肯定出在这种病上。
法海想得到这层,许仙自然也想到了。只是这种看起来毫无关联的事物一时怎么可能想出结果,但地府下的命令却是即刻的,他们要的是许仙立刻,马上去杀了这群人,若不然,就是许仙遭受剜心之痛。
手上的动作渐渐停止,法海看向许仙。
注意到他的目光,许仙冷冷看过来,道:“怎么,你认为我会去杀了那群人?想要提前杀了我么?”
得到的回答自然是一个摇头,法海皱眉看他,“你怎会如此想?无论如何,我也不会伤害你。”
许仙淡淡哼了一声,他刚也只是一时心烦说出的话罢了,经过这几天,他早已相信法海是真心对自己好,只是这种命令着实难办。
现如今摆在许仙面前的只有两条路:杀死染病的所有百姓,或饱受剜心之痛死去。
他自然是两种都不想要的,但形势比人强,此刻他必须做出抉择。
两人都沉默了会儿,一时间似乎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连呼吸声也不复存在。许仙不由想起上一世存在的世界那句有名的话,生存或是毁灭…这的确是个问题。
只是他虽然冷情,但还没有到泯灭人性的地步,要他亲手杀掉那几百条人命,他…做不到。
“法海。”半晌,许仙清冷的声音响起。
见法海望来,他顿了片刻终于开口,“你杀了我吧,我着实不愿忍受那剜心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