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赦面如沉水,没说话。
冯管家又道:“我怎么记得…钟少爷卖身契还在您手里呢?”
郁赦淡淡道:“是。”
“那不就得了。”冯管家笑了下,“自然,提那卖身契就太伤情分了,可以不说这个,钟少爷本就在咱们府上住过,咱们当日…对他也不错。”
郁赦语气平静:“不错?住了半年,病了好几次。”
“啊…是。”冯管家讪讪,转口道,“不提这个,世子自己就不想钟少爷留下来?”
郁赦静静地听着,没说话。
冯管家低声撺掇:“世子想想,钟少爷多好啊,长相好,性子好,要是能把他留在府里…”
郁赦不由得回想起前几日钟宛伏在自己怀里的样子,喉咙突然痒了下,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冯管家觉得有戏,低声道:“您要留下钟少爷,本就占着理,黔安王府绝不敢同您抢。”
郁赦眸子微微一动。
冯管家自顾自道:“您要是有了这个心思,老奴就提前吩咐下去,嗯…要不要准备点儿蒙汗药?”
蒙汗药…
郁赦没来由的想起多年前钟宛病中的情形。
少年钟宛当时发着热,整日整日的昏睡着,郁赦每次给他喂药都要非好一番功夫,喂了药也不能放心,钟宛烧的一阵冷一阵热,时不时的就会踢被子,郁赦整日坐在钟宛身旁看书,见他踢了被子就放下书上前他掖好,这还好说,最要命的是钟宛冷的时候。
少年钟宛睡着了后十分黏人,觉得冷了就往身旁的郁赦身上凑,拉扯着郁赦的衣服往郁赦怀里扎,郁赦红着脸,推也推不开,又怕他摔下床,只能好生搂着他。
这人还很不规矩,烧迷糊了瞎摸瞎碰,有次竟把手伸进了郁赦里衣中,把郁赦衣襟全拉扯开了,将郁赦气的恨不得丢下他自生自灭。
自然,最后也没丢下他。
给现在的钟宛灌一碗蒙汗药,他是不是还同少时一样,会…
郁赦闭上眼,狠灌了一盏茶。


第26章
郁赦时不时的出神, 始终不表态, 冯管家心里着急:“世子就不想跟钟少爷长长久久的?”
郁赦喃喃,“长长久久, 长长久久…”
这四个字不知怎么就诛了郁赦的心, 他脸上仅存的点暖意渐渐散去, 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郁赦嘴角微微挑起,笑着问, “我都不知道自己还能有多少日子可活, 哪儿来的长长久久?”
冯管家最怕听郁赦说这话,焦心道:“您怎么总想这个?世子身子这么好, 只要不做那些吓人的事, 何愁活不到一百岁?”
郁赦淡淡道:“但我就是喜欢做吓人的事, 我也不想受一百年的罪。”
冯管家气结。
“不要自作聪明,背着我做多余的事。”郁赦垂眸,“也别想着算计他,你斗不过的。”
冯管家真是要心累死了, 郁赦这根本就是油盐不进, 且他同常人不一样,软硬不吃不说, 一句话说不对,当场就疯了, 让人不知该怎么劝, 冯管家觉得这事儿还得从钟宛那边下手,想了下, 苦哈哈道:“那…世子能不能对钟少爷好一些?”
郁赦若能好好待钟宛,冯管家觉得这事儿还是有戏的。
郁赦皱眉:“对他好一点?怎么好?”
冯管家无奈,“拿出您当年待他的三分温柔来,就算是好了。”
“你想劝他留下来?”郁赦一语道破冯管家的心事,冷声道,“我当年对他不够好吗?他不一样走的干干净净?”
冯管家简直没法说理了,“宁王将钟少爷从小养大,对他恩重如山,当时那个情况,他必然是要走的啊!再说。”
冯管家想说又不敢说,声音低了许多,“那几天,是世子自己命人撤走了别院的守卫,又命人取了不少银票来放在明面上,明明就是故意放他走的啊。”
郁赦想起前事来,脸色又差了几分,他倚在椅背上,阴沉着脸,“下去。”
冯管家心惊胆战的,但还是壮着胆子问道:“若钟少爷自己执意要留下呢?”
郁赦想也不想:“不可能。”
冯管家不死心:“若少爷不留他,他也要来咱们府上,那怎么说?老奴总不能把他赶出去吧?”
郁赦愕然的看着冯管家。
冯管家狠了狠心,又道:“到时候钟少爷带着行李,硬要搬入世子的卧房,怎么办?还请世子给个准话,若这样都不留他,老奴就让家将烧了他的行李,将他痛打一顿赶出大门!”
郁赦怔了片刻,皱眉问道:“你是不是同我待的日子太久了,也疯了?”
冯管家梗着脖子,“老奴只是要世子给个话。”
郁赦眼中阴晴不定,看了冯管家两眼,起身走了。
郁赦这次并未全然拒绝,冯管家松了一口气,觉得这事儿还是有一线希望的,他想了下,匆匆写了一张纸条,命人明天避开郁赦,把这纸条送去黔安王府,交到钟宛手上。
第二天,黔安王府中,钟宛看着手里的纸条,久久无言。
冯管家跟他说,若有留在京中的念头,不必提前和郁赦透口风,送走黔安王府的人后,直接带着行李搬入郁王府别院,住进郁赦卧房,和郁赦同吃同睡就好。
钟宛实实在在的惊了。
冯管家知不知道自己昨天有多丢人?
只是让郁赦搂了一下,就差点…
这个当口上,让自己直接和郁赦“同吃同睡”去,郁赦会不会觉得自己占便宜占疯了?
不止如此,冯管家还特意补了一句,让钟宛不要有所顾虑,死缠着郁赦就好。
死缠现在的郁赦?
怎么缠?
半夜去掀郁赦的被子解他的寝衣吗?
郁赦会不会一刀捅了自己?
钟宛攥着纸条,心里许久无法平静。
这太刺激了!
钟宛把纸条燃了,喃喃,“要想留在京中,竟这么难吗…”
说话间,外面下人敲钟宛的门了,问他可否收拾得当了。
钟宛收敛心思,点头:“好了。”
钟宛今日要入宫。
宣瑞的病越来越严重,崇安帝要叫个人过去问问,黔安王府里,也就只有钟宛能去了。
宣从心在正厅等着,见钟宛来了站起身来,十分不安心的低声埋怨,“怎么这样麻烦?有什么不能问太医吗?”
“叫我去问问是好事。”钟宛一笑,“皇上不问,我怎么提要回黔安的事?”
宣从心想起上次入宫的事耿耿于怀,“上次突然说要见见你,把你叫去,隔了那么久才出来,我在宫门口等的心焦,就差折回去找你了。”
钟宛怔了下,想了起来。
就是送宣从心入宫那次,钟宛被郁赦劫在了藏书阁里,然后…
钟宛不由得又想起方才那张纸条上的话。
冯管家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送走宣瑞他们,自己就要直接搬入郁王府别院?
直接…就这么走过去吗?
钟宛行李倒是不多,都没必要雇辆车。
那边冯管家是不是都已经给自己准备好了?
哦对,还得死缠郁赦。
得等晚上去缠他。
这真行么?
为了防止郁赦捅了自己,应该提前给他捆上吧?
可自己打不过他。
先给他下点药?
钟宛是有给郁赦下药的前科的,只是在茶水里放了一点点蒙汗药,少年郁赦就睡的人事不知,任人随便摆弄。
那会儿的郁赦已经很英俊了,比起现在来,眉眼要柔和一些,但睡着的时候又有点清冷的意思,钟宛那会儿看着睡着的郁赦,都不太好意思去拉他的手。
现在的郁赦…
钟宛喉结动了一下,觉得自己更不敢了。
现在的郁赦,就是被药迷倒了,估计也十分骇人。
“钟宛?钟宛?”
钟宛回神,“啊?怎么?”
宣从心无奈,把自己的手炉递给他,“早去早回,皇上让咱们走最好,不让…再想法子,不要惹怒了他。”
钟宛笑了:“自然,放心吧,最多两个时辰就回来了。”
钟宛接过手炉,转身去了。
钟宛没抱太大希望,崇安帝不会太在意宣瑞的死活,多挽留几日只是在做面子,钟宛得陪着他演,这一次可能不成,就还得耗几天,但总归是会放他们走的。
只要能赶在三皇子宣瑾死之前出了京就行。
黔安王府里有不少郁赦的人,钟宛前脚刚走,郁赦后脚就得了消息。
郁赦低声道:“替我换衣裳,我要入宫。”
伺候郁赦的仆役忙去了。
郁赦身份和旁人不同,自小入宫出宫不必知会任何人,皇子们都不及他。
入了宫,郁赦却没特意去寻钟宛。
郁赦自己也说不清楚来这一趟是为了什么。
冯管家的话扰的他心烦意乱,让他的脑子比往常更不清楚了。
郁赦并不想让钟宛留下,但一想到钟宛会如少时一般和自己朝夕相处,郁赦又开始犹豫。
但钟宛当时不是走了吗?
冯管家如此折腾是为了什么,郁赦心里一清二楚。
郁赦低声笑了,无论是为了什么,但很奇妙的,所有人都不希望自己死。
郁赦不自觉的走到了碧波池边上,看着池水上破碎的枯荷静静出神。
宫中地气暖,宫里的几洼池水都没结冰。
郁赦看着深色的池水,转身下了观景亭,直直走到了池边,目光空洞的看着深不可测的水底。
这么一了百了该多好。
谁都干净。
凉亭上传来几声脚步声,郁赦皱眉。
总有人在这种时候出现。
“他怎么入宫来了?”
凉亭上,五皇子宣琼扶着栏杆,不耐烦道:“还让我先等着?这什么规矩?”
宣琼的随从附和:“是,实在不像话,不过皇上也不是给钟宛脸面,是在问黔安王的病情呢。”
“莫名其妙。”宣琼提起钟宛来就是一万个的不痛快,“父皇偏爱表兄就算了,偏偏对钟宛也高看一眼,以前一同读书那会儿,呵…钟才子傲的,除了宣瑞从来不跟别人说话,陪太子读书读成他这样的,真是独一份了。”
随从笑笑,“再傲气,如今不也就是个奴才了吗?当年是主子仁慈,不然把他买来,宰了杀了也不是没可能,只可惜…让郁小王爷买去了。”
“什么小王爷!还没袭爵呢。”宣琼烦躁,“要真能早早袭爵就好了…现在不上不下的,更让人心烦。”
郁赦身世成迷,宣琼早早就有疑心,总担心他真是崇安帝的私生子,将来挡自己的路,随从也明白,压低声音道:“隔墙有耳。”
“这儿不是没人吗?”宣琼虽如此说,但还是不再提这个了,转而笑道,“听说没,昨天,表兄去黔安王府上了,哈…好像是去找钟宛了。”
随从跟着低声笑。
“钟宛确实好看,我刚打远瞅了一眼,比以前更俊了,不过…”宣琼一笑,“下贱骨头。”
随从胜不可闻道:“他以前不就跟了郁小王爷么?现在遇到旧主,背着人不知怎么讨好呢。”
“说起来,当年我也想买他来着,但母妃不让,舅舅也不许。”宣琼冷笑,“真是有意思,舅舅那会儿对我严防死守的,说不许沾惹宁王府的事,倒管不住自己儿子,让郁子宥把钟宛买了去。”
“嗨,谁管得了郁小王爷。”随从笑道,“反过来说…越是疼,管的越严,郁王爷疼您,所以什么都要管,郁小王爷么…不过是放着好看罢了。”
“是啊…”宣琼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起来,侧过头跟随从嘀咕了几句,两人都笑了起来,宣琼吩咐,“拦着他,一定要给我拦住他!出了宫,他就是个奴才!”
随从迟疑片刻,劝道:“算了吧,钟宛他也不是好惹的。”
“有什么不好惹?你…”宣琼低声笑道,“就说是表兄接他!他肯定跟着走了。”
随从还要劝,宣琼笑道:“这有什么,我跟他叙叙旧,哈哈…就算回头闹起来,你说舅舅是护着我,还是护着表兄?呵…舅舅没准巴不得我替他下了表兄的脸面呢!”
随从干笑:“这是自然,谁对郁小王爷不都是面上说好,背地里烦他烦的要命呢?”
宣琼越想越觉得有意思:“哈哈…钟宛一会儿看见我,那表情哈哈哈哈…”
观景亭下,郁赦面无表情的静静地听着。
郁赦低头看着池水,还是很想走下去,一直走下去,沉入湖底,一了百了。
死了,就再也看不见这些人,听不见这些话了。
郁赦往水中走了两步,观景亭上,宣琼带着随从顺着另一边的游廊走了。
“你别跟着我了,先去安排。”宣琼憋着笑,“一定要装得像一点,对了!表兄今天是不是也入宫了?哈…多合适!你就去装成他的随从,钟宛肯定认不出来的,到时候啊…”
宣琼蓦然停住脚,被吓了一跳,结巴道:“表…表兄。”
郁赦站在游廊下,面色阴沉。
宣琼不知被郁赦听去了多少,心中不安,干笑道:“表兄怎么来这了?”
郁赦双眸发红,双唇泛白,宣琼本就怕他,这下心里更不安了,惴惴道:“怎、怎么…”
郁赦直直的看着宣琼,突然道:“你盼着我死是不是?”
宣琼勉强笑道:“什么…这是说什么?”
郁赦自言自语:“你怕我早早死了,无人替你制衡宣璟,但心里,又希望我能出个不测,是不是?”
宣琼吓得根本听不清郁赦说了什么,只是觉得郁赦这幅样子十分吓人,他张了张口,想解释,又说不出话来。
郁赦侧头看看一旁的池水,“我现在跳下去,你高不高兴?”
宣琼浑身发抖,“跳、跳下去?”
“我寻死这么多次了…”郁赦俯视着宣琼,声音发哑,“这有什么奇怪的?
宣琼的随从猜到郁赦是听了两人刚才的话了,强自镇定道:“小、小王爷…我们殿下方才只是玩笑,没、没想动钟宛。”
“钟宛…”郁赦头中刺痛,他低头皱了一下眉,“钟宛要回黔安了…”
宣琼不是第一次见郁赦疯癫的样子了,尽力稳了稳心,磕巴道,“是,我们只是…说着玩儿的,我没说要把钟宛怎么样,就是…就是叫他来开个玩笑。”
“钟宛…”郁赦低声笑,“我死了正好…钟宛就是你的了,是不是?”
“我死了…大家都好,都干净…”
郁赦侧头看向池水,喃喃,“都盼着我死…”
宣琼要被郁赦吓死了,他担心郁赦把刚才的事说出去,心急如焚,他心里一发狠,道,“确实…死了干净。”
郁赦看着池水,深不可见的水底总有什么在诱惑着他,要解脱他。
“是干净,但…”郁赦眼中尽是戾气,簌然看向宣琼,“为什么要我替你们干净?”
宣琼被吓得差点跪下来,郁赦突然上前一步一把拽住宣琼的领口,低声笑,“你也想要他是不是?你舅舅也这么想的,是不是?你们都希望我早早死了,是不是…”
郁赦脑中闪过无数片段,让他的头疼的要炸了,郁赦声音发抖,“你盼着我跳下去,你盼着我下去…”
郁赦这么攥着宣琼,让他突然想起,昨日,他也是这么扯着钟宛的。
钟宛伏在自己怀里,情动了。
郁赦低声笑:“但我现在,突然就不想死了。”
宣琼被吓得抽噎了一声,郁赦低头看宣琼吓得惨白的脸,胸口突然涌起一阵恶心。
“你也配学他!”郁赦厌恶的推开宣琼,一把将人推进了水中,冷声怒道,“要死你自己你先死!”
宣琼摔进水里,杀猪似得嚎了起来,他本就不会水,骤然跌进冰冷的湖水里马上沉了底。
宣琼的随从吓呆了,怎么也没想到,这好好的,怎么是自己主子掉下去了?随从疯了似得叫起来,马上有侍卫冲了过来。
一旁的郁赦整了整衣袖,不管这些人呼天抢地的闹腾,他突然觉得心里舒服了许多,脑子也不乱了。
郁赦深吸一口气,神色淡然的走了。
宣琼刚才说的什么来着?
这会儿出宫…是可以劫到钟宛吗?


第27章
钟宛觉得自己当真是流年不利。
好不容易得了面圣的机会, 没等他替宣瑞请辞, 外面突然有人来传:五皇子宣琼落水了。
钟宛心中一惊,突然想起这些天的流言——皇子们命犯黄泉水。
崇安帝脸色骤然就变了, 顾不得钟宛, 厉声道:“跟着宣琼的人呢?!怎么让他掉下去的?宣琼现在如何了?!”
前来通报的侍卫担不起这么大的罪责, 叩头道:“跟着五殿下的人和池畔巡守的侍卫现已全部扣下,到底如何还要细审, 五殿下如今被送到千秋殿中, 郁妃娘娘和太医都已经过去了。”
崇安帝心急如焚,命人去看宣琼, 又让人将宣琼的随从带来。
钟宛这会儿本该退下了, 但他实在想知道宣琼那个讨人厌的东西死没死, 犹豫了片刻,一言不发的立在一旁,当没自己这个人。
不多时,宣琼的随从被带上来了, 那随从自腰以下全被湖水浸湿了, 还没来得及换,这会儿被冻的不住发抖, 说话都不甚利索。
不等崇安帝发问,随从口齿不清的将方才的事避重就轻的交代了下, 他不提宣琼说了什么, 只说宣琼候在殿外许久,冻的腿麻, 就往碧波池那边走了走,从观景亭下来的时候,正好遇见郁赦,没说两句话,就被神情有异的郁赦推进了湖水里。
崇安帝一听说郁赦,脸色更差了,“子宥好好的,推宣琼做什么?”
宣琼的随从不住磕头,哭着摇头说不知道。
崇安帝要发怒骂随从糊涂,随从边哭边磕头:“郁小王爷平日就总有异于常人之举,今日也不知是怎么气不顺了,但…就算真的有什么不如意的,拿小人撒气就好,怎么能推殿下呢?都怪小人未能护及殿下…”
崇安帝想起郁赦平日种种荒诞之举,迟疑片刻,不再责问随从,又命人去看宣琼。
宣琼的侍从抹了一把冷汗,稍稍宽心,庆幸郁赦以前做过不少荒唐事,崇安帝每每高高抬起轻轻放下,过后为了周全郁王府的面子和保全郁赦的名声,都不许人彻查,更不真人深究,如此…大约就能把宣琼落水前说的那些话含糊过去了。
钟宛立在一旁,侧头看向那个随从,心一横,沉声问道:“到底是郁小王爷无故发狂,还是你侍奉不周,引诱五殿下去水边?或者…就是你将五殿下推入水中的?”
崇安帝一怔,这才想起钟宛还在这。
钟宛跪下,“五殿下如今昏迷不醒,下面还不知会是什么情形,事关皇子性命,许还关系着之前三殿下溺水之事,烦请皇上彻查。”
崇安帝沉默片刻,问老太监,“琼儿如何了?”
老太监摇摇头,满脸愁苦:“救是救回来了,但还昏迷不醒呢,郁妃娘娘险些哭死过去,正闹着…让郁小王爷抵命呢。”
崇安帝揉了揉眉心,半晌道:“子宥大约还没出宫…把他带来。”
钟宛心道郁赦你最好不是一时开心就把宣琼推下水了,不然我这么帮倒忙,你回来大约真要一时激愤日了我。
钟宛余光扫过跪在地上的宣琼随从,感觉他好像比刚才抖的更厉害了。
这个奴才果然没说实话…
钟宛心里安稳了三分,但又禁不住替郁赦心凉。
郁赦身世复杂,知晓内情的人秘而不宣,其他人不知内情,只晓得他身份不一般,且不管他做了什么,崇安帝为了不翻腾起陈年旧事都会替他担下。
郁赦自己也不一定会替自己解释什么。
所以,什么黑锅都能甩给他。
但无论他身世如何,这难道是他自己选的?
钟宛回想起冯管家之前说的郁赦这些年九死一生的种种,突然开始怀疑,那些事到底全是郁赦自找的,还是别人看他一心寻死,推波助澜,借刀杀人?
七年前的郁赦,连蒙汗药都没听说过,怎么会知道什么是寒食散?
那些药到底是他自己找来的,还是别人知道他心存绝念,引诱他服下的?
就郁赦这个样子…要害死他实在太容易了。
钟宛看着趴在地上不住发抖的随从胸中怒火滔天。
一个奴才,都敢堂而皇之的给郁赦泼脏水。
不多时,刚到宫门口的郁赦被拦下,带了过来。
郁赦神态自然,好像把宣琼推下水的不是他一般,只是看到钟宛时稍稍迟疑了下,随即神色如常。
崇安帝问道:“是你把宣琼推下水的?”
郁赦点头:“是。”
显然不想解释什么。
宣琼的随从抓住一线生机,不住磕头,只怪自己。
崇安帝头疼不已,“你又是要做什么?好好的…”
郁赦看了看地上的随从一眼,冷笑了下,好奇自己这次又被扣了什么帽子。
郁赦淡淡道:“看他觉得恶心,就将他推下去了。”
崇安帝怒道:“你!”
钟宛磨牙,这个混账!
郁赦懒得辩驳,宣琼说的那些话他也一句都不想重复,反正崇安帝不会将自己如何,他们说什么,自己认什么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