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最炎热的夏季,内阁总理,凌相谋遇刺,爆炸的时候,凌相谋连同那辆福特汽车一起被炸飞。
她几乎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个消息的。
第二天,她走下楼,有个报童凑了过来,“小姐,买份报纸吧,凌总理遇刺身亡的惊天新闻,你要不要看看?”
仿佛一盆凉水当头浇下,“你说什么?”
“凌总理遇刺身亡的惊天新闻,你要不要看看?”报童充满希冀地望着她。
遇刺身亡…
遇刺身亡…
沁宁跌跌撞撞地赶到凌家官邸的时候,满目皆是白色。
不可一世的凌夫人哭得肝肠寸断,失尽风度,两个双胞胎在旁边亦哇哇大哭。正中央放了一张遗像,前面是棺木。
沁宁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很疼,很疼,真的不是梦…不是梦…
“沁宁…”有人扶住她。
她抬头,看了很久才认出来眼前的这个人是凌锡城,她的大哥。
“父亲,去了…”
“是,他去了。”凌锡城满目悲怆,“我绝不会放过那些害父亲的人。”
“是谁干的?到底是谁干的?!”
“不知道…不知道?”
凌相谋在官场沉浮了一辈子,却没想到会以这样的结局结束。沁宁几乎可以预见到随着凌相谋的去世,现在的权力格局一定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霍家唯一的制衡会消失,说不定内阁也会被重组。到时候,凌家恐怕…
凌相谋的死,最受益的就是霍家…
这个念头稍稍冒出头,沁宁就觉得一阵寒意袭上心头。不会的!绝不会是霍家…但是这件事为什么又偏偏发生在霍凌两家决裂之后?
时隔两年,凌沁宁再次踏入凌家,却是为了参加凌相谋的葬礼。
死者已矣。
她曾经恨过自己的父亲,但是够了,真的够了。
她静静地陪了凌相谋一个晚上,烛光摇曳中,她仰头看着凌相谋的遗像,想起了很多很多的往事,想起他和母亲的纠缠,想起他对自己默默的关爱。凌相谋不是个好父亲,但他却仍旧是她的父亲。
她静静地想,不管怎么样,她总要查清楚这件事到底是谁做的,这是她的义务,是她身为人子女的义务。
凌锡城替她送了一件衣服,“夜里风凉,你身体弱,披上会好些的。”
“嗯。”她看着面前的凌锡城,第一次意识到或许,除了凌相谋之外,她还有这个哥哥。从小到大,凌锡城对她都颇为照拂,只是她那时候性格乖张又浑身是刺,根本无法接受任何人的好意。
“大哥,凌家,只能靠你一个人担着了。”
凌锡城道,“从明天开始,我一家家去拜访父亲以前的故交好友,虽说树倒猢狲散,但总有几位有情有义的,再说咱们凌家突逢巨变,家底还是在的,总不至于一下子就翻脸不认人。”
“大哥现下只是政治部主任,这次内阁调整,总得爬上内阁理事长的位置,否则,以后的政坛,再没咱们凌家说话的余地了。咱们又不像霍家,兵权在手…”
“妹妹你呢?有什么打算?”
“我?”她苦涩一笑,“我能有什么打算?我这个弃妇到底还没被霍家休出来,这时候回去的话,霍家总能帮衬一二。”
“沁宁!”凌锡城道,“我怎能让你替我牺牲?”
“我不是牺牲…”沁宁慢慢道,“我原本就对霍靖承没忘情,这次回去,一是为了帮你,第二,也只是给我自己回去的理由。”
凌锡城自小看着这位妹妹长大,自然了解她的脾性,她是绝对不会容忍自己低三下四地在这样的时候回霍家摇尾乞怜,她明明是为了他,为了凌家!一时间,心内酸涩难当,“若是受了委屈,便和他离了,回家来,或者干脆回美国去,万莫受了委屈还强忍着。霍家又多了个尹楚乔,我看那女人也不是省油的灯。”
“我知道。”沁宁道,“我会小心的。”
其实除了给凌家一个帮衬之外,沁宁一定要回霍家的原因还有一个,那就是查清楚暗杀这件事到底是不是霍靖承做的。
虽然她在心底否定了千百次,不会的,一定不会是他!
作者有话要说:恩恩,明天还有更!看小曼最近这么勤奋,撒朵花吧啊…

步步错

第二十一章步步错
“沁宁,明儿个是靖承的生日,母亲原本是准备办一场酒会的,他给推了,只说不过是个闲生日,如何要这样劳师动众的?”说罢,霍思仪便瞧着沁宁,她的那个宝贝弟弟的意思很明显,不过是想沁宁能松个口儿,对他和颜悦色一些,哪怕是笑笑也好。她也从没看见瞧见自家弟弟这般模样,这些天小心翼翼地陪着小心,说话都轻声细语的,看得她这个当姐姐的都心酸。
沁宁虽说与霍思仪不若霍淑仪那般亲厚,但平日里总还算不错,好歹给了她几分薄面,“姐姐既然这样说,不若我列一份菜单,请一些朋友过来聚聚,总不能太过冷清了,靖承如今身份贵重,这样草率总归不合适。”
“这样就好。”霍思仪满意地笑了笑,“靖承一定很高兴。”
第二天晚上,霍靖承不到三点就从军政府回来了,一进门就问,“大姐呢?”
霍思仪笑盈盈地站起身来,“想问沁宁就直说,做什么拿我充数?”停了停又道,“沁宁在二楼呢。”
靖承笑了笑,两步并作三步往楼上走,却在楼梯口遇见了端着一个巨大生日蛋糕的尹楚乔,他脸上的温度顿时就降了下来,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尹楚乔抿了抿唇,“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不过我已经嫁给了你,咱们面上总得过得去才好,你说是吧?”
霍靖承扯了扯嘴角,“咱们是各取所需,尹楚乔,我这样对你已经算是很给你面子了。”
霍靖承推开二楼的房间,却不见沁宁,他心头一个咯噔,耳边却听到轻轻的脚步声,正是沁宁走了进来,她穿着一件真丝的墨色睡裙,头发略微有些乱,看来是刚睡午觉醒过来。
“沁宁,我回来了。”声音低得近乎讨好。
“嗯。”凌沁宁看都没看他一眼,“二少方便出去一下吗?我要换衣服。”
“听大姐说这次晚宴是你安排的?辛苦你了。”霍靖承丝毫没受沁宁冷脸的影响,反而笑得越发温柔。
“你帮我哥哥坐上理事长的位置,我总该替我们凌家有所表示。”沁宁转过头,窗外的阳光照在她的侧脸上,反射出温柔的弧度,看得靖承几乎痴了,但沁宁的话却像扎人心窝的刀子。
靖承的笑容有些苦涩,“我宁愿你恨我…”
沁宁伸手将散发挽至脑后,笑了笑,“我恨不起你。”
没有什么比她这样对他更令人难受,那滋味好像遭受凌迟之苦,可是他偏偏却不能解释,他该说什么,是之前的柳扶君还是现在的尹楚乔?之前,是他混帐,现在呢?是无奈。
晚上的晚宴办得不算大,但来的都是当今政坛举足轻重的人物,她和尹楚乔盛装打扮,一左一右地站在霍靖承身边,迎接着一位又一位贵客,脸上都带着无懈可击的微笑。
沁宁看着目前的格局,却只是想笑。
真没想到她凌沁宁居然沦落到要强颜欢笑的地步了,就算是以前在凌家那般处境,但到底不用这般伪装,只是可惜,即使是那样的家也散了。
凌锡城也到了,他一身西装,手腕上挽着王部长的千金王凤娇。她看着不由有些微微的心酸,时势如此,也不由得不低头,凌锡城也不得不依靠着裙带关系笼络王家。
相比之下,她这点牺牲又算什么?
“大哥。”沁宁迎了过去,又冲王凤娇笑了笑,“王小姐。”
王凤娇却亲热地挽住她的胳膊,“沁宁,直接喊我凤娇就好了。”
看样子,这位王部长家的千金亦不简单,沁宁心头这般想,脸上却挂上了亲热几分的笑意,“再过些日子,我就要喊你大嫂了罢?”
王凤娇低头腼腆一笑,脸上浮起一丝羞红。
这个王凤娇是典型的大家千金的模样,听说王家夫人是按照前清的习惯教养的,以夫为天的思想根深蒂固,这样虽然好,只是跟淑仪这般的新式女性比起来到底欠缺了丝活泼和生气。
凌锡城揽了揽王凤娇的肩,“婚礼定在下月初八。”
沁宁略略了看一眼凌锡城,便垂下眼眸,居然这样快…想必哥哥在内阁的日子也不好过,虽然占了一个理事长席位,但到底孤掌难鸣。
抒情的舞曲响起,凌锡城拉着王凤娇步入舞池,霍靖承亦抛下尹楚乔朝她伸出手,“沁宁,我们跳一支舞吧。”他的眼底目光灼灼,一如往昔。
她在心底叹了口气,只是没办法从头再来,无论是他还是她,身上都背负了太多,身还在,心已远。
她久久没有伸出手去。
他脸上的笑容渐渐僵硬,显然是没有料到她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他难堪,而今天还是他的生日宴。
这时,一只雪白纤细的手搭上了霍靖承的手心,“靖承,我在这里呢。”
霍靖承的手慢慢收拢,用力至极,仿佛要将手心里的那只玉手捏碎,尹楚乔却连眉头都不皱,脸上的微笑无懈可击。
凌沁宁毫不犹豫地转身,慢慢走开,她几乎能感觉到一道火热的视线简直要将她的后背射穿。呵,尹楚乔,你可真是聪明,一句话就将一切的尴尬化于无形,不愧是宾夕法尼亚的才女。
她在边上寻了个座位坐下来,微笑地看着场上翩然纷飞的一对对倩影,衣香鬓影之间,浮华流动,这样表面的繁华又能持续几时?凌家可以在一夕之间分崩离析,什么是能长久的?
锦绣将果盘端至她的面前,犹豫半晌开口道,“小姐,你这样做,是不是太伤二少的心了?”
凌沁宁看了她一眼,伸手拿起香槟酒轻轻抿了口,扯了扯嘴角,“这也叫伤他的心?呵,那他当初是如何伤我的心的?”
锦绣欲言又止,重视轻轻叹了口气,拿起果盘退了下去。
音乐尚未结束,沁宁便懒懒地起身,将一个小盒子交到霍思仪的手上,“大姐,这个替我交给靖承,算是我给他的生日礼物,我乏了,先回房了。”
霍思仪原本见今天的场景以为绝无挽救的余地,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个转机,当下高兴地收下,“礼物我一定送到,二弟不知道高兴成什么样子呢,沁宁,你若不舒服就早些休息,这里有我呢。”
沁宁确实是乏了,进房梳洗了一番便准备睡觉,只是外头的靡靡之音一直断断续续地传入她的耳边,让她怎样都无法入眠。她干脆把灯打开,随手拿了一本英文的书慢慢地看。渐渐地外边的声音停了下来,她也有了些困意,正准备关灯休息,就听见外边一声比一声急促的敲门声。
沁宁一早料到他回来找她,干脆起身将门打开。
他扶着门框,领结松开,双目赤红,一股浓厚的酒臭味扑面而来,看样子,他显然是醉了,而且醉得不轻,浑身上下弥漫着一股子令人心酸的感觉。
“我跟喝醉的人没什么好说的。”说罢,沁宁就要将门关上,他却迅疾地用手肘抵住门,生生闯了进来,死死地搂住了她,“沁…沁宁…我们曾经,那样好…”
只这一句话,就让沁宁的眼睛浮上了一层水雾,她不是铁石心肠,他们好的那一段她一直记在心底,可以说那短短的几个月是她一生最快活的日子,只是可惜,现实终是实现。他没办法全然无顾忌地爱她,就像她也没办法忽视他们之间横亘着的巨大鸿沟。
她只是清冷地道,“你醉了。”
“我醉了…”他喃喃,“是啊,我醉了…我醉得这样厉害。”
她伸手推推他,指尖触摸到的是又硬又烫的身体,她像是被烫到了一般迅疾收回,低声道,“放开。”
他抓住了她的指尖,凑近嘴边,一根根细细地吮吻,直吻得她全身发烫。身体往往比情感更加诚实,有些压制在心底的东西在这一瞬间破土而出,比如,对彼此身体的欲念。
然而在理智崩溃的那一刻,她使劲全力推开了他,“你要是想要,可以去找尹楚乔。”
没有什么比这句话更加伤人,霍靖承立在那里,沉沉地看着她,心痛得麻木了,只剩下漫天的怒气无处发泄,他想,他爱的这个女人,为什么总是能用最剪短的话伤人至深?
“好,好,你说得好。”下一秒,他将她打横抱起,扔在了床上。凌沁宁被摔得一阵迷糊,直到一个沉重的身体压上来,她才恢复了一丝意识。
作者有话要说:补更!呵呵…

迷局

第二十二章迷局
“你若想我更加恨你…”黑夜中,沁宁的的这一句话慢慢响起,仿佛一颗颗沉重的石子,砸在他的心间。
靖承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的手缓缓地抚上她的脸颊,“沁宁,我不想伤害你。”
“可是你已经这样做了。”当初是,现在更是。
“关于尹楚乔,我可以解释,我娶她完全是…”
“我知道,完全是你父亲的意思。”再回到霍家之前,沁宁就已调查清楚。尹楚乔的父亲和霍震云原本曾一起在法国留学时的同学,原本交情深厚。
于他而言,凌家不再有利用价值,而尹家那庞大的财力却正是当下的中央军所必须的,扩充兵力,购买武器,哪样不是花钱的。霍震云从来不会做亏本的生意,一个儿子的婚姻竟然可以利用两次。
“我该感谢你替我留下了正室的位置么?”
“沁宁,我心里只有…”
“不。”沁宁嘲讽地弯弯嘴角,“你最爱的是权力,假如你真的将我看得那样重,又怎么会妥协?在你心里,是不是你无论做什么,我永远都会在原地等你?”
霍靖承哑口无言。
他的确无法将她看得比他手中的权力要重。但是他也是身不由己,站得越高,越胆战心惊,霍家势大,天底下多少人虎视眈眈,他是中央军的统帅,他不可能为了她放弃一切。
外头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沁宁打开窗,冷风裹挟着冰凉的雨打在她的身上,让她一阵恍惚,凄风苦雨,原来是这般滋味。
第二日,沁宁起了个大早,回了凌家的文熙官邸。
自父亲去后,文熙官邸都仿佛在一夕之间衰败下去,再不复往日荣华。二娘带着一对双胞胎去了国外避祸,如今,这硕大的官邸就只剩下凌锡城。
“妹妹 。”凌锡城脱下身上的外套递给佣人,见沁宁脸色苍白,肩胛骨突出不少,不由得心疼道,“这段时间,你清瘦了不少。”
“扶桑人近来又在东北三省处处挑衅。”沁宁道,“靖承这段时间忙着商讨对策,主战的很多,哥哥,你怎么看?”
“我主和。”
沁宁一步步走进,直直地望着他的眼,“咱们凌家势微,我知道哥哥你的压力很大,只是办法总归会有,却切切不能丧了本心,与扶桑人合作。”
“妹妹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会合扶桑人合作?”
沁宁仍旧望着他,反问,“是么,那就好。”
尽管只是一瞬,但是沁宁还是看到了锡城眼神里那一丝心虚,她心头一阵凉意,却强自笑笑,“好了,我难得回来,不说这些了。”
下午,凌锡城和沁宁以及王凤娇三人一道去试婚纱。虽则王凤娇是老式的大家闺秀,但凌锡城在外留洋六年,所以婚礼还是定为西式。
“好看么?”帘子拉开,王凤娇慢慢走出来。
王凤娇原本生得不算十份好看,顶多算是清秀,没想到婚纱一穿却居然有一种倾国倾城的动人味道。就连凌锡城都忍不住看得呆了呆。
沁宁看了眼哥哥的神色,扑哧一笑,“嫂嫂,你看,哥哥都看呆了。”
王凤娇看了一眼锡城,娇羞地抿嘴一笑,转身又进去了。
沁宁叹了口气,不由得想起自己和靖承结婚的时候,当时婚礼办得很大,她当时像一个木偶一般,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想理,婚纱也没穿,只穿了一件大红色的旗袍。
在她的眼里,婚纱是圣洁的东西,不应该被这种无爱的政治联姻所玷污。
窗外,一辆军车在婚纱店门口停了下来。有人迎了上去,恭敬地道,“二少。”
沁宁懒懒地看一身墨绿色军装的他一眼,“你怎么来了?”
“我来接你。”
到底是在外边,沁宁没有给他脸色看,“我陪嫂嫂试婚纱呢,待会儿我自己回去。”
“是么?”靖承坐在了她身边,自然地亲昵地揽住她的肩,“那我等你一起。”
王凤娇换好衣服出来,见靖承亦在,笑着打了声招呼,又对沁宁道,“沁宁,不如你也试试吧。”
沁宁神色有些不自然,“不用了。”
“去试试罢。”霍靖承开口道。
沁宁转头,见他这样殷切地望着自己,到底不好当着大家的面拂了他的面子,便道,“好罢。”
帘子拉开,沁宁慢慢转过身。
整个店中有一刹那的静默。
最后倒是凌锡城笑道,“妹妹,你穿这一身真是太美了…”
是啊,太美了…
只可惜,霍靖承痛苦地闭上眼睛,再也不是他的了。
沁宁和霍靖承亦拍了几张照片,沁宁虽是百般不愿意,倒也配合,勉勉强强抿出一丝笑意,好在很快就拍完了。
回去的路上,两人坐在那辆军车里,皆默默无语。沁宁看着窗外街景不断变换,心内亦闪过千万个念头。在大局面前,在家族权益面前,爱情渺小得如埃尘一般,轻轻一拂便去了。她原以为自己能免俗,在这滔天的红尘中维持自己的一份本心,奈何,她不知什么时候变得和这世界一模一样了。
到底身不由己。
战事终是起了。
七月,霍靖承亲自前往前线督军作战。
战事打得前所未有地激烈,霍夫人每日都要去一个电话给靖承,但是十次有□□次打不通,要么是元帅不在,要么无法接通。
霍夫人终日忧心,愁眉紧锁,连带着整个霍家都气氛低迷。
这一日,沁宁上完课回来,在门口遇见了尹楚乔,她一身乳白色的立领旗袍,看样子是在门口专门等着她的。
凌沁宁目不斜视地从她身边擦身而过,直到尹楚乔出声唤她,“沁宁!”
“打个电话给靖承吧,他在前线中了一枚流弹。”
沁宁心头巨震,勉强站稳身体,出声的时候声线都在颤抖,“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方才。”
沁宁飞速冲到电话面前,拨通了总部的电话,“靖承,靖承怎么样了?”
“少夫人,二少他,他怕是…怕是…”
心口剧痛,连呼吸都困难,直到耳边传来熟悉的一声,“沁宁。”低沉醇厚,彷如大提琴般悦耳。
毫无预警地,眼中变得迷蒙,“靖承…你…”
“流弹打在肩胛骨上,无大碍的,你不用担心。”
一颗心落回肚子里,她啪的将电话挂掉,回想起方才自己那彷如世界灭顶一般的感觉,混乱地摇了摇头。
“你还是在乎他。”尹楚乔的声音。
“我在乎他又如何,不在乎他又如何?”凌沁宁笑了笑,“这又能改变什么?”
尹楚乔望着她,只是道,“你变了很多。”
“你又何尝不是?”曾经多么心高气傲的一个人,居然也肯给人家做小!呵,她是做梦都没想过,有一天她和尹楚乔会嫁给同一个人,真是天大的讽刺。
作者有话要说:增添内容…

第 23 章

第二十三章
霍靖承只是被流弹射中了肩胛骨,有人却是丧了性命。
喻明阶的死讯传来之后,震华大学的师生校友们皆自发为他举行追思会。喻三公子,如芝兰玉树一般的人物,竟然就这样死在了战场。
令沁宁惊奇的是,居然有很多学生自发请缨去战场做战地记者,“喻先生死得其所,我等后辈自然该延续喻先生的新闻理想!”
真真是豪情万丈。
沁宁身处这滔天的洪流当中,蓦然回首,她看到了当初的自己,那个小心怀揣着自己的理想,与自己的家庭抗争的凌沁宁。
不知不觉,她将原来的自己扔得那样远。
难怪,尹楚乔会说,你变了很多。
她的确是变了,她又如何能不变?
沁宁参加了喻明阶的葬礼,她作为元帅夫人,站在主席台上,为他念着悼词,礼堂下喻老先生哭得泣不成声,沁宁走下台来,紧紧地握住喻老先生的手,“请您节哀。”
喻老先生点点头,“多谢少夫人。”
葬礼结束之后,喻老先生却偷偷交给她一封信,“少夫人,原本不该打扰你,但是明阶在临走之前嘱托我,他在战场若有不测便将这封信交给你。”
沁宁接下这封信,揣在衣兜里,却感觉靠近心脏的那部分微微发烫,那是一个年轻生命跳动的心脏。
吾爱敬启:
三年前,你嫁入霍家,我原想静候你之身畔,奈何,我愿意等,却不知你愿不愿意我等,他又愿不愿意我等。于你,原本就是我一人痴想,齐大非偶,你我家世相差如此之大,原本就非良配。只是,到底是负了另一位女子。
一直想去战场,不是为了扬名立万,而是想用一支笔将战场的所见所闻叙述出来,让万千中华儿女所闻,鼓我民族之士气!
只是,三年来,我亲眼目睹你囿于院墙,苦苦挣扎。汝之身份愈发贵重,身上所背负之枷锁愈重,我心之所急,却无能为力。
洪流滚滚,我已投身其中,性命不惜。只盼你能一生平安享乐。
喻明阶敬上。
沁宁没有扛枪上战场的本事,也没有喻明阶那般的豪情,她到底不过是个小女子,看到的,听到的,想到的,都太过狭隘。父亲的死,丈夫的背叛让她一点点地丢掉了以往那个自信、倔强如精灵一般的自己。
她暗暗接手了喻明阶创办的《朝华日报》,以血沁这个笔名发表了不少针砭时弊的文章,渐渐地,外界人都称血沁是女版“喻明阶”。不过,沁宁的主张却是触犯了大多数官僚的利益,其中也包括她的亲哥哥,凌锡城。
凌锡城现下贵为内阁理事之一,主管教育和文化,真真是意气风发。他下了死命令,要找到这个“血沁”,只是他没想到,查来查去,查到了自己亲妹妹的头上。
“沁宁!”凌锡城将报纸重重地摔在桌面上,面含怒气,“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拿把枪指着自己的亲哥哥?你知道现下外界对我意见多大?你难道不是凌家人?”
沁宁恍惚回到了最初,她的父亲拿着报纸冲着她大为光火的时候,但此时非彼时,她只是淡淡一笑,坐了下来,“哥,我并非针对你,只是就事论事而已,况且,你最近的几大举措,我实在是不能认同。”
“沁宁!”锡城攥紧了手。
“哥。”沁宁抓住了锡城的袖子,柔软了语调,“我知道自从父亲死后,你压力很大,但是我希望你不要在权力的倾轧中迷失了自己,但是你别忘了,我们首先是中国人,其次才是凌家人。”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现在才更。不晓得大家喜欢HE还是BE?我个人觉得那女主角没可能了…

完结章

第24章完结章
凌锡城下令彻底封了报社,还将报社的几位记者抓进去关了几天以示惩戒。沁宁深深觉察出自己哥哥已经完完全全变成了政治的走狗。她只是希望,她曾经豪情万丈的哥哥不要沦为日本人的汉奸,否则她会亲手毙了他!
报社关闭后,沁宁去了战场,做了战地记者。儿女情长在炮火声中渐渐轻如青烟,随风而去。战事愈演愈烈,沁宁好几次差点命丧战场,当子弹擦过她的脸颊时,她心中居然连惊惧都没有,每天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活着,就很好。
“大帅。”
霍靖承放下望远镜,侧头望向秀才,“何事?”
秀才面露苦涩,“十九军集体哗变了。”
霍靖承握着望远镜的手稳了稳,“两军对战,乱我军心者死。战事吃紧,派一个团的兵力还有特种部队,全力抓那些哗变的将士,特别是第十九军军长,抓到后,当众枪决以儆效尤。”
“是。”秀才立了一个军礼。
如今战事进入胶着状态,霍靖承已经两天两夜没合眼了,他觉得如果不是自己在硬撑,下一秒他就会昏倒。
霍靖承带着警卫连走去前线视察,战士们正在挖战壕。他同几位军长在讨论接下来的重大战略时,却发现不远处的战壕中一道白光闪过。
他隐约觉得那个身影熟悉得很,“那是?”
其中一个军长道,“那是战地记者,京华周报的,挺有名的,好像笔名是叫…血沁。”
血沁…
只稍稍一联想,霍靖承就明白了,他大步地向那个人迈去,越走近,他的心跳得越快,他握住了她的手腕,轻轻一扯。她被他扯得,转了一个圈,跌入他坚硬的怀中。
“沁宁。”他紧紧地拥住她。
终于,久别重逢。
自上次一别,足足一年,彼此在炮火喧嚣中凝视着对方,过往种种,竟然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霍靖承原本想着两人这样久未见,总该有些温存的话要说。谁曾想,沁宁一开口居然这样煞风景,“尹楚乔去了美国,你可知道?”
“家里来了信告诉我,我也登了报与她解除了婚姻关系。”
沁宁点点头,“楚乔一向活得精致,她回美国去也是好的。”
霍靖承拥著她,“别说她了,煞风景,说说你,怎么瘦了这样多?”
沁宁笑了笑,“能活下来已是幸运。”
战事在三年后结束。
霍靖承在战事一结束之后,就向中央请辞,辞去了军中所有职务,带着霍家一家老小飞去了瑞士。
临走之前,沁宁去给她的亲哥哥凌锡城上了一炷香,“哥哥,我要走了,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回来了。妹妹再来看你一眼,当初你走错了路,如今你也付出了代价。只能说,人生无常。”
又过了几年,沁宁奇迹般地再度有孕。
霍靖承欣喜若狂。
两人依偎着在一起闲话,“沁宁,你怎么不问我当初为什么忽然娶了尹楚乔?”
“没有什么好问的。”
你不爱她,她不爱你。那必然是有利益的勾连。
霍靖承低低一笑,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时光漫长,岁月静好,咱们,慢慢地过这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