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霖却很平静,低低地说:“五叔,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我不后悔,你也不要再自责了。”
蔡炫的声音也很轻,却充满悔恨,“这都是我做的孽,不应该由你来承担。”
“我们是一家人,不必说这么生分的话。”蔡霖微笑着说,“五叔,反正我们要回家了,仇也已经报了,那些恩怨情仇,我们都忘了吧。”
“嗯。”蔡炫轻轻叹了口气,想到他的身体,然后才忆起他自小便被伤及根本,既不能生儿育女,就不能害了别人家女儿,娶妻自然是不成的了,以后找个好男人,有能力照顾他,也未尝不是好事。想到这儿,他抚了抚侄子的头,温柔地道,“等你的身子养好了,五叔替你留意着找个可心的人,不需要有多富贵,只要心好,人厚道,对你体贴,那就行了。”
蔡霖直到现在也不敢相信自己会在取出蛊王的过程中安然无恙,但在蔡炫面前却不会流露出来,以免他担忧,这时便顺着他的意思说:“好啊,都听五叔安排。”
蔡炫的心情这才好了一点。看到出现在门口的提萨丹瑞,他也不再板着脸,温和地说:“别管皇帝和太子,我们明日便走。”
“我已经吩咐他们收拾了。”提萨丹瑞笑道,“札合尔刚才说,文暄要保持心情平静,不要有太大波动,平时都得注意保暖,不能受凉,待到惊蛰那日的午时三刻,就要取蛊,如此才能保文暄无恙。”
“好,我记下了。”蔡炫对他的话很重视,低头看着怀里的侄儿,神情变得很温柔,“文暄,我刚才并没有怪你什么,你心里千万别有什么念头,有事也别憋屈着不说出来,明白吗?”
“知道了。”蔡霖的声音软软的,就像孩子一般,带了点撒娇的味道。
蔡炫不禁想起了很多年以前那个坐在大门前等着自己回家的小孩,想起他绽开可爱的小脸,朝着自己扑过来的情景。那些美好的时光历历在目,支撑着他在晦暗的岁月里一直活到今天。他搂紧了蔡霖,心里默默地想着,希望上天垂怜,保佑蔡家的人都能活得好好的。他没有别的奢望,只希望一家人能在一起,与愿足矣。
第82章
子夜,风雪大作,星月无光,京城里所有的人家都已熄灯睡下,包括那些舞榭歌台烟花之地,此时也都紧闭大门,不再营业。
一群黑衣人悄悄穿行在黑暗的街道中,直奔一品楼。来到高高的雕花围墙外,他们没有迟疑,一起纵身而起,敏捷地越墙而过。
他们刚刚落地,在后院里熟睡的札合尔便睁开了眼晴。他的蛊向他发出了警示,告诉他有人正向他接近。他警惕地坐起身来,很快就借助蛊的观察知道了外面的情况。
与此同时,提萨丹瑞带着防身的蛊也同样躁动起来,把他从睡梦中惊醒。他跳下床,迅速穿好衣服,悄悄出门。
札合尔就住在他的隔壁,正好与他在门边相遇。两人相视一笑,立刻知道对方打算干什么,便笑眯眯地互相做个手势,要各显神通,共抗来犯之敌,顺便也比试一下,看谁的蛊更厉害。
南疆的大祭司家族都是一等一的养蛊高手,即使不是专门研究这个的提萨丹瑞,在外公的指导下养出的蛊也很厉害,与札合尔他们的蛊是两条路子,却同样诡异可怕。
那群黑衣人精于夜袭,数月前曾潜入戒备森严的大将军府,虽然最终未能刺杀蔡霜,却也能在白贲率领精兵强将的围攻中全身而退,此刻进入没有兵力防卫的客栈,自然是信心满满,以及这次定能完成任务。
他们在呼啸风声的掩护下飞快地接近蔡氐叔侄所在的院子,手中寒光闪现,正要冲进去屠杀所有的人,便听到耳边忽然响起奇特的嗡嗡声,接着便似有米粒大的沙石在风中盘旋着向他们撞过来。
一群人都用黑布蒙住头脸,只露出眼晴,双手也都戴着护手,区区风沙根本算不得什么。他们都没在意,脚步不停,继续向里飞蹿。在这个过程中,他们都没有察觉,似乎有什么在他们身上叮咬,就像夏天的蛟子,让这些皮糙肉厚的大男人完全没有注意到。
院子里一片漆黑,显然所有屋子里的人都在熟睡,他们事先踏勘过地形,知道这里的格局,早就分派好人手,一进院子就散开,各自扑向自己的目标。
可是,还没冲到门前,他们就感到身体里迸发出一阵剧烈的疼痛,仿佛火焰燃烧,又像是冰刃攒刺,五腑六腑也像是被什么东西在撕扯。短短一瞬间,他们便抽搐着跌倒在地。这些职业杀手本来都是硬骨头,这时却忍不住闷哼出声。
有人被惊醒,屋里陆续亮起了灯,提萨丹瑞和札合尔笑嘻嘻地走出来,用手里的灯笼挨个照着倒在地上的人,边看边讨论着那人的状况,若无其事地说着什么“我的蛊正在吃他的肝”,“我的蛊放出的毒快要攻心了”,“马上死多没意思,太没品了”,“是啊,怎么也得慢慢整上一个月”,“从肝吃到心,起码半年才会死”,等等,让那些人无不毛骨悚然,想要自杀,却浑身无力,根本没有办法。
蔡炫穿好衣服出来,脸上冷得快要结冰。他细心地关好门,免得吵到蔡霖,这才说:“问问他们,是谁派他们来的,想要干什么?”
提萨丹瑞马上伸出脚尖,踢了踢身边的一个黑衣人,“喂,问你呢,快点说话。
你老老实实说出来,我就放过你,否则的话,不但我的蛊会吃了你,还会根据你的血的味道去找你的血亲,继续吃他们,直到你们全族都死光。”
南疆蛊木本就神秘莫测,在中原人的心目中几乎成为恶魔般的恐怖传说,他们在动手前本来很谨慎地打听了又打听,确认这次来的人里没有养蛊之人,这才敢来动手,却没想到仍然遭了毒手。对于未知的东西,人们总会心存畏惧,就算这些刀头上舔血的杀手也是一样,听了他的话,没人会怀疑他是虚声恫吓,除了孤儿外,凡是有亲人在世的都不敢置之不理。
沉默片刻,当中有个黑衣人沉声道:“我们只是接任务杀人,只有老板才知道是谁下的单。不过,我听到一点风声,似乎是太后懿旨,说皇上身边有奸佞惑主,利用皇帝鸩杀太后,擅诛重臣,还勾引太子,伤风败俗,犯下十恶不赦的大罪。他们要清君侧,扶明主,并请我们来诛杀妖孽…”
提萨丹瑞恼怒地赶过去,重重踢了他一脚,愤愤地说:“你才是妖孽。”
蔡炫一听便明白了,皱着眉看向皇宫的方向,“有人要造反。”
“什么?”提萨丹瑞看向他,“会打起来吗?”
焱国如果发生内乱,对他们这些没有野心的小国是相当不利的,一旦天下动荡,战火很容易波及到他们,很可能就是国破家亡的局面。提萨丹瑞虽然年轻,在这些要紧的关节上却看向很清楚,不由得很担心。
蔡炫沉吟片刻,便道:“所谓清君侧,不过是想要除去文暄,只要他不再待在皇帝身边,那就不要紧。这样吧,我们连夜就走,不要等明天了。其他的事与我们无关,这个皇帝雄才大略,那些人想要谋反,不太可能得逞。”
“嗯,好,我们马上就走。”提萨丹瑞看了看倒在雪地上的人,对札合尔说,“他们中的蛊毒能不能解?”
“可以啊。”札合尔很轻松,“要怎么解?解到几分?”
“让他们不能动,不能说话,躺上半个月吧。”提萨丹瑞嘿嘿地笑,“这样我们就回南疆了。”
“行啊。”札合尔也笑,从怀里摸出几个药瓶鼓捣起来。
提萨丹瑞收了自己的蛊,叫赶来的护卫们把那些黑衣人拖到屋子里,免得他们被冻死。过了一会儿,札合尔便去给他们灌药。那些人不再感到疼痛,只觉得全身僵硬,虽然有意识,却不能说话、不能动,除了能眨眼睛外,再也看不出是活人。他用完药,这里戳戳,那里拍拍,玩得不亦乐乎。
就在这时,蔡霖醒了过来。他脸色惨白,双手抓紧了身下的被褥,过了好半天才缓过一口气来,着急地叫道:“五叔…”
蔡炫正在屋子里看着婢女收拾自己与蔡霖的东西,并指点他们把蔡霖要用的药放在上面,以便随时取用。听到蔡霖带着颤抖的声音,他马上察觉有异,立刻快步走到床边,关切地问:“文暄,我们马上就走,你怎么样?”
蔡霖深深地吸气、呼气,似乎在努力压制着什么,半晌才道:“我觉得…蛊王…好像要醒…”
蔡炫大骇,马上抓过身边一个婢女,“快,去请神医来。”
那个婢女有些惊慌,答应一声便奔了出去。
蔡炫努力冷静,接着便想到了西域蛊神,等不及叫人便跑出门去,大声叫道:“札合尔,快来,快。”
札合尔和提萨丹瑞都是第一次听到他如此失控的声音,赶紧分别从两间屋子里奔出来。没等他们发问,蔡炫便抓住札合尔的胳膊往卧房里拉,“快,文暄感觉不好,蛊王似乎要醒了。”
“什么?”提萨丹瑞大惊失色,马上抢进屋里,“文暄,文暄…”
第83章
欧阳铿已经很久没有像今夜这样独自安寝了,与蔡炫重逢,他却坚持要带着蔡霖远走南疆,这让他的兴奋、痛惜、懊悔、牵挂、担忧、思念等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根本无法入眠。
窗外风声呼啸,挂在檐下的灯笼剧烈摇摆,有不少抵挡不住风雪的扑打,陆续熄灭。宫墙内外到处都是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就连守卫的兵士也扛不住刺骨的寒冷,看看当官的都不出来巡视了,便也躲到屋子里取暖。
欧阳铿在宽大的龙床上辗转反侧,猛然在风声中似乎听到了一丝丝异样的声响。
他凝神细察,直觉告诉他有危险袭来,这种多年不曾有过的感觉是如此熟悉,让他陡然回忆起了刚刚登基的那些日子。他冷静地起身,披衣下床。
在床边侍候的小太监马上起身掌灯,服侍他穿上大衣裳。他低声问:“外面有什么动静吗?”
小太监一脸茫然,立刻躬身答道:“奴才不知,奴才这就去问问。”
“不用了。”欧阳铿叫住他,“你叫刘福过来。”
“遵旨。”小太监答应一声,迅速奔出去。
没等刘福进来,赵一杰已经如一道烟般飘进门,对欧阳铿禀报,“皇上,有大批刺客入宫,意图犯驾,宫中侍卫正与他们激战。为策安全,请皇上不要出去,暂留乾安宫。”
欧阳铿微微皱眉,“禁军呢?”
“郎中令已经派人出宫去调援军,可是…”赵一杰沉声道,“宫外也被围了,宫里的人冲不出去。”
欧阳铿沉默片刻,冷冷地道:“这不是刺王杀驾,而是谋朝篡位。”
“皇上英明。”赵一杰完全同意他的判断,“来犯之人气势汹汹,皇上不宜轻身犯险,请留在乾安宫内,静候捷报。”
“朕从来不是偏安一隅的皇帝。”欧阳铿微微一笑“,走吧,朕倒要看看,是谁有那么大胆子,竟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
他说着话,已是大步向外走去。刘福这时才穿戴整齐,急匆匆地奔进来。欧阳铿没跟他说话,直接走出大殿。外面已聚集了一批精锐的内宫亲卫,全都挺立在风中,绞丝不动,鸦雀无声,见到皇帝出来,他们全都躬身见礼,随即护卫着他登上御辇,向前殿行去。
宫内处处都有刺客出现,但数量不多,最厉害的一支小队已经无声无息地潜行到乾安宫附近,全靠欧阳铿那八名轮值的近卫警觉,这才发现他们的动静并予以拦截,于是,刺客的行动暴露,侍卫们纷纷从温暖的屋里冲出来护驾,这才闹出了大动静。
樵楼打了四更鼓,夜色更深,风雪却停了下来,让兵器相撞声和呼喝打斗声愈发清晰。皇帝的御辇周围亮着灯,看上去非常醒目,正在各处拼杀的黑衣人立刻向这边冲,而那些侍卫们见陛下亲临,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机,也都人人英勇,奋不顾身地拦截住刺客。
欧阳铿撩开棉挂帘,从小窗里望出去,只见夜色中人影幢幢,却都看不清楚,只能从嘈杂的声音里判断出战况激烈。
御辇穿过刀剑横飞的战场,不时有弩箭等暗器射来,均被八大亲卫格挡开,周围护驾的侍卫偶尔会被飞来的箭矢射中,却忍着疼不肯倒下。一行人来到金殿,护着皇帝坐上龙椅,然后将大殿团团围住,屋顶也上去了不少人,密密麻麻地站着,大家这才松了口气。
欧阳铿看着灯火通明的大殿,关切地问:“太子呢?后宫诸人、皇子、公主都安好吗?”
郎中令接到下属禀报,匆匆赶来护驾,这时禀报道:“臣已派人护住了后宫各位娘娘和皇子、公主并至各处查看情况,目前只知长宁宫的贵妃、翠微宫的德妃、清心宫的宜妃并容嫔、惠嫔等几位娘娘失踪,皇子、公主及其他各宫娘娘均安然无恙。太子殿下正率东宫侍卫与刺客激战,太子妃姬均无伤损。另储秀宫中诸贵人均被惊醒,有些混乱,现在情况不明,请陛下恕罪。”
储秀宫中住的都是不重要的低品级采女,皇帝根本连她们的姓名相貌都不记得,此时自然不去理会,听得儿女无恙,心下便安定了。他沉吟片刻,沉声道:“宫中没敲警钟吗?皇城禁军何在?”
“已撞鼓鸣钟,却至今未见援军。”郎中令有些忐忑不安,“臣曾登上宫墙,隐约可见宫外来犯之敌似是禁军中人。”
欧阳铿皱紧了眉,神情却很冷静,声音也不见异常,“能守住吗?”
“应该能守到天亮。”郎中令见到皇帝,立刻有了主心骨,也不再惶恐,“臣看到叛军后方传来杀声,在火光中能看到大司徒白大人和白大将军的旗号。现下叛军攻势已缓,臣的羽林军能够顶住。”
欧阳铿听说白氐兄弟赶来救援了,顿时精神一振,唇边有了一丝笑意,虽然白楚与白贲在京城之中都没有直系军队,但他们府中的亲兵都很剽悍。他们肯定会率亲兵前来攻打叛军,同时在近郊军营中调来军队,只要大军一至,叛军之势必会瓦解,危机也就解除了。他放松地靠在座椅上,淡淡地道:“既是白爱卿在外,你只要不让叛军攻入皇宫并阻截住宫内刺客,那就没什么大问题了。”
“臣遵旨。”郎中令抱拳躬身,领旨而去。
守在门边的侍卫等他离开,立刻将镶着铜钉的大门紧闭,并上了沉重的门闩。
欧阳铿看着朱红的殿门,心里飞快地思忖着,把禁军绕领的人脉关系捋了一遍,然后又想起那几个失踪的嫔妃。宜妃柳氐的失踪让他心生警惕,不禁暗悔对她没有严密防备。贵妃白氏与德妃韩氏都与柳氏有嫌隙,三个家族也属于两大敌对阵营,而容嫔与惠嫔都育有皇子、公主,也一向与柳氏不睦,按照常情判断,很可能是柳氏在宫内多年经营的人手引刺客入宫,救人劫人,并伺机刺杀皇帝,颠覆皇权。
柳诚虽然已经下狱,但柳家树大根深、枝繁叶茂,朝中有不少官员都与他们是姻亲或者是他的门生、下属,欧阳铿不可能将他们连根铲除,否则国家势必会大伤元气,有可能酿成大祸。可是,他的宽容却给了敌人可乘之机,这使他不禁检讨自己近年来的行事作风,暗自思量,是否仍该恢复曾经的铁血手腕。
想着想着,他从柳氏想到了蔡霖,顿时急了,马上叫来赵一杰,“你立刻想办法出宫,到一品楼看看,文暄和瑞国使团那里有没有什么事,迅速回报。”
赵一杰没有劝阻,很干脆地答道:“遵旨。”随即飞奔而去。
第84章
蔡霖觉得冷。
屋子里放了好几个火盆,热得大家都只穿着夹袍,也仍然有冒汗的感觉,可只有他在不停地颤抖。他脸色发青,整个人就像一块冰,慢慢地僵硬。他并不觉得太难受,只是在刺骨的寒冷中渐渐失去知觉。
札合尔微微皱眉,专注地查看着蔡霖的情况。蔡炫非常焦急,却不敢催促。提萨丹瑞和南疆神医也守在一旁,心里一直在回想大祭司临行前交代的那些注意事项,考虑着应该怎么应变。
札合尔探查完毕,转头对他们说:“蛊王已经醒来,我无法阻止。根据我们多年的观察,神蛊一出世,首先要做的就是寻找合适的母蛊,留下后代。我倒是有这样的母蛊,但是西域养蛊之术与南疆不同,只怕不能吸引它,最好是你们那里有比较好的母蛊。出于对繁育后代所需人蛊的本能保护,蛊王会比较小心,不会强行咬啮吞噬人蛊的血肉,破体而出。我会开出一条通道,辅以药物,再用母蛊引诱,让蛊王沿着这条通道出来,或能保住文暄的性命。”
蔡炫感觉很不踏实,马上反问道:“你能确定吗?”
“不能。”札合尔很实诚地摇头,“他的情况很特别,这只蛊王的力量非常强大,我没有把握。不过,我可以很肯定地说,如果不照我的方法来办,蛊王一定会破体而出,文暄没有半分生机。”
提萨丹瑞和南疆神医一齐点头,眼里却都有着不忍。现在这样的情形,只能按照札合尔说的那个法子搏一搏,否则蔡霖就一点生存的机会也没有了。
蔡炫无计可施,又不可能再拖延下去,只得一咬牙,对札合尔说:“那就拜托兄台了。”
“放心,我会尽全力。”札合尔的神情很严肃,一点也没有儿戏的意味。
计议已定,他们便立刻行动起来。札合尔准备药物,提萨丹瑞用自己的鲜血让自己最好的护身神蛊兴奋起来,南疆神医拿出刀圭药石,有的放在火上烧过,有的浸入烈酒。蔡炫不懂他们那些,只能坐到蔡霖身旁,担忧地轻抚他的额头、脸颊。
将一切准备妥当之后,札合尔让屋里的丫鬟仆役全都出去,叫那些剽悍的南疆护卫守在屋子四周,防止有人惊扰,然后将门窗紧闭,这才动手。
晏九坚持职责所在,不肯离开。札合尔便同意他留下,郑重地吩咐道:“没有我的话,你不能有任何异动,若是惊到蛊王,后果不堪设想。”
晏九立刻点头,保证不会轻举妄动。
夜很长,守在屋子四周的人站在寒风中只觉得黑暗似乎永无尽头。屋子里灯火通明,却一直没有动静,仿佛里面空无一人,有一种诡异的气息在弥漫,让人感觉毛骨悚然。
对于整个南疆而言,新蛊王的出世是无比重大的充满神圣意味的事件,基本等同于大祭司的传承,甚至比皇帝的更替还重要。本来应该举行盛大的仪式,举国欢庆,可现在事出突然,什么都来不及做,便要迎新新一代蛊王的到来。
赵一杰带着李四季,历尽千辛万苦,互相掩护着,从敌人的重重包围之中潜出,然后让李四季去找到白贲,传达圣上旨意,自己便施展轻功,赶到一品楼。
这里很安静,显然没有敌人进入,他略略放心,纵身而起,轻飘飘地跳进院子。
入目一瞧,他不禁吓了一大跳,院里鸦雀无声,却站满了人,将正房团团围住。风已经停息,不少人提着灯笼,能清楚地看到他们都是南疆人,一个个神情肃穆,透着极度的虞诚,看情形是在保护房里的主人。
赵一杰想了想,便现出身形,上前去拱手为礼。他刚想说话,便有提萨丹瑞的管家赶过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凑近他身边,压低声音问道:“你是何人?来此有何贵干?”
赵一杰轻声说:“皇上派在下前来探望蔡大人,请问蔡大人是否安好?”
那个管家不认识赵一杰,但听说是皇帝派来,神情间便很客气,“有劳陛下关怀,圣子大人一切都好。”
赵一杰却有点不信,“诸位这是…”
那个管家语带恭敬地说:“我们正在迎候新蛊王出世。”
赵一杰清楚其中关节,不由得惊愕莫名,“不是说要等惊蛰那天才出世吗?”
“蛊王乃天神赐予,既要降临,我等凡人只有敬候,不可违逆。”管家满脸虞诚,望空深深一辑,然后才道,“这位大人,圣子大人正在要紧关头,不可惊扰,因此不能让您进去,还请见谅。”
赵一杰不清楚当年皇帝与蔡炫的情感纠葛,却很明白蔡霖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这时非常担心,不亲眼看着根本无法回去向君王交代。他想了一下,谦和地与那位管家商量,“我保证不出声,可以让我进去看看吗?”
“不行。”管家斩钉截铁地拒绝,“新蛊王出世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时刻,绝不能让陌生人靠近,否则圣子会有危险,新蛊王也可能会失控,请大人理解。大人若是不愿回去,那就先到厢房去歇息吧。”
赵一杰听他说得凶险,便不敢再坚持,却也不肯去厢房,而是与他们一起待在屋外,等待消息。
对于宫墙内外的人来说,这都是一个漫长的夜。欧阳铿坐在大殿的龙椅上,一直纹丝不动,安如磐石。他的镇定让殿里的倚卫、太监、宫女们都不再惊慌,而是各司其职,放在龙案上的茶杯里一直没有断过滚水。欧阳铿偶尔呻一口热茶,平静地等着黎明到来的时刻。外面的阵阵杀声并没有扰乱他的心神,而让他惟一感到担忧的是一直没有消息的蔡霖和蔡炫。
派出来的赵一杰至今没有回音,不知是被叛军挡住了还是一品楼那边出现了意外。他耐着性子等到五鼓鸡鸣,终于有些按捺不住,转头对刘福说:“叫陆双良过来。”
刘福一向善于体察圣意,此时一听便知道他的意图,立刻轻声劝道:“赵大人既能出去,就肯定能够进来,既然到此刻仍未回报,肯定是留在一品楼那边协助蔡大人处置事宜。若是他欲求援,定会直接向白大人调兵,比回宫来还方便快捷。皇上暂且歇息,等到天明之后再看情形吧。赵大人和吴大人都出宫了,这里只剩下五位大人保护皇上,不能再调人离开了。”
欧阳铿面色稍霁,微微点了点头。刘福说得不错,如果赵一杰要援军,可以直接向白楚调兵,比冒险回宫要快得多。若是蔡氏叔侄有什么意外,赵一杰肯定要回来向他禀报,既然直到现在也没消息,那就是两人尚未遇到危险。想到这里,他的心便安定下来。
又等了大约一个时辰,欧阳拓带着东宫侍卫赶来金殿。他浑身浴血,进殿前将手中的剑交给了侍卫,然后才跪下,朗声道:“父皇,潜进宫中的刺客已基本肃清,侍卫们正在严密清查漏网之鱼。只是宫外叛军势大,儿臣恳请父皇速速离宫暂避,由儿臣留在宫中,率羽林军挡住叛军。”
欧阳铿温和地说:“起来吧。”却没有答应他的提议。
宫中有密道通向皇城之外,是万不得已时的逃生之路,但欧阳铿身为一国之主,又性情刚毅,怎么也不可能在叛军的逼迫下仓皇而逃。他起身走下丹墀,对儿子说:“走,陪朕出去看看。”
欧阳拓急忙挡在他面前,诚恳地道:“父皇,现在外面形势未明,父皇不宜轻涉险地,还是在殿中歇息吧。叛军虽然凶悍,却仍比不过我皇家大军,等天明之后,白贲率军赶到,叛军之势即会冰消瓦解。”
欧阳铿微微一笑,“朕只是出殿看看,不会上宫墙的,不用担心。”他的态度虽然和蔼,但声音里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坚持。
欧阳拓知道无法劝阻,只得紧跟在他身侧,随他走出金殿大门。
皇帝身边的五个近卫呈犄角之势护卫在他身边,大批侍卫围在稍远之处,大殿顶上的侍卫仍然守在各自的位置上,所有人都保持着警觉,随时准备应变。
欧阳铿走出去,立刻被寒冷的空气所包围。刘福连忙为他披上袭衣,并递上手炉。
欧阳铿没有接,而是悠闲地走到雕栏边,负手看向前方。
黎明的曙光已经在天边闪现,宫墙里的情况已经能看得很清楚。到处是血迹、残破的兵刃、倒伏的尸体,却已没有打斗的情景,只有一队一队的侍卫来来去去,检查倒地的刺客,救护自己的同伴。
高高的宫墙上,战况仍然很激烈,箭矢划空而过的嗖嗖声不绝于耳,撞向宫门的巨响回荡在空气中,可见情势之危急。
欧阳拓不担心别的,就怕宫门被撞开。正门还好一些,修建得很牢固,可那些供太监、杂役进出的角门就没那么坚固,叛军已经撞了很久,随时都会破门而入。
欧阳铿也知道这些,却并没打算逃遁。他在心里飞快地盘算着,如果叛军当真撞开宫门攻进来,羽林军和宫中侍卫应该怎么应对,自己应该坚守在何处。他相信白楚与白贲定会很快调集大军赶来救援,不会给叛军太多时间,用不着多久,叛军就会覆灭。
皇帝和太子各怀心事,正在默默思忖,忽然,有一阵奇特的“嗡嗡”声传了过来。那声音仿佛起自地底,有些沉闷,接着就渐渐变得清亮高亢,扣人心弦。
欧阳铿仔细辨别,发现那声音来自一品楼的方向,不由得心中微微一惊,抬头看向东方。
随着仿佛银瓶乍破般的声音破空而来,只见一道淡淡的金芒从那边升起,并迅速在空中弥漫开来,与天边的朝霞交相辉映。
那种异乎寻常的耀眼的瑰丽震撼了所有人的心。
第85章
欧阳铿隐隐知道,自己最担心的事很可能发生了。他看着那壮丽的景象,心念电转,沉声道:“神光降世,天佑大焱。”
欧阳拓马上明白过来,立刻朗声说道:“神光降世,天佑大焱,天佑吾皇。”
这时,那淡淡的金芒越发亮丽,先在空气中静止了一会儿,然后向皇宫移来。宫里的人看着那片金芒发呆,听到太子殿下的声音,全都不由自主地跟着说:“神光降世,天佑大焱。”话一出口,他们都兴奋起来,刚才的焦虑担忧一扫而光,忍不住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声浪很快响遍皇宫,传上宫墙,羽林军们高声欢呼,“神光降世,天佑大焱,天佑吾皇。”
外面的叛军本是人人奋勇当先,此时却不免疑惑起来,动作放缓了,射出的箭也不再那么有力,攻势明显减弱。
那片金芒缓缓移到皇宫之上,停顿片刻,如一片云雾般降下来,笼罩在欧阳铿与欧阳拓身上。相比之下,欧阳铿身上的金辉更加耀眼,看上去仿若天神临凡。欧阳拓的一身白色轻铠上全是已经变成暗褐色的血迹,被淡淡的金芒映衬着,也有种不似凡人的特异风采。周围的侍卫都看得有些发呆,一时鸦雀无声。
欧阳铿虽然不明白为何会这样,但机不可失,如此奇妙的景象不可不让更多的人见证,尤其是叛军。他大步走向正门,登上楼梯,站到宫墙上。欧阳拓立知其意,便没有阻拦,紧紧跟随在他身后。
皇帝与太子现身宫墙,下面聚集的叛军都不由自主地停止了进攻。皇威显赫,他们本能地心存敬畏,何况此时天降异象,仿佛在给欧阳父子保驾护航,更让他们心里惴惴不安,不敢再行逆天之举。
欧阳铿的身上光华流动,配上一身雪白的衣饰,似乎整个人都在发出璀璨的金光。
他看着下面,气沉丹田,缓缓地道:“朕受命于天,岂是宵小之徒能够觊觎?尔等助纣为虐,阴谋弑君莫位,颠覆我大焱江山,让百姓流离失所,此乃大逆不道,当灭九族。若尔等缴械投降,朕可以赦免尔等家人,若是反戈一击,朕便既往不咎。凡忠心护主、奋力杀贼之人,朕都重重有赏。”
他的话铿锵有力,猛地砸在每个人的心里,下面的叛军顿时面面相觑,有些人就动了弃暗投明的心恩。一直在叛军后方猛攻的白楚不失时机地高声下令,“叛军听着,弃槭投降者,立刻到皇城西门集合,弃暗投明者,马上到这里来,仍欲继续为恶者,当心天谴。”
叛军的阵营很快就乱了,“天谴”二字带着不可抵挡的巨大力量,让那些禁军官兵惊恐万状。眼前的景象别说他们从没见过,连听都没听说过,这不是神力是什么?
这时,到远郊调兵的白贲带着大军浩浩荡荡地冲进京城,迅速将叛军包围得严严实实。情势立刻逆转,叛军从人多势众变成了以寡敌众,士气更受打击。
欧阳铿沐浴在金光之中,挺立在宫墙之上,修长的身体里散发出顶天立地的磅礴气势,望之犹如天神。刚刚冲到宫外的那些将士不由得气为之夺,情不自禁地高呼“万岁”。
欧阳铿气定神闲,向下挥了挥手,平淡地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刘福踏前一步,高声宣旨,“皇上有旨:‘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遂旨。”城上城下齐声响应。
白楚下令,“冲。投降者,恕;顽抗者,杀!”
在他身旁的还有城亲王欧阳平父子与安王欧阳瑾,都是仗剑披甲,一闻警讥便赶来救驾。他们一路遭叛军拦裁,多亏王府卫队拼死力战,又加白贲闻讥后派人接应,这才保着他们冲进皇城。此时此刻,他们都带着自己的侍卫冲杀向前,想要尽快突破叛军包围,到宫里与皇帝会合。
强弱易势,叛军兵败如山倒,纷纷弃械投降,有的更反戈一击,转身向自己的上司杀了过去。
欧阳铿看着宫墙外激烈的厮杀,始终面不改色,即使有箭矢破空而至,直向他飞来,他也不躲不闪,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欧阳拓以及其他五个近卫都非常注意,总会提前出手,及时挡住飞来的矢石,不让皇帝有丝毫损伤。
太阳一点一点地升了起来,京城里却很安静,因为金城戒严,大家也隐约听说了似乎有人造反,所以都待在屋里,免遭池鱼之殃,不过,有一辆宽敞的马车却从一品楼驶出,向皇城疾驰而来。
离宫门越近,喊杀声便越清晰,蔡炫微微撩开帘子,从小窗往外看,脸上隐现忧虑。过了一会儿,他转头关切地道:“文暄,此地太过凶险,我看我们还是暂避一时,不要再过去了吧。”
蔡霜躺在车厢里,脸色煞白,唇边却带着一丝笑容,竭力安慰他,“五叔,我没事。我跟皇上在一起太久了,盅王最熟悉他的气息。我现在体弱气虚,蛊王认为我再不是理想的栖息之处,所以才会去找他。如果我不把它收回来,只怕大焱国就没有皇帝了。蛊王毕竟由我养了十年,只能我能把它唤回来,你们都不行。你放心,我与它是相依为命的关系,它不会伤害我的。”
陪在一旁的提萨丹瑞和礼合尔都点头,“对,文暄说得不错。他与盅王的关系最亲密,现在蛊王刚刚出世,不可能反噬,他们会有很长时间的友好期。”
蔡炫轻叹,“道理我懂,可如…,文暄好不容易才死里逃生,如今元气大伤,必须静养很长时间方能恢复,这里兵荒马乱的,我不想他再出什么意外。”
提萨丹瑞的心情也一样,但是蔡炫不懂盅,他却是明白的,如果蔡霖不将盅王收回,后果不堪设想,蔡霖固然性命难保,焱国的皇帝和太子也都会被蛊王吞噬,而瑞国失去蛊王,很可能抵挡不住那些心存贪念的邻国入侵,因此无论有多么危险,蔡霖都必须过来召唤蛊王,带它离开这里,返回南疆。看着蔡炫充满伤感的脸,他低声说:“蔡叔,文暄一定要把盅王召回。有我的护身神盅保着,他会安然无恙的,你别太过担心了。”
蔡炫点了点头,刚想再说什么,马车停了下来。赵一杰掀开门帘,诚恳地道:“蔡大人,陛下就在宫墙之上,叛军势大,这里仍在激战,请蔡大人行动之时勿伤龙体,不损皇威。”
“当然。”蔡霖有些诧异他为什么会说这些。等他撑起身来,走下马车,他就明白了。
前面人山人海,杀声震天,刀创相击,血肉横飞。远处高高的宫墙上,欧阳铿的身上仍然闪耀着奇异亮丽的金芒,仿佛神光降临在他身上,为他渲染出震慑人心的至高威严。山呼“万岁”的声音此伏彼起,绵绵不绝,跟着白字帅旗厮杀的将士们个个勇猛,叛军的脸上隐隐的都有惶恐不安的神情。
那辆造型有别于中原的豪华马车一驶进来,欧阳铿便注意到了,接着欧阳拓的视线也转了过去。父子俩默然无语,静静地等着车上的人下来。
蔡霜站在马车前,与欧阳铿、欧阳拓遥遥相对。他的身上穿着欧阳铿送的银狐裘衣,长袍曳地,在淡淡的阳光下散发出柔和的光辉。
稍顷,一道银芒从他身后的马车里飞出,在别人眼中,仿佛是从他身上弥漫开来,渐渐升上天空。
几乎是同时,欧阳父子身上的金辉也发生了波动,仿佛变成了五色祥云,然后也升上天空,迅速扑向那片银光。
正在激战的人们都注意到这个异象,情不自禁地停下了打斗,伫立仰望。
金银两色光华很快便融为一体,忽而上下飞舞,忽而盘旋来去,一时间让人眼花缭乱,心袂摇荡。
蔡霖的脸色更白,身形摇摇欲坠。提萨丹瑞与蔡炫一左一右地站在他身侧,伸手扶住他。
蔡霜屏息凝神,右手暗暗捏了个诀,开始在心里召唤盅王。那只蛊王在他体内寄生十年,与他本就心意相通,这时听到他的召唤,便感觉出他的心气渐旺,不似自己出世时那么虚弱,再加上他身旁还有母盅的饲主,更让它难以离开。在空中与母盅完成交合,它便心满意足,决定回到主人身边。
蔡霖低低地对提萨丹瑞说:“表哥,我们帮皇帝一把吧。”
提萨丹瑞明白他的意思,欣然答应,“好。”
两人同时指挥自己的盅飞向宫墙,金辉银芒相继向欧阳铿与欧阳拓罩下,接着大放光华,使他们就像夏日艳阳般光彩夺目,让人不敢正视。过了好一会儿,光芒才渐渐淡去,缓缓消失,仿佛神光融进了他们的身体,为他们更增添了神寺色彩。
其实蛊的本体并不大,现在已经回到蔡霜身边,被提萨丹瑞用特制的盅盅收回,旁人却是不知,以为皇帝与太子都是神灵附体,忠于他们便可得到神仙保佑,而想要伤害他们,肯定会受到老天的惩罚。于是,大部分叛军都放下了武器,城惶城恐地向白氏兄弟率领的军队投降,而对皇帝忠心耿耿的将士们都不由自主地高呼“万岁”。
欧阳铿没有理会旁人,目光一直盯在蔡霜和蔡炫身上。虽然看不清他们的眉眼,可只要看到两人修长的身形,便能感觉到他们特有的飘逸与超脱。时至今日,他已经分不清那两人在自己心中的份量孰轻孰重,只知道他都不想放弃,虽然明知道不太可能,但实在难以取舍。此刻,他们在他最危急的时刻来到这里,并给予他最有力的帮助,这让他特别激动。他脸上的神情未变,仍然充满冷静与威严,可心里却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他们的名字。
宫墙下的战场变得很安静,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看着他们默然相对。蔡霖凝视了欧阳铿与欧阳拓一会儿,便转头上了马车,疲惫地躺下去,轻轻地说:“五叔,我们走吧。”
蔡炫靠在车厢壁上,眉宇间也满是倦意。看着随后上车的提萨丹瑞和札合尔,他平静地道:“我们回南疆,现在就启程。”
“好。”提萨丹瑞没有异议。
那辆马车很快便掉头离去。白楚心细,派了一队亲兵跟随保护,自己则继续指挥官兵肃清叛军余党,尽快进宫与皇帝会合。
朝中内乱虽然平定,却有很多善后事宜要处置。叛军首领要审,牵连在内的官吏要甄别,失踪的后宫妃嫔仍未找到,被叛军绑架囚禁的柳仕逸等人必须迅速解心…
整个朝廷都忙得连轴转,没人再去计较外国使团的离开是否符合礼仪。等到禁令解除,城门开启,瑞国使团便即出发,向着南疆急行。
欧阳铿早已得到消息,却没有派人拦阻。他坐在御书房里,听着众大臣川流不息地过来请安、奏事,徵皱的眉一直没有舒展过。
欧阳柘却没有这么镇定,虽然宫中事忙,千头万绪,他身为储君,此剂正该陪侍皇帝身侧,寸步不离,可他却藉词离宫,快马加鞭,往南追去。
欧阳铿听说太子出了京城,便扔下手上的奏折,看向身旁的欧阳平,淡淡地笑道:“皇兄,朕要出城几天,很快便回来,有件事却要麻烦皇允。”
欧阳平立刻说:“皇上尽管吩咐。”
“帮我筹备立后大典。”欧阳铿站起身来,目光坚定,志在必得,“就在正月里,找个黄道吉日,朕要迎娶朕的皇后。典礼一定要盛大,朕要普天同庆,万民称颂。”
欧阳平不知他究竟要立谁,此时看着他的神情,竟是问不出口,只得躬身应道:“臣遵旨。”
欧阳铿大步走出御书房,对等在外面的群臣说:“朕有要事,刮不容缓,众卿家都回去吧,天大的事也都往后推两日再奏。”
那些大臣面面相觑,却不敢出言反对,只能遴旨。
欧阳铿直奔乾安宫,吩咐刘福收拾出行的东西,又叫陆双良备马。他有些兴奋,一扫叛乱发生以来的阴郁愤怒,脸上的神情都柔和了许多。
很快,一切都准备停当,欧阳铿出宫上马,在寒风里踏过满地冰雪,奔向南方。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