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旁边的乾安宫太监与宫女都跪下见礼,“参见皇后。”晏九这才发现皇后来到了身后,赶紧起身跪下。
那些声音惊醒了正在长考的蔡霖,他抬头看向站在对面的皇后娘娘,却仍倚在软榻上,并未起身行礼。
绅宁宫的总管太监和皇后的贴身嬷嬷都不敢上前呵斥他“放肆”,只得假装没看见,搀扶着皇后坐到晏九让出来的椅子上。
蔡霖见皇后没见跪下的宫人们起身,心里十分不快,便平淡地道:“都起来吧,给皇后娘娘沏茶。”
那些宫人们答应一起,顺势起来张罗,从红泥小炉上翕起小铜壶,为皇后彻了杯茶,恭恭敬敬地放到她面前。
蔡霖坐正了些,漫不经心地问:“皇后娘娘大驾光临,是来御花园赏梅吗?微臣在此多有不便,这就告退。”
“蔡大人。“皇后叫住他,脸上努力浮现出和蔼可亲的笑容,“蔡大人,你我共侍一君,在御花园一起喝茶赏梅,也属平常,没有什么不方便的。本宫也想与蔡大人说说话,若是蔡大人有暇,便在这儿多坐坐吧。”
“哦。”蔡霖没有问一个字,便淡淡地道,“既是如此,那微臣便再坐一会儿口”
他这态度算不上嚣张,可对一国之母没有半点恭敬态度,已经是非常放肆了,但皇帝对他的宠信有目共睹,甚至于过去最得宠的小公主对他偶尔出言不逊,皇帝不但怒斥女儿,竟然还扬言要废后,立这个男子为后,种种惊世骇俗的事情接连发生在皇帝身上,大家都不敢再挑战这个铁血帝王的容忍底线,因此最近连弹劾这个“惑主妖孽”的折子都没有出现过,谁都不敢率先逆此龙鳞。此刻他对皇后娘娘居然是降尊行贵的态度,反而对奴才们要温和得多,却也没人敢上前指责他。
皇后的脸色变了几变,却没有发怒,而是对站在一旁的坤宁宫总管说:“你们都下去待着,本宫要和蔡大人聊些体己话,以便侍候好皇上。”
坤宁宫的宫人们立刻往山下走去,晏九和乾安宫的人却没动,皇后脸一沉,转头看了他一眼,“怎么着?晏公公是要违抗本宫的懿旨吗?”
蔡霖对晏九摆了一下头,示意他带着人下去等着。晏九想着皇后虽然尊贵,毕竟是年近四十的妇人,就算他们不在眼前,蔡霖也不太会吃亏,便听话地带着乾安宫众人走下假山。
这山不过一丈来高,他们站在山下,都能看到亭子里的情形,只是不能听到他们讲话,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意外,可以随时冲上去,因此两宫的宫人们都安静地站在那儿等着。晏九悄悄叫过初五,让他马上赶去金殿,若是早朝散了,便将这里的情形禀报给皇帝。初五很机灵,趁着坤宁宫的人没注意,俏悸溜出御花园,拨足便往前面的金殿急奔。
山下的人各自忐忑,亭中的两人却似乎很轻松自在。蔡霖端起有棉套包裹的茶碗,呷了一口仍然滚热的香茶,对着皇后淡淡一笑,轻声说:“娘娘来找微臣,似是有什么重要的话要告诉微臣,微臣洗耳恭听。”
皇后的脸上已经没了笑容,变得平静了一些,很郑重地道:“蔡大人,当年贵府血案,虽是大司徒柳大人一时不察,治下不严,因而铸成大错,可既然事情已经发生,柳家也不是不能弥补。若是蔡大人志在仕途,柳家可以保证让蔡大人一年之内做到当朝一品:如果蔡大人希望长伴君侧,本宫可以向皇上建议,效仿前朝皇帝,封蔡大人为贵诏,这是男子在后宫中最尊贵的位份,品级仅次于本宫。总之,蔡大人当年因家变而吃了苦,今后柳家可保你一生享尽荣华富贵。蔡大人意下如何?”
“多谢皇后娘娘的美意。”蔡霖微笑,声音很柔和,“微臣一向不喜做官,对于钱财更是没放在心上,至于宫中位份,是贵诏还是皇后,微臣都不在意。”
听他隐隐指出皇帝的废后再立之意,皇后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她勉强压抑住颤抖,咬着牙问:“那你到底想要什么?”
蔡霖抬眼看着她,似笑非笑地问:“只要是我想要的,你就给吗?”
皇后沉声道:“你放心,只要你开口,柳家哪怕是倾家荡产,也必满足你的要求。”
“好啊,我想要的其实很简单,那就是…”蔡霖的唇角浮现出一缕讥讽的笑意,声音变得更轻,“灭你们柳家满门。”说完这句,他闲闲地靠到榻中的软垫上,轻描淡写地再加了一句,“还有王家。”
“你…”皇后大怒,却仍记得不可高声,以免假山下等着的宫人听见,“你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你就算仗着皇上的势,也扳不到柳家与王家。我劝你还是多为自已打算,别等着圣眷由浓转淡之时死无全尸。”
“死后有没有会尸,我根本不在乎。”蔡霖淡淡地道,“皇后娘娘,您和太后娘娘大概从来都把草民的命视若泥尘,可是,你们可别忘了,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草民的命并不是草芥。我当年从血海里险死还生,芶延残喘这么多年,想做的事只有一件,一定要让害我家人的凶手满门俱亡,断子绝孙。皇后娘娘,您看,我还什么都没做,您的孙子与外孙就没了。这叫什么?叫报应。我就算在一旁看着也觉得大快人心。所以,您一定要好好活着,亲眼看着你们柳家满门一个一个地死,直到鸡犬不留…”
皇后听到这里,只觉得心里发寒,浑身起栗,再也控制不住,厉声骂道:“你…你不是人,是魔鬼,我跟你拼了。”
她扑上去就想抓住蔡霖撕打,蔡霖顺着她双手伸过来的势头往旁一侧,翻下软榻,余势未袁,竟然捭出亭子,顺着山坡往结了冰的湖面滚下去。
假山下的众人看到皇后扑向蔡霖,将他推下软榻,朝着湖的那一面掉下去,全都大惊失色,立刻绕着假山下的小径奔过去,正好瞧见蔡霖重重砸在冰面上。
那冰层本就不厚,经过太阳的持久照射又融化了不少,根本禁不起这么大力的冲击,只听一阵“咔咔”声响起,冰面迅速裂开,寒冷的湖水泉涌而出,向渐渐下沉的蔡霖包围过去。

第58章

看着蔡霖挥进湖里,所有人都有大祸临头的感觉,也顾不得水冷冰寒,立刻踏着碎冰碴冲进水中,将蔡霖连抱带拖地弄到岸上。晏九虽急不乱,立刻叫几个太监奔上假山,将亭中的软榻拿下来。
蔡霖身上的狐袭已被湖水打湿,晏九不得不飞快地扒下来,以免浸透他的里衣。蔡霖仅着夹袍,在隆冬的寒气中打了个寒噤,本有些血色的脸迅速苍白下去。晏九想也不想,立刻脱下自己身上的棉袍盖到他身上,腊八也学他的样子,脱下自己的棉袍加盖上去。其他小太监有机灵的也反应过来,马上解衣扣。晏九不敢再耽搁,立刻制止他们,让他们赶紧抬着软榻回去。他和初五冻得直打哆嗦,却坚持着跟在软榻旁,一起快步跑出御花园。
初五跑到金殿的时候,皇帝刚刚下朝,听了他的话,脸色便阴沉下来,急步赶往御花园,还没到地方,远远的便看见假山上的亭子里,皇后向蔡霖扑过去,将他推得捭下软榻,从假山滚下去。
初五急得“哎呀“一声,也顾不得君前失仪,拔腿便向御花园飞奔。欧阳铿的脸色变得铁青,也加快脚步赶过去。
他们刚到月洞门,便和躺在软榻上的蔡霖遇上了。那些太监、宫女个个吓得面如土色,又想跪下见礼又要顾着蔡霖,一时手忙脚乱。
蔡霖被两件棉袍盖着,却仍在微微颤抖。他的脸色比地上的积雪还要白,隐隐泛着青,看上去情况不妙。欧阳铿沉声道:“你们动作快点,送蔡大人回乾安宫,宣太医。”
那些太监们答应着,在晏九的指挥下,齐步跑起来,将蔡霖飞快地抬了回去。
欧阳铿身为君王,自然不能跟着他们跑。他顿了一下,猛地抬头看向假山。皇后仍然站在亭子里,一丝微风轻轻拂动着她身上的貂袭下摆。帝后二人就这么山上山下地对峙着,过了一会儿,皇后才回过神来,不再发呆,一步步走下假山,在急得脸青唇白的绅宁宫总管和瑭姆的陪同下走向皇帝。
欧阳铿刚登基那几年杀过不少人,宫里稍有资历的老人都很清楚。虽然他帝位稳圄后便收了手,风格也从铁血渐趋温和,但谁也不敢轻忽,反而变得更加谨慎,都知道他真要翻起脸来仍是下得去手的。这时他站在花间小径中,两旁是灿烂绽放的红梅,越发衬得他身上雪白的龙袍皎洁如月,金线绣出的飞龙在阳光下闪着璀璨的光华。他冷冷地看着走向自己的人,虽然没有任何动作与表情,却让绅宁宫的一干人暗暗胆寒。
欧阳铿没理会那些向自己行礼的宫人,盯着皇后看了片刻,却一言不发,转身大步离去。刘福等人紧随其后,竟然都没有按规矩与皇后见礼。
回到乾安宫,这里已经燃起了好几盆炭火,加上烧得滚热的地龙,屋里简直让人有初夏的感觉,即使穿着单衣也不觉得冷。欧阳铿在刘福的侍候下脱掉龙袍,一边换常服一边问太医,“文暄的情况怎么样?”
“蔡大人的腿上有一些淤痕,应是从山上摔下来时撞的,身上因为有裘衣保护,侧是没有受伤。”太医有条不紊地禀报着,“蔡大人被湖水浸过,受了风寒,现在已开始发热,臣等拟了方子,以祛表散寒为主。蔡大人休质较弱,不宜下药过重,只能缓慢调理,应无大碍。”
欧阳铿点了点头,略微放了心,换好衣服便走到床边坐下,伸手放到蔡霖额头,感觉果然热度较高,不禁叹了口气,“好不容易养好了点,这下又前功尽弃。”
蔡霖睁开眼睛,有些无奈地牵了牵嘴角,“我只是看今天日头好,便想到御花园赏赏花,散个心,谁知道竟会惹上这种无妄之灾?”
欧阳铿怜惜地抚了抚他的颊,关切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皇后怎么会跟你动起手来?”
蔡霖自嘲地说:“她一来就表示现在与我共侍一君,要商量一下如何侍候好皇上,于是把两宫的下人都打发走了,然后对我说,柳家确实对不住我,但是可以补偿,只要我不再追究当年的灭门血案,想要什么都可以,如果我想走仕途,柳家保证我一年之内为当朝一品,如果我想入后宫,她可以让皇上封我为贵诏。我对地说,荣华富贵都是浮云,我当年死里逃生,苟活这么多年,惟一的念想就是要为家人报仇。她还没听完,就朝我扑过来,说是要跟我拼了。她是皇后,我怎么也不能跟她动手,只能束手待毙。她的力气还真大,竟然把我推得从山上直趺进湖里,我本以为这次死定了,没想到命还挺大的。太医说是因为我穿的裘衣够厚够软,保护了我,让我没受到致命伤害。这裘衣是你送我的,我是不是得谢谢你的救命之恩?”说到最后,他露出了一丝豁达的笑容。
欧阳铿越听越怒,到后来却有些心疼,忍不住俯下头去,轻轻吻了吻他,温柔地说:“你好好歇着,快点把病养好,这事朕一定会为你主持公道。”
“嗯。”蔡霖低低地道,“也别太为难,她毕竟是皇后。”
欧阳铿情不自禁地又吻了他一会儿,这才肯定地说:“不为难,朕知道该怎么做。”
蔡霖微微一笑,便不再吭声。他仍然很虚弱,脸色煞白,头也晕得厉害,额上不断沁出冷汗。晏九拿了巾帕来要为他擦拭,欧阳铿立刻接过,细心地为他把脸上的虚汗都擦干。蔡霖撑不住,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欧阳铿把巾帕还给晏九,低声叮嘱了一些话,重点是怎么照顾好蔡霖,直到把想到的事都吩咐完,他才带着刘福出门,往坤宁宫走去。
皇后回宫后就一直坐在殿上出神。她的嬷嬷急得如热锅上蚂蚁,隔一会儿就唠叨,“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哟?”
皇后实在听烦了,厉声叱道:“我还没死呢,你在那儿嚎什么丧?事情出都出了,有什么好怕的?大不了就是一死,白绫还是鸩酒,本宫都不惧。倒要让天下人瞧瞧,皇上是不是真要为了那个贱人逼死皇后?”
她的话音未落,皇帝的身影便出现在殿门口。殿中众人顿时鸦雀无声,呆呆地看着皇帝,吓得头脑里一片空白,全都变成了木头桩子。

第59章

皇后是正宫,不必向皇帝跪拜,她缓缓起身,神色未变,如往常一般温和地说:“陛下请坐。”
她的话一出,那结呆若木鸡的宫人便活了过来,总管张罗着为皇帝捧了香茶过来,嬷嬷也是满脸堆笑,殷勤地将皇帝引到皇后旁边的上座。
欧阳铿坐下后,沉声道:“都出去。”
那些宫人全都不敢怠慢,马上退出大殿。刘福最后出去,与坤宁宫总管一起,将殿门关上,然后守在外面,听候吩咐。
金碧辉煌的大殿变得很安静,只有旁边的铜香炉中有一缕白烟袅袅而上。欧阳铿坐在那儿,看着对面的女子,岁月让她的容颜不再娇美,却增添了成熟的魅力。红颜虽然老了,可她拥有天下女子最尊贵的地位,因此她的脸上从来没有过凄惶,只是随着儿子渐渐长大,她的眼中有了越来越多的算计,这是任何一个做丈夫的男人都不能容忍的,更别说她的丈夫是皇帝。
欧阳铿的声音很平淡,“皇后有话要对朕讲吗?”
皇后怔了一下,原想着皇帝是来兴师问罪的,却没想到他居然会给自己讲话的机会,于是心念电转,长长地叹了口气,“皇上,这几日臣妾心绪烦乱,先是瑶儿小产,又受了风寒,跟着是瑾儿的小妾也落了胎,他现下还在路上,尚未返京,听说仍然病重未愈,臣妾担心两个孩子的身子,不免性子躁了些。今儿见日头好,底下的奴才又说起御花园的梅花开了,劝臣妾出去走一走,以免郁结于心,闷出病来。臣妾近日来一直忙着筹措母后大寿之事,也着实疲惫,便想去御花园松散松散。走到那里后,臣妾看见蔡大人,便想着既与他共侍一君,理应联络一下感情,皇上日理万机,若是有照应不到之处,臣妾也可帮忙料理一下,总不能委屈了他。可他趁着奴才们不在跟前,竟出言恶毒,先是扬言皇上会废了臣妾,立他为后,又威胁要灭了柳家和王家满门,要两家鸡犬不留,不但辱及臣妾,竟然还危及母后。臣妾的口齿又不如他伶俐,竟不知该如何阻止他继续说下去,最后实在忍无可忍,这才起身想要去堵他的口。可这位蔡大人真是心思深沉,智计如海,臣妾还没碰到他,他已掉下软榻,滚下山去。臣妾如今百口莫辨,只能请皇上发落。皇上圣明烛照,切莫受奸佞蒙蔽。只要陛下龙体无恙,皇威无损,母后康健,长命百岁,臣妾便是死了,也合笑九泉。”
欧阳铿听她一口气说完,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道:“皇后好一张利口,一番话竟是滴水不漏。朕且问你,既是与文暄联络感情,那很普通,为何却要遣走两宫奴才?有什么话不能当着他们的面说?”
皇后的眼中出现了一丝委屈,“臣妾想着蔡大人毕竞是朝中大臣,又是男子,如今在枕席间侍奉君上,怕他在奴才面前不便提及,这才想着将奴才遣走,方便臣妾与他说话。”
“哦?皇后倒是很体恤朕的大臣。”欧阳铿笑了笑,淡淡地道,“听说你许下承诺,包他一年之间做到当朝一品或入后宫为贵诏?”
皇后惊诧地说:“臣妾如何敢说这等糊涂话?无论朝堂还是后宫,自然是圣躬独断,臣妾逍旨就是了,万万不敢随口乱说。这是谁在造臣妾的谣?是想置臣娈于死地吗?天地明鉴,臣妾十六岁进宫,与皇上做了二十余年夫妻,一直恪守祖训宫观,几曾有过干政之举?”
她振振有词,倒让欧阳铿一时找不到破绽。他端起茶盏呷了一口,这才好整以暇地道:“皇后,朕当时看着你在亭中将文暄推下山去,跌落冰湖,那些候在山下的奴才们也都亲眼目睹。一个皇后,竟似无知村妇当街报泼,在奴才面前仪态仝无,还对朕的大臣动手。文暄身为臣子,心怀敬意,不敢反抗,只得任你推雅落山下,几乎摔死,你不但不感歉疚惭愧,反诬他有甚心计,令人齿冷。皇后,朕待你仁至义尽,让你生下一子一女,宠冠后宫,可你都做了些什么?朕不说出来,并不代表朕就不知道。今日之事,有目共睹,就算你舌灿莲花,也蒙骗不了所有人。你刚才不是说白绫还是鸠酒你都不惧?朕便告诉你,你还罪不至死,不过,皇后之位却是坐不得了。”
皇后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如果她不再是正宫,最受影响的将是她的儿子。安王欧阳瑾不是长子,惟一能与太子一较高下的就是这嫡子的身份,若是除去欧阳拓,欧阳瑾可以顺理成章地成为太子,可一旦她不再是皇后,废后的儿子也就毫无地位,别说欧阳拓,便连惠嫔所出的小皇子都比不上。听到皇帝决意要废自己,她再也支撑不住,猛地跪侧在地,恳求道:“皇上,臣妾只是激于义愤,这才失了仪态。臣妾愿去向蔡大人当面赔罪,乞求他的原谅。”
“你还是老老实实待在宫里吧。”欧阳铿冷冷地道,“朕警告你,别再口口声声地诬蔑文暄,说什么他要灭柳家和王家满门,你怎么没再加上欧阳家满门?文暄不过是个从五品的大臣,既没有大司徒那般位高权重,也不似廷尉掌管国家刑律,怎么可能说出这么狂妄的话来?以后再要编什么谎言来诬陷文暄,切记他的出身是商贾世家,而不是官宦名门。”
他直叱皇后胡编乱造,让她哑子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皇后与蔡霖交谈时再无第三者在场,到底情形如何,他们两人各执一词,只要皇帝选择信蔡霜而不信她,皇后便无计可施。她跪在冰冷坚硬的地上,眼泪忍不住簌簌而落,“皇上,请您看在我们夫妻二十余年的情份上,看在瑾儿、瑶儿的面子上,原宵臣妾这次的过失,臣妾保证今后再不会犯。”
“起来吧。”欧阳铿微微皱眉,“你好好闭门思过,朕自有分寸。”说完,他不再想再听地的辩解哀恳,起身便走。
“皇上…”皇后哭着叫他,却留不住他大步离去的身影。
这天在皇宫里发生的事很快便传遍后宫,接着传出宫去,朝臣们人尽皆知。这天下午,进宫来求见皇上的大臣络绎不绝,有柳系的,有其他派别的,还有忠君保皇党的。众臣或直抒胸意,或婉转隐晦,有的弹劾柳家弄权,有的指责皇后跋扈,有的以“子女迭遭不幸”为皇后辩护,希望皇上网开一面,有的强调太后六十大寿将至,此时不应出现让她老人家不快的事情…如此等等,不一而足。
欧阳铿一直不动声色地听着,却没有给出一句准话,晚上却将柳仕逸召进宫中用膳,席间听了他对几个案子的分析,然后闲闲地道:“待太后寿诞之后,你父上表致休,联打算由你接替你父的职位,开任大司徒。”
柳仕逸大惊,“臣不敢当。”
“当得起。“欧阳铿微笑着说,“你铁面无私,刚正不阿,这是朕最赏识你的地方,至于其他方面的历练,做着做着就有了。再说,有朕在,你还怕什么?”
“臣…”柳仕逸垂头想了一会儿,轻叹一声,“皇上,臣深觉愧对蔡家,最好陛下将臣仝家贬为庶民,才对得起蔡大人于万一。”
“你这是什么话?”欧阳铿不悦,“你应该看得很清楚,文暄并没恨过你,冤有头,佳有主,不关你的事,你别抢着背黑锅。”
“臣既为人子,理当尽孝。”柳仕逸很痛苦,“臣原想着一生尽忠职守,上报君恩,下报黎民,可…万万没想以,臣的家人当年竟会…臣一想起蔡家无辜的八十余人就辗转反侧,夜不能寐。蔡大人宅心仁厚,不迁怒微臣,可…他越是这样,臣越觉无颜以对…唉…”
“你只要严谨办案,没有偏私,就对得起文暄了。“欧阳铿沉声道,“现在不是纠缠这些小节的时候,你加紧办案,尽快审结,但要切记,万不可忙中再出错。”
“是,臣明白,臣遵旨。”柳仕逸这才暂时放下心中重负,打算出宫后便回衙门挑灯夜战。
欧阳铿用完晚膳后便不再见大臣,而是回了乾安宫。
蔡霜仍然高热不退,晏九和腊八也都受了风寒,咳嗽连连。太医不准他们在蔡靠跟前侍候,怕病气过给蔡霖,更加重他的病情。初五便一直守在蔡霜身边服侍,乾安宫的几个大太监也寸步不离地守在寝殿里,亲手端汤递水,殷勤周到。
蔡霖时睡时醒,只觉头晕目眩,偶尔还伴有耳鸣,浑身难受至极。他醒着时都竭力忍耐,不吭一声,但昏睡之时却控制不住,不时发出轻轻的呻吟,让人听着非常揪心。
欧阳铿回宫后便守在他床边批奏折。听着那一声声断断续续的呻吟,看着那如玉,容颜迅速憔悴下去,皇帝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第二天早朝时,刘福便朗声宣读了一道令众臣失色的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柳氏深蒙圣恩,贵为皇后,然其恃恩而骄,悍妒成性,结党营私,弄权后宫,有失妇德,今黜其皇后封号,贬为宜妃,谪居清心宫,望其清心寡欲,静思悔过,循现蹈矩,谨言慎行。钦此。”

第60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