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看一眼宝钗,见她没吱声,正在烦难不愿意,却听得大皇帝的圣旨又到了,还非要遵旨亲自下给史太君,这下里头又是一阵忙乱,众人心中各有些想法。
李纨和凤姐儿一块听完圣旨,又替贾母磕头谢恩,这才赶紧到潇湘馆收拾预备去。
小太监勉强坐了,一边儿吃着茶,一边儿笑道:“恭喜老太君,真是皇恩浩荡,小的宣了这么多的旨,也没见谁能不用行礼、甚至不用起来的。听闻神医的医术非常高明,连公主的病也治好了,如今能来给老太君看,想来不日就能痊愈了。”
第93节 第93章
“借公公吉言,待老婆子好了再行入宫谢恩,只是这神医向来并不随便给人看病,不知道我该预备些什么?”贾母好言问道,心下想的则是这太监对神医知道多少,如今府中许多事情都和神医有关,她也极想打听清楚,奈何总是不得门道。若是一会儿神医来了她能有些准备,也多些把握。心中另外还有一种隐隐的感觉,仔细想想却又说不清楚。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听说皇上也不大清楚,只是听得皇太后说,日前御医又奏上太夫人贵恙不愈,偶然想起来,才下旨让神医走一趟。至于别的我们宫里都不曾听说过。”小太监老实的应道。如此非要将皇上和神医撇清关系,虽有些欲盖弥彰的意思,但说的极为自然,若非果真有些猜疑,否则必定不会想到。
既然如此,贾母也不便多问,兴许说的是事实,毕竟都中并不曾听说神医还和谁有交涉,除了他们贾府。略想片刻也无话了,才让贾琏好生领着他下去吃茶,又吩咐贾珍等一会儿好生将神医带进来,切不可怠慢等等。众人才稍稍散开各自忙去。
唯有王夫人和薛姨妈,坐着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这会儿神医还没来,她们没必要就走,而且近日忙着也不曾好生服侍贾母或者陪她说话,这会儿很该尽孝才是;可若是留下来,贾母精气神不大好,总是闭目歇息,说话也懒懒的。王夫人虽然心下暗恨:娘娘前脚才走,大家就不将她当一回事儿;而且皇上如此恩宠,还不是看着娘娘的份儿上?但到底身为儿媳妇儿,还得守着她的孝道,不敢轻易逾越坏了她的名声。
半闭着眼睛坐在那里,王夫人一会儿诵经,一会儿念咒。诵经保佑她能想个好法子,如今娘娘薨逝,她也失了势,若是不能有个妥当的法子,只怕日后在这个家就很难抬起头了。念咒,自然是此咒非彼咒。她一会儿咒老天不公平,娘娘才有身子,就突遭横祸,天不佑她。一会儿咒那个狐媚子妖道,害的宝玉到现在还浑浑噩噩颠三倒四的,尤其是经过最近的事儿,更有些神情恍惚疯癫起来,说话荒诞不经,行事更是不遵章法,让人担忧。一会儿又改咒神医,那狐媚子眼看都死了,他也能起死回生;这会儿又要来给这半个废人看病,恨不得她从此别起来才好,最好他也能耽搁在路上来不了,或者…跟老太太一样被谁撞了轿子…
呃…这怨妇怎么跟谁都有仇似的,想起一个咒一个?有这功夫不如将多心经金刚经等好生揣摩一番,只是世事难遂人愿,既然不能叫她改;黛玉和佛爷早晚也是要如期而至的。
鸳鸯刚准备吩咐摆饭,就听得小丫头来回:“林姑娘回来了。”
有个婆子随后跟进来回道:“琏二爷吩咐,说还是戴公公送回来的,让赶紧预备迎接。”
贾母听完赶紧吩咐道:“先别摆了,玉儿回来这么早,必定还没吃,等会儿一块吃。鸳鸯,替我去接她,就说我老太婆糊涂,怠慢她了。”如今府中上下,多有颠倒蹊跷糊涂之事,想起黛玉最近的际遇,贾母也不得不多担点儿心。再者说大明宫如此重视,她也没有怠慢的理儿,就算是她外孙女儿,但也得看形势。心下更狐疑的是就算皇太后看在她面子上,也不该总让戴德接送黛玉,似乎她的面子还没这么大。
邢夫人和尤氏婆媳刚过来准备服侍贾母吃早饭,听的说忙都起来要去接,贾母也不拦着。至于王夫人和薛姨妈,既然有人去了,她们也不用去,自己这么想着,便坐着不动,继续想话来恭维贾母和黛玉,或者继续念咒:最好进来的时候撞到门槛上,或者撞到柱子上…
黛玉坐着合昌公主的版舆,只等进了仪门内才放下来,戴德和陈公公忙上前打起帘子,扶她出来。邢夫人尤氏婆媳等早候在那里,正待迎上去,见情形都只得退到一边儿。只见黛玉穿着浅黄色凤穿牡丹褙子,底下一条桃红色碎花裙,外面一件石青斗篷,头上戴着累丝攒珠金凤钗,配以最时新的宫花几朵,一身贵气,鲜艳明亮、气象一新。只是脸色似乎和走的时候差不多,亦或是还要差些,虽然抹过胭脂,但眉头淡淡的愁绪,显而易见。
“大甥女儿回来了,我们最近忙着也没顾上去看你,还请甥女儿不要责怪。”邢夫人上前迎道,一边儿伸出手,准备扶她,脸上则是满满的笑,嘴都有些合不拢。也是,府里刚失了个体面的娘娘,又多了个似乎更体面的甥女儿,而且又不是二太太的,大概不会跟她太生分,兴许还能多得些好处。这会儿赶紧亲近一下,做个好人。
“舅母客气了,是我没回来,让舅母记挂,倒是我的不是。”黛玉上前扶着她的胳膊,一边儿回头吩咐道:“紫鹃,你带两个姐姐去把我准备好的东西拿来给雪雁,然后将其他东西都送到潇湘馆去,我到外祖母那里去坐坐也就该回去了。”心情有些不大好,黛玉很想回到那姑且算是她的地方,好好静一静。至于这安排,自然是紫鹃对她的东西比较熟悉,让她去也放心,如此而已。至于心下隐隐的有些厚此薄彼,她自己大概也说不清。
邢夫人等这才注意到版舆后头跟了许多箱笼物件还有太监宫娥,想来是皇太后赏赐的,眼睛更是小了一圈儿,笑的眯成一条缝儿,赞道:“大甥女儿好福气,能得皇太后如此器重。”
尤氏笑道:“原只当府里就娘娘最体面尊贵,没想到林姑娘也有这福气,老太太也放心了。日后我也很该经常过来,照看照看林姑娘。”顺便沾点儿光,毕竟贾府是黛玉的娘舅家,管他大舅二舅还是长房大表哥,都差不多。
鸳鸯到底是丫头,只等主子们都亲热过了,才上来笑道:“老太太让我来接林姑娘,说她糊涂,怠慢了姑娘,还请姑娘不要见怪。珠大奶奶和琏二奶奶都正在潇湘馆收拾准备,想来一会儿就该齐备了,老太太正在屋里等着姑娘,一会儿一块吃饭。”
黛玉恭敬的听完,才回道:“外祖母多礼,折杀我了。屋子里也不着急收拾,也没几天,等我回去后慢慢收拾,不过一两天也就好了。多谢姐姐一番好意,还请谁去将珠大嫂子和凤姐姐都请回来吧。”昨晚合昌公主将听来的风言风语挑了些说给黛玉听,又百般交代她要自己多保重:好歹忍耐些日子,别跟这些人计较,待她另想了好法子,自然不叫妹妹再受委屈。黛玉便是心中有些不快,但公主乃是赤诚,她没有不听几分的理儿。
只是想起那件事儿,黛玉心头就堵得慌。若说起来,这么多天大家似乎都没怎么提起过神医,似乎公主特别忌讳,因此水月也只提过一次。看样子不像是两人有情,否则照着她的样子,周围宫女丫头一日不得唠叨上百十几回才罢。既然公主别的地方和常人无异,那这种事情也应该相仿。那既然看着公主和水月都不大说,其中必定有你情我不愿的事儿。
但无论如何,神医安了这种心思,就算公主不愿意,她不吃公主的醋,但也决不能放过神医,这个花心多情种。以前只见过宝玉见一个爱一个,有了姐姐就忘了妹妹,明儿有了好妹妹又忘了她;谁知天下的男子都一样,皇帝也是一样。元春大姐姐有什么不好,竟然不大宠爱她,既然不爱,又为让她去伴驾,以致遭此横祸?虽然黛玉对这些人不大在意,但想到事理上,思前想后,还是有一股怨气。这会儿勉强应付着,心下的不痛快丝毫也没减轻。
众人这么说着应着想着,转眼已经来到贾母上房,黛玉正待和贾母见礼,却见厅堂内不过来来往往几个丫头婆子,并没见到贾母,也不见王夫人,邢夫人则搀扶她直接往贾母卧室而去。黛玉心下起疑,想来必定又有事故,难怪皇太后也闪烁其词的交代她要多加小心。
这里进了门,见贾母躺在床上,满头白发、形容憔悴,伸着左手招呼她,看样子必定有事故,便忙过去跪在床前道:“玉儿见过外祖母。不知道外祖母抱恙,回来晚了,还请外祖母原宥。不知道外祖母所患何疾,要不要紧?”
“不要紧,不过跌伤了,再修养些日子就该好了。看你脸色抑郁,难道病还没好?还是又有反复?还是在宫里不习惯?戴公公,辛苦你照顾我外孙女儿,还将她送回来。”贾母让鸳鸯扶着黛玉起来,坐在她床边,抬头瞧见戴德,便赶紧招呼道。至于陈公公,她不认识,只能点头示意,算是见过了。
第94节 第94章
戴德忙行礼笑道:“不敢当太夫人劳问,当日说好定会将林姑娘好好儿再还给太夫人,自然说到做到。林姑娘聪慧伶俐,知书达礼,深的皇太后的心意,因此略略多留了几日,还请太夫人见谅。这位陈公公在宫里掌管林姑娘的饮食起居,十分细心。皇太后有口谕:林御史于朝廷有功,不想英年早卒,甚为惋惜;如今林姑娘寄居于此,特赐陈公公并宫娥二名,来服侍林姑娘,一应起居用度,务要细心。另每月赐银百两,作为林姑娘使费。这里人已经送到,话也带到,我也该回去交旨了。”戴德传完懿旨,便起来准备出去。
贾母等众人皆大吃一惊,更是云里雾里不知道皇太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黛玉好好儿的去了一趟,回来又是东西又是人的带,还赏赐银两,不多不少的,也不知道是体面还是羞辱。贾母也顾不上多想,忙吩咐人将戴德领出去让贾琏好生招待,又悄悄让鸳鸯拿出一千两的体己来让贾琏给戴德,就算辛苦他一趟。
陈公公既然是太监,与女眷倒是无多大忌讳,贾母忙将邢夫人王夫人等都指给他认过。又吩咐将东北角上那个院子收拾出来,给陈公公和两个宫娥住。又觉得三人乃是皇太后所赐,便又给他们添了几个丫头婆子洒扫院子等做些粗活。如此吩咐完,才吩咐摆饭,让黛玉和惜春一块儿吃,三人也都吃不了多少,饭毕见黛玉有些恹恹的,等她将给各人的礼物送出去,便让她先回去歇着。
且说指派给陈公公他们的院子,原先给薛姨妈住过一阵子,后来薛蟠要娶亲,总不能夹在贾府中间,既没个独门,出入也不便,只得又搬到梨香院去。这院子空下来也有些时日,且自有角门出入大观园,到潇湘馆也不过盏茶功夫,极是便宜。陈公公让人将他们的东西送到院子里,又交代一番,依旧去潇湘馆服侍,自是尽心尽力。
贾母这里看着黛玉走了,鸳鸯和婆子依旧搀扶她到床上躺着。望着邢夫人王夫人背影,贾母叹道:“你都看见了,皇太后赏赐的银子也交给她了,还那么不高兴。别说皇太后果真赏赐了,就算没有,多这三个人是多大的体面,而且也吃不了多少。就算尽着他们花用,一个月也不过三五两银子。再不然将院子和婆子丫头都算进去,有十两银子就足够了,唉…”
贾母无奈的叹息,无奈又苍凉,听得鸳鸯心里也不大好受,想了想应道:“兴许太太是不愿见到林姑娘太好。如今娘娘才没了,她和林姑娘原就相左,刚还说林姑娘服侍皇太后,这会儿见姑娘好好儿的回来,还赐了这么些东西和人,心下自然不痛快。”
“这倒也罢了,她左右就是那样。只是你说皇太后怎么巴巴儿的还给玉儿还赐太监和宫娥?若说怜恤玉儿,不过赏赐些东西,这赏人,也有点儿…”贾母似乎已经不愿意跟王夫人那种人一般见识,倒是皇太后的意思,让她愈加琢磨不透。虽说赏人也是常有之事,可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妥。再则看陈公公的服色,还是个内官,而非寻常太监,就算在宫里,也是大可不用做粗活的,如今却要如此屈尊服侍黛玉,又没什么额外的进益,也是个迷。
“回老太太,大老爷二老爷陪着神医来了,请老太太示下。”正想着还没得头绪,就见婆子进来回话。这才想起今儿可不止黛玉那一头的事儿,还有这头。
“让老爷陪着他先歇息一会儿,吃回茶再来。”贾母吩咐道。这里鸳鸯等便忙收拾起来。
老妈妈想将帐幔放下来,被贾母止住了,只拿过一张小桌来放在床前,又在一旁安放了个椅子,准备就绪,便让人去候着,待神医吃过茶便领他们进来。一时只见贾赦、贾政、贾珍、贾琏、贾蓉等簇拥着佛爷往贾母上房而来。刚上了阶矶,又有宝玉迎了出来。佛爷只当不认得,依旧低着头随众人进去。
到得贾母房内,只见贾母穿着青皱绸一斗珠的羊皮褂子,靠在床头,两边四个未留头的小丫鬟都拿着蝇帚漱盂等物,又有五六个老嬷嬷雁翅摆在两旁,碧纱橱后隐隐约约有许多穿红着绿戴宝簪珠的人。佛爷心下了然,只作不知,看了看贾母的神色,也不行礼也不问安,直接问道:“太夫人是想去症,还是想治病?”口气倒也谦恭。
当下所有人都吃了一惊,碧纱橱后甚至有窃窃私语,直说古怪。贾赦等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下只想着果真是“神”医,不仅行事与别人格外不同,这说话也古怪。原想叱责他无礼,却也不敢。别说神医是皇上下旨差来的,也担心他动怒,不给贾母诊视,就麻烦了。如今贾府上下形势不容乐观,原还想着贾母能支撑一二的,偏在这种时候倒下,哪里还敢再耽误?自从那日被撞到现在半个多月,贾母最多只能让人扶着勉强下床到榻上坐会儿。
贾母心下也奇怪,眼睛扫过众人,又再打量了一下佛爷,客气的问道:“都说神医病看的好,今日既蒙皇上恩典,劳烦神医,来给我看病。只是这去症和治病,有何不同?”口气中的敬意显而易见。这也怪不得贾母,想她一生经事阅人无数,何曾见过这等样人?只需往你跟前一站,甚至都不用开口,就有一股势,让人死心塌地的臣服。额角眉眼的慈悲凌厉,颇有些庙中菩萨的感觉,大概他也是菩萨的三十二身相之一吧。这么想着,出口自然尊敬。
佛爷将贾母的神情尽收眼底,口中则依旧淡淡的道:“若是想去症,我这就给太夫人号脉开方配药;若是想治病,还请将里外之人悉数遣退,待我看完,自然会对症下药,若能遵从医嘱,则必定药到病除。如若不然,我宁愿不看,免得误了我的名声。”
贾赦道:“哪里有这种道理?老太太看病我们怎么能不在跟前孝顺?便是神医有个什么需要的,我们也好及时拿来。否则,虽说你是皇上圣旨差来的…”到底不放心。
“你们都出去吧,神医既然这样说,自然有他的道理。只当是圣旨如此,遵旨便是。”老太太想了想,忽然觉得佛爷似乎话中有话,而且他给黛玉看病的时候也这样,黛玉的病也这样好了。或许此人果真有些过人之处,或是看病之法与众不同,不想泄露,也是有的。
贾赦等没办法,后面鸳鸯等也带着人散开,佛爷看着小丫头和老嬷嬷道:“你们也出去。”
只等众人都走完了,佛爷才缓缓开口道:“太夫人的症,并不要紧,御医开的要我也看过了,要说也就该好了。只是太夫人心中有事,药不入理,因此药到病不除。如今若要去症,我已经带了药来,只需十来日,定能下床行走;若是要治病,不妨将心事说出来,兴许不用我再行开方拿药,只需吃御医的要再好生调养几日也能好起来。”
贾母吃了一惊,心下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又勉强压抑着心思道:“要照神医的说法,太医或者别的医生只管号脉开方,也只能去症,并不能治病了?”
佛爷道:“多数时候所谓的病都是心病,因此不过三言两语,患者自己又肯打开心胸,自然不治而愈。如果不然,便是用尽天下神药,只怕也无济于事。看太夫人慈眉善目,向来行善积德,大概也知道,贪嗔痴三毒,而诸般病困大多源于此。太夫人不妨自己先想想,最近是否心事重重?或者有没有犯了哪一毒?
《大乘义章》卷五说:‘于外五欲染爱名贪。’因此又以贪与爱为同体异名。《大乘五蕴论》中有:‘云何为嗔?谓于有情乐作损害为性。’《成唯识论》中则说:‘嗔者,于苦、苦具,憎恚为性,能障无嗔,不安稳性,恶行所依为业。’《俱舍论》中说:‘痴者,所谓愚痴,即是无明。’《唯识论》卷六中说:‘于诸理事迷暗为性,能碍无痴,一切杂染所依为业。’
多少人心性****,然而红尘多惑,以致明珠蒙尘,到头来,无病的生病,有病的亡身,什么荣华富贵、功名利禄,万间宫阙都做了土,到头来都是一场空,何须自苦?
慈能生爱,滋长万物,草荣花茂,树木成荫;若有千年慈爱树,又何惧风吹雨打雷电鸣?即便是霜雪降,又怎敌东风吹来又一春?我言尽于此,还请太夫人三思。”
三思,贾母三十思都有了。只是,神医说的看似有理又无理,若说无理,似乎又有理,她到底该怎么办?
贾琏道:“这个无妨,只是老太太的病到底怎么样?”
佛爷道:“无甚大碍,我先去给林姑娘看看,一会儿再来给太夫人看,到时候自有分晓。”
第95节 第95章
贾琏摸不着头脑,但与贾赦他们又不同,尤其是薛蟠的事儿,虽然别人只当是碰巧,或者稀里糊涂,可贾琏总觉得这事儿和佛爷有关系,否则为何碰巧他才出门,薛蟠就出那么大祸事?但是不管怎样,那总是薛蟠自己犯傻,贾琏只猜知佛爷必定不一般。另外又有凤姐儿日里告诉他黛玉吃药、用物等皆佛爷小心送来,自然更信奉他。当下赶紧让小厮四下里知会去,都避着些,又领他到自己屋里吃了一盅茶,听兴儿说好了,才陪着他到潇湘馆去。
潇湘馆内此时已经大略收拾停当,凤姐儿也不回去,只和惜春一块儿去李纨那里坐着吃茶说话,一边儿让小丫头不时去打听,只等神医走了,再去跟黛玉说话。
黛玉终于回到自己的地方,却是思潮起伏。摸着自己的桌案,望着月洞窗外的鸟儿,一切看着都既真实又有点儿虚幻。窗外翠竹千竿,新笋也已经长大,春风吹过,龙吟细细,日阳射进,点点斑驳,这就是春日,风中透着一丝凉意,还有一丝酸涩。兰林殿没有她的自由、不是她的家;难道这里是吗?刚才众人的神色,历历在目,那像一家人吗?
陈公公进来说,神医要来给她看病。说完又四下里吩咐准备开去,俨然已经成了这里的总管。陈公公,他来做什么?潇湘馆突然多个太监,虽然不是个男人,不用太避讳,可也不是女人,总有些不便。皇太后是关爱她,可也不能搞得这样,有些奇怪。难道是合昌公主的意思,担心这里人都不好对付,因此求了皇太后?
合昌公主…神医…呵,他还来做什么?又是皇太后的旨意?宫里不是有御医给她看过了吗?她现在就快好了,不过是春日有些反复而已,这又有什么要紧?她“反复”了不止一天了,他怎么现在才出现?难道他不敢进宫?还是不敢当着公主的面见她?
黛玉歪在榻上,跟前几上放了本书,还有盅茶,但都没看见,脑子里想着一串串的问题,百思不得其解,只是,只要一想到那个多情的无情人,竟敢这样欺骗她,心里就难受,不一会儿便落下泪来。难道,是有人可怜她吗?她有什么要人可怜的?
“玉儿…”佛爷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她跟前,低下头仔细的打量着黛玉,见她独自悄悄落泪,忙止了话,掏出条帕子来,递到黛玉手里,温婉的问道,“玉儿,怎么了?怎么瘦了这么多?刚进宫的时候还好好儿的,这是怎么了?又谁欺负你了,还是又给你气受?”
佛爷一边儿打量一边儿猜一边儿自语,但近来没听说谁给她气受,宫里大家对她都挺好呀,今儿不过才回来,还是皇太后摆了那么大的架势送她回来的,难道府里众人这么没眼色,竟然还能给她脸色看?那也不对,刚才在院子里雪雁也没说什么,情形也好着呢?难道是…今儿头一回回来,睹物思…情?
佛爷想破了头也想不出缘故来,见黛玉只顾落泪,也不接他的帕子,从自己袖子里掏出一条来,转过头去,也不看他。当然不看他,这会儿黛玉的心里恨不得就从来没见过他,“第一不见最好,免得神魂颠倒;第二不熟最好,免得相思萦绕”,用在这里多贴切。只是,想到这里,心已经碎了,这是另一个人的深情,却是她的悲情。
世间的事情,有时候若是不知道该多好。她依旧可以在一闭眼的时候就浮现他的影子;一呼吸的时候闻到他的味道;一伸手的时候触碰他的心跳;一睁眼,还有他的微笑…可是,那到底算是幸还是不幸?毕竟,她知道了。那样一首情诗,虽然实在太过浅显,可用情却深。还有什么可说的?一切的一切,他的影子成了梦魇;他的味道带着酸涩;他的心跳让她心痛;而他的微笑,太过虚伪,让她宁愿从比闭上眼睛不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