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府那边有了凤姐儿照应,大体上好歹还算过得去。如此一来荣府就更没人了,王夫人虽然悲痛万分,却也没有办法,只得让宝钗管家,又将薛姨妈请来协助。薛姨妈正在梨香院闲着,天天又对着夏金桂头疼,如今竟有这巧宗,不仅能顺便得些好处,而且还能帮着宝钗立威,从此在荣府做上管家,日后兴许还能帮衬薛蟠一二,真是求之不得。不过嘴上略微推辞一番,便勉为其难的应下了。有了姐妹帮衬,王夫人也格外放心,自一心哭女儿去了。
第88节 第88章
荣府众人见薛姨妈过来,别个尤可,倒是探春,如同当头一棒,当下愣在那里,没吱声。回到自己房里坐下来,想了半日都觉得不对。此前一直都是她帮王夫人协理府里的事情,甚至比宝钗还得用,为什么在这么紧要的关头,竟然“外”请薛姨妈来理事,而将她置于一旁不顾。这…说到底不还是信不过她吗?亏得她一心一意替王夫人出谋划策,如今娘娘刚薨逝,就连这个“女儿”也不要了,还是对“女儿”失望了?
或者,她自始至终都是从那个下贱的赵姨娘肠子里爬出来的种儿,就一辈子都不能真正得着别人的尊重信用?听着窗外赵姨娘又在骂贾环没出息,一样是主子,这么大了也就两个丫头,还得跟姨娘住在一个院子里,依旧一副邋遢样儿,还一脑子怪诞主意…如此等等,数落个没完。贾环则偶尔回几句,不过是些抱怨懈气的话,让探春听着十分刺耳。
要是搁在平时,她很该出去教训他们母子几句了,偏此时鼓不起这个勇气,一想到赵姨娘毕竟是她生母,她就感到羞耻。这时候或者这辈子都让她低人一头,想起来就一肚子冤屈,那个扶不上墙的丫头出身的姨娘,骂她又有什么用,还要惹得别人耻笑,她已经受够了。坐在床头默默的流着泪,探春始终没出去计较。
过了好久一会儿才想起许久没有单独去给贾母请安了,也不曾好好跟李纨惜春等嫂子姐妹们好好说说话,似乎早都疏远了。虽说道不同不相为谋,但大家毕竟都是天真烂漫的好姐妹,又何必弄得生分反目?姐妹,是不是还有一个林姐姐?她?如今在宫里怎么样?走了好些日子了,皇太后哪里来那么多事情要跟她说?而且这会儿出了这等事情,怎么还不遣她回来,或者命人去接?难道她已经留在宫里不回来了?是什么名分呢?
宫里没了贤德妃,难道又要多出另一个妃子来?会是她吗?探春对此似乎格外感兴趣,而且一想到黛玉如此轻易的就做了妃子,她格外艳羡嫉妒,似乎那原是属于她的荣华富贵。但到底也有些不确定,黛玉入宫的时候大皇帝出狩在外,而且册封嫔妃的话一定会下旨的,如今毫无音信,那就是至少暂时还没有成为事实。如此说来探春倒是可以松一口气了。
没准儿,大皇帝会念在元春的贤德辛苦上,特别加恩,下旨召她入宫,或者轻易取代元妃,到时候黄袍加身,可是件千载难逢的喜事儿。到时候,她…外面的责骂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止了,隐隐约约却听得另一种声音,断续的传道耳朵里。兴许到时候还能顾念一下姨娘的生养之恩,探春这样盘算着,便款步出了房门,准备往贾母那里去看看,一边儿又循着那声音而去,顺便探个究竟。
“前些日子忙成那样,我身子向来不大好,不过歇息几日也就好了,为什么还要家去?再则这会儿府里人手又少,不是这个短了,便是那个缺了,若是二爷少了什么,不是又要受委屈?回头若是太太问起,大家都有不是。”听声音像是袭人在说话,说的话却有些意思。探春忙放慢脚步,干脆听起来。
里面众人不知道隔墙有耳,话就没停。或者宝玉的院子现在天天闹,也不在乎那么多了,尤其是老爷太太都不在府里面,众人更是像笼里刚放出来的狮子,张牙舞爪抖毛晃角准备随时咬谁一口。今儿原本好好的,不过薛姨妈见袭人躺着不动弹,便提议找个大夫好生给她瞧瞧,再回去休息几天,等好了再回来,袭人听了不乐意,满腹冤屈的抱怨。
听得这话薛姨妈也不好多说什么,拿眼睛看了看宝钗,倒是麝月有眼色,在一旁不阴不阳的应道:“姑娘躺了这么多天的床,也不知道二爷缺过什么。虽说以前是你服侍二爷多些,但别人也不是都搁着手的,难道这一屋子的事儿都是你一个人做了的不成?”
“既然身子不大好,就很该回家歇歇去,难道还要在这里做小姐,让大家服侍着?别人有个病痛,只担心过给别人,因此都要出去;唯有姑娘娇贵,不担心过给别人,还要我们服侍。也不知道是二爷没人服侍,还是想让二爷像以前一样做小伏低,来服侍你?”碧痕指点着小丫头收拾屋子,听见这话忙出来插嘴,手里拿着把鸡毛掸子。
“你们两个蹄子混吣什么,姐姐和二爷怎么样也归得着你们管?担心二爷知道了不高兴。自古以来就是姐姐一个人伏侍爷的,我们也没伏侍过。而且姐姐伏侍的那么好,还挨了窝心脚,咱们不会伏侍的,到明儿还不知是个什么罪呢。还不快些悄不吭声的忙自己的事儿去?”秋纹靠在廊下柱子上,手里把玩着腕上宝钗才送的银镯子,头也不抬的应道。
见薛姨妈和宝钗都不开口,袭人只当她们稳重,没要紧的事儿不想多嘴,想想便也淡淡的应道:“大家都是奴才,一个院子里的,又何必说这么没要紧的话让外人取笑?若是你们果真嫌我,回头等太太回来告诉太太,我自会让我哥哥赎我出去,也不碍着你们的眼。”说着赌气又准备回去在床上躺着。
秋纹冷笑道:“姐姐这话就不对了。我们是奴才,自然是要在这里服侍一辈子的,姐姐不是,姐姐是主子,这事儿谁不知道?再说了,当年二爷就不舍得让姐姐出去,便是八抬大轿来抬姐姐也不肯出去的,这会儿说给我们听,也没这个必要。谁不知道太太看重姐姐,我们哪里敢告诉太太,没的挨一顿骂或者讨个窝心脚?”
麝月拉着秋纹道:“还站在这里胡说什么,既然知道自己是奴才,就该好好服侍主子,还跟主子摆什么威风?姨太太的下处收拾好没?”
宝钗忙打住她们话头道:“你们都忙自己的去吧,我妈晚上跟我睡就行了,不用麻烦。你们去找找二爷又到哪里去了,还等着他吃早饭呢。碧痕,我陪妈妈先去服侍老祖宗,我们的饭一会儿再送来。若是见到二爷跟二爷也说一声,若是他饿了就服侍他先吃。”
宝钗吩咐完便拉着薛姨妈出了院子,往贾母上房而去,抬头见探春正在前面慢慢走着,自热情的迎上去问话,依旧如姐妹一般。
这里麝月等得了吩咐,又都是巧宗,自然各自忙开去了。只留下袭人,立在当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若说平时,自是该她如此这般吩咐一通,然后拿着宝玉的斗篷赶紧四处去找他,第一个要去的地方,自然是潇湘馆。麝月这些人总不知道二爷的心意,难怪二爷最近总是闷闷不乐,兴许一下子还没适应过来,或者既不想跟宝钗好,又不想让她为难吧。
想到这里,袭人有了主意。忙回屋随手给宝玉拿了件儿大红猩猩毡斗篷,出了院子便准备往园子里去。宝玉一直思念黛玉,但大家都盯着不让他们二人相见,故只偷偷见过几次。这会儿二太太不知府里,黛玉也不在,宝玉又越来越不听众人的话,兴许就会来睹物思人。如此就算被人看见,也算不得什么。
谁知前脚才出门,就听得秋纹在后面笑道:“哟,姐姐不等二爷来给姐姐赔罪了?二奶奶是让我们去找二爷,又没叫姐姐。姐姐身子不痛快,为何不多歇歇?生病最怕反复,若是再累着了,一时半会儿可就难好了。姐姐之前就吐血,这会儿若是再生病,可得多担点儿心。”
麝月嗔笑道:“姐姐的病有太医看过了,不会有事儿的。姐姐贤惠又体贴周到,这都快三月天了,还担心二爷会着凉,拿这么厚的斗篷。你可得多学着点儿,要不一辈子都只能是个奴才命。为了主子那叫什么…鞠躬尽瘁死了而已,要勤快点儿,不能偷懒的。便是病到了吐血的份儿,也的挣着起来。”
“免得被谁抢了先…”不知道哪个角落一个小丫头紧跟了一句,弄得院子里大家都跟着笑起来。袭人仔细辨了半天,似乎是宝钗陪嫁的小丫头文杏说的。这丫头只要有宝钗在,一定服服帖帖乖乖巧巧,若是宝钗不在,就和以前的方官四儿她们一般的淘气。
“我说袭人姑娘还是歇歇吧,病得这样厉害,这几天又有倒春寒,天儿忽冷忽热的,若是再受了凉,只怕一时半会儿可还真就起不来了。有麝月她们几个去找,二爷又是大人了,就算一时半会儿没找见自己也就该回来了。”宝玉的奶妈李嬷嬷拄着拐棍儿从厢房里出来,站在袭人跟前笑道。嘴上还沾着点儿糕饼碎末,想是又进来找吃的了。
众人闻言又是一笑,大概也只有袭人当宝玉还是个不懂事没长大的孩子,时常需要前后哄着看着陪着。连李嬷嬷这个奶妈,经常还得看她的脸色才能跟宝玉说句话,若是不好了背后不知道又能嚼多少舌头。别说宝玉不耐烦,她也不耐烦的很。
第89节 第89章
被众人这么冷嘲热讽一番,袭人反而不想回屋去了,免得更是被她们耻笑。还不如就这么出去,若是找见宝玉,能说的他回心转意,“夫妻双双把家还”,自然面子啊什么的就都有了,而且日后还能耀武扬威指使下人。再则即便是找不到,这会儿园子里必定有许多花儿已经开了,若是能随便转转散散心,也不错。既然如此,袭人也干脆当没听见,抬脚便走了。
一路上袭人的心情特别乱。也不知道这些人都怎么了,虽然以前晴雯伶牙俐齿,那是个直性子,但多半还得听她吩咐;如今这些丫头是越来越不当她一回事儿了,别说吩咐的话没听见,甚至还敢倒过来指使她。宝钗也不替她说话,她的那些话看似劝架,这会儿想想,怎么越听越感觉像是脚踩两条船,甚至是有意的挑拨?
难道她错了?宝钗以前不是说得好好的吗?而且麝月那些人都没有她好,让麝月她们为难她又有什么意思?薛姨妈刚才的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这会儿宝玉本就爱搭理不搭理她了,若还让她出去,那以后还怎么回来?回来做什么?做个丫头老老实实的服侍宝玉?只怕未必能如意,因为宝玉身边总有不少人虎视眈眈的盯着,不是每个人都能挤进去的。
想她一心为了宝玉,怎么会落个如此下场?但凡做过一日主子拿事儿的,就免不了要得罪人,或者不是得罪人,而是有人会嫉妒眼红,因此一旦失了势,就会被人落井下石,不是报复就是出气。但是她算是失势的吗?以前最依仗王夫人,王夫人最近一直没什么话说;头一个主子贾母,可自己早偏向王夫人了;后来又跟宝钗交好,可如今…
她还有什么势?宝玉?!就她那点儿功夫,大概宝玉也早腻味了。一天不知道多少回的唠叨,宝玉都烦了多少次了,还有私下里那么点事儿,大家似乎都心照不宣,明里暗里都在指指点点,而且现在也不止她一个,宝玉完全不依赖她。那还剩下什么?
似乎真的没什么了,一种彻底的失落和无望,占满袭人的脑子,还有无限的怨恨和委屈:毕竟,她心不甘!
那天,袭人没找到宝玉,因为宝玉又到外书房去了,那里比较清静,因为这些人去不了。
接下来的日子,宁荣二府依旧日日繁忙。宁府这边凤姐儿每天过来应名点卯,照着规矩理事儿。虽则凤姐儿不肯深管,也不再乱作威福,但到底她名声在外,下人不过壮着胆子略微偷些懒,到底不敢太过,免得哪天凤姐儿想起来又要究办时被抓了典型。
荣府这边却没这么简单,这会儿颇有些各自为政的架势,通常是谁也不服谁,若是要闹到王夫人跟前,偏一天难得见她一回;想要找贾母评理,偏贾母这会儿还在床上躺着,谁还敢去惊动她?宝钗原先还想使狠手段,否则担心自己先前贤德的名声会让下人放纵了,日后管不下来。但没过几日就发现,手段稍微一狠,大家早见识过凤姐儿更狠的,别说没所谓,倒是背后闲话一堆,说她“本性”“原来如此”。现在薛姨妈来了,宝钗便依旧那般,而让薛姨妈唱白脸当菩萨,结果则更有趣儿,出乎众人意料之外。
且说薛姨妈品度了半日,想起凤姐儿之前的恶名,便想宽待下人,或者反其道而行,采用怀柔政策。许多事情上,大概只要比凤姐儿稍微宽一点,大概就会有人感恩戴德,因此收服人心。平时小事儿上也酌情放宽,“宽以待人”,走上之前的老路。
此举要说也收服了一些人,但一时间却也成为笑柄。毕竟一来凤姐儿之前就已经放宽了,因此有些已经不能再宽,就算是宽,大家还是会以为是跟凤姐儿学的,想笼络人心,毕竟大家都是聪明人。而来俗语云“一放就乱”,用在这里再合适不过了。都是几代的老奴,熟门熟路知根知底儿的,只要稍微有个空子,还不早钻进去?等到后悔想收的时候,才发现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有苦说不出,而在此中没得好处的自然拍手称快。
再有虽然薛姨妈也管过家,宝钗之前也在荣府协理过,但到底不比一肩担当来的更实在琐碎而且压力也更大,因此几日下来不是这里有缺失就是那里有遗漏。就算宝钗再过博闻强记才德过人,一下子也有些吃不消,底下结党营私的、偷懒的抱怨的,种种不善,也难备述。到这会儿才知道,荣府比薛家要大,至少此事的荣府比薛姨妈见识过的薛家要繁杂的多。也明白李纨的辛苦、还有她的能耐,绝非看上去的那么凡事不管就能对付下来的。
这些笑话也就罢了,毕竟才接手,万事开头难,若是假以时日,未必就不能做好。即便比不上凤姐儿,但若是能放下姿态,一心将荣府料理齐整,想来也不至于就束手无策。只是总要这么比,倒是有两个因此受到牵连的。
头一个自然是凤姐儿,别的不说,只说她现在原本是一心不肯逞强,在宁府安心施行仁政。谁知下人以为她想跟荣府比,才使得手段。但说到底这也是她自己种下的苦果,一日为贼,终身难洗清,倒也怨不得别人。
另有一个则纯粹是无辜的,那就是黛玉。入宫转眼十来日,虽然众人待她都很好,但到底不是自己的地方。虽然贾府也不是她的地方,但至少目前还是她的栖身之所,也是她唯一有理由投奔的地方。谁知贾府竟似忘了她似的,从没人去探问一下,或者想过该接她回来了。难道还非要皇太后到时候像厌弃了似的将她打发回来?黛玉自己过意不去,开过两次口,才开头就被公主断然否决,而且她的理由之一也是这个。此事想想还真有些心寒,也难怪合昌公主不忿,气得要让皇太后下旨留她下来,从此名正言顺的留在兰林殿给公主做妹妹。
只是,贾府上下果真将黛玉忘了吗?还是另有打算?当时王夫人甚至贾母也都打算将黛玉接回来过,为何到这会儿还没动静呢?原来贾母自己受了那一伤,再想进宫是不能了,虽说也想黛玉,但唯恐这节骨眼上府里忙乱,接回来委屈了她。而且如今没了元春,贾母又有些改了主意,天下王子公孙,自然没有皇子皇孙来的尊贵。如果黛玉能长久留在那里,那岂不是好事儿?她又为何要急着去请旨接人?若是皇太后顺水推舟,黛玉不就留不成了?
这一个是这么想的,王夫人却又是另一个想头。既然贾母不肯把黛玉配给宝玉,那就最好死了,或者长长久久的离了贾府,别碍着她的眼,从此眼不见心不烦最好。若是回来,必定又要吃喝花用府里的,而且看贾母的意思,必定会另给她择佳婿,到时候一笔嫁妆必定少不了。如今府里艰难,她可舍不得忍痛割肉。再则想起府里如今事事不顺、一时比不得一时,她却更加风生水起、有门有路还受宠,简直就是个狐狸精,这会儿头疼,能别为她操心最好。
就如此阴差阳错,皇太后又没得到大皇帝的意思,又着实喜爱黛玉,多半是合昌公主如今已经完全康复,她自然愿意多留一时是一时,着什么急?而且原定的大概是二十日左右,如今才十多日,也不算过。呵,这“二十日左右”可是她自己打算的,这也能算?
当下且别管这么多,黛玉没回来就没回来,生日被人忘了就被人忘了,除了雪雁悄悄给她做了双鞋子,紫鹃也忙忘了。既然每日有公主真心相待,又帮着她避着大皇帝和皇太子,又能到蓬莱池去游玩,便是有些烦心事,也总比回来闷着强。而且回来还得提心吊胆又防不胜防,她原本怠惰,既然哪里都不是故乡,那就还是那样客居罢了,先且别管她。
话说这日一早,宝钗扶着薛姨妈到了院子东边的耳房里准备点卯理事,忽然听得外面一阵骚乱,似乎有人哭着进来,声音尖锐,边哭边诉道:“谁让她生下这么不争气的儿子,一点儿出息都没有,就知道成天惹是生非,也不知道我上辈子造的什么孽,瞎了眼嫁到你们薛家。果真是天要绝我,还不如死了算了,一了百了。”
宝钗和薛姨妈都吃了一惊,听口气难道薛蟠又做错什么事儿了?前两天不是还好好儿的吗?但是听口气也应该错不了。薛姨妈头一样担心的是薛蟠怎么样了,但薛蟠向来行事不检点,还是别弄得人尽皆知的好;宝钗担心的则是就算薛家娶了这么个丧门星早已臭名昭著,但也不用当着这么多管事的面,再丢一次人。
第90节 第90章
娘俩赶紧起来迎出去,这里交代莺儿将管事的先打发走,若是有要紧事儿便等着,没要紧事儿半个时辰后再过来。..管事儿的也不打紧,反正没要紧事儿就在一旁聊聊天,或者打听打听薛家又出什么新闻了,听个新鲜。想想一边儿又悄悄着二门上的小厮赶紧去打听,毕竟薛姨妈和宝钗是不会告诉她们的,至少不会那么具体详尽仔细。
这里薛姨妈也顾不上寻常不喜金桂,忙上前拉着她,只见她身上衣服有些乱,头发胡乱用几支钗簪花朵挽着,脸上已经哭花了,一行鼻涕一行眼泪,将胭脂水粉搅得胡乱,再加上她还擦过几次,就跟拌过的河洛面似的。见了薛姨妈一把拉着她哭的更厉害,一边儿又不停的又捶又打又搓又揉,想来是伤心透了,要不她哪里这样无助过?
“好嫂子,有什么事儿咱们到了屋里好好说,妈妈年纪大,经不起你打的。”宝钗忙上来扶着她,和她的小丫头小舍一人一边儿扶着她往后面厢房去,同喜同贵则扶着薛姨妈看有没有打伤。幸好金桂不是有意泼洒,因此不曾下得重手。
“还不是你有个好哥哥,好好儿的将我金银首饰古董偷了不少出去,我也不知道。又到外面勾搭粉头,我也管不着。谁知道他还去拐人家大男人,他到底想将我怎么样…我活不下去了,还不如休了我算了,免得将来带累我…”金桂哭哭啼啼,颠三倒四,也说不清楚,倒是随着宝钗一路走着,还算有些理智。
“你好好说,蟠儿怎么拐人家大男人了?谁说的?你哭成这样做什么?”薛姨妈忙问道。
“不是我说的,是一早京兆府来人抓大爷,说有人告了大爷,偷了人不知道藏到哪里去了。如今十来日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可怎么办,我真是苦命啊…”金桂一行哭一行诉,句句带着什么该死的薛家,骗了她;又说她苦命,嫁了个香臭不分、男女都要的骚狗;又说是个呆子,光知道偷了她的银钱往外送,一边儿说着又把眼泪鼻涕往宝钗和薛姨妈身上抹,顺带再照着她们脸上呸几句,一会儿叫苦一会儿扮恶,行行都入骨三分。
“什么?!京兆府敢到咱们家抓人?哥哥怎么说?谁告的他?有什么凭据没有?”薛姨妈听得儿子又做下恶事,一下子没了主意,还是宝钗沉稳,忙问缘故。但心下却颇为疑惑,以前薛蟠但凡有事儿,官府总会先来人知会,然后早做安排,这回怎么改了规矩?
“有什么不敢的,你们薛家又不是天王老子,就能为所欲为。现在连个皇亲国戚也算不上了,为什么不能去?那是你们薛家吗?嫁到你们家一年多,连薛家的门都没进过,仗着有个好亲戚,就跟要饭似的赖着。你们薛家不是有钱吗?怎么不见了?还偷我东西…”金桂平日里法子多得很,这会儿哑了炮了,就知道哭诉撒气。
宝钗被缠不过,见她实在也说不清楚,便问小舍道:“你来说吧,京兆府到底都说了些什么?哥哥又说了些什么?”
小舍看了一眼金桂,见没有责备她的意思,才斗胆应道:“回姑奶奶,京兆府说早前有人去告状说一个客店丢了个人,大家都见到大爷就在那前后到过那家客店,而且还抬着口大箱子,肯定能装下一个人。京兆府开始不大相信,但后来明察暗访,说大爷嫌疑最大,因此才敢来带大爷去问个清楚,如果不是,也好还大爷一个清白。”
“胡说!”薛姨妈总算听了个明白,喝道,“人家店里丢了人凭什么就说是蟠儿拐走的?难道天底下丢了人都问我们家要?蟠儿要什么人没有,就算买也多得很,哪里还用得着拐?那京兆府是谁?一会儿就让府里去要人。好了,你也别哭了,平时跟我们厉害的很,就这么点事儿,也犯得着这样惊天动地的,也不说为大爷留些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