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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长安 作者:满城疯语
第1章 楔子南方有嘉木
刚刚结束一轮紧张的全国巡展工作,常安没有跟随同事回公司,而是直接远程告了年假,留在了昆明。
阳光温柔的美好清晨,她坐在酒店餐厅等上餐的时间,浏览网页打发时间。
她的微博里,有个互相关注但没说过话的网友叫阿全,经常在微博上传一些硬笔书法的照片。
与网络上那些拍的极具艺术感的文字书写照片相比,阿全显得业余而随性。
有时候他的字是写在餐巾纸上,有时候写在绿色桌布上,甚至有时候是用粉笔写在黄色的墙壁上。
笔迹凌乱潦草,很多时候,常安看不出阿全写了什么。但是那些字结构疏错有致,银钩铁画透露潇洒,连被书法家提倡多而不宜的牵丝都别有风致。
有一次,常安看到阿全上传了一家小商店的照片。
商店深色的招牌上,在一串分辨不出是哪国文字的鬼画符下面,是属于阿全的中文笔迹。写的是商店的名称。
而从照片下边写主推菜单的小黑板底部,常安看到了饭店电话,后经查证,她知道餐馆竟位于越南。
女侍者将她点的吐司和奶茶送上来时,她的手机响了起来。
来电者是和自己关系不错的旅游网站编辑韩深深。
“咳咳,美女,我昨晚得到可靠线报,你是不是刚请了一周的年假?”
常安敲了下脑门,苦笑在心中默念了句“王靖生,您真是有够重色轻友…”,才对电话里的韩深深承认了这件事。
韩深深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常安,我知道你已经不接酒店体验任务了。可你相信我,这次绝对不是人满为患的风景区,是游客很少的地点,正好适合你休假的。”
之前她停职留薪期间,因为一封畅游北欧的日志,赚取不少拥趸,后被韩深深所在的知名旅游网站看中,受邀做过一段时间的兼职酒店体验员,也就是外界所说酒店试睡员。
这份兼职虽然不像谣传的那么高报酬,甚至大部分时候都是零报酬。但是,只要事后写一些文字配上几张照片描述酒店环境,就有免费酒店住,对当时的常安来说,算得上美差。
后来她回到本职工作,没能继续这份兼职,不过和韩深深倒是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凭两人的熟悉程度,常安也不打算绕弯子,想直接推掉的。谁知韩深深说出地点后,她有点动摇了。
“深深,你说的酒店是在…?”她再次确认。
“越南的岘港。”韩深深看出常安心动了,煞有介事地压低声音说:“而且常安,这次是有酬劳的。我算过了,网站抽掉六成,剩下四成去税,到你手的数字,仍然很可观。”
握着手机思考时,常安目光不经意飘到了桌上的平板上,屏幕上是接电话前,她正在看的阿全只抄了第一句的茶经——茶者,南方之嘉木也。
“常安,你还在听吗?”她半天没说话,韩深深有些急迫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
常安轻轻嗯了声,“深深,你说的岘港我不了解。但越南我倒是挺感兴趣燬。”她唇角弯起了一抹柔软弧度,“等下我让靖生把我的资料带给你,我在外地不是很方便,要有劳你帮我办理去越南的加急签证了。”
“包在我身上。”韩深深说完,愉快地收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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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往河内的飞机上,常安盖着毯子睡过去。一路遭遇气流,十分颠簸,她睡的并不踏实。
她做了个梦,梦到的是十年前的一段往事。
废弃的杂货店地下室里,李嘉睿盘腿坐在角落里,窗外不远处的路灯光芒穿过铁栅窗,打亮他眼周一带,“你别再叫了,就算你叫破喉咙都不会有人来的。”
常安知道他这么说,是为了松她紧张的神经,可眼下的情况,她实在笑不出来。
从堆叠在窗户下头的厚纸箱上跳下来,她紧挨着少年坐下来,想看看他的手,但又不敢。不是因为性别不同害羞,是怕自己笨手笨脚弄疼他。
他被关到这里,常安认为是受到自己的牵连。
昨天她远远跟在他身后,但在一条偏僻的小巷入口,忽然有人用手绢捂住了她的口鼻。
这个作案手法和网上报道的拐卖妇女的一模一样,但是奇怪的是,手绢上没有传说中的迷药,她尚有力气大声呼救。
不远处的李嘉睿是听到她的求救声跑过来,才被那两个坏人一并关到了这里来。
常安为此感到愧疚。
她甚至打算好了,如果对方只给很少的食物,那她就把自己的都让给李嘉睿。又或者,如果只有一个逃命的机会,她就掩护李嘉睿跑掉。
然而事与愿违,他们除了扔进来一瓶矿泉水以外,没有提供过任何食物。
昨晚下了一整夜的雨,反而是李嘉睿怕她冷,抱了她一整夜。
而就在刚刚,绑架他们的人不知因为什么离开后,他为了挣得生机,徒手打破了地下室上头的窗子。
不过,外面比他们想象的还要荒僻。她用尽全力呼救,却根本没有人回应。
她很后悔刚刚没有拦住李嘉睿。
现在他的手白白受了伤,虽然经过了简单包扎,但不是很乐观。
常安放在他膝盖下头的手背,感受到从上面滴下的温热,心里猛地一绞,终于忍不住哑着嗓子问他:“你疼吗?”
“不疼。”齿间溢出低吟。
撒谎。
她深呼吸了一下,咬着牙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笨拙地调整成跪坐的姿势,然后一点点凑近他。
就在四片唇挨上的最后时刻,他突然睁开了眼。
她茫然怔住,整张脸刹那间变得滚烫,不自在地解释:“电…电视剧里都是这样演的…”亲吻甚至更亲密的举动,能够降低疼痛。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效,但如果能让他不痛,她都愿意一试。
他低声笑起来,然后笑着笑着成了咳嗽。她手忙脚乱地伸手去拍她的背,却被他制止。
李嘉睿握着他的手肘,上半身靠近她。常安被他得眼神蛊惑,心跳快的好像胸口里藏着只小鹿。
然而他并非要亲她,只将侧脸埋在她的肩窝里,很紧密的依附,毛刺刺的头发刮抵着她的下巴。
她伸出手臂,很想搂住他的背,可…
“小姐,小姐…”
常安睁开眼睛时候,自己的手心里正紧紧抓着一把毛毯,衣服贴在她的手臂上,已经被汗水洇湿。
“什么事?”理了理同样被汗水打湿的发帘。
“麻烦你把遮光板拉上去,飞机快要降落了。”空姐声音温和地提醒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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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双城故事(一)
河内转机岘港,等到达酒店,已是深夜。虽很疲惫,但经过一夜的修整,常安状态恢复。很顺利地参观完酒店的各处场所和设施,她慕名前往岘港教堂游览。
来的路上,明明还艳阳如炽,但抵达地点,刚拍了两张照片,却突然下起了雨。
因为不是弥撒日,教堂没有对外开放,她不能进去,狼狈四处张望可躲雨的地方时,头顶竟适时多出一把为她挡雨的黑色大伞。
她仰起头,先是看到深色的伞檐,转过身又看到一张年轻男人的面孔。
撑伞人澈亮的双目此时正微微眯着,嘴唇稍稍翘起,却又不太像是在笑。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在看她,不是从上至下的打量,而似怀揣着某种不可推测的意图,一直紧紧盯着她的眼睛。
而当他眼里黠光闪过时,她的瞳孔也不自觉随之收聚。
伞虽大,但完全罩在她头顶,他肩膀的布料不免被雨水打湿,可想而知,整个后背被洇湿的情况只会更严重。
片刻犹豫后,她一声不响从伞下跑掉,不过没跑开几步,男子的声音却在身后响起。
“常安,你不记得我了?”他的声音穿越雨幕而来,模糊飘渺,不过倒是成功让她顿住了脚步。
“我是李嘉睿。”又说。
艰难做了一个深呼吸后,常安略显局促地转身。李嘉睿已走了过来,并将伞再次撑在她头顶上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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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嘉睿开一辆旧吉普,发动机启动后,噪音很大。坐在副驾的常安,始终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时刻担心车会散架。
看到她紧张的模样,他发出爽朗的笑声,提醒她放轻松。
“我们去哪?”调整了一下情绪,她问。
“去找个地方喝咖啡。”车前有几个孩子冒雨横穿马路,李嘉睿没有摁喇叭,反而是好耐性地停车在路中,等他们全部通过,“不过在这之前,我要先去拜访一个朋友。”
“既然你还有事,咖啡可以明天再喝,反正我还会在这儿待上几天。”她透过雨刷活动频繁的车前玻璃,看了眼道路远处,最后指着挂着餐厅招牌的地方,说:“你把我放在那里,雨停了,我自己可以回酒店的——还有,今天谢谢你,李嘉睿。”
“怎么这么急着跟我告别?”他嘴角撇着笑了声,话里情绪十分难辨。
遇见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再遇见的人,她何尝不想延长相处的时间?但是常安实在分辨不出他上一句说要见朋友的话,是否是在委婉的同她说再见。“我是怕会打扰到你。”常安如实说。
“你的打扰,我求之不得。”他熟练打了四分之一圈方向盘,将车开到一处更为狭窄的路上。
她听得一怔,还没想到该如何反应时,李嘉睿已将车停在一处院落门口。
拔出车钥匙,李嘉睿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件浅檀色近乎透明的薄质麻衫套在身上,才侧身对她说:“后座漆盒里有一件奥黛。等下你换上,不然一直穿着湿衣服容易着凉。”
常安道了句谢,并没有多想,接受了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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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随李嘉睿进入院落,她发现这座位于越南岘港的院落竟为中式风格。房屋的硬山顶下是外挑的檐牙,回字形的院落,坐北朝南的堂屋,以及位置相对的东西厢房。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节省空间,没有常安熟悉的回廊,反倒设置成宋氏的条棱窗式门,外设凭栏。
正屋两扇窗门分别整齐打开了四十五度,光线有些暗,走近时,她才看清里面的情况。
屋中空间比她想象的要小上很多,不过一进三间,采光不够好。但被冥冥雨色映亮的一方天地,明暗虚实变得敏锐,别有一番韵味。
上来迎接他们的是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缄于言辞,看到常安仅是点头致意。
她还是在同李嘉睿说话时,听到他说中文,方知道大家是同胞。
老者泡茶时,常安一直低着头很安静。偶尔偷偷看李嘉睿一眼,发现他正襟危坐,言笑不苟的肃然面庞,和他在车上有点不正经的模样比起,简直像换了个人。
她正因奇怪而发呆时,一杯未上釉的杯子已经递至面前。常安接过道谢,老者却向她摆手,随即起身向外走。
李嘉睿用眼神示意她等在这里。常安知道他们是要单独谈话,握着茶杯对他微微点了下头。
只剩她一人的禅房里,因和李嘉睿重遇而起伏的思绪,终于一点点归于平静。
刚刚他们遇到,她没有和他相认。一来是太过意外,二来认为他有可能只是好心撑伞,并不一定还记得自己。
以前她也曾设想过他们相遇的画面。
那时她不再是常常守在角落里,用热忱视线悄悄追逐他的那个女孩,脸上有了皱纹,身材走了形状,手里或许还牵着一个小小的孩子。而他外貌更成熟,目光更笃定,像当年一样意气风发。
如果真是那样,他肯定就认不出她来了。所以她也挺庆幸事情是现在这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雨才停了,常安百无聊赖走到院中。
门窗的隔音效果不好,他们谈话的声音传出时,她本想要回避,但内容实在特别,就没能挪的动步子。
“…印度在雅利安时代,统治者为了维护统治,推行了种姓制度。”最先听到李嘉睿的声音,竟有些压抑,“最高种族婆罗门和最低种族的首陀罗的男女结合,生出的后代被称作旃陀罗,还要被灌上‘贱民’称号。”
“是。”老者沉声应道,“这本是不公。可是佛倡导破除,曾设法与一名旃陀罗人相见并为其说法就是明证。”
“老师说的不错。但人心如贪食饕餮,永不餍足。”他平静语调中竟暗含轻微的讽意。
老者轻轻叹了口气,“lee,英雄造时势,一切都逃不脱因果,你心魔深种,难以修佛。但若能以轮转王自视,救人救己,也是功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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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同李嘉睿告别老者出来,她再次坐上他的车后,显得有些心绪不宁。
坐在她旁边的人,和她曾经喜欢过的那个少年有如出一辙的面貌,但性格的差距却很遥远。
比起他的变化,常安更好奇改变的原因。
“在想什么?”李嘉睿脱掉麻衫扔到后座,恢复了初见面时的恣意神态,一边吹着口哨一边启动车子。
那个“你”字差点不经思考脱口而出,幸好她及时抿住了嘴。
“怎么不说话?”他笑了声,余光从她菲薄的淡红色双唇上掠过,“怪我刚才让你等那么久?”
“哪有这么容易生气?”不想被察觉异样,她尽量以轻松口气开着玩笑,“我以为,我在别人眼里不该是个小气的人。”
“可我又不是别人,常安。”他半认真半调侃地说了一句,看到她回避的神色时,忍不住弯了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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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来的咖啡店不提供侍者到桌台的点餐服务,常安按照桌上菜单,挑选好自己的饮品后,李嘉睿下到一层吧台点餐。
独处时,她一直在筹措等下要讲的话题。但想着想着,心里不自觉就会冒出老者评价他的话。
心魔深种。
这四个字说得未免有些重。
心魔究竟是何种心魔?他到底经历过什么?她都不得而知。
二楼只有那么一对客人。李嘉睿端着饮品和甜点上来时,看见常安正托腮对着窗外发呆。
她穿着白色的奥黛,不过由于皮肤白,和当地女孩还是存有区别。
“你的热果汁。”把一碟蛋糕也放过去,最后只将一杯白水放在自己面前。
“我,没有点蛋糕。”常安看看蛋糕,又看看他。
“是我的。”他狐狸似的戏谑笑,“给你尝几口而已。”
“好吧…你很大方。”她莞尔,用铁勺挖了一勺蛋糕放到嘴里,有些白色的椰蓉,因她心不在焉,沾到唇角,“自从那次我们被人救出后,你就转学了。这些年你…”
他把她的话接过去,“我过得好吗?”
她点了下头。
“很充实。”
这个回答是中性的,好与坏难以体现,只要没有虚度,都可算作充实。不是她想听的答案。
“常安?”李嘉睿手里握着水杯靠上位置,热气就从他指尖缭绕溢出。
“我也很…充实。”以为他是要问相同问题,她这样回答,再用勺舀了一小块蛋糕送进嘴里。
李嘉睿笑着摇头,指了指自己嘴角的位置,常安没能领会,疑惑地看着他。
他索性放弃了提醒,而是用手指擦下她唇角的一抹奶油,放在嘴里,耐心品尝。
这暧昧的举动,另她诧异到说不出话,想到他刚刚确实说过蛋糕是他的,只是先给她尝几口而已。可没想到是这样的尝法。
李嘉睿抿缩了一下嘴唇,意犹未尽地笑着说:“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
常安的耳廓瞬时就红了。
这句话…是她十年以前对他说的。
想不到今时今日,他居然换了个场合再还给她。
第3章 双城故事(二)
经过一场雨的洗涤,岘港傍晚的空气变得清新。
他们从店里出来,李嘉睿忽然问她要来她一直挎在脖子上得白色微单,并指着道路中间的位置,让她站过去。
常安茫然未动,他便笑着让她不要害羞,解释说:“这里没有镜子,我想让你看看自己穿奥黛的样子。”
当她站在一片红彤彤的火烧云前,他才端相机至领口下边的位置,然后低头望着取景器,摁下了快门。
“好了。”他把相机交给他,帮她拉开副驾外的车门。
常安坐上去,看照片时表情却不是很好。
李嘉睿眉毛微挑,笑问她:“我照的不好看吗?”
“也不是。”她嘴角浮出缕笑,把屏幕凑到他眼前,指着说:“你看你是背光照的,别说衣服了,我的脸都是黑色的。”
“好吧。”李嘉睿颇无奈地摊了下手,向她坦言自己不太会使用相机,又说:“猎人以弓射鸟,也有等待时机的时刻。看来照相也是差不多的道理。”
她先是被他这个深沉的比喻说得一愣,随即咯咯低声笑起来,“我还以为所有男同胞对电子产品都会很擅长。”
“可能我是异类。”他扬了扬嘴角,踩深了油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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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停在常安住的宾馆门口时,她没有马上下车,“要不要留个联系方式?”
李嘉睿拉上手刹,轻轻嗯了声,“不过不必是现在。”
“不方便?”
“我来岘港办事,现在虽然已经办完了。但也有些累,不想再开回去。”开门跳下车,为她打开车门,“我们各自回房间休息一下,两个小时候后,在餐厅一起吃饭怎么样?”
“你本来是住在这里的?”她虽然吃惊,但总不好让他一直站在门外等,赶紧跟着下了车。
没有直接回答,他淡淡说:“我们很有缘分。”
回想她来越南前后的点滴细节,冥冥中似乎有迹可循。但马上也就在心里摇头否定了。因为她实在寻不出他刻意安排下这一切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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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前,常安提前到了餐厅门口,等待了一小会儿,瞥见餐厅内挂钟显示6:42时,回过头,李嘉睿就出现在了视野里。异常的准时。
餐厅人满为患,他们便坐到了外边的塑料椅上吃饭。
期间,不知名的花香被小风一阵阵送来,混同着饭香,扑到鼻间。常安难得好食欲,用勺子欢快寻找炒饭里的蔬菜丁,吃的很快。
李嘉睿看到她挑食,把已用叉子搅起的意面放下,饶有兴趣地问:“特别喜欢吃蔬菜?”
“不很喜欢。以前甚至还有点讨厌。”她细细咀嚼掉三五颗蔬菜碎丁,继续说:“不过知道它们很有营养,吃不下主食的时候,还是会把菜尽量捡了吃。慢慢习惯了,也就觉得味道其实并不讨厌。”
“那其实讨厌什么味道?”他看着她问。
“猪肉。”
“猪肉?”他笑着点点头,“好,记住了。”
“…”常安手中勺子顿住,好半天,才有些好笑的向他强调,“李嘉睿,我们至多不过再共进一顿早餐而已。”
她知道他明早就要离开,而她也打算去岘港附近的城市游览。
“怎么这话听着,你好像很想赶我走?”李嘉睿口气不满,眼角眉梢含着促狭。
常安淡笑了下,很平静地说:“聚散有时。”这个道理她曾多次以极为残酷的方式体会。渐渐明白,如果开始就不曾强求,后来也就不太容易失望。
李嘉睿没再纠结下去,而是接着上个感兴趣的话题问她:“说说看,明明不很喜欢,却一定逼自己吃的理由是什么?”
无意识得用勺子捣平磁盘里的饭食,常安隔了很久才说:“说起来,也就是我和你被坏人绑架那一年的下半年,你转学离开,我身边也接连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情。”她低头看着盘里米粒,淡淡地说:“然后我的食欲,开始变得有些不如意。但后来有人告诉我,不能不按时吃饭,而且要多吃有营养的东西。”
“所以你就先把蔬菜挑出来,剩下的量力而为?”李嘉睿连连苦笑,“常安小可怜,你究竟遇到了什么?怎么连饭都不会吃了?”
她没有回答。
“如果不方便你可以不说。”他收起适才的嬉笑模样,口气依然随和,“不过如果你愿意告诉我,我可以告诉你另外一件事作为交换。”
“你说的事情…是关于哪方面的?”她彻底把勺子放下,抬头看着他。
“事情有些复杂,具体属于哪方面说不好。”李嘉睿眼里光线忽明忽暗,“不过常安,这件事和你有关。”
和她还有关系?
常安怔了怔。
其实,她心里也很清楚,自己其实并非不愿告诉他。他对她而言,是很特别的人。今日一别,以后再难相见。将心事说给他听,就像把秘密尘封入罐后投入大海。
她没再犹豫,把父母离婚,父亲经商不慎被诬陷入狱的事情一一讲给他听,口气还算得上平静。
但接过他递过来的水杯,喝了一口,再开口时,情绪开始渐渐出离控制,“我在北方上学时,曾得到我外公一位挚交的照顾。他们一家人对我都很好,尤其是这家的小儿子。”
“就是那个告诉你要吃有营养的东西的人?”他尾音语调略有变化。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常安自然没有注意到,仅是点头承认,“他叫卫知何,是名军人。我们后来走到了一起。”她顿了一下,眼中光芒更加暗下去,“但两年前我大学毕业时,我们定下婚期,他却突然出了事情…那是一次抢险救灾任务。他死了。”
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常安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而在接触我以前,卫知何曾有过一段不愉快的婚姻。同前妻生下的孩子,名叫卫斐。在世时,一直是他自己在抚养孩子。因为卫斐母亲的原因,那个孩子在卫家并不讨喜。所以他过世以后,我主动提出抚养卫斐,卫家人是同意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