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牧嵘上前了一步,连鹿鹿也吓得不敢乱动。
“现在都听我的。”刘茫伸出舌头舔了舔林夕落脖子上的血,“真甜,都安静一点,不然我会让血流得更快点!”
“好,全部都听你的。”
“让鹿鹿过来。”
“鹿鹿别听他的。”
“妈的!叫你多嘴!”刘茫随手给了林夕落一巴掌。
“姐姐!”鹿鹿吓得哭了,走了几步,刘茫叫他停下,望着他。
“我最后问你一次,你真的不跟我走?”
鹿鹿看了下姐姐,摇头,他不会说谎,就算是现在这种情况,他说的还是心底最真实的想法。刘茫明白了,他低下头,低低地笑了,再抬头,眼底全是疯狂还有深渊般的悲伤,他一手捂着胸口,望着鹿鹿。
“林鹿鹿,你到底有没有心?你忘了,我为你杀人了!”
如果不是那一晚他救了他,鹿鹿早被打残,不知道死多少次。这么多年,他一点委屈都舍不得让鹿鹿承受,结果他这样对他,他姐姐一出现,他就不要他了,为什么总是这样,一个一个都不要他,到底是他有罪还是被诅咒了。
刘茫越笑越苍凉,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他恶魔般地盯着鹿鹿。
“林鹿鹿,你真的想救你姐姐?”
鹿鹿拼命点头,刘茫的话让他难受,他不懂为什么,可他真的不想离开姐姐,为什么刘茫一定要他离开,他怎么就不能留下来。但这些问题都太复杂了,他现在只想救姐姐。姐姐教过他,那是血,人流血了就是受伤,很疼,不能让姐姐流血。
刘茫望着鹿鹿,既然你不要我,那我也不要你,他一字一顿地说。
“跳下去。”
“一命抵一命,跳下去替你姐姐死,我就放了她。”
“你们不是姐弟情深吗,那为对方死也可以吧?”
“不要!”刘茫他疯了,林夕落边喊边拼命地挣扎起来,可她根本挣脱不开,反而让伤口更大,血流得更凶,刘茫又给了她一巴掌,匕首更进一分。
“跳下去,替她死,不然我就杀了她!”
“不要,鹿鹿,不要听他,牧嵘快拦住鹿鹿!”
鹿鹿走了过去,牧嵘一把抓住鹿鹿。不可以,林夕落好不容易找到鹿鹿,他不能出事。
刘茫笑得越发猖狂,匕首轻轻磨着伤口,毒蛇般盯着两人,慢条斯里地说:“或许我们可以这样,你们两个,只要谁敢跳下去,我就放了林夕落!”
“快点,不然我现在就割破她的喉咙!”
“我耐性有限,只数五声。”
“一声一刀,我看她能撑到几刀…”
“五、四、三——”
一声就是一下,血流了出来了,他真的会杀了她。
鹿鹿在挣扎,他会跳下去,他一向是个傻子,他会跳下去。
刘茫已经杀红了眼,匕首一刀下去就是一道,牧嵘望着林夕落,眼圈红了。
知道吗,林夕落,今天是520,我想说我爱你的日子。
只是可惜,以后不能再陪你了。
以前我总是想一个问题,如果哪天我和鹿鹿站在你面前,你只能选择哪一个,我想,你一定会选鹿鹿。我知道答案,我永远也比不上鹿鹿,只是在你心里,能不能给我留一个位置,一个小小的位置。
今天本来想向你表白,想说我爱你,想和你一辈子在一起,想对你说,林夕落,我给你一个家吧,现在怕是不能了,520,多好,可惜了。不过现在我又庆幸,你什么都不知道,这样就不用有负担了。
知道吗?林夕落,如果可以选择,我绝不会喜欢你的。
因为你是蜗牛小姐,总是一个人躲在壳里把自己包裹得刀枪不入,我看着你,陪在你身边,却永远也走不进你的心里。没遇上你之前,我觉得我应当会喜欢上一个柔软的,可爱的,安静的女孩,可你知道,有些事情没得选择。
比如我遇上你,爱上你,还越来越爱。
只是我要走了,我亲爱的蜗牛小姐。
答应我,以后再也不要受伤了,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牧嵘问刘茫:“如果我们有人为她死,你就放了她?”
“我说话算话,我这辈子最不相信感情,你要能证明,别说放了她,从此我不出现在你们任何人面前。”
“好。”牧嵘点头,他用力地推开还在挣扎的鹿鹿,把他推得远远的。
快速往后退,他望向林夕落,对上她不断流泪的眼睛,他微微笑了起来,轻声说。
“记得吗?夕落,我们是亲人,我为你做任何事都不过分。”
就算是死也可以。
他张开手臂,往后倾倒下去,感到自己的身体在极速下坠,往事一幕幕地浮现。
“他这样骂你,你生气吗?那我去帮你出气,好不好?”
“所以你可怜我,留下来?”
“可怜?你有什么可怜?你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可怜。”
“你叫什么名字?”
“微笑,林微笑。”
“林微笑,为什么你不哭?”
“因为我叫微笑,我只会微笑,不会哭。”
“林微笑,你今天还没给我买可爱多。”
“你看我们都没人爱,就相爱吧。”
“林微笑,我找不到树洞,我送你一个影子。”
“我没有亲人,你也没有亲人,以后,我们就做彼此的亲人吧。”
“怎么办,姐姐,我喜欢上林微笑了…”
笑着的林微笑,哭着的林夕落,都是他爱着的蜗牛小姐。
人会死吧,要是林夕落不记得有一个人叫牧嵘那该多好,他不要她记着他,忘了最好。
身体重重撞在地上,血从他的身下蔓延而出,一滴眼泪从他眼角滑落。
再见了,我永远的蜗牛小姐,对不起,不能再等你了。
那“砰”的一声巨响,惊醒了所有人,久久震荡在心头。
“不要——”林夕落拼命挣扎,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
刘茫不敢置信,这世界真的有这种人蠢到这种地步,为别人而死,匕首掉在地上。林夕落疯了似的冲出去,要不是有人拉着她,她真的会冲出去。
她绝望地伸出手:“牧嵘!”
阿信冲进来,正好看到这一幕,牧嵘从楼顶跳下来,他脑中一片空白,大喊一声:“牧嵘!”
牧嵘听不到,他纵身一跃,若能救她一命,就算粉身碎骨又何妨?
林夕落冲下去,有警察冲进来,制伏了刘茫,鹿鹿倒在地上,眼泪流出来,他恨恨地望着刘茫,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做。
刘茫绝望地望着鹿鹿,鹿鹿从没有用这种眼神看过他,仇恨的,就像恨不得从来不认识他。
鹿鹿一步一步走过去,他捡起那个掉落的音乐盒,走到刘茫面前,恨恨地问:“你为什么不让我死在那一晚?”
为什么不让我死了,就不会有这一天。
鹿鹿拿起音乐盒,拼命地往头上砸,一下又一下,就是有警察制止他仍往头上砸,直到砸得头破血流,直到刘茫再也忍不住。
“够了!够了!以后我们两不相欠!”
音乐盒掉下去,鹿鹿摇摇晃晃地下楼,再也没有看刘茫一眼。
刘茫被带下去,路过他问了一句。
“如果是我,你会为我而死吗?”
“会,但现在不会。”
刘茫一愣,被推着往前走,眼泪却不自觉地流下。原来他真的找到一个亲人,可是就在刚刚,他亲手把他推开,也永远失去他。
下到底楼,刘茫看到林夕落跪在地上,拼命地抱起牧嵘,可他一动不动,毫无回应。有救护车过来,医护人员拉开她,她号啕大哭,紧紧抱着他,怎么也不肯放手,仿佛一松手,他就会永远离开她。
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这样,她越是努力,可身边的人还是一个个离开他,妈妈是,牧嵘也是,她是不是得走得远远的,他们才能好好的?林夕落哭得声嘶力竭,已经完全失去控制,她不要这样的命运。
“微笑,快松手!”
她根本听不到,阿信无奈,只好一个手刀打晕她,让担架一起送走。
他从不后悔让林夕落去照顾牧嵘,这一天却后悔了。
如果可以回到过去,他一定不会让这两人相遇。
52
三个月后。
林夕落走在医院的走廊上,走得很快,边走边同认识的医生护士打招呼。
万幸的是,牧嵘掉下来的地方是很大的沙地,有了缓冲,牧嵘没死,但严重的伤还是让他陷入昏迷。一个月前刚出ICU,医生说,身体已经慢慢恢复,但至于能不能醒,还真难说,从三楼跳下去能捡回半条命,已是奇迹。
医生说:“我们尽人事了,剩下就靠天命了。”
林夕落点头,没有说什么,只是每天下班,照旧过来医院看他。
牧父请的高级护理,做事很细心,她也不用做什么,就陪他说说话,讲讲最近发生的事,也讲过去的事,不管他有没有听到,全部都讲。
可无论她讲什么,牧嵘都一动一动躺在床上,没有回应。
他就像一摊死水,没有一丝波澜,林夕落看着往日生动爱笑的他,也会觉得难过,忍不住会掉眼泪,不过她现在尽量都微笑,困为牧嵘不愿她难过,她要开开心心的,每天微笑,因为她是他的蜗牛小姐。
林夕落走进病房,床前坐着一个人,是牧父。
看到她,点了点头:“来了。”
“来了。”林夕落笑着点头,把花瓶的花换上。
“今天怎样?”
“挺好的。”
两人说了几句话,就没什么话,望着床上的人。
牧嵘一动不动,因为长久不见日光,脸有些苍白,下巴也冒出点胡楂,满面病容,倒有种颓废的英俊,还真是像他说的,无论他在哪里,都帅得无可救药。
牧父看着儿子,最初的难过震惊过去,到如今变成期盼和平静。
他没责怪任何人,只恨怨自己。外面的人看他如何成功,可他却从来没有好好地保护最亲的人,他看着亲人一个个离开,他只剩下这个儿子,现在却连儿子都躺在这儿,叫一声爸爸都不可以。
牧父望着儿子,轻声问:“你知道我最后悔的事是什么?”
是那年牧嵘因为姐姐的死自责,自残放纵,他送他去精神病院疗养,牧嵘被抓着,在后面喊“爸爸,你是不是不要我了”,他没有回头。他没回头,牧嵘也以为他真的不要他了,出来后,他也不要爸爸。
“所以,夕落,我真感谢你让我们父子和好。”
“不,和我没关系——”
牧父摆手,他亲切地望着林夕落:“夕落,你是个好孩子,我第一次见到你就知道。
“牧嵘变成这样不怪你,真的,”经过最初的愤怒,他已经看开了,他也不得不看开,“我刚才问过医生,牧嵘能不能醒来,不是时间的问题,得看老天肯不肯开恩。牧嵘在这儿躺了三个月,你也守了三个月,夕落,你不心疼自己,我看了都过意不去。”
牧父委婉地开口:“你看,你还这么年轻——”
他的意思林夕落哪会不明白,只是她怎么可能让牧嵘一个人。
林夕落抬头,真诚地望着他:“牧叔叔,你的意思我懂,但我和牧嵘说好了做亲人,我不会让他一个人。他一天不醒来,我就等一天,一年不醒来,我就等一年——”
“如果一辈子?他一辈子不醒来?”
“那我就等一辈子。”
牧父站起来,他仔细看着面前的女孩,没有一丝的玩笑,她是认真的,他也相信她做得到,她愿意用一辈子的时间去找弟弟,就会用一辈子的时间去等牧嵘。他想说什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直到他要离开,走出病房,他忍不住说了一句。
“夕落,你不用内疚。”
“我不是内疚,我——”
林夕落说不上来,她只知道,她现在不能离开牧嵘,绝对不行。
林夕落想起,刚开始,她从昏迷中醒来,疯了似的守在ICU门口,不吃不喝。后面是阿信硬拖着她离开。她回家看到那个早坏掉的蛋糕,作成蜗牛的形状,用巧克力写着,蜗牛の家,上面两个小人手拉手,她隐隐有些明白,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我心有猛虎,在细嗅蔷薇,蜗牛小姐,我很想你。”
她趴在桌上,哭得泣不成声,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命运为何这样对她?
后来,牧嵘出了ICU,阿信来向他们告别,说他累了,已经辞职,接下来要去外面走走。
“可能不会再回来了,”阿信说,“牧雪有个愿望,就是环游世界,我想,是时候了。”
十年,阿信还是没等到牧雪,牧雪就像他一个不愿醒的梦。时光没让这个痴情的男子老去,却让他日复一日,痛苦地活着。林夕落想劝,又觉得这是最好的结局,离开,何尝不是一条生路。
后来,阿信给她打过电话,说他走到巴黎了,在塞纳河上看到一样东西,一直犹豫要不要给林夕落看。
“我想牧嵘不会让我说的,但我不说,你可能永远不知道,想来对你也不公平。
“你不知道吧,牧嵘一直爱着你,不是喜欢,是爱…”
他发来一张照片,锈迹斑斑的铁桥上锁满了密密麻麻的锁,锁上刻着名字,众多的法文夹杂着一笔一画的汉字。
牧嵘,林微笑。
林夕落听过这座桥,著名的心锁桥,相爱的两人将刻着名字的锁锁在桥上,把钥匙丢在桥下,锁一辈子打不开,他们也一辈子不分离。
只是她没想到,多年前,牧嵘离开,竟是带着这样的秘密。
她仿佛可以看到成双结队的情侣们,就牧嵘形单影只把锁锁在桥上,别人扔下钥匙,是打不开的一辈子,他是永远没有说出口的秘密。
接下来,阿信说什么,林夕落一句也听不进去,她脑中只有一句话。
牧嵘一直爱着你,不是喜欢,是爱。
原来,她这么深沉地被一个人爱着,可她从来不知道。
他从来没有说过,连一句都喜欢都没有,他有的只是无微不至的照顾,还有永远的那句,夕落,我们是亲人,我为你做任何事都不过分。
所以…包括死吗?
林夕落站在原地,眼泪肆虐,痛得一句话都说不出。
她想问牧嵘,你爱我,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那么轻率地跳下去,丢下我一个人。可她回到医院,对着沉睡的牧嵘,一句责问也说不出来,是我不好,让你一次次等我,没把你放进心里。
林夕落知道自己错过的,不只只是特嵘,还有他温柔的所有。
所幸,他没死,感谢上苍,他没死,只要没死,就有希望,她就不会放弃。
刘茫入狱了,他承认一切都是他做的,和鹿鹿没有任何关系。鹿鹿继续学画画,他很有天赋,他师父很喜欢他,说机会可以帮鹿鹿办画展。鹿鹿也经常来看牧嵘,他不明白牧嵘为什么总睡着,会趴在他耳边喊。
“坏蛋,起来了,太阳晒屁股了。”
林夕落跟鹿鹿解释,牧嵘的灵魂去另一个地方旅游了,等他累了,就会回来了。
“那他会不会不想回来了?”
“不会,牧嵘知道我们在等他。”
所以,快点醒来吧,影子先生。
林夕落坐在旁边,握着他的手,她在旁边放了张小床,她就躺在小床上,拉着他的手,静静陪着他。她侧身,就能看到牧嵘消瘦了还是英俊的脸庞,她笑了笑,晚安,影子先生,明天就醒来吧,你已经睡了很久。
她知道,明天也许又是悲伤的一天,但只要太阳又升起,又是一个充满希望的明天,不是吗?
她慢慢睡过去,手却没放开。
梦里她在奔跑,这么多年,她就像一只奔跑的蜗牛,可想要的幸福,总是不来到。无论她怎么努力,生活总会带走她最亲的人,先是妈妈,现在是牧嵘,不过只要向前奔跑,一直向前跑,是不是就能把牧嵘找回来了?
她相信,这一次,她一定能跑得过。
因为她的壳装的不再是眼泪和悲痛,而是爱,满满牧嵘给的爱。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来,林夕落睁开眼,看身旁的男人,他睡得像个孩子。
她笑了,起身整理了一下,帮牧嵘擦了脸,还刮了下胡子,把他收拾得英俊又迷人,才在他脸颊落了一下吻。
等我回来,亲爱的影子先生。
她拿了包去上班,没注意到牧嵘的手指动了一下,又动了一下,眼皮似乎也在动,像化茧成蝶,在做最后的努力,挣破黎明前的最后一丝黑暗。
53
林夕落下楼,她得去上班。
她走到门口,却被人拉住,对上一双充血疲倦的眼睛。许小虎拉着他,衣衫凌乱,满脸胡楂,神情说不出的疲倦,就像躲在门口守了一夜。他痴痴地望着林夕落:“夕落,我退婚了,和家里断绝关系。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你。”
林夕落瞪大眼睛,许小虎还望着她,他没什么变化,就是沧桑了,眸子里映出一个自己。
他们已经三年没见了。
这三年,林夕落不是没想过许小虎,她想他已经娶妻生子,幸福和睦,她想他牵着另一个人的手共渡一生,她从不打探他的消息,就当从没出现在彼此的生命中,可是他为什么要出现,这样突然出现?李洛格呢?他们的孩子呢?
她入狱的三年,许小虎到底发生了什么?他靠什么竟然三年没结婚,最后还退婚了?
林夕落觉得被抓住的部位在发烫,她是爱过许小虎的,真真切切地爱过他,可也真真切切地放开他了。
许小虎,我们不是说好了老死不相往来的吗?
许小虎还在说:“那一晚没什么,李洛格骗了我们所有人,那晚根本什么都没发生。”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一切都太晚了,林夕落想起牧嵘那把刻着两个人名字的锁,她被锁住了,还能自由地爱人吗?
许小虎情绪激动,他还在说:“夕落,我真的一无所有了,除了你。夕落,我爱你!”
“不——”不要说爱我,林夕落后退了一步,可心里有个声音在说,这是许小虎,她爱了十六年的许小虎。许小虎他退婚了,他和家里断绝关系了,他一无所有了。她还记得,年少的许小虎拉着她,在所以人前说爱她,要和她一辈子。
“夕落——”许小虎眼里全是泪水,深深地凝视她。
小虎,这是小虎,林夕落几乎要伸出手,但下一秒,楼上有护士在喊,声音充满惊喜:“林小姐,你快过来,牧先生醒了!”
林夕落猛地惊醒过来,她甩开许小虎,跑了过去,所有的旖旎被惊喜冲得一干二净,牧嵘!牧嵘醒了!
她跑得很快,生怕下一秒牧嵘又出什么事。
许小虎还来不及反应,林夕落已经消失在面前,只剩他的手徒劳地伸在半空中,无依无靠。许小虎跟了过去,看到一副人荒马乱的情形,那个曾让他非常厌恶的男人生死不明地躺在床上,身上插满管子,不断抽搐,仪器发出刺耳的叫声。
“叫医生!快叫医生!”
“怎么回事?刚才明明已经睁眼了。”
“吸痰器!快!吸痰器…”
许小虎站在门外,看到牧嵘像失去生命力的机器任人摆布,仿佛随时都会死去。而林夕落熟悉地配合护士的抢救,眼里全是焦急担忧,还有深深的失望。
他怎么了,为什么变成这样?自己不在的日子,夕落又发生了什么事?
许小虎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站在林夕落身边,却对她一无所知,从小到大,他们何时不是最亲密的。没一会儿,医生冲进来,路过他,说了一句:“不要围着,无关紧要的人都出去!”
无关紧要?现在的自己对夕落来说,是不是也变成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许小虎指甲陷进手心,他默默退出去,站在窗外,看着林夕落咬着嘴唇,扶着墙在里面硬挺着,眼泪含在眼眶,却始终没有滚下。她很在乎他,许小虎毫不怀疑,如果牧嵘现在稍有不测,林夕落马上会崩溃。
许小虎望着她,可她眼里满满的,只有牧嵘一个。
许小虎痛苦地别开眼,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抛弃所有回来找她,可终究还是失去她了吗?不,他无法接受,这么爱着的林夕落,有一天会成为别人的人。
抢救还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牧嵘终于停止了抽搐,许小虎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一个可怕自私的想法冒出来,如果他死了…如果牧嵘死了,夕落就回来了,他们就能在一起,可他很快就摇头,他死了,夕落也不会快乐的。
直到医生说没事,林夕落才浑身是汗地坐在椅子上,呆呆地看着牧嵘。许久,她才反应过来,一手捂着脸,眼泪顺着指缝流下,也浸湿了掌心,刚才明明说醒来了,结果又是一场空欢喜,骗子,牧嵘这个大骗子!
许小虎推门进来,林夕落抬头,神情全是疲倦,她哑着声问:“你都看到了?”
许小虎点头,他艰难地问:“发生了什么事?”
这句话让他异常难过,提醒着一个事实,他真的离开她太久了。
同样感到难过的还有林夕落,她和许小虎终究走到那种只能问一句“你好吗?”的境地,她简单地讲了发生了什么事,讲到牧嵘跳下那刻,她喉咙一疼,虽然伤口早好了,但伤仿佛顺着喉咙一直延伸到心里,纠心地疼。
末了,她说:“小虎,牧嵘差点为我死了。”
许小虎说不出话来了,来之前,他有很多话要对林夕落说,这三年,他过得有多艰难,她入狱,他也不得安生,但这一刻,全部都被堵在嗓子眼,咽不下,吐不出来,他拿什么去跟一条人命比?
他知道,聪明的他该走开,不再纠缠,可他不甘,爱情是可以比较的吗?如果当时他在那儿,他也可以为林夕落而死。他站在那儿,直直地站着,像个不服输的小孩,小时候他就是这样,闹别扭了,就站着,站到她心软,可他们都长大了,没有人会迁就他们。
许小虎哽咽着问:“那我呢?”
这么爱你的我,为你失去一切的我,怎么办?
林夕落手一紧,微微别开脸,近乎痛苦地叫了一声。
“小虎。”
这简直就是乞求,她什么都没说,但她在乞求,乞求他离开,乞求他放手。
许小虎沉默了,他又站了一会儿,默默走出去,一步一步灌了铅般的沉重,要走出门时,林夕落又叫了一声:“小虎。”
她顿了顿,背对着他:“你忘了我吧。”
许小虎握着门把,指节发白,嗓子酸痛得说不出话来,他苦笑:“你还不如杀了我。”
林夕落手一抖,握在手中的杯子差点掉下来,她想回头,却还是强迫自己,坐在原地。
许小虎看着沉默坐着的林夕落,只留给自己一个拒绝的背影,从前,她不会背对自己的,他看着她,视线渐渐模糊。他还记得,她坐在他车里,说和他私奔,求他带她回小时候;他还记得,他要去广州,她负气地骑车离去,他说,如果他忘记她,就让车撞死,她轻轻打了他,说一定会记得比他更长久;他还记得,他们约好了要一辈子…
可如今她要他忘了她,许小虎握着门把,忍不住想,是不是他关上这扇门,就关住他们之用所有的过往和甜蜜?可他还是轻轻关上门,他不能逼她,她已经够苦了。
关上前,他最后看了一眼,林夕落拿着手帕,轻轻替牧嵘擦汗,那么温柔。许小虎关上门,听到心里有块地方碎了,扎得他痛得说不出话来,好痛,好痛,是不是有些东西,无论自己怎么努力,最后还是失去了?
他慢慢走出去,感觉心一点一点往下沉,直到走出医院,光线兀地一亮。
他抬起头,看到天空飘浮的白云,一会儿靠在一起,一会儿又被风吹得相隔很远,它们聚聚散散,毫无定数。这多像他和林夕落,以为能永远在一起的曾经,和只能够咫尺天涯的如今,可未来…说不定会再相逢。
是呢,一切还没定数,许小虎苦笑了下,虽然感觉难过得要死,但好像有了新的力量和坚持下去的信念。现在就让自己先安静走开一会儿,但以后…他想起小时的承诺,一辈子,最好的,一辈子还长着呢。
这样想着,他又回头深深地望了一眼,往外走出去,渐渐消失不见。
而林夕落坐在床前,莫名觉得四周有点空,仪器滴答滴答地走着,她不去想许小虎,想又有什么用,现在的她,哪有情情爱爱的力量,她只求牧嵘能醒来。可不知为何,房间越来越冷,牧嵘还安静地躺着,可她觉得冷,手脚冰凉,全身都冷得打战。
怎么这么冷,林夕落不明白,她索性把头靠过去,脸贴在牧嵘胸前。
耳朵在听到牧嵘心跳的瞬间,世界安静,寒意也被赶走了,林夕落就像找到世界的一个支点,她还可以支撑下去,还可以继续勇敢地奔跑,她还是那个什么都不怕的蜗牛小姐。她脱了鞋,小心翼翼掀起被子,缩在牧嵘身边,伸手搂住他,偷偷靠在他怀里。
如今她什么都不要了,只要牧嵘醒来。
可他什么时候会醒来,林夕落靠着牧嵘,眼泪浸湿他的衣襟,她还记得他们的点点滴滴,他在KTV里孤单过生日,说给她出气,为她打架,他们在别墅吵架,他骑着摩托车一头扎进海里…
他们和好,他给她过生日,说做她的影子先生,又远走巴黎,好多好多,她从没忘记。初见倨傲的少年,后来温柔得就像一场风,可她不能靠着回忆取暖,她想他,那个温暖如初的他,那个纯粹又透明的他,那个默默爱着她的他,那个活生生的他。
可是,他还会醒过来吗?
也许,明天他就醒了。
也许,他再也不会醒了…
窗外一片晴朗,轻柔的风微微拂来。
似乎在替他和她说,再见。
番外 我要娶你,做我的妻
许小虎和林夕落,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好,好像从懂事起,他们就这么好。
从小,许小虎就离不开林夕落,每天醒来眼睛都睁不开,就嚷嚷着“找夕落”,早饭吃到一半就要往外溜,被许妈妈拉住,还是“找夕落”,气得许妈妈直骂:“天天就知道找夕落,人家夕落怎么就不会来找你!”
许小虎才不计较,胡乱把碗里的东西往嘴巴一倒,就屁颠屁颠去找她。
林夕落最近有点不大高兴,为家里莫名出现的小包子,凡是林夕落讨厌的,他也必须讨厌。许小虎陪着小伙伴对小包子的出现表示深深地唾弃,心里有些高兴,无论夕落身边出现什么人,他们仍是最好的。
此时的许小虎还没对鹿鹿的到来产生危机感,因为他和夕落太好了,好得就像他们经常玩的时间快进游戏,时针转几圈,到某一个点,夕落就会变成他的新娘,他会娶她为妻,和她永远在一起。
小小的许小虎对娶妻还没有概念,只知道,夕落是他的。
可时间一天天过去,不会说话的林鹿鹿越来越夺去林夕落的注意,许小虎暗自着急,当然,他不是没采用方法去讨好这小傻子。可小笨蛋别的什么都不会,好像特别有骨气,对他的百般示好就是看不见,无论他做什么,都不如他蹲在地上看蚂蚁有趣。
后来,夕落跟许小虎解释,鹿鹿有病,自闭症,也叫孤独症。
“他是星星的孩子。”
林夕落说得很认真,许小虎没听进去,他觉得鹿鹿根本不是有病,他是没有心,对他再好也没有用。林妈妈对鹿鹿这么好,可他连抱一下都不愿,许小虎讨厌林鹿鹿,不止因为他的毫无回应,更因为他总黏着林夕落。
小孩儿其实都挺自私的,许小虎也一样,他怎么容许来历不明的林鹿鹿占据林夕落所有的时间。所以鹿鹿被打被欺负,他没出手,他厌恶他,被抢了心爱玩具的厌恶,但他料不到林夕落的愤怒。
她哭了,这是许小虎第一次看到林夕落哭得那么伤心,他伤了夕落的心。
那一刻,许小虎有点明白,如果他对鹿鹿不好,他和夕落也不可能像从前那么好。
许小虎开始试着去真心对鹿鹿好,这个漂亮得过分却负尽恩宠的小孩,他这么好,却只愿待在自己的小星球。许小虎跟着夕落看大部头的书,了解什么是孤独症,他学着像她,去心疼他,去宠他。
他们度过一段无忧无虑的时光,直到林叔叔因为事故残了手。那一年,许家生意越来越起色,林家债务缠身,一贫如水,年少的许小虎没有察觉到林夕落的窘迫,他仍没心没肺地快乐着,自以为地对她好,却不知道,那一波波上门讨债的有自己母亲的身影。
十六岁的烟花后来成了许小虎记忆里的笑话,他第一次怨林夕落,恨抢走她的林鹿鹿。可他们还是和好了,从小他们吵得再厉害,也很快会和好。林夕落就像身边的空气,失去她,他一定会忘了呼吸。
可他还是要走了,许家要搬到广州,许小虎能留下的只有一直戴着保平安的玉观音。
从小,他对戴观音就很不满,因为觉得这很娘,可离开时,他真的渴望有观音,能保佑他的夕落,保佑她平安快乐。他不清楚,他离开的那几年,林夕落又经历了什么,她疲于拼命,为母亲的医药费奔跑,她放弃好学校,去了水土不服的镇高中,她从没说,总是一句,我很好,很想你。
这六个字,总能让许小虎心里有些不满,又有些甜蜜。
我亲爱的女孩,我也是如此想你。
那几年,每一天,他都很想林夕落,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甜蜜的窒息。
夕落,我想你,好想你。
可他没想到,再遇会是这般模样,林夕落孤单单站在路灯下,对他说,小虎,我妈死了,我爸不和我说话。他听得心都快碎了,他跟她说对不起,对不起,留下她一个人,孤单单面对这世界所有的苦难。
鹿鹿不见了,被夕落亲手丢了,他一生最大的敌人消失了。许小虎没有一丝开心,他的女孩如此难过,他有什么资格去庆幸。
许小虎是真的爱着林夕落,愿意为她做一切,他拿了一大笔钱回来,想为她做点什么,却不曾料到这埋下他们之间绝裂的一笔。那一晚,他控制不住亲吻她,下一秒就看到夕落被母亲打倒在地,随便发生的都如海啸扑面而来,他根本抵挡不住。
我爱林夕落,我要和林夕落一辈子。
有句话,许小虎没有说出口,他可以替林夕落去死,拿家里的钱算什么,他完全可以赔上自己一条命。可是林夕落放弃了,她说,他们只是普通朋友。
许小虎不敢置信,她就这样轻易背叛自己,玉被摔成粉碎,许小虎觉得自己的心也死过一次,林夕落你这个骗子。
可他还是控制不住回来,回来伤害她,看着她。多么幼稚的许小虎,看着心爱的女孩在角落哭泣,却站在原地,后来,他受到处罚了,他找不到林夕落,他满世界找不到林夕落,她消失了,就这么消失了。
我等你。
这是她说过的最后一句,直到多年后的梦里,许小虎仍想起这一句,那一刻,她该有多伤心。
许小虎找遍了全世界,没找到林夕落,倒是许妈妈慌了,儿子这是魔障了,为一个名声那样差的女人弄成这样。她开始安排相亲,许小虎烦不胜烦,直到遇到李洛格,他们达成协议,当朋友,假恋爱。
而命运到底是眷顾许小虎的,他找到林夕落了,透过长长的镜头,还有他们漫长的思念,他们相遇了。那一晚,已经是林微笑的夕落坐着他的车远去,一切像出轨的火车,无可救药地走下去。
林夕落知道不该和许小虎相遇的,因为她没有爱的力量。
可这是许小虎,爱了十六年的许小虎,杨过等了小龙女十六年,林夕落相信,许小虎可以等她一辈子。她还是放纵自己和他走了一夜,他们什么都没做,但已经够了,天亮了,林夕落变回林微笑,她走了。
林微笑是不需要许小虎的,她拒绝许小虎。
可许小虎放不开,无论她是谁,她改了什么名字,在他眼里,仍是林夕落。那个和他站在摆钟面前,玩时间快进游戏,到时间就会当他新娘的林夕落,当他看到这么爱着的女孩在别的男人怀里哭泣,许小虎崩溃了。
他去喝酒,闹事,打架,酒吧的人拿了他的手机打电话,凑巧就是李洛格。
李洛格送他去旅馆,那一晚,李洛格被抱到床上,许小虎跪在地板上,为她轻轻盖上被子,抓着她的手,吻她的眼睛,语气温柔。
“睡吧,夕落。”
李洛格嘲笑这男人如少年般清纯的反应,靠着他,吐气如兰:“小虎,你不上床吗?”
“不可以的,”许小虎喝得醉熏熏的,语气却很认真,“我们还不行。”
“为什么不行?”
“因为我要娶你,做我的妻。”
许小虎抬起头,眼睛亮如星,情深如水。
年少的冲动,他毁了一个女孩的名声,那短短的几秒钟,让林夕落背负羞辱的骂名,他不要这样,他心爱的女孩该被当宝贝一样珍重,他们会在一起,他会爱她的,但不是现在,他要娶她为妻,光明正大,万众瞩目拥有她。
许小虎抬起头,那笑容全是天真和坚定的信念,他又一次郑重说:“因为我要娶你,做我的妻。夕落,我爱你,就要娶你。”
他很快睡过去,没注意那个被当成别人的女孩坐在床上哭了一夜,为什么,为什么不是她被这么珍重。他永远无法预料,这一觉醒来,他和林夕落,一别就是永远。
有些人就是这样,越想珍重在心里,越是被推到咫尺天涯。
他和她,就这样,情根深重却成空。
后记 有一种爱叫爸爸
此文献给我的父亲,谢谢你教我的坚毅。
可能有童鞋会记得,我有篇文叫《最是长衫不言伤》,里面也有个八爷,有我父亲的影子。从小我和他不合,他大概也不喜欢我,小时我很爱哭,不哭到嗓子哑了就不会停下来的类型,大家都晓得,爱哭的小孩不讨人喜欢,现在大人讲起我小时候的事,都是一些我太爱哭,饱受“虐待”的事情。
我的黑历史,最经典的一次就是,我刚学会走路,我爸打我,我冲到厨房,操起一把菜刀要砍他,说“林北跟你拼了”(林北是闽南语老子的意思)。我现在对这些已经忘了,听我妈妈讲,也只觉得好玩。不过一个二三岁的孩子,被逼到拿菜刀要砍爸爸,想来被欺负惨了。
我刚出生,我爸遭遇很大的变故,可以说改变他的一生,年纪轻轻,心里郁闷是可以理解的。
前几天,我隔壁的小女孩还问我,你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的,我说我小时很丑,头发黄黄的,扎两个羊角辫,脸青白青白的,营养不良,特别矮,排队站第一个,座位坐第一桌,桌子太高了,我够不着,就蹲在椅子上写字,还被老师批评了。
我对这段回忆,最深的就是,我太矮了,长不高,我爸妈想我可能生病了,那段日子,我记得到了周末,他就载我去看病,都是到处打听的医生,吹得比什么还厉害,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我只记得,有次医生拿长长的针从指甲缝扎进去。
这就是我父亲,我从小怕他,他脾气暴躁,性子很急,总是好心做坏事,什么都管,不让我看电视,不让我出去玩,最经常问的就是,考试考了几分,我就是个学习机器…我超级烦他,觉得他就是在压迫我,上初中,我说他和我哥就是“父权压迫”。
我不反抗,因为我反抗不过他,我学会了沉默,可这骨子里的惧怕和压制,到了我成年,爆发了。高考填志愿,我不听他的劝,报了另外一个专业,大学毕业,第一份工作老板言而无信,我一怒之下辞职了,他说你不能这样,我后来辞掉稳定的工作,要去北方,辞完才跟他说我要走了。他说,你根本不是在和我商量,你就通知我一声。
我说,是,我就是通知你一下。我心里暗爽,你管不住我了。
我扬扬得意,自以为是,我走南闯北,过了段颠沛流离的生活。后来,又灰溜溜地回来,进了家国企,他们终于放心,以为我要过稳定正常的生活,结果又是没打招呼,我把工作辞了,回家专心写《蜗牛》。
我记得我把行李搬回来,打电话叫他去载我。
他骑着摩托车,看到我的行李,满脸的无奈,问,你又待不住了?
我没跟他商量,他估计气得不行,又不好发作,行李太多,他说,没位置,你自己走回去。
我笑嘻嘻说好,走回家,又在心里说他势利,表现得太明显。我还设想他内心独白,大概就是,尼玛的,这货怎么又回来,一把年纪不嫁人还死回来当啃老族,真是不要脸,生这种女儿有什么用。
我辞职时,带着孤注一掷的豪气,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现实一个个砸中我的脑袋,嘲笑我的天真和自以为是。母亲节那天,我陪我妈在医院度过,我哥买了朵康乃馨,我在外面煮了条有利于伤口愈合的鱼,我和我妈坐一起,说好开心,明天可以出院。
父亲节那天,我发了条微博,对不起,爸爸,没人能明白我心情的沉重和羞愧。
我爸爸老了,虽然我手机存他的号码,存的名字仍旧是“霸王”,可他不是那一直喷火的霸王龙。他试图来理解我,我拒绝了,我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因为我依旧一无所有,依旧什么都不是。
我多么希望有一天能站在他面前,对他说我值得你骄傲。
或许他也不要为我骄傲,他只希望我过安定平凡的生活,不要太好强,不要太骄傲。这是我的错,为人子女,却不能让他们心安。我清楚,我对物欲没那么多向往,可我难逃世俗。力量太小又想保留一分天真,还抱有幻想,这是我的不幸,我还是不肯稳妥的生活。
我能做的,只有感激他,从小到大,我看着我家起起伏伏的是非,小人物的挣扎和拼搏,他有着闽南人的拼劲,还有从不认输的坚毅,谢谢你,爸爸。
我知道,我爸爸看不到这个后记,我才能这样肆无忌惮地诋毁他。
其实我爸还是个很不错的男人,起码很多人说,我妈嫁给他,真是好命,邻居问我妈,下辈子你还嫁给他吗,我妈都是坚定地回答,当然,我下辈子还嫁他。我想,最好的爱情莫过于如此,下辈子我还嫁你。
我写《蜗牛》时,有很多话想说,写时,一直在想,我要写一篇很长很长的后记,后来想想算了,我要说的都在文里,喜欢的就喜欢,不喜欢的,我再多说也是啰唆,我老了,越来越懂,这世界是没办法讨好的。
我心疼里面的每一个人,鹿鹿、夕落、牧嵘、小虎、阿信,包括刘茫,这个坏小孩。我用尽全力给他们生命,想许诺他们幸福,我闭上眼睛,能看到他们的模样,我亲爱的鹿鹿,在黑暗行走,我的蜗牛小姐背着壳,他们骨子里和我一样,是个不大愿意长大的小孩。
有机会,我希望能给我的粉红色小鹿出绘本,也希望能让他们的故事继续下去。
现在容许我再啰唆一次,感谢我父亲,一直容忍我的任性和天真,谢谢你,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