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会儿,两人才停止玩闹,林微笑问:“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会先到小王子教育研究所上班。”
“好啊!我经常去当义工,我们可以一起去。”
小王子教育研究所是为自闭症儿童及家庭提供专业服务的非盈利机构,是牧父办的。他听到鹿鹿的事,牧嵘又选择读心理学,便在他走后,成立了孤独症研究基金和研究所,提供专业培训。
说真的,林微笑最佩服的就是牧叔叔,他永远是做得比说的多。
前期工作很累,有人质疑他假慈善,但他从不回应,四年把当初只靠志愿者几个老师撑起来的小王子办得风生水起,在Z市也颇有影响力。难能可贵的是,他坚持免费服务,从不向家长收一分钱,因为他们需要帮助。
想到这儿,林微笑忍不住说:“牧嵘,你一定会喜欢小王子的,你爸爸真了不起!”
“这是他该做的,”牧嵘不以为然,“他这么有钱,做点好事是应该的。”
“你就嘴硬心软吧!”
正说着,公交车站到了,一下车,林微笑跑向附近的小摊位,买了两个可爱多。
她递给牧嵘一个,用冰激凌碰杯:“欢迎回来,牧嵘!”
牧嵘咬了一口,记忆中的味道,甜到发苦。
30
说好了,这天给牧嵘接风。
阿信还没下班,林微笑在厨房准备,牧嵘跷着二郎腿,扯着嗓子喊:“本少爷饿了!渴了!”
他刚喊完,报应就来了,林微笑接了通电话,抓起包就往外跑。
“牧嵘,我等会儿再来。师父叫我,晚上有个青年企业家颁奖晚会。”
“上流社会的事,你一个实习记者去掺和什么。”
“我去给他们歌功颂德!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林微笑急忙走了,阿信回来,牧嵘正一个人在别墅里这儿摸摸,那儿瞧瞧。穿着拖鞋卷起袖子的男人,神情柔软地靠在墙壁回忆,无奈又深情的模样,其实很能让女孩心动,可惜该在的人不在。
阿信走上前,给了他一拳:“知道回来了?”
牧嵘坦然接笑,咧着嘴笑:“哥!”
两人各点了根烟,手指修长的人点烟的动作非常优雅。
阿信点烟充满魅力,天然的沧桑忧郁,他吐着烟雾:“巴黎好吗?”
“很好,两个人浪漫,一个人孤单。”
“那看来我注定孤单。”阿信失笑。
烟雾迷散,牧嵘侧目,指甲陷进手心,四年,他走了四年,难道他俩还没有结果?
阿信似乎猜到他在想什么,问:“记得四年前我送你,说回来要送你一个礼物?”
“记得。”牧嵘点头。
阿信去背大提琴:“牧嵘,带几瓶酒,陪我去宁静海走走。”
什么都会变,唯有宁静海不会变,一如既往的宁静和温柔。
如果还要说什么不会变,那就是在海边,对着一望无际的大海寂寥拉琴的背影不会变。牧雪走了十年,有个人在这片海滩拉了十年的大提琴。十年前他看不懂五线谱,十年后,他已经能熟练拉出名曲。
潮涨潮落,日落星沉,十年,仿若一瞬。
生死枯等,十年,他就像做一个梦,他所求所梦,不过一句,好久不见。
这是他人生最大的奢望,阿信苦笑,丢了琴弓,惨然道:“牧嵘,我三十三岁了。”
牧嵘心一颤,十年了。
阿信眼圈红了:“牧雪还是不想我,不回来找我。”
“哥,你不要这样,姐姐她——”牧嵘说不下去,不是逼他承认姐姐死了吗,为什么还不能忘?
阿信根本没看他,他望着海面:“牧嵘,你懂吗?活着对我来说就是一种折磨。”
“哥,你别这样。”牧嵘跑到他面前,眼睛通红,“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
“对,都是你的错!”阿信狠狠推开他,十年,他压抑了十年,他今天要全部说出来,他的眼睛红得滴血,“都是你的错,每次我看到你,都要压住杀了你的冲动。为什么是你,偏偏是你,如果不是牧雪最疼的你,你还以为你能毫发无伤。”
牧嵘呆住了,他知道阿信怨他,可他没想到恨得这么深重。
“牧嵘,我本来不是什么好人,你还记得你姐姐叫我什么,程渣渣。如果没有遇见她,我不知道要在哪里腐朽,可她救了我,要我做个好人,我努力了,但真的好难,我还是忍不住去恨。”
阿信揪住他的衣领:“我答应过牧雪,不能欺负你,可是我还是恨你。”
牧嵘眼睛红了,嗓子眼堵很难受:“对不起,哥,对不起。”
“所以我请微笑帮忙,让她假扮我女友,让你痛苦,”阿信摇头,“我没料想到,你这么干脆地走了,你是在成全我吗浑蛋!成全了我和林微笑,你姐姐怎么办?你不怕她一个人孤单吗?”
牧嵘呆住了,直到今日,他才发觉自己太天真。
程长信对牧雪,哪是他三言两语能撼动的?
他根本是个疯子,就从来没相信过姐姐死了。
但他又自私地庆幸,原来哥和微笑没什么,是不是人都这么自私,只为自己着想?
牧嵘又自责又难过,阿信望着他,兀地笑了,带着点邪气:“牧嵘,喜欢我的礼物吗?对不起,让你痛苦了四年,不过我就是这样,我不快乐,也见不得别人快乐。”
他看着他,认真又残酷:“牧嵘,你有罪,罪孽深重,我成全你,但我永远也不会祝福你。”
“够了,哥,你做得已经够多了!”
牧嵘上前要抱住他,程长信推开他,又狠狠地一脚踹过去。两人在沙滩打了一架,大多是阿信在发泄怨气,牧嵘沉默地忍着。滚了一身沙,嘴角破了,眼睛青了,脸肿了,实在是狼狈又难看,最后两人累倒在沙上,有一口没一口地喝酒,抽烟。
“哥,你还恨我吗?”
“恨过,不恨了,”阿信伸手,转头望着这个自责的男人,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只要你叫我一天哥,你就是我弟弟。”
他望着他:“欢迎回来,我的兄弟。”
两人龇牙咧嘴地笑了,虽然笑得比哭还难看,却没有一点点的虚情假意,坦然真挚。
阿信四脚朝天,看着天,其实也该感谢牧嵘,如果不是这样爱恨交加的心态,又答应过牧雪要照顾他,他不可能坚持十年。但真的好累,牧雪,你让我等得太久了。我用十年,换你一声好久不见,真的是我的臆想,白日做梦吗?
没人回答他,海水轻轻荡漾,拍打着礁石,时光一点都不肯善待这个可怜的男人。
黑暗把蓝色吞噬,阿信起来,踢了踢牧嵘:“回家,微笑应当回来了。”
林微笑还没回来,她在支三脚架。严晓明是本市名嘴,她还是很有面子,给摄像记者找了好位置。照理说,这种场合不该叫实习记者,不过严晓明真心喜欢这个徒弟。也是,像林微笑这种新时代的女金钢,百年才出一只。
做新闻的就是个折寿高压的工作,女人当男人用,男人当畜生使。林微笑一进来就表现出女汉子的本质,能写会编,关键时候还能扛着二十斤重的摄像机,大吼一声“让我来”,凶猛得不让她跑现场都可惜。
严晓明是晚会的主持人,晚会开始前,在台上稍微排练下,就差不多等开始。她一眼看到徒弟支好三脚架,在角落扒盒饭,吃得很急,她走过去:“吃慢点,还久着,别坏了胃。”
“我习惯了,”林微笑抬头,“师父放心,保证把你拍得比征婚广告还美。”
“你就贫!”严晓明笑,俯到她耳边轻声说,“这种新闻就一两分钟,等会儿拍下领导画面,差不多就早点回去,你今天不是有事情。”
“谢谢师父!”林微笑一脸感激,她真想早点回去。
好在晚会没有拖,按预定时间开始了,领导们也给力,没有冗长的发言稿。推拉摇移,林微笑拍了一会儿,觉得差不多,再拍几个观众的镜头就好了。她转机器,摇了一圈,手一抖,又摇回来,对焦,调焦距,拉近,又拉近。
镜头前的男人放大又放大,他低着头,百无聊赖地看宣传纸,露出一边侧脸,俊朗又熟悉。
许小虎,林微笑手在抖,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他一会儿抬头,一会儿打了哈欠,还掏出手机似乎在看时间,这个晚会真的让他很无聊。
哪儿会无聊,镜头前的他生动真实,英俊得无人能敌。穿着剪裁得体的正装,有点严肃但充满青年的蓬勃,这是许小虎,永远阳光帅气的许小虎,眼睛深遂明亮,但一笑,就露出尖尖的小虎牙,说不出的亲切孩子气。
林微笑就这样痴痴地看着他,五年了,他们都变了,可许小虎还是记忆中的许小虎,永远不会变。有水汽在眼里凝聚,透过长长的镜头,她好像看到年少的许小虎,在伞下抱着她,说他们是许仙和白娘子,拉着她说爱她,要和她一辈子。
他们相伴十六年,杨过等小龙女十六年,许小虎会等林夕落多久?
有什么滚烫的液体要涌出来,林微笑抬头,那边的许小虎似乎也注意到有长炮一直对着他不放,他不悦地望过来,宣传单掉下来。
如果我是傻子,你还会和我做朋友吗?
如果我不是林夕落,你还会认得我吗?
如果我是个傻子,无论你对我多好,我都不会回应你,无论我们多亲密,我都不知道你是谁,我是我,你是你,在我眼里,你从来都不在我的世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这样的我,你还会和我做朋友?还会吗?
会。因为你是林夕落,我是许小虎,我们拉过勾的,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最好的那种。
晚会结束,牧嵘开车过来找林微笑,林微笑正好坐着许小虎的车离开。两辆车反方向错过,各自驶过,林微笑望着许小虎,一言不发,我们决裂过,被安排好的老死不相往来,就算遇上了,又能怎样。
她突然想起,妈妈对着电视流泪的那首歌,新白娘子传奇的插曲。
天给的苦向谁诉,伤痛又有谁清楚,只影呀单飞无人渡,步步它都是坎坷路
天给的苦说不出,只好躲在心里哭,痛到呀深处说不出啊,苍天它怎知人孤独
…
她后来知道这首歌叫《情仇爱恨》,只是许小虎,我们何苦再相遇?
31
凯迪拉克在城市的灯火中行驶。
许小虎边开车,边贪婪地看身边的女孩。
“夕落,你想去哪里?”
“随便,不是你家都可以。”
夕落,她有多少年没听过这个名字。她改名,告诉自己要坚强,要微笑,她什么都抛弃了,除了姓氏,这是爸爸给的,是他们赐予她生命,她不能忘。她得提醒自己,她是林家的女儿,总有一天要回去。
可是五年了,她离家五年,还是没找到鹿鹿。
就在镜头闪进许小虎,妈妈期盼的眼神,爸爸佝偻的背,过去贫困的回忆也涌出来。她为自己羞愧,就在刚刚她还和牧嵘炫耀四年做了多少丰功伟绩,有多少人喜欢她,可无论她取得多少成就,她还是一无所有,妈妈含怨而终,爸爸不原谅她,鹿鹿仍没找到。
车在小区停下,林微笑知道,Z城有名的高端住宅区,以精装修和清静著称。
许小虎拉她下车:“夕落,你放心,我一个人住。”
许小虎让她坐下,他去倒水。林微笑打量房子,房子不大,单身公寓的格局,布置得也简洁但很精致,小细节凸显奢贵,还很新,应当是搬进来没多久。许小虎倒了水,坐到对面,脱了西装,衬衫卷起来。他穿西装倒很好看,气宇轩昂,一副精英范,就是表情有点傻,直直盯着自己,生怕她又逃了似的。
林微笑浅笑:“你开始穿西装了?”
这一次他们是真的成人了,她方便跑新闻,穿得很简单,素面朝天。
他却像社会人,什么场合穿什么衣服。许小虎有些窘迫,脸不自觉红了:“很傻吧?”
“不会,很好看。”林微笑摇头,很温柔地说。
许小虎却有些惶恐,五年前,她也是突然跑过来找他,这么温柔亲切,结果他出来,就再也找不到她了。他去她家,摇醒林叔叔,只看到那张字条。高考后三个月,他和林叔叔找了三个月,最后被妈妈拖着回广州读书。
那时,他就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察觉,她最后见的人是自己。如果留住她,不让她那么绝望,她也不会走。他听王胖子说,知道她放弃考试去找鹿鹿,心都快碎了,太浑蛋了,他真是太浑蛋!
他和王胖子打了一架,他挥舞着拳头:“你为什么要告诉她,你明明知道她一定会去找鹿鹿!”
王胖子冷笑,一把推开他:“我还会帮她留意,许小虎,你在干吗?你忙着泡妞,忙着和王美娜谈恋爱!打我?你真可笑!你他妈想想,你配吗?”
王胖子冷嘲热讽,他连一句反驳都没有。他确实什么都没做,他气昏头,除了满心报复和气她,什么也没做。他是眼睁睁地看着她走投无路,最后还为她的苦难推波助澜,放下最后一根稻草,王胖子说得对,他不配。
许小虎的眼圈慢慢红了,他坐到她身边,认真看着她,哽咽着:“夕落。”
真的是你吗?
她走了五年,他也找了五年,每一天每一刻都想着相遇。现在终于遇见了,他却踟蹰犹豫了,连碰一下都不敢,他怕这一碰醒来又是梦,都是假的,他看着她,红着眼圈,眼泪在眼眶打转:“夕落,我找了你好久。”
林微笑的眼泪夺眶而出,她忍不住,她真的忍不住。
不能哭的,可是他叫的是林夕落,不能哭的是林微笑,林夕落是爱哭爱闹的。现在在他面前的是林夕落,林夕落扑进许小虎怀里,像小时候,一有委屈就跑去跟他说,不高兴就欺负他:“小虎,许小虎!”
这五年,你在哪里,你知不知道我过得好苦,我连哭都不敢哭。
许小虎抱着她,眼泪打湿他的颈脖,她哭得这么用力,这么拼命。他又想起那年他风尘仆仆从广州赶回来,看到她在街头拿着照片一个个问,这是我弟弟,你有没有见过他。他的心又碎了,他只能说,对不起,夕落,对不起,他总是在她最需要他时离开。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林微笑把五年积存的眼泪倾泻而出,她才平静下来。
许小虎的衬衫大半湿了,他去换衣服,回来用湿毛巾帮她擦眼。毛巾是温热的,他擦得很小心,动作很轻柔,眼神也很温柔,温柔得林微笑忍不住想,这辈子谁要能嫁给许小虎,一定很幸福的。
他或许不是最优秀的,有这个那个不好,却是最贴心暖和的。
林微笑浅浅笑了,她伸出手,指头微微碰了碰他的脸,轻声说:“小虎。”
小虎,我很想你。
我总希望你能忘了我,又希望你能记着我。
对不起,我就是这么贪心。
许小虎应着,眼睛暖暖地看她,林微笑说:“跟我讲讲走后的事。”
许小虎点头,他慢慢讲。她走后,他和林叔叔到处找她,林叔叔水果也不卖了,就天天骑着摩托车,上面支着张全家福的照片,到处找人,问有没有看到我儿子,又问有没有看到我女儿。
别人不耐烦,问,你到底是要找儿子还是女儿?
林叔叔红着眼说,我找儿子也找女儿。
你是活得有多失败,儿子丢了,女儿跑了!
别人嘲笑他,林叔叔沉默,一言不发,还有人特别坏,问,这照片上有四个人,你老婆呢?
林叔叔转身就走,他见识过人性的可怕,却不知道,有些人就是给条活路都不肯,上下嘴皮一动一动就致人死地。这时候,他总是会想起被流言蜚语缠身的女儿,觉得他对她,真的太不好了。
起初他还会说,要让我找到夕落,非得把她揍死。
后面他不说了,望着照片,回来吧,爸爸不骂你了,会和你好好说话。
许小虎望着林叔叔一夜之间全部白掉的头发,有时会恨林夕落,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就这样丢下自己,丢下爸爸。有时候也会恨林叔叔,要不是你一直不跟她说话,她就不会待不下去,只好自己走掉。
那一年,许小虎才明白,林家是真的被逼到绝境了。
有句话是说,绝处逢生,可他看不到林家的生机在哪里。
林微笑的眼睛更红了,为什么要找我,不是嫌她丢人现眼吗?找她做什么,就当她死了,没这个女儿不就好了。不要找了,爸爸不要找了!她一走五年,Z城离家四小时的车程,她却从没想过要回去,她逼自己不要想,要向前看,没找到鹿鹿,她没脸回去。
这一晚,把她所有的伤痛回忆都勾起,那些以为好掉结痂的伤疤被重新挑开,露出里面早已溃烂的血肉,从来就没好过,只是被藏着,掖着,硬生生忍着。
许小虎又讲他回广州上大学,他考了所不错的学校。每年寒暑假还会回老家,找林叔叔坐坐,他一年比一年老了,还在卖水果,生意不好也不坏,他也不在意,仍载着全家福满世界找儿子找女儿。
话是一年比一年少了,沉默,佝着背,总望着远方,完全变成一个沉默寡言的老人。妻子离世,儿女散了,一场事故,被炸药炸掉的不是他的事业,是他的健康,而是他的家,他的人生。
我失败透了,有时,他会这样对许小虎说。
心情好的时候,他会问,小虎,你还在等夕落吗,别等了,林爸爸摇手,夕落太倔太骄傲了,她不适合你,你看你妈也是个好强的,她要跟着你,我也不愿,会被欺负的。他又笑,我想这么多做什么,我女儿不知道在哪里被人欺负,怎么办,这世道坏人这么多。
他经常这样,自言自语,自问自答。
许小虎偷偷离开,太压抑,他透不过气,他也不想听他说,自己和夕落不适合。
喜欢是他一个人的事,关妈妈什么事,他再也不会让妈妈插手他和夕落了。
就这样,大学毕业了,他们还是没找到。直到最近许爸爸在Z城开了分公司,老家的传统,子承父业,许小虎被派过来帮忙看着,一边学习一边接触许爸爸的生意。今天是公司职业经理人获奖,他过来捧场,没想到遇见林夕落。
他真庆幸,今天来了,遇见林夕落,不是做梦,是真的。
许小虎掏出手机:“夕落,我给你爸爸打个电话,你跟他说说话——”
刚按出第一个数字,手机被林微笑抽走,她局促不安:“不要打!先不要打!”
许小虎愣住:“为什么?你害怕?”
“是的,我害怕!”林微笑急急道,她拿什么去见爸爸,她根本没脸去见他。
许小虎心疼地看着她:“那好,等你想打了,我再跟他说,不过——”
“不要等太久,”他又加了一句,“林叔叔真的一直在找你,他,很辛苦。”
林微笑点头,他说的一切她都明白,但一时之间,她真的不知如何面对。爸爸,爸爸,我连你给取的名字都丢弃了。
许小虎还不知道,他看着心中的女孩,柔声问:“那你呢,夕落?”
你好吗?这么多年都去哪里了?有没有被欺负,受过苦?还有…想过我?
林微笑靠着沙发,这五年,她做了什么,她得好好想一想。
她边想边说,离了家,打工,遇见牧嵘,复读,上大学,她根本没做什么,就比普通女孩多读了一年高三,还有露宿街头被飞车抢劫,卖奶茶当过老板,拿奖学金同时打四份工,四年寒暑假走过很多城市,贴了数不清的寻人启事,发了无数帖子,也花钱登过报…可还是找不到鹿鹿,他就像人间蒸发,没人看到他。
有时候,林微笑都要怀疑,这个星星村的小王子是不是真的坐飞船回母星了。
可她清楚,根本没有什么星星村,鹿鹿也不是小王子,他是她弟弟。
林微笑讲着讲着就睡着了,她太累了,又哭过一场,头歪在许小虎肩上,沉沉睡去。许小虎享受着这甜蜜的负担,又不忍她委屈地缩在沙发上。他起身,轻轻抱起她,放到床上,脱好鞋,盖上被子,便坐在床边静静看着她。
上次被妈妈闹过一次,他不敢随便抱她,女孩子很容易被诋毁。他就看着她,温柔地,贪婪地,幸福地,他期盼这一刻太久了,怕吵醒她,就隔空临摹一下她的睡颜。睡吧,夕落,我知道你吃了很多苦,没事,以后有我。
林微笑半夜醒来,看到他趴在床边,房间就亮着盏浅黄的灯,不刺眼,很温馨。
她看着他,笑了,小虎真的越长越帅气了,将来谁这么幸运能嫁给他。
她悄悄起身,又看了他一眼,开门离开。城市除了灯亮着,近乎安眠,林微笑失魂落魄地走在空无一人的街上,脑中回荡着许小虎的话,夕落,你爸爸一直在找你,他说,回来吧,他不会不跟你说话…
眼泪又一次无声决堤,林夕落浑浑噩噩走到别墅。
这里灯火通明,牧嵘怒气冲冲地过来,大吼着:“林微笑,你跑哪里去了?我找了你一晚上,电话又不接。”
林微笑掏出手机,哦,因为晚会,调成静音了,也忘了调回来。
她看着牧嵘,对了,今天要给他接风,她道歉:“牧嵘,对不起,我忘了。”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牧嵘握着她的肩膀,“一晚上联系不到,我很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