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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那我告诉你,这是一条不归路,你不但伤害了我,也伤害了诊所的人,你会无路可走的。”绵里藏针。如今,她自信的口气就像如来佛的手掌。我真的想大发脾气,破口大骂,只是环境受限,只能咬牙切齿。我说:“我已经无路可走,我生不如死,你知道吗!你知道我为什么病吗,我大冬天跳进冰冷的湖里,我想自杀!只是想到孩子,没娘的孩子,我才……”林婴婴上来扶我,我打掉她的手,继续发作,“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自杀?我受不了,受不了她!我一挨着她浑身就起鸡皮疙瘩,你知道吗?!”她变得幽幽地说:“你不是说静子人很好的嘛。”我说:“可她不仅仅是她!她是一个鬼子的前妻,这个鬼子曾经在这片土地上杀过无数像我妻子和孩子的中国人!现在你让我去跟这么个女人睡觉,怎么受得了,我抱着她就看见一个刽子手也抱着她,看见我的妻子和孩子抱着我,对我哭,对我喊,你受得了嘛!我的天哪,这哪是人过的日子,所以我恳求你,看在我们曾经合作过的分上,我请你就别再折磨我了,我决心已下,哪怕这是一条死路,我认了!”

她毅然上前扶住我的肩膀,说:“我理解你的心情,非常理解,真的……我可以想象你有多么难受。现在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同意你的决定,只怕革老……他是个冷血动物,要改变他太难了。”我轻轻拨掉她的手,说:“我已经有办法去说服他。”她问:“什么理由?”我说:“这你别管了,我自有主意,只要你保证刚才说的是真话,不要给他出馊主意就行了。”她说:“我保证,我绝对是真心的,甚至我还可以帮你怎么样从静子身边脱身出来。”我感兴趣地问:“有什么办法?”她说:“这不难的,有很多种办法,最简单的就是让你当个陈世美,让刘小颖当个泼妇,上街逮住你们骂,赶去幼儿园骂,去鬼子司令部骂,骂得你们俩脸没地方搁。”我一听就明白,点点头,问:“那静子那边的任务怎么办?”她爽快地说:“放心,我们可以另外想办法。等你成了他人夫,我成了静子唯一的好朋友了,我的机会也许会更多。”

我深深舒一口气,伸出手,和林婴婴握手,说:“我会协助你的。”她趁机深情地说:“做我的同志吧,你的生命会更灿烂的。”

我抽出手,说:“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

她笑了笑,说:“只是暂时的。”

临走前,她给我奉献了一个说服革老同意我跟小颖结婚的计谋。

第二天,我来到诊所,请革老扎针。这次感冒发烧后,我的身体一直没有完全恢复,烧是退了,但浑身乏力,也没胃口。革老很开心,对我笑道:“给你扎了那么多次针,以前唱的都是空城计,今天看样子要动真格的了。”我说:“主要是没胃口,浑身乏力。”他说:“我刚才看你的舌苔就知道了,没事,今天一轮针扎下去,晚上就见胃口。胃口长,力气也就长了。”我问:“革灵呢,出去了?”他朝一旁呶呶嘴说:“在家。”

我侧耳听,隐约听见电波声。看来,革老这边近来是够忙的。趁着扎针的闲工夫,我想和革老谈谈我和刘小颖的事情,可是我一出口,革老就不耐烦,“你又来了,又是刘小颖!我说深水啊,你怎么跟个小孩子似的,一句话要说几遍啊,我的态度很明确——不行!理由很简单,静子这条线我们不能失去。”革老的态度我早有思想准备,我说:“革老你听我说,不是我不懂事,有些事根本不像你我想的一样,静子其实是希望我早点跟人结婚。”他说:“鬼话。骗鬼去,我已经七老八十了,鬼话骗不了我。”我说:“真的,革老,我不骗你,你以为人家真是爱我,还不就是想玩玩我。”革老盯着我看,却不语。我说:“其实道理很简单,我没有婚姻,人家反而有压力,怕我缠着她跟我结婚。可她能跟我结婚吗?就算她想,野夫也不会同意的。鬼子说到底是鬼子,静子表面上看温文尔雅的,骨子里跟别的鬼子没两样,好色,贪婪。我是看透她了,见面就想上床,下了床就想走人。”

革老有些惊讶,盯着我看了好一会,问:“你们关系有这么深了?”我说:“从来就这么深,也可以说这么浅。不瞒你说,革老,我们第一次见面就在外面开房间了,否则你不想想,凭什么我们的关系能快速发展并维持至今,还不是一个‘欲’字,一个‘色’字。老人家,我今天跟你倒个苦水,我不容易啊,我在饰演什么角色,你知道!”他真切地叹口气,说:“我还真没想到你……有人说我们是吃软饭的,在花园里抗敌,吃香喝辣,屁话!牺牲是多种多样的,雨花台同志,你做出的牺牲党国都记着的。”我也做出动情的样子,说:“我今天跟你说这些也不是邀功领赏,我也觉得丢人,一直羞于跟你说。可是……你如果想让我在静子身边留的时间久一些,让我们这种关系能够维持下去,我看……必须要断掉她的后顾之忧。说了你都不信,近来她常常在我面前夸林婴婴怎么怎么好,言外之音什么意思,我听得出来。你说,我能跟她发展关系吗?”他说:“当然不行。”我说:“她也看不上我。”他说:“这不是她看不看得上的问题,这是纪律,你们两个人怎么绑在一起?”我说:“我想来想去还是刘小颖最合适,一来也了了陈耀的一个遗愿,二来,我们的关系是明的,保安局上下都知道我们两家是老交情,今天重新组合可能在人们的意外之外,但也在意料之内,可以理解的。”他问:“你们有感情基础吗?”我说:“感情嘛,是可以培养的,现在当然没有。”

革老认真地看着我,没有说话,态度和眼神里却有前所未有的温存和慈悲。

革老开始取针,神色沉重,半显犹豫地说:“你说的这个情况是个新情况,容我想想再说。”我说:“革老,今天我把该说和不该说的都说了,树要皮,人要脸,有些话就到此为止,别跟人说了。”他说:“知道,我把它带到棺材里去。”我起身穿衣,说:“唉,人在病榻上,一听棺材二字心里都发虚啊。”他说:“这叫什么病,不找医生过几天也会好的,要有时间,明天再来扎一次什么事都没有了。怎么样,现在人是不是要轻松一点?”我试着眨眨眼睛,说:“嗯,眼睛都觉得亮了一些。”他说:“你走吧,明天没事再来吧,你现在生病单位都知道,往这儿跑勤一点也没事。”我看看自己,说:“我这个样子还真像个病人。”他说:“你本来就在生病,回去看看你的舌苔,跟青苔一样的,又黑又厚。”我笑了,说:“你这个神针扎了,说不定我没到家青苔就没了。”

有人说,这世上的一半事由谎言促成,这天我对革老撒了一个弥天大谎。谎言像阳光一样驱散了层层雾霭,让我看到了希望的曙光。我收拾好东西,与革老告辞。不知道是革老的针真的管用,还是我心情的变化,走在路上,周围的树木、街道、房屋,果真变得亮堂了许多,我的身体也变得轻快起来。

只是,很遗憾,这点子是林婴婴奉送的。

不过,更遗憾的是,第二天下午革老让陈姨给我捎回来一纸条,上面写着一句话:再次请示重庆,依然不同意你与小颖的事,请谅。我看完,对着纸条吐了一口痰。

3

吐了一口痰,其实将淤积出更多的痰。

革老的回音让我气得肺都痛!我本已见好的病情因此又卷土重来。这次生病,我在家足足休息了一个礼拜,也让我有空整理了一下心绪。说实在的,我有些累。很累。心累。革老、重庆、延安、林婴婴、刘小颖、革灵、静子,还有已经在这世上消失了的太太……他们不时地在我的眼前晃动着,千头万绪,矛和盾,纠和结,痛和苦,消耗着我的心力和精力。像我们这种人,在刀尖上行走的人,是不能疲惫的,一疲惫就分心,一分心就出事。这些我都明白,可我就是累,不想出门,想到外面的世界,心里就会莫名地惆怅、烦躁、苦恼。我想要一种生活,带着刘小颖和两个孩子从这个城市消失。去哪里?我不知道。似乎很想念陈耀,想去跟他会合。

那可不是阳世,是阴间。

我为自己的颓废感到害怕。所以,当陈姨这天傍晚回来,说今晚革老要召集大家开会,问我能不能去参加,我没有因病推脱。我想去看看同志们,听听消息,受些鼓舞,把精神焐一焐热。

可结果好像是更冷了。

这个会上,革老通知我和林婴婴:暂停调查天皇幼儿园。“为什么?”林婴婴看了我一眼问道。革老不慌不忙地解释:“想要查清楚幼儿园里的秘密是一场持久战,现在事情多,先放一放为好,否则会耗费你们太多的时间和精力,你们俩是我们的宝刀啊,暂时还是先用在能够立竿见影的事情上吧。”我可以想见此刻林婴婴心里有多焦急,但她隐藏得很好,面不改色,徐徐道:“幼儿园里的秘密是党国的大患,早一天查清楚就能早一天免除后患,我看还是不停为好。”革老说:“虽说现在我们组人不少,但由于近日共党的地下组织在南京活动频繁,我这边有点吃紧,所以不得不把二位调过来。”我一听,瞥了林婴婴一眼,说:“就是说,让我们把幼儿园的事先放下。去对付共党?这是一号的命令吗?”革老答:“差不多吧。”我说:“一号要是知道幼儿园里的情况,绝不会这么说。我不同意。”我想我这么说林婴婴一定是高兴的,我也算是在帮她吧。

革老很不高兴,提高嗓门对我说:“你是在怀疑我擅自做决定?即使是又怎么了?我是组长,你必须听我的!”林婴婴出来替我打圆场,“老金不是这个意思,他这个人死板,做什么事都是有始有终,他只是不希望刚接受的一个任务还没有完成就停止。再说了,就算停止调查,老金也不可能不跟静子接触啊,既然要接触就可以同时进行嘛,只要不把重心放在那上面就行了,你说是不是?”革老对林婴婴点点头,再看着我,一本正经地对我说:“雨花台同志,我对你最近的表现很有意见,老是跟我作对,你翅膀硬了,还是心变了,还是怎么了?嗯,告诉你,重庆刚刚给我颁发了奖章,一号对我的工作是满意的,你跟我作对没好处的。下面我来布置下一步任务……”

革老后面的话我一句也没听进去,我对他剿共的反感是内心一直存在的一种情绪,尤其是最近刘小颖的事情上他拙劣的表现,让我的情绪越发之大了。而他现在对林婴婴倒是推崇有加,这也是我小瞧他的原因。我不知道,有一天他发现林婴婴的秘密后会怎么样,但我知道,这个秘密我是不想告诉他了。我本来是有点想告诉他的,或者说是在想与不想之间摇摆,现在不摆了,就是不想告诉他,让他见鬼去吧。

其实,他已经见鬼了。

这不,散会后我去了趟厕所回来,正好听到他们在说这些“鬼事”。我没听见他们前面在说什么,想必是又一次行动失利了,在分析原因。啉婴婴指指外面说:“他知道吗?”从后面的对话听,应该指的是秦淮河。革老说:“他没问题的,他跟你~样,是一号特使王天木带来的人。”林婴婴说:“这不是理由,别说一号特使,就是一号身边的人,你比如说陈录(前军统上海站站长),一号多信任他,后来不是变节了。”我心想,你本人不也是最好的例子嘛。“当然,”林婴婴解释道,“我不了解他,但我们也不能凭他的出身去认定他,是一号的人就一定可靠了,不一定的。一个人可不可靠,还是要通过一件件具体的事情去认识他,你比如这件事,他知不知情,不知道另当别论,但如果知道就要引起注意。”

革灵说:“他应该不知道吧。”

革老说:“反正我是肯定没同他说过。”

革灵说:“我应该也没说过。”

革老问:“应该?应该是什么意思!”

革灵想了想,说:“我想不起来了。”

革老瞪一眼,说:“我就不知道你整天在想些什么。”

林婴婴说:“好了,你们别争,革灵姐最好想一想,有没有同他说过。”革灵说:“反正我没印象。”林婴婴说:“就是说,你要说也是在无意识中说的?”见革灵点点头,林婴婴摇摇头说:“就怕这种情况,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你不晓得他已经知道了,他传出去也没有压力。我跟他接触不多,对他不了解,但他是我们核心中人,最好别出差错了。”革老冷不丁说:“这小子最近我喊他去做的几件事都没成!”林婴婴问:“什么事?”革老和革灵互相看看,在犹豫要不要告诉她。林婴婴又问:“昨天下午去夫子庙香春馆抓共党的人是不是他?”革老问:“你怎么知道这事?”林婴婴说:“我能不知道嘛,他带人冒充我们保安局的人去抓人,事情马上就报上来了,听说最后被人识破,轰走了,是不是?”革老对着窗外看一眼,骂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掉头对革灵说,“上次火车站的事他也没办成,这小子!说起来功夫贼好,几次行动都没有得手。”

我真想对他发笑,怎么可能得手呢,看看你们身边是个什么人吧。

该怀疑的人不怀疑,结果肯定要冤枉好人,我对秦淮河的处境深感不妙,却没有想到刘小颖将因此卷入生死中。

几天后的一天晚上,我从外面办事回来,很迟了,路过书店,看到书店和裁缝店都关了门,熄了灯。正当我走过书店门前时,书店的门缝里突然透出灯光。我以为小颖从里面看见了我,要找我,便凑到门前,透过门缝朝里面看。没看见什么,只听见有些动静,很诡异,便敲了门。刘小颖的声音传出来:“是谁?”听说是我,她开了门。刘小颖的样子让我大吃一惊,她打扮得花里胡哨,几乎像个妓女。“我……我没走错门吧。”我半开玩笑地说。刘小颖一笑,再看看自己的怪异打扮,说:“我要去执行一个任务。”我问什么任务,她从身上摸出一把手枪,说:“杀一个汉奸。”我问:“莫名其妙,叫你去锄奸,谁安排的?”刘小颖说:“革老。”

让刘小颖去杀一个汉奸?这是不是革老的阴谋?我的大脑唰的一下闪过一道白光,随即,又如同闪电般炸响。我晕了一下,大脑出现了片刻空白。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我点着一支烟,点烟的手有些轻微的抖动。我坐下来,狠狠地抽着烟。我越想越觉得这事情有些蹊跷,叫小颖别去。她问我为什么,我具体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说:“我现在不信任革老,他这人没怜悯心。”我说我要去找他。她说:“这个行动是绝密的,你去找他不是把我卖了。”我说:“说不定他就想害你,什么人不能去非要安排你去,你打过几次枪嘛,你能杀谁嘛。”她说:“你不要乱想,不是安排我一个人去,秦淮河,还有革老,都要去。”

“他们也要去?”

“对。”

“还有谁去?”

“就我们仨,杀一个人,去三个人也够了。”

“问题是——我总觉得让你去是很荒唐的,又不是没有其他人了。”

“可必须去一个女的,革灵要守电台去不了,只有我了。”

“你们晚上开过会了?”

“嗯,我刚回来不久。”

“你把开会的情况跟我说一说。”

“你不能去找革老理论,他再三交代过,这行动很秘密的,不能让多一个人知道。”

“你说吧,这么大的事我要给你把把关。”

开始刘小颖坚决不肯说,后来经我再三劝说,她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开口说了。这是我根据她说的想见的一幕——

革老把秦淮河和刘小颖叫到他房间里开会,布置锄奸任务。

革老把一张照片往桌上一扔,说:“好好看看,要杀的人就是他。”秦淮河和刘小颖传看照片,革老一边介绍说,“这人曾是拉贝身边的人,大汉奸,就是他,向鬼子通风报信,把鬼子带进了难民安全区,把藏匿在安全区的几百位国军伤兵都杀了,后来还把安全区的教会女学生卖给鬼子做慰安女。”

秦淮河问:“这么个大汉奸怎么到今天还没除掉?”

革老说:“他后来出国躲了,前不久才回来。”

秦淮河问:“回了南京?”

革老说:“对,今天就在南京。”

秦淮河说:“把这任务交给我吧。”

革老说:“你一个人完不成,他很狡猾的,而且我们现在还不知他具体躲的地方。”

刘小颖插嘴:“不知道地方怎么杀?”

革老说:“可他要经常去一个地方,我们知道。”

秦淮河问:“哪里?”

革老对秦淮河说:“你去过的地方,香春馆,上次你失手了,这次绝对不能失手,所以我和小颖都陪你去。”

秦淮河说:“没必要。上次还不是你专门交代不能开火,才搞得那么难堪,要我说一枪把那个鸟女人干了,拿了东西就走人。”

革老说:“你懂什么,上次的任务是要捣毁他们的窝点,动不动杀人干什么。对共党分子还是要手下留情,知道不,跟日伪分子是不一样的。”

刘小颖说:“就是。”

秦淮河说:“可你前天还说,要对他们开杀戒了。”

革老说:“现在是现在,情况又变化了。”

刘小颖说:“别说这些了,还是说说怎么杀他吧,我孩子一个人在家,不能呆久的。”

革老拿起照片,先对刘小颖说:“这家伙是个色鬼,经常去香春馆嫖妓。我已经在香春馆安了内线,包了一个房间,是给你的。呶,衣服也给你准备了,到时你就假装那种人吧。”完了又对秦淮河说,“你就是去找她的嫖客,你们俩就在房间里守着,等他来。”

秦淮河问:“今晚一定会去?”

革老说:“一定。”

刘小颖问:“是哪儿来的消息,确凿吗?”

革老点头说:“我在里面安插了内线,会及时告诉我消息的。到时我们一块去,有些事情我们可以到了那儿再商量。”

刘小颖这么说后,我原有的顾虑不大有了。我原来的顾虑主要是担心,怀疑,革老有意给刘小颖安排了一次艰巨的任务,让她去冒生死之险,她有幸完成任务则罢,不幸送命也罢,反正是惩罚她,给她苦头吃。可现在革老要亲自去,秦淮河又将一直在她身边——革老对秦淮河也许有所猜忌,但我想不至于要对他下毒手。而且,从这次任务的完成方式看,确实也需要一个女性,加上我对秦淮河的了解和信任,我打消了顾虑,没有阻止刘小颖出发。我只是带走了山山,送她上人力车,看她在夜色中消失,没有想到这竟是永别。

4

消息是林婴婴传过来的,当时我正睡得迷迷糊糊,床头的电话响起来,里面传来林婴婴的声音,她告诉我香春馆发生枪击案,有人死了,有人受了伤。我一时没转过神来,挂了电话我才想到刘小颖。我一下子从床上蹦起来,穿上衣服跑出门。

我先赶到书店,发现门锁着,说明刘小颖还没有回来。我又赶到香春馆,看到现场非常混乱,聚着很多人,妓女,嫖客,看客,三五成群,叽叽喳喳,乱七八糟的。有几个警察正在处理现场,地上躺着一具尸体,我发现是秦淮河。我马上想到林婴婴的话:有人死了,有人受了伤,难道是刘小颖受伤了?正当我想找人探听情况时,我看见反特刑侦处的马处长从楼里出来,我想躲开他,不成,他已经看见我了。他见了我一点也不奇怪我为什么会在这里,竟然对我说:“她在楼上呢,中了两枪,估计活不成了,你快去看看她吧。”

他说的是刘小颖!

我冲到楼上,看到两个医生正在一间房间里抢救刘小颖。我问医生情况怎么样,医生得知我是她的朋友后,告诉我她已经死了,随即丢下我要走。我不准他们走,要他们送她去医院,他们让我看看她,意思是断气了。我上前看,地上全是血,小颖躺在血泊中纹丝不动。我抱住她,又摇又喊:“小颖!小颖!刘小颖!你醒醒啊,我是金深水。刘小颖,你快醒醒啊!你怎么能走啊,你还有山山,你不能走啊!小颖!小颖……”意外的是,刘小颖睁开了眼。我欣喜万分,喊医生:“你们看,她还活着!还活着!”我大声叫担架,要送她去医院。其中一个医生对我说:“别折腾了,她有话要说,快听吧。”我急了,冲他们发火,“你们先赶紧抢救她嘛。”那个医生说:“她就等着见你一面,坚持不了多久的。”我回头捧住刘小颖的头喊:“小颖,小颖,你挺着,没事的,医生会救你的。”她摇摇头,对我动了动嘴唇。我低下头,把耳朵凑上去,喊:“小颖,你想对我说什么,你说吧,小颖,我听着。”小颖的声音很微弱,但很清晰,仿佛来自天外:“我要走了,山山交给你了。”我大声喊:“你不会有事的,小颖,山山还等着你回家呢。”她摇摇头,闭了眼。我又喊:“小颖!小颖!你醒醒!你快醒醒!”她又睁开眼,呶动着嘴。医生说:“快听,她快坚持不住了。”我又凑上耳朵,大声喊:“小颖,你说吧,我听着。”我听到她又说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