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倍的努力,收获并不喜人,甚至令人担忧。“特别行动小组”,加上701原有的侦听队伍,浩浩几百人,每天24小时忙碌,一个星期下来,却仅仅只在45个频率上听到了敌台的声音,而且都是转瞬即逝。
安在天正在“招人小组”办公室接电话,铁院长破门而入,冲到安在天的面前,抢过话筒,狠狠地扣掉。
铁院长:“我半个小时前就开始给你打电话,一直占线。说,你在打什么电话,如果不是工作电话,我撤你的职。”
安在天:“是工作电话,长途,要的是贵州803情报所。”
“……整天在家打电话管屁用!”
“我下午3点45分刚从湖南归来,带回两个人。”
办公桌旁边放有安在天的旅行袋,铁院长自知理亏,缓和了语气,转移话题,道:“马上告诉我,找到全部电台的话,大概有多少套频率?”
安在天回答:“按静默前情况,有将近2000套。”
“这么多?”
“有108部电台嘛。军用电台不像民用广播电台,使用的频率固定不变。军用电台为了保密,频率必须常变,一个最低密度的军用电台,一天至少要用三套频率,上午、下午、夜间各一套,然后三天为一个周期。这就是说,至少有9套频率。这是最低密度的,而一般的军用电台通常有15或者21套频率,也就是5天为一个周期,或者7天。还有个别军用电台,变频的周期有可能长达一个月,一年,甚至没有周期,永远都不会重复使用频率。少的9套,多的20几套,平均一下,一部军用电台大概有18套频率,100部就是1800套,108部还不接近2000套了。”
“一个星期过去了,我们仅仅找到了45套频率,只有要求的2.5%。以此类推,我们少说需要25个星期,将近半年的时间,才能建立起正常的侦听秩序,别忘了,总部给我们的期限只有三个月。我最害怕和最担心的,我们不是在和时间赛跑,而是在和百姓的生命、战士的鲜血赛跑。特务每天都在制造流血事件,爆炸,暗杀……”
“所以我从湖南回来就想去找你,我对目前的招贤纳才工作提出质疑和批判。我们老在圈子内挑来选去,这些同志尽管优秀,工作敬业,每天十几个小时找电台,陈科长一个星期都没迈出过机房一步。但是行家是行家,能干也能干,可就是少了那种神奇。701现在更需要的,是在听觉方面有过人之处的怪才偏才,甚至天才。”安在天说着,拉起铁院长就往外走。
铁院长问:“去哪儿?”
“去找丁机要员,她当班。”
“我不想见她,她又不是特务电台!”
安在天显然是有备而来,丁姨告诉铁院长说:“你记不记得那个康巴人,扎西达达,我们长征时候的炊事员?”
铁院长白了她一眼:“我怎么会记得,你参加长征的时候,老子受伤在南方大山里跟国民党兜圈子呢!”
“他整天背一口大锅,像个乌龟,我们都喊他‘抓起乌龟’。我们都是重装的人,他背锅扛粮,我们背机器,总是走在一起。每到一个地方,他埋锅烧饭,我们开机工作。后来熟了,他没事时就凑到机器旁看热闹。有一天,跟的国民党电台跑了,我们都聚在机器周围满头大汗地找,他也跟着急。电台一部接一部转出来,我们一个一个信号地听,后来出来了一个信号,不到半分钟,我们还在分辨,他就叫了起来‘就是它,就是它’,还真就是它了!”
安在天:“他其实并不懂这个?”
丁姨:“他连汉语都不大会说,他就是耳朵好,可惜后来牺牲了。”
铁院长问:“他有孩子吗?”
“死的时候刚二十,婚都没结,哪来孩子!”
铁院长又问:“他有什么亲人?”
“不知道。就是知道,有,也找不到。他是康巴人,四海为家的。”
铁院长发火了,说:“那你叨叨半天干吗?”
安在天:“丁机要员是用这个故事提醒你,我们现在需要这种天生有三只耳朵的神人。在找人时不妨打开思路,走出圈子,到社会上、到民间去找像扎西达达这样的奇人。世间什么奇人都有,扎西达达也不会只有一个。”
铁院长:“这种人可遇不可求,找,去哪里找?找这样的人,比找失踪的电台还困难!找电台是大海捞针,找人有可能海里本来就没有针。”
丁姨突然冒出一句:“我想起一个人来……”
安在天问:“谁?”
“一个像扎西达达一样有三只耳朵的人。”
丁姨当时就给华主任打去电话,华主任一下子就想起来了,说:“小丁,你说的是罗三耳?”
随着一声汽笛的鸣叫,火车开走了,一切重新清寂下来。
独眼老头假装还在拾垃圾,看着远去的火车……
在列车上的软卧包厢里,安在天摆弄一台收音机,里面放着一首闽南歌曲:
啥格花开节节高,芝麻花开节节高;啥格花开像腰刀,蚕豆花开像腰刀;啥格花开青草里,荠蕃花开青草里;啥格花开南河梢,萝卜花开南河梢……
在当时的人听来,这完全是一个妖里妖气的声音。金鲁生推门进来,听着那嗲嗲的女声,皱起眉头。
安在天:“听不惯?”
金鲁生:“像香脂的味道。”
安在天笑了:“我不是在听靡靡之音,这是‘美蒋特务广播电台’,台湾经常通过这种方式,对潜伏在大陆的特务发号施令,频率是公开的,普通收音机都能收得到,但上面说的暗语,一般人听不懂。当然,特务、还有我听得懂。”
金鲁生像没听安在天说话,手上不离那个黑皮包,从怀里掏出酒壶。安在天想泡茶,发现热水瓶是空的,他拉开门,准备出去打水。金鲁生站了起来,又拉上了门。
安在天晃了晃手中的热水瓶说:“我去打开水。”
金鲁生接过热水瓶,放下:“这不是你干的事。”
安在天没有领会对方的意思,以为是对他客气,也客气地说:“这点活儿,累不着。”说着又要去拿热水瓶。
金鲁生拦住他,严肃地:“安副处长,请记住,我负责你的安全,一路上你要听我的。”
安在天反应过来,尴尬地说:“好好,我听你的。”
“听我的,就坐下来。”
安在天坐下来,看着对方,笑了。
金鲁生戴一顶毡帽,穿着西服,打扮得像个生意人。
金鲁生:“看我不像是不是?我是工农干部,可这一路上,我就是你的老板,你叫我金老板,是负责接待我的政府工作人员,我叫你安同志……”
安在天为证明他记住了,叫了一声:“是,金老板。”
金鲁生也坐下来,继续说:“你要记住,你是701核心部门的领导,美蒋特务的名单上,还有对方JOG电台的广播里都有你的明码标价。这趟火车上肯定有特务,哪趟火车都有。县城火车站上,那个独眼老头就很可疑。”
安在天附和道:“据说老蒋现在经常派飞机往这边空投特务。”
“空投,偷渡,还有像我这样,打着华侨身份来报效祖国的,什么名堂都有。加上以前一直潜伏的,都冒出来了。”
安在天看着那个黑皮包,问:“里面装着枪吧?”
金鲁生不理他,手却从包里摸出一把手枪来。安在天一眼看出那是一把德国造的勃朗宁。
金鲁生:“你打过枪?”
安在天:“还在苏联的时候。”
“你去过苏联?”
“我在苏联长大的,36年去,46年回来,整整十年。”
金鲁生指了指耳朵,问:“就学这个?”
安在天卖着关子:“也不全是。要不怎么打过枪呢!”
乘务员来送开水,金鲁生迅速地取下毡帽,把手里的枪遮住,枪口始终对准来人。安在天配合地接过开水,又把空的热水瓶递给乘务员,道谢,同时也表现出对金鲁生尊敬的样子。乘务员走了,金鲁生收起枪来。
安在天泡了茶,问:“你的茶杯呢?”
金鲁生指了指桌上的酒壶:“我喝这个。”
“是美国货?”
“解放重庆时缴获的,搭了我两根肋骨。”
“酒量呢?”
“我的酒量比你的耳朵还好,天生的。武松喝十八大碗过景阳岗,说到底还是醉了,我就没醉过。”
“大家都叫你‘铁嘴’,就是指这个?”
金鲁生不好意思地笑了。
安在天:“回去我送你一瓶好酒,伏尔加,过去的同学从苏联带给我的。”
“但愿这次我能把你,还有要接的人顺利地带回701,这样就可以喝你的好酒了。”
安在天又看了一眼黑皮包,打趣道:“身上的枪就是口袋里的钱,随时都会被主人用了。一旦你这把枪被使用,就说明我们遇上了麻烦,枪会把麻烦消灭掉,像水扑火。但也许不会,因为水有时候也灭不了火。”
“你什么意思?”
安在天哈哈大笑:“寡不敌众的时候,只剩下一颗子弹,你会毫不犹豫地打死我。”
金鲁生白了他一眼。
安在天:“没什么,这是你的纪律,也是701的规矩。”
火车钻进了隧洞,轰隆隆的……
金鲁生像是安在天的保镖,他带着一把枪,尽管他出门带枪就像安在天出门带一只钢笔、一本书一样。他是保护安在天的人,也是有可能消灭安在天的人。安在天就这样踏上了去上海接罗三耳的征程。
吉普车在蜿蜒的山路急驶,李秘书坐在前面,后面是铁院长和华主任,大家表情都很严肃。铁院长刚把华主任从军用机场接出来。
华主任问:“接罗三耳的人走了吗?”
铁院长回答:“走了。”
“可靠吗?派谁去了?”
“侦听处的副处长,也是‘招人小组’的副组长安在天。”
吉普车进701大门时,那个卖泡菜的小贩又闪身出来了,蔡大爷不觉皱紧了眉头。
一进铁院长办公室,铁院长就问华主任:“罗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华主任介绍道:“罗山是他解放后才改的名字。他曾经是国民党中央乐团的调音师,给宋美龄调过钢琴。宋十分赏识他,亲笔赠他三个字:罗三耳。那时候,罗三耳的名字在南京,总是和蒋夫人连在一起。他有才,人又风流,有一次勾引了一位军长的五姨太,把人家肚子搞大了,军长要毙他,还是宋出面才救下他一条命……解放南京的时候,他做了俘虏,得知他和宋的关系,部队就把他当做要人关在紫金山上,恰好跟我们侦听组在一起。那时南京城里经常有零星的枪战,他可能是为了炫耀自己的本事,也是为了讨好我们,一有枪声就报告我们,枪战发生在哪一带,用的是什么枪。听他老这么说,但谁会去信他?直到有一天,两个同事各提了一把枪出去打猎,他在窗洞里看见了,喊住他们,问他们愿不愿意同他做个游戏,说只要他们先各自放一枪让他听了,到时他就能听出哪一枪是谁打的。这怎么可能呢?两把一样的枪,子弹也一样,能分出彼此才怪呢!于是就跟玩儿一样,两人各开了一枪,让他听了。结果,等他们打猎回来,他递出来一张纸,上面记录着谁开的这一枪,谁又开的那一枪,哪一枪击空了,哪一枪击中了,清清楚楚,无一拉下,都神了!”
铁院长感叹地:“还真是三只耳!”
“可惜他的历史复杂,和宋美龄沾上了边,没办法来我们这种机要部门。后来他被释放了,移居上海,才到了上海音乐学院工作。”
铁院长问:“你这次怎么会同意让他出山?”
“因为上头下了死命令,三个月拿不出‘字典’,你我便都是历史罪人。用罗山这种人是有政治风险,但这是没办法的办法,刀尖上行走,也只能铤而走险。”
“但愿罗山是孙悟空,我们靠他能上西天。”
软卧包厢的走廊里,金鲁生发现一个留八字胡的人一直在盯着他。
金鲁生进了包厢,提起热水瓶。
安在天:“水是满的。”
金鲁生:“把门反锁上。”说完拉开了门,出去了。
走廊里,金鲁生返身关门,同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扫了一眼周围——“八字胡”果然还在那里窥视,被他看见了,躲闪不及。
金鲁生再次进来时,安在天问:“有情况?”
金鲁生没理他,掏出手枪,顶上了子弹……
夜深了,车厢走廊,“八字胡”离安在天所在的包厢越来越近了……看四下无人,他突然拿出一把手枪,对着安在天包厢的门连连射击。
这一夜金鲁生拽着安在天连换了三次地方,几乎每到一个大站都换一次,最后干脆躲进了行李车。换一次,对他们来说就增加了一份安全感;但这样下去,他们一夜根本就没睡成觉,死里逃生。
安在天就这样回到了他魂牵梦萦的上海。这里,不光有他生身父亲的遗骨,他的妻子和儿子,现在也居住在这座美丽的城市。
早晨六点多,火车鸣叫着进了站台。
行李车里,两人正准备下车。
金鲁生:“这趟火车两个小时后返回,如果顺利,我们可以跟着它回去。”
安在天打着哈欠,道:“两个小时怎么够?上海可大了,一趟来回都来不及。”
“那就赶下一趟火车,下午1点的。”
“这还差不多。”
“但那趟列车条件差,没软卧。”
安在天开着玩笑:“没特务就行。”
“吓着你了?”
“吓着我的胆了。”
金鲁生嘟囔着:“咱俩换一下衣服吧,你来做老板,我当政府的人,这样像一些。”
安在天大笑。
二人下了列车,互换了衣服,安在天派头十足,像极了生意人。金鲁生则带着他,并没有随人流出站,而是七拐八拐,不知要去哪里。
“我们去哪儿?”
“跟我走。”金鲁生顿了顿,客气地说,“安老板,请跟我走。”
到了上海火车站公安值班室,金鲁生跟回家似地带安在天进来。老公安忙站起身来。
金鲁生问:“许处长呢?”
老公安反问:“你是谁?”
“叫你们处长来问。”
“你找我们处长有什么事?”
正说着,进来一个中年公安,客气地说:“啊呀,是金首长,你怎么自己就来了,我还去站上接你呢。”
二人像是打过交道。
金鲁生真像首长一样,不客气地问:“车呢,派好了吗?”
许处长:“派好了,司机早早就在这里等你们了。”
司机指的就是老公安,他没想到等的人就是面前这两位,不好意思地说:“啊,你就是金首长,你早说嘛。”
安在天:“辛苦你了,这么早就让你出车。”
老公安又对安在天:“还有这位首长,你太客气了,你才辛苦,这是我应该做的。”
三人往站台走去。
安在天问金鲁生:“你怎么跟处长这么熟?”
金鲁生:“我不光在山沟里打过仗。你家在上海?”
安在天“嗯”了一声。
“老家还是小家?”
“我哪有老家?我是革命孤儿,要说老家,算在苏联吧。”
“你父母都是铁院长的战友?”
“三几年一起在上海做地下工作,不过他们没有铁院长这么幸运,没有看到新中国成立的这一天,就牺牲了。”
“你成家了吗?”
“儿子前天刚过的三岁生日。”
“来得及的话,回家看一眼。”
安在天笑了,说:“只可惜,这你说了不算!”说着,已经走到了一辆吉普车前。安在天对老公安,用上海话说,“去上海音乐学院。”
老公安看了安在天一眼,加倍热情地:“侬也上海人呀?请坐好!”
道路两边长满了法国梧桐,洋楼里传出钢琴的声音,安在天目不转睛地看着窗外,心绪似乎一下子远了……
来到上海音乐学院主楼前,安在天和金鲁生下车,朝楼里走去。
金鲁生:“姓罗的知道我们来这儿接他吗?”
安在天:“华主任电话里已经通知他了。”
金鲁生交待老公安说:“你千万别走开,在这儿等我们下来。”
校园里,到处都有与音乐有关的声音:钢琴、小提琴、黑管、笛子……还有人在引吭高歌歌颂志愿军的歌曲。
笼式电梯里,安在天和金鲁生升了上去……
教研室门口,金鲁生径直就要闯进去,被安在天拦住。安在天礼貌地敲了敲门:“请问,哪位是罗山老师?”
一名教员转回身来:“你找罗老师呀,他刚刚出去。”
“他去哪儿了?”
“就在楼里,他说外地有一份重要工作需要他离开上海,忙着和同事们告别呢!”
安在天拉着金鲁生退了出来,又往另一间教研室走去。安在天敲着敞开的门问:“请问罗山老师在这儿吗?”
里面的人摇摇头。
空荡荡的走廊上,没有罗山的踪影。
金鲁生不耐烦地叫道:“这小子跑哪儿去了?”
楼梯口上来一位女教师,安在天忙上前去问:“同志,看见罗山老师了吗?”
女教师:“好像下楼了,他说要在主楼前和同事们合影留念。”
安在天道谢。
两人下到一楼,金鲁生大声喊着:“罗山!罗山!”
无人应答。
从楼里往外看,吉普车还等在原地,老公安正在擦车……
安在天和金鲁生跑出楼来,感觉眼前飘过一个黑影……老公安擦着车,忽然,车顶像被天外来客砸了一下——有人从高处落下来,先掉到车顶上,又被弹了回去,最终摔在他的脚下……
没有血出来,但人已经不动了。
·8·
第二章
金鲁生抬头——楼顶上看不出有什么异样,只有阴霾的天空。
安在天把那个人翻过来,才发现已经有血从他的鼻孔、嘴里、耳朵里出来……
几个教师和学生从四处跑了过来,有人“啊”地叫了一声:“天哪,是罗山老师!”
安在天大吃一惊。
金鲁生转身跑进楼,按着电梯开关,可电梯就是不下来。
老公安惊魂未定,他的手不住地在发抖。
安在天去打急救电话。
金鲁生顺着楼梯拾级而上,不断有人听说楼下出事了往下跑,还有个穿灰长衫的人跑得太急了,差点儿和金鲁生撞个满怀……
安在天打完电话回来,见已经有不少人围住了罗山,女同学吓得抱成一团,还有人从楼里跑出来,其中就有“灰长衫”。
金鲁生端着手枪,一脚踹开通往顶楼的门……空荡荡的楼顶平台……他走到边上,往下看去——一辆救护车鸣叫着开进校园,人群散开了,没有再看见“灰长衫”……
医院急救室,罗山头上缠绷带,像个死人一样,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全身插满了管子。护士又挂上一袋血浆。
走廊里,罗山的妻子和孩子匆匆跑了进来。安在天和金鲁生站了起来。罗山的妻子往急救室里闯去,被护士拦住。
幸福将在这个家庭中不复存在,因为医生告诉安在天,罗山的手脚断了不说,大小便失禁,脊椎也摔断了。罗山让安在天再一次感受到生命是如此的不真实,昨天还是好好的,今天就鸡飞蛋打。
护士出来说:“他嘴巴能讲话了,叫人赶紧进去。”
安在天、金鲁生以及罗山的妻子同时站了起来,都要往里去,被护士拦住了:“他只说要跟来接他的同志讲话。”
安在天歉意地看着罗山的妻子,一狠心,进去。
罗山依然躺着,知道安在天进来,微弱地叫了一声:“……首长……”
安在天安慰道:“你没事儿的。”
“……我不能为你们效力了……”
“不着急,等你好了,我再来接你走。”
“……我不行了……”
“罗山同志,你会好的,别胡思乱想了,一定要配合医生的治疗,医药费……组织上会为你解决的。”
“……谢谢首长。到青镇……有个码头,只有一个……你坐船,顺着河流一直往下走……有一个叫乌镇的村庄……那里有你要找的人……他比我的耳朵还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