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从怀里掏出一枚小小的鸟蛋,还是热乎的,塞到他的手里,满眼含笑地看着他。
“给我吃的吗?”高雨笙比划了一下往嘴里塞。
“吃…嗯,吃!”小哥哥普通话学得极快,拿过鸟蛋剥开颗,放到他嘴边。
他确实饿坏了,两三口就把小鸟蛋给吃了个精光,吃得太快就噎住了,鼓着嘴巴闷声咳嗽,却舍不得把食物咳出来。
小哥哥站起身,拿起水缸里的葫芦瓢舀了一瓢水,快步跑回来给他喝。清甜的山泉水缓解了干渴,也成功让他咽下了那颗救命的鸟蛋。
头顶突然被摸了一下,抬头看过去,正摸他脑袋的小哥哥满眼好奇,摸完尤不过瘾,单手撑地凑过来如野兽一般嗅了嗅。
“哥哥,你叫什么名字?”高雨笙拉住那人的手,暖暖软软的,让他暂时忘了周围的恐怖,忍不住越攥越紧。
“名字?”小哥哥眼带疑问地看他。
“名字,天赐,”高雨笙指指自己,再指指他,“名字。”
“天赐。”小哥哥跟着念,然后指着自己,说了一个他听不懂也记不住的词。似乎意识到他听不懂,小哥哥笑笑,没再多说。
但他依稀好像听见一句:“不怕。”
天赐…不怕…
高雨笙骤然睁开眼,火车、山村、黑屋子、狗绳子统统消失不见,眼前是他的花园洋房卧室。阳光透过没有拉紧的窗帘照进来,驱散了梦魇。
“呦,醒了,”翟辰从门缝里冒出半颗脑袋,看到他坐着便大方地推开了门,一把将窗帘拉得大开,“你说说你,恐高还敢玩这么刺激。以后,你的活我可不敢接了。”
“你昨晚上没走?”
“嗯。”翟辰懒洋洋地应了一声,转身离开了卧室。
“舅舅怕你发烧,”翟檬檬突然从床尾冒出头,好心给一脸茫然的高叔叔解释,“他说小孩子被吓到,容易发烧。”
翟辰去而复返,肩上甩着背包,单手将孩子夹到胳膊底下:“饭在锅里自己记得吃,我得去幼儿园了。哦对了,打今儿起咱俩的雇佣合同就结束了啊。”
“…”没等高雨笙再说话,那人已经脚下生风地跑了。
锅里煮了两枚鸡蛋,高雨笙捞出来握在手中。哥哥明明已经认出他了,掉下去的瞬间,分明听了一声“天赐”,怎么转眼就落荒而逃了呢?
桌上的手机响起来,显示为“电视台”。
“高先生,您之前报名参加的《风里雨里侯佳音》节目已经排上了,三天后录制,请您准时参加。”
《风里雨里侯佳音》是个电视台寻人节目,专门帮助走失儿童找亲人的。高雨笙差点都要忘了,自己半年期曾报名了这个节目,让他们帮着找哥哥。
高雨笙:“找到了吗?”
“这个我也不清楚,不过既然通知您上节目,那就有80%的可能是找到了。”工作人员诚恳地说,这种上电视的节目,失败率不能太高,不然就没人看了。既然通知嘉宾前去,大部分都是找到了,没找到人也有准确的消息。
高雨笙捏碎了手里的鸡蛋。
幼儿园依旧是往常的样子。翟辰取下挂在电驴把手上的早餐,递给对面家属院的门卫杨大爷。
“你可算来上班了,有日子没见你。”杨大爷笑呵呵地接了。
“您可别瞎说,我天天都在。”翟辰睁着眼睛瞎胡扯,坚决不承认最近出勤率偏低。
幼儿园老师的工作是机械而无聊的,哄孩子间隙,大家时不时聊几句最近的新文。
“咱们这里竟然有邪教,太吓人了。”
“可不是么,这些人真疯狂,冲到明顿大厦去放烟火,怎么不上天呢?”
那天发布会有现场直播,不过直播是固定机位,在现场乱起来之后就停了,堪堪录到了天罚者放烟火。现场的骚乱引来大量网友关注,那天的烟火城里的人都看见了,消息捂不住,警方就索性公布了真相。
邪教的嚣张做派轰动社会各界。全市展开了轰轰烈烈的邪教清查活动,好在警方已经端掉了所有窝点,刚刚开考就写完了答卷。
“现在的变态怎么这么多,我在几天回家都担心被人尾随,时不时地往后看,都有点神经质了。”米老师愁眉苦脸。
关于李婷的真正死因,也随之公布了出来。说是前男友信了邪教,尾随并与其他邪教徒合谋杀害。那些打了马赛克的微信聊天记录被标点地图的技术员还原出来,那些所谓的“受不了”“想死”,全是想跟王竞航分手但父母不同意而说的话。
【妈妈:哪个男的不这样,忍忍就好了。】
【李婷:我一天都忍不了。】
【爸爸:人家那么有钱,脾气大点很正常。你自己收敛一点,不许分手!】
李婷父母没有再接受采访,他们在得知女儿是被“金龟婿”杀害的之后到底有没有后悔,就不得而知了。
“警惕点也挺好。”翟辰随口应了一句。
米老师看看他:“要是你这样的跟踪尾随,我就不害怕。”
翟辰挑眉:“你这就不对了,不能因为长得帅就赦免无罪啊。”
“长得帅指不定谁吃亏呢,是你的话没准我就答应了。”米老师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地说。
“阿弥陀佛,女施主请自重,贫僧一心向佛,不沾女色。”翟辰单手做少林高僧手势。
正值放学时间,许多家长已经在门口等候了,听到这话哈哈大笑:“翟老师,你这么帅不找女朋友,太浪费资源了。”
“我不找女朋友,不就是大家的共享资源了吗?”翟辰靠在栏杆上,跟几个孩子妈妈逗着玩。
今天不用去接高总下班,本该觉得轻松的,心中却还是觉得不安。天罚者一共十八人,按照十八罗汉来排位的,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全都参加了祭天活动,被警方一网打尽。恶魔都被关进了笼子,按理说不需要再担心了,可是…
“呵。”一声冷笑突兀地掺杂其中。
翟辰抬头,正对上高雨笙那双冷淡深邃的眼睛,提着的心蓦然落在实处:“这位先生,也来接孩子?”
西装革履、英俊逼人的高总,站在一群妈妈、奶奶、爷爷中间,想不引起注意都难。众人纷纷看过来,甚至有人已经认出了他。
“我来接你。”
周围突然安静了一瞬,刚刚听了“不沾女色”论调的家长们:“…”
翟辰:“…”
这熊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卷 完-----
天上星,亮晶晶,永灿烂,长安宁——这句话出自《天龙八部》,阮星竹写在阿朱平安锁上的话。


第32章 洋娃娃(1)
高雨笙那天晚上去接翟辰, 主要是想当面谈谈继续保镖合同的事宜。
“邪教的事结束, 袁小爱也进精神病院了, 你还要保镖做什么?”翟辰很是怀疑这家伙的目的。
“我请你做保镖,本来也不是因为袁小爱。”高雨笙抿唇。
“你放…”翟辰骂了一半,忽然明白自己先前的不安是因为什么了。天罚者是抓起来了, 那在高架桥上用射钉枪杀他们的那个人呢?
卡车撞车,射钉枪杀人,这明显不是邪教的做派。高雨笙第一次提出要他做保镖, 是在收到拜星教“外卖单”之前!
说是接翟辰, 高雨笙却直接把车开上了高架,往他自己的房子走去。儿童椅上的翟檬檬对于去哪里完全没有意见, 翟辰正在出神没有注意。
“那你怎么不雇几个职业保镖呢?”那种职业杀手,就凭他一个兼职保镖, 很难保证高雨笙的安全,何况这小子算计太多, 根本控制不住。
“我不要别的保镖,我只要你。”斩钉截铁的冷硬语气,终于有了几分霸道总裁的气势。
“你那么有主意, 我可伺候不起, 都敢把自己当鱼饵钓邪教杀人狂了,就是超人也护不住你。”说起这个,翟辰就忍不住冒火。
车里突然陷入沉默,路上的灯光照进来,将高雨笙紧绷着的脸上映得忽明忽暗。翟辰以为他会发脾气说出“男人, 你我之间还没完”之类的霸总语录,等了半晌却等来一句自言自语般的轻声:“我以后都听你的,别丢下我。”
后半句几不可闻,但翟辰就是听见了。像是被什么细小柔软的东西扎到了心尖上,酸疼得厉害。
过往种种,随着晚高峰的车流,在记忆的岔口汇聚。那些深埋在心底的惦念,被这一句可怜巴巴的示弱粘黏出来,再也藏不住了。
晚上,翟辰哄睡了外甥,又把整栋房子检查了一遍。以前是防邪教徒,其实没有那么严格,但要防职业杀手,这个房子的安全设施显然是不够格的。
前需要装摄像头,落地窗得换防弹玻璃,还有报警器、煤气检测、自来水检测…
把需要的东西写进备忘录里,路过主卧室门前,翟辰不由得停下了脚步。除了那间锁起来的小屋,别的都看了一遍,就剩主卧了。这间其实最重要,为了雇主的安全,必须好好检查一下。
很快给自己找好了理由,翟辰轻手轻脚地推门进去。屋里开着夜灯,在地毯上照出一片星星点点的光亮。遮光帘拉得严丝合缝,这对于夜盲眼来说很不友好。
踩着地上的小星星,一步一步走到床边,翟辰看不到床的位置,膝盖“咚”地一下磕到了,差点栽倒。立时伸手撑住床头,避免砸到高雨笙身上,离得这么近,能听到他的呼吸声。
屋里的灯骤然亮起,仰躺着的高雨笙眯眼看他:“你在干什么?”
半夜偷偷看小朋友,结果把小朋友吵醒了。翟辰毫不心虚地站直了身体:“我来看看这屋里有没有异常。”
高雨笙坐起来:“那你看出什么了吗?”
“整个房子的安保都不合格,尤其是这个主卧,这么大的落地窗。”翟辰煞有介事地走到窗前,隔着遮光帘摸摸玻璃窗。
“所以?”高雨笙平静无波地看着他。
面对明显不信却还是配合表演的雇主,翟辰瞬间起了逗弄之心:“我今天晚上跟你睡。”
高雨笙:“…”
翟辰忍不住露出坏笑,下一秒就绷不住了。床上那人默默掀开被子,让出了身边的空位。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为了不让雇主质疑自己的专业性,翟辰只能躺在了高雨笙身边。
高雨笙重新躺好,顶灯瞬间熄灭,屋里陷入一片静谧。
“明天要参加个电视节目,你陪我。”高雨笙转头看他。
“唔,行。”想也不想地答应,再不提让他雇职业保镖的事,翟辰也侧过身来,虽然他什么也看不见。
屋里再次陷入沉寂,过了很久,高雨笙的呼吸变得均匀而绵长,显然是睡熟了。翟辰稍稍凑近了些,轻轻抽了抽鼻子,清新的薄荷香瞬间填满鼻腔。不是小时候的味道了,需要重新记一下。
不丢下你,明天就找个机会告诉你。
做完这些,翟辰安心地闭上眼。殊不知对面的人根本就没有睡。
次日,高雨笙如约去了电视台。
翟辰本以为又是公司宣传,进了录影棚就傻眼了,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寻亲节目。
《风里雨里侯佳音》以让人痛哭流涕著称,帮助无数破碎家庭找到失散的亲人,每一个环节都充满了煽情与感动。求助人坐的沙发上摆着两盒抽纸,观众席上也免费提供小包纸巾,足见其威力。
翟辰站在台下,眼睁睁地看着高雨笙坐到了求助人的位置上。
有观众认出了高雨笙,观众席上顿时一阵骚动。主持人也有些意外,没想到会是最近很有名的标点地图创始人,但为了节目效果,并没有点出他的身份,而是把他当做普通求助人例行开场。
“今天的求助人是这位高先生,”主持人是一位自带苦情气息的姐姐,跟高雨笙握了手之后便开始促膝长谈,“你是要找失散的哥哥,对吗?”
“嗯。”高雨笙点点头。
“…”这么言简意赅,主持人只得接着问,“是亲生的哥哥吗?”
“不是,”高雨笙终于意识到自己是有台词的,“是小时候认识的哥哥,他救了我的命,带我逃离那个地方。”
“逃离什么地方?”主持人和观众顿时被勾起了好奇心。
台下的翟辰呼吸一滞,这家伙上这种土味寻亲节目,竟然是为了找他!功成名就的总裁,当着全国人的面讲过去那段不堪的回忆…
“我小时候,被拐卖到一个山村里,遇见了哥哥。他也是被拐卖的,一直照顾我,后来带着我跑出来。要不是他,我大概还在那个山村里种地,或者已经被那个爹打死了。”高雨笙侃侃而谈的时候,总带着一种特殊的韵律,充满了说服力。放在此情此景,很容易带动观众的情绪。
“买你的那家人,对你不好是么?”主持人立时抓住了关键点。
“应该算不上好吧。白天,就把我像狗一样栓在院子里,扔一块硬馒头。如果逃跑,抓回来就打。不跑了,就让下地干活,三伏天捡麦子,大雪天找干柴。”温和清朗的声音讲述凄惨往事,配上高雨笙那张脸,足够让电视机前的阿姨、姐姐们心碎了。
主持人立时跟进:“你那时候多大?”
“五岁。”
观众席上响起了一阵阵的抽气声。
“养父怎么打你的?”这点早前报名的时候写在资料里,越悲惨感人越有可能被选中,所以高雨笙都是照实写的,主持人也就故意往这边引导。
“通常都是用手或者扫帚,偶尔觉得不过瘾,就拿牛鞭,”高雨笙面色平静地说,“只有哥哥护着我。”
已经有观众忍不住哭了,主持人的眼睛也泛起了水光:“他替你挨打了吗?”
“他把我爹打趴下了。”
“…”


第33章 洋娃娃(2)
翟辰在一边听得直抽抽。
苦情故事突然变成了武侠片, 主持人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扭曲了一瞬, 生硬地转换了话题:“我们摄制组找到了以前你们被拐卖的那个山村, 要看看吗?”
说完,不等高雨笙同意,大屏幕上便显示出了新的画面, 配上低沉的标准解说和恰到好处的背景音,将气氛重新拉了回来。
风景秀丽的群山,绿树掩映, 流水潺潺, 一眼望不到边。
解说:“根据求助人的描述和调查走访,我们大致确定, 当年的山村是在S省北部的T县。”
节目组确实下了大功夫,找到了离村子最近的那个小镇。这都是根据高雨笙的记忆找的, 他记得那个小镇有外地游客,还有一块巨大的石碑。这小镇距离那个村子大概二十几公里, 具体是哪个村却是不可考了。
镜头将这个小镇和周围的风景都拍了拍,还找了两个小孩子,对当年的故事进行模糊的场景再现。
解说:“小高当年被拐到这里, 养父怕他逃跑, 白天下地干活就用拴狗的绳子将他绑在院子里。哥哥就是隔壁的邻居,已经被拐卖来很多年,一时好奇扒着篱笆看进来,让两个同病相怜的孩子从此结下了不解之缘。”
画面中的两个孩子手拉着手,在田间地头奔跑。黑白底色的镜头, 闪过破旧的平房、参差不齐的篱笆、树上晃荡的麻绳。
“你是城市里的孩子,小时候家里条件应该很好的吧?”主持人当然知道这位是九逸集团的大少爷,但为了节目效果还是要假装不认识这位求助人高先生。想来节目播出的时候,电视机前知道真相的观众会忍不住高呼:那是相当好了!
“还好,普通家庭。”高雨笙面不改色地说。
“…村里的生活一定很苦吧?”
“刚开始他们怕我跑,不让出门,后来有哥哥带着他们才放心。哥哥带我去钓虾、摸鱼、捡鸟蛋,有哥哥陪着就不觉得苦。”虽然缺吃少穿,但那些快乐也是真实的。从火车到山村那一路都是噩梦,但从见到哥哥的那一刻起,噩梦就结束了。
“听说那边很穷,盐都需要用鸡蛋去镇上换。捡鸟蛋是为了补贴家用吗?”主持人努力把高先生塑造成懂事又可怜的小白菜。
“吃啊。”高雨笙莫名其妙地看了主持人一眼。说是贫穷,到也没有穷到买不起盐的地步,否则他们哪来的钱买孩子?
“…”
抒情的背景音乐还在继续,这天已经聊不下去了。翟辰默默找了个角落蹲起来,实在没眼看。
高雨笙转头,不见了翟辰的踪影,眼睛微不可查地亮了一下。昨天晚上,他隐约听见翟辰在次卧接的那个电话:“行,明天我一定去。”
明天,一定,去哪里?
本来他没指望节目组找到翟辰,但如果找到了,那哥哥一直躲躲闪闪地不肯承认,就是为了给他个惊喜了!
高雨笙看向舞台那端的电子屏幕,屏幕本身也是一道门。如果寻找到了,那人就会从屏幕后面走出来,与求助人来个感天动地的相见。忽然对后面的环节都失去了耐性。
主持人见求助人想要直接跳到开门环节,当然是不可以的,赶紧继续话题:“后来哥哥带你逃出来了是么?你们那么小,怎么跑出来的?”
山路曲折,那种山村通往外界往往只有一条路。别说小孩子,就是被拐卖的成年妇女也很难逃出去,很容易遇到村里人。而那种落后的地方,人们对于买卖孩子早已稀松见惯,并没有人会因为可怜这两个孩子而帮他们报警,只会把逃家的孩子送回来。
“哥哥背着我走了很久,躲在一辆货车里逃到了县城。”高雨笙言简意赅地省略了艰辛的过程。那是寻常孩子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说多了就会暴露哥哥的特殊之处。
这大概是史上最无聊的寻亲节目了,没有撕心裂肺的哭喊,也没有惊心动魄的逃亡,除了求助人那张帅脸之外毫无看点。
“后来被公安机关救回来,你回家了,哥哥进了孤儿院,”主持人拿着资料,继续拯救收视率,“他叫什么名字?”
“他原本的名字我不知道,一直叫他星星哥哥。”而那个久远的名字,哥哥再没有提起过,高雨笙也无从记起。
主持人试图挖掘高雨笙执着找哥哥的目的:“如果没有他,你现在很可能还在山村里,忘了自己原本的家。”
眼前的求助人高先生,英俊体面,充满了上流人士的气息。如果没有星星哥哥,他现在决计不是这副模样。大概会在那个小山村里,面朝黄土背朝天,皮肤粗糙、手脚皲裂,无知而无望地蹉跎一生。
“找他,为了感谢他吗?”
这个问题不管怎么回答,都不会错了。主持人十拿九稳,这次一定要把观众弄哭。人间至真至美的情谊,莫过于感恩,一句跨过千山万水的“谢谢你”,抵得过一万字的长篇大论。
高雨笙垂目,沉默半晌,缓缓摇了摇头:“找到他,问他为什么丢下我。”
完全不合常理的话,把主持人和观众都惊住了。蹲在角落里的翟辰狠狠皱起了眉头。
场中的音乐迅速变换,终于到了见证奇迹的时刻。主持人抬手,请高雨笙上前开门:“如果找到了,他就在门的那边。”
高雨笙站起身,慢条斯理地扣上了西装扣子。大屏幕上循环播放着山间风景,那苦难又快乐的日子早已远去,幼年的记忆却鲜活如昨。
镜头随着他的脚步,一点一点拉近,短短十几米的通路,仿佛走了一个世纪之久。临到面对,先前的确定忽然又不确定了。
如果门那边的人不是翟辰呢?
如果哥哥不愿意与他相认呢?
如果对哥哥来说他只是个小时候认识的朋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呢?
电子屏幕组成的门缓缓开启,门缝里透出射灯的光芒,耀得人看不清。所有人屏息凝神,期待着那位善良勇敢、命途多舛的星星哥哥。
门开到了最大,射灯下的烟尘散去,内里空空如也。观众席不由得发出了失望的嘘声,站在台上的高雨笙也有些蒙。
“很遗憾,我们没能找到,”大屏幕上显示出了外场主持人,“不过也找到了不少线索。不是血亲,我们无法从儿童走失数据库里找到相关资料,只能求助公安机关。”
根据当时中心区公安分局的资料记载,因为高家报过案,在两个孩子求助警方之后,很快就将他们送回了本市。高雨笙被妈妈接回了家,星星哥哥进了中心区孤儿院。
“那个小哥哥在资料中登记的名字就叫“星星”,没有姓,年龄也是个大概数。”外场主持人将找到的旧资料展示给镜头看。
【星星,男,年龄12~13岁,父母不详,出生地不详】
星星哥哥不属于任何一个儿童走失案,查不到亲生父母,也无法认定孤儿,暂居福利院。
“他不是孤儿,无法被领养。当时是寄养在一位叶姓女士的家里,但没多久就被退养,回到了福利院。后来被警察带走,说是找到父母了,再往后就没有了音信。”这是节目组找到的所有线索,一切中止在警察领走他的那一刻。
叶女士,就是高雨笙的妈妈叶蓉。
屏幕渐渐黑下去,高雨笙在台上站了良久。
主持人走到他身边,劝慰道:“别灰心,至少已经知道,哥哥是有亲生父母的,现在应该也过得很好。这个节目会被全国人看到,没准哥哥也会看到的,你有什么话对他说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