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书缩了一下脖子,那一日的掌掴就浮现在眼前,脸上又开始隐隐泛疼。
苏妈妈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道:“三姑娘且慢,二夫人请姑娘过去坐坐呢。”苏妈妈动作和言语都是极规矩的,只是抬头的瞬间是在悄悄瞟了一眼宁书脸上那一道浅浅的疤痕。
“知道了。”宁书微微扬起嘴角,淡淡的笑了笑。
“书丫头过来了。”宋氏坐在床头,倚靠在一侧的床柜上,她朝着宁书摆了摆手。
屋子里的下人都自觉地退了出去。
宁书低眉,将眼底的情绪收起来,乖顺的走过去,坐在宋氏的身侧。这间屋子她熟悉到不能更熟悉,小时候多少次撒娇赖在这张床上不肯随奶娘走,最终惹得宋氏不忍心,便将她留下来。可是现在她只能规规矩矩坐在床沿,低眉顺目。
宋氏把宁书的左手拉过来,摩挲着。“你可怪我?”
宁书的心颤了颤,眼底便有了氤氲。
“宁书不敢。”宁书轻声说着,站在宋氏的位置,她那一日的所作所为是最正确的,宁书并不责怪她。然而……宁书另一侧的右手不自觉便攥紧了裙角。
“你也大了,有些话不说你也懂。不管你是否怪我,如果重来,我还是会那么做。”
宁书抬头望着宋氏,轻声问:“母亲,如果不是我是宁棋,你也会这么做吗?”
望着宁书的眼睛,宋氏愣了一下,那一日宁书也曾问过相同的问题。宋氏避开宁书的眼睛,又将她的手放开,说道:“三丫头,有些事何必刨根问底。”
宁书低着头,眼泪就落了下来。
宋氏心里有些烦躁,对于宁珏宁书这一对双生兄妹,她一直都是不喜的,只不过身为一个女主人也尽到了义务并不曾亏待过他们。只是不知道为何最近看着宁书泪眼婆娑的模样总是不忍。宋氏调整了一下心情说道:“叫你过来,是有件事情要跟你说。”
宁书擦掉眼角的泪痕,仰着脸听着。
“你两个姐姐的亲事都定了,接下来也就到你了。”
宁书心里“咯噔”一声。
宋氏继续说:“你祖父有一秦姓门生,其嫡长子秦丘榆也到了成家的年纪。”
宁书只觉得心里发堵,憋了半天,问道:“母亲,我可以不嫁吗?”
“笑话!”宋氏一拍床,怒斥:“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容你自己说嫁就嫁说不嫁就不嫁!”宋氏叹了口气又说:“你以为这一次你祖母为什么饶了你,甚至让整个宁府守口如瓶?”
宁书冷笑,道:“不过是为了利用我。”
“书丫头!”宋氏不愉,道:“你以为宁府就剩一个你可以嫁人了吗?要不是二爷他……”宋氏顿了一下继续说:“要不是你四妹妹年纪小没到婚嫁年岁,又岂会放你出来!”
宁书恍然,怪不得啊……怪不得宁画这几日过分讨好,原本宁书出了事,嫁给秦丘榆的人选便自然落到宁画的头上,然而她自然是不愿意嫁的,父亲素来宠爱她,所以才把自己这颗弃子放了出来……
宋氏是见过秦丘榆的,也是知道秦家底细,身为女人她当然懂得一个好的婚姻代表了什么。尤其瞧着宁书现在的模样,她心里也有些不忍,她宽慰道:“三丫头啊,那秦丘榆虽说样子不是太俊俏,不过到底是嫡长子,你也不算低嫁了,你有宁家撑腰,也生得可人,嫁过去了也不会委屈了。”
见宁书仍旧低着头无动于衷,宋氏叹了口气,说:“不为你自己想想,也为你哥哥想想。”
宁书终于抬头望着宋氏,问道:“母亲,哥哥他到底为何去做了世子伴读?到底和我有没有关系?”
“你无须多问,总之你哥哥心里头是把你看得极重的。待过了几年,你哥哥有了仕途,你在夫家也会更舒心的。”宋氏摆了摆手,道:“回吧,这亲事已经定下了。明儿秦家就来递帖子了,按照长幼次序,你的婚期大抵定在两个姐姐之后。”
上吊自尽
和王妃的动作还真不是一般的快,交换了庚帖不过五六日,这聘礼就下了。十二车的聘礼直接从长公主府出发,一路吹吹打打,绕着皇城整整一大圈,所过之处,红绸铺地,万人空巷。
“啧啧,这只不过是下聘就这阵势,迎亲的时候还不知道什么阵势呢!”
“你懂什么!这是亲王嫡长子和第一世家的联姻,那岂是一般亲事。”
“嘿嘿,说不定啊,宁府这个女儿将来有大造化登上后位呢!”
“呸呸,小心了言语!”
“切!”先前的人并不在意,说道:“谁还不知道这天下未来的储君不是和王就是祥王,若是当今圣上选了和王,那嫡长子不就是未来的太子爷,未来的储君?”
“不说这些,这两人也一个是少年英雄,一个是皇城拔尖的美人儿呀。”
“那倒是!”
……
人群望着十二车鲜红聘礼,羡慕不已。
而此时祥王府里却是死一片的沉寂,祥王妃刚刚才发了脾气,整个王府的下人人人自危,生怕自己的呼吸声大了扰了祥王妃,让自己成为撒气的倒霉鬼。祥王妃发起脾气来那可不是一般的吓人,之前祥王宠幸侧妃,当着侧妃的面儿训斥她,还让她给侧妃赔礼道歉。祥王妃当时是忍气吞声,可是过后还不是找个机会把当时在场的所有看见她出丑的下人统统处理了。
“母妃,依儿臣看你也别急,咱们又不是非要娶她宁家女儿。”匡元吊着二郎腿有些不忿地说:“天下女儿多得是,我匡元还不稀罕她宁棋呢!”
“你这是什么话!”祥王妃站起来指着匡元的鼻子就训斥:“你父王难得交给本宫一件事!可是!可是!”
“哼!”匡元冷笑,道:“把这破烂事儿交给母妃去做,他倒是逍遥快活。”
祥王妃指着匡元的手慢慢放下来,整个人无力地坐在椅子上,低着头也不言语,整个人都憔悴了许多。
匡元惊觉自己说错了话,他立刻站起来走到祥王妃面前,说:“母妃,儿子我……”
祥王妃摆了摆手,有些无奈地说:“儿啊,宁家这边是靠不上了,姨妈也对我有了意见,这往后啊,日子还指不定过成什么样呢。”
匡元宽慰道:“母妃别太担心了,虽然……虽然宁家在宁棋的婚事上选择了和王,可是他宁家还不是把宁珏送到了咱们这儿,依儿臣看宁家此举也是给自己留后路。他宁宗那个老狐狸还真是两边都不想彻底翻脸。”
“你说的不错,宁宗这个老狐狸就是想给自己留条后路”祥王妃冷笑,道:“我儿,宁棋是什么身份,宁珏又是什么身份,宁家对他们两人的态度怎么样你还看不出来那就白在宁府住了那么久了!”
匡元也是冷笑,道:“等父王成了大事,儿臣第一个不容他宁家!”
“行了,你父王明日就要回府了,你且好好表现了,别让你弟弟们抢了风头!”祥王妃摆了摆手,“歇着去吧!那个宁珏,一个不受宠的庶子,收买一下吧,指不定以后用得到。”
“儿臣明白。”
却说匡元从祥王妃那出来就被下人们告知宁珏又闯了祸。匡元皱了皱眉,他也清楚宁珏这个人不喜欢自己,更不会真心实意为自己办事。所以自从宁珏搬来祥王府,匡元就把他放置一旁也不太理会。
这小子又闯了什么祸?
“回世子爷,宁小爷把秦家的嫡长子给打了!”
“啊?”匡元意外,这小子怎么就不安生,怎么说也是第一世家宁家的长子,怎么竟是做些令人意外的事儿。
“奴才也不晓得什么缘由,据说秦家的公子从自家庄子回来的路上就遇上宁小爷,这宁小爷不管三七二十一,拎着棍子就揍上去了。秦家的公子身边就跟了一个五十多岁的账房,那账房先生还没来得及为自家少爷拦着就被宁小爷一棍子揍昏了。那秦家公子本来就长得磕碜,这下被揍得鼻青脸肿更是……嘿嘿……”
“然后呢?”匡元想起宁珏曾经冲着自己龇牙咧嘴的模样就有点烦躁。
“后来惊动了官兵,宁小爷大声说:小爷我可是世子爷的伴读,今儿就是看他不顺眼,就是揍了!你们谁敢抓我就是打世子爷的脸面。”
匡元怒,大声问:“宁珏那小子现在在哪?”
“世子爷息怒!”那下人“扑通”一声跪下,道:“世子爷息怒息怒!宁小爷这么一说官兵也犹豫了谁都不敢上前抓他,宁小爷就大摇大摆回了宁家。”
匡元思索了一番,道:“去查查二人因何结怨,他宁珏还不是那种毫无理由生事的人。”
“之前并未听说二人有何仇冤,相反两家还是亲家……”
“哦……”匡元恍然道:“原来是为了宁书……还真是……”
却说宁珏揍了秦丘榆之后,王府也不回了,直接回了宁府。他没有给长辈请安,直接冲进了吟书斋。
天气越来越暖和了,又因为宁琴和宁棋的婚事,整个宁府都是一片红色,一片喜气洋洋。唯独吟书斋里,冷清得很。宁珏冲进院子里的时候连个下人都没看见,他走到门口刚想推门就听见江宏的声音。
“表妹的用意我清楚,可你这是何苦。我还是那句话,身体是自己的,无论为了什么,折腾自己的身子是最不明智的。”江宏的声音轻轻的,听上去就像一个局外人最浅白的宽慰,细细品着却能闻到那一股儿淡淡的心疼。
“咳咳……”宁书咳嗽了半天才叹了口气说道:“道理我都懂,可是宁书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首秋、午秋、关关和在河都站在一旁,低着头面露伤心之色。
宁珏猛地推门而进,大声质问:“什么叫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你弄坏自己的身体就可以不嫁了?这次不嫁了以后呢?以后怕是更难嫁!”
宁书苦笑,她清楚,她都清楚。
可是她做不到嫁给那样一个家庭,嫡女的思想在她脑海里太根深蒂固了。她可以忍受庶女吃穿用度等方面的低人一等,可是在嫁人这件事上,她无法接受自己嫁给那样一个不成体统的家庭!哪怕她故意弄坏了自己的身体,哪怕她一辈子不能嫁人,就算是腐烂在宁家也好!
心意已决,宁书抬头望着江宏,决绝地说:“表哥,你帮我!”
江宏握着银针的手颤了颤,他侧过头不去看宁书。
“她要你怎么帮她?”宁珏问江宏。
江宏慢慢将银针收回药匣,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关关“扑通”一声跪下来冲着宁珏哭着说道:“大少爷你救救三姑娘啊!姑娘她想不开要寻断了生育的法子来祸害自己啊!”关关又是哭着抱着宁书的腿,说:“姑娘你可别怎么糟蹋自己啊,就算嫁过去也不一定就是坏的!奴婢都打听过了!那秦公子也不是什么坏人,现在房里也没人!他也许会对姑娘好的!”
“哈哈哈哈!”宁珏大笑,他嘲讽地问宁书:“你以为你弄坏自己身体就有用?就算你毁了容,不能生育,又怎么样?只要你是宁家的女儿就可以嫁过去!”
“别说了!”宁书绝望,心里的最后一根稻草被宁珏轻易抢走。
其实她也明白,但是或许呢?她知道她现在做的一切都是愚蠢的,可是她能怎么样啊?又或者说,她心里头一直委屈,这种委屈一点点压榨着她的神经,直到她的婚事,她再也不能接受现在的一切!她不愿意再做宁书!她不愿卑微的躲在角落看着庶妹夺走她原本属于她的一切!她不愿意接受命运的公平!
如果……
如果她冒死说出一切呢?她知道没有人会信她,或者她连死都夺不回属于自己的一切!她的母亲!她的身份!她的婚姻!她的一切!
郁结于心,宁书一口血喷出来。人竟是直接昏了过去。
“宁书!”
“表妹!”
“姑娘!姑娘!”
生姜被含在嘴里,指尖的疼痛让宁书慢慢清醒了过来。江宏看着宁书醒了过来才舒了口气,然后心里头却是越来越沉。
宁书望着屋顶呆愣了许久,才慢慢侧过头泪眼婆娑地望着宁珏,无助地说:“哥,我不想嫁……”
“好,哥哥答应你不让你嫁给姓秦的!”
“你有什么法子?且不可莽撞了。”江宏皱了皱眉。
“我去把秦丘榆给弄死了,看他怎么娶!”宁珏烦躁,也顾不得其他直接这么怒气冲冲的回嘴。
“你……”
“不好了不好了!”桃之慌慌张张地冲进来,顾不得礼数大声说道:“出事了!出事了!江姨娘上吊自尽了!”
“什么!”
宁珏冲着宁书丢下一句:“你别急,我去看看!”然后拉着江宏就往外冲。而江宏也是急急忙忙收拾好药匣跟着宁珏走。
宁书目光闪了闪,如果……
自尽之因
“啪!”宁书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她怎么可以有这样肮脏不堪的想法!
“姑娘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打自己干嘛?”首秋吓得还以为自家姑娘犯了浑。
“关关!扶我起来!我要去江姨娘那!”宁书作势就掀起被子从床上坐起来,想要下床。
关关立刻蹲在床脚给宁书穿上鞋子,问道:“可是姑娘你的身体?”
“别说了!这就走!”午秋急忙从床头的檀木六角衣架上取下素色的绒袄给宁书披上,一边跟着宁书往外走,一边念叨着:“姑娘快披上,小心再着凉。”
首秋拉了一下午秋,午秋愣了一下,脚步就放慢了些。待宁书已经往前去了,她才诧异地问首秋:“怎么了?”
首秋的目光有些犹疑,她想了想终于问出口:“午秋,你说嫁给秦少爷真的至于如此要死要活?”
“哎呀我的首秋姐姐你这是在乱说什么!”午秋急忙捂住首秋的嘴,道:“你可小心了言语!”
首秋拉开午秋的手,道:“你觉不觉得咱们姑娘最近这段日子有些奇怪?”
“这……”午秋皱着眉想了想说:“女儿家的亲事毕竟是大事,更何况咱们姑娘和表少爷青梅竹马,如今又是给了她一门十分不满意的亲事,姑娘如此也是应该啊!”
“也对……”首秋点了点,“可是……”
“快走了,姑娘已经远了!”午秋拉着首秋小跑着就去追宁书。午秋摇了摇头,或许真的是自己想多了,她抛开思绪跟着小跑起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好端端的怎么就寻了短见?”宁珏问着江姨娘屋里的下人。
两个丫鬟跪在地上哭着摇头。
“奴婢们也不知道呀,江姨娘上午心情还特别好,中午也是难得的胃口好,吃了许多东西才说累了要歇着让奴婢们不要进屋打扰她。过了一会儿就听见屋子里有什么东西倒了的声音,我们两个一推门竟是发现屋门被反锁了,想了法子使劲儿把门给撞开就看见江姨娘……她……她!”
“咳咳……”
江宏手上下针的力道加重了几分,见江姨娘终于悠悠转醒,他才舒了口气,轻声劝慰:“姨妈,你这何苦。”
“姨娘!”宁珏立刻扑过去,坐在床边紧紧握着江姨娘的手,“若是受了什么委屈告诉儿子儿子一定给你做主!为何要如此想不开啊!”
江姨娘望着宁珏努力扯出个笑来,然后又是转头望着门口的宁书。两姐弟本就是双生,两个人的轮廓十分相似。她江姨娘这一辈子最骄傲的不过是这一对儿女,不管别人怎么认为,在她的眼里自己的这一对儿女绝对是天下最最好的两个。
“我的身子我知道,不过是靠着药吊着一口气。既然早晚都是要走的,倒不如走在最恰当的时候也省的在这世上再煎熬了。”江姨娘望着宁书缓缓说道,她望着宁书的目光是身为一个母亲最温暖的目光。
“姨娘你在胡说些什么!”宁珏眼中有泪,他并不清楚江姨娘的心思。
“不管是你们祖母还是你们母亲都是极重孝道的,若是我现在走了,阿书倒是可以借守孝的名义争取再留三年。”江姨娘说着就落下了眼泪,“阿书,你这样折腾你自己,娘心疼啊!”
宁书杵在门口,整个人僵在那里。
宁珏急了,大声说:“姨娘你糊涂!你这是要我们兄妹自责一辈子吗?妹妹也绝不会同意的!阿书你说对不对?”宁珏望向宁书,却见她整个人呆在那里。宁珏不可思议地站起来,冷冷地问:“你该不会为了自己不嫁想让自己的姨娘去死吧!”
宁书猛地清醒过来,她大喊:“怎么可能!”
眼泪就这么下来了。大颗大颗的砸下来,沉得她快要站不住。
江姨娘温柔地摇了摇头,道:“姨娘没有用,连累你们两兄妹在府里的处境并不好。你哥哥不懂,我懂婚姻对于一个女人意味着什么。”江姨娘擦了擦眼角的泪,说道:“姨娘也去找人打听了,那秦丘榆的处境真是不好,说是嫡长子,却生活得像个下人。那整家人都是没有规矩的。那秦丘榆前年曾有过一个房里人,却被他父亲相中给要了过去……这样的人家……”
江姨娘叹了口气住了嘴,她努力笑了一下,说道:“姨娘这身子活着也是累赘,日日喝药也是活够了的。就算这样靠药养着也不过是再残喘个一两年。阿书你的年纪再留三年久了点也是可以拖的,但是那秦丘榆的年纪定是拖不起的。阿书你不要自责,大少爷你也不要怪你妹妹,这是姨娘我自己的选择……”
“娘!”
宁书也顾不得称呼对不对,就这么喊了出来,她冲过去扑进江姨娘的怀里,“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孩子,不哭,不哭……”她这一声“娘”让江姨娘心里又苦又甜,宁书哭的让她手忙脚乱起来。竟也是又跟着落下泪来。
“我不争了……我嫁我嫁!娘不要伤害你自己了。我会过得很好,我和哥哥都会过得很好,你也要好好的!”所有的委屈得到了宣泄,宁书在江姨娘的怀里哭得像个孩子。她反反复复地念叨着“我嫁我嫁,娘不要离开我!”
宁书觉得自己的心真的碎了。在这一刻,她便想着,那就做宁书吧,好好做宁书,好好活下去。不要再让在意自己的人为了自己去牺牲!她失去了太多,她不能再容忍身边仅存的温暖再离她而去!
江宏收起自己的情绪默默站起来,走到桌子旁假装翻着药瓶。其实他的心里乱的很。药瓶被他翻得越来越乱,他叹了口气转身望着宁珏,郑重地叫了一声:“大少爷。”
宁珏看着江宏愣了一下,这还是他第一次在江宏的眼里看出波澜。他看了看床上抱着一起痛哭的母女,又看了看江宏眼里的坚定。心里突然有了主意。
“咚咚”敲门声响起来。
宁珏又看了一眼江姨娘和宁书,拍了拍江宏的肩膀就在下人开门前,先一步开门出去。见着来人还没等对方开口,直接说道:“走吧!”
路上,宁珏想了很多,等到他见到宁老爷的时候整个人就平静了。
“让你去祥王府做世子爷伴读是何用意你也清楚,你该明白我对你是极重视的。打架斗殴成何体统,为何要让祖父失望?”宁老爷喝了一口茶,又将茶杯放下,睥着宁珏。
宁珏自打小的时候就天不怕地不怕,对于经常罚他的父亲在心里头也是不惧的。唯独怕祖父和大伯,其实这份怕更多是一种男儿的敬畏之心。
宁珏一掀衣摆,郑重跪下。望着宁老爷毕恭毕敬地说:“宁珏心里清楚在祥、和两王相争的这件事上,祖父犹豫多年最终选择了和王。您说对孙子寄以厚望,您说孙子是您留下的一条后路……”宁珏轻笑了一下,继续说道:“可是宁珏知道,自己就是一颗弃子。”
宁老爷目光炯炯盯着宁珏。
宁珏继续说:“那一日宁珏跪着求祖父允孙子跟随大伯出征,而祖父最后还是轻飘飘地将孙子塞给了祥王府,做一个伴读。”宁珏又是轻笑了一声,说道:“那一日,宁珏就想这一辈子再也不求人。”
宁老爷的目光微微有了丝变化。
宁珏郑重磕了三个响头,最后抬头的时候额头红了一片。“宁珏感谢祖父这些年的养育之恩。祖父放心,我宁珏绝不会做让宁府蒙羞的事。如果出身让宁珏只能做一枚弃子,那么孙子愿意靠着自己的努力日后让祖父为今日的做法而后悔。”
那一瞬间,宁老爷似乎在宁珏的身上看见了自己年轻时候的影子。
宁珏站起来恭敬地说:“时候不早了,孙子要回祥王府了。”
宁老爷除了点头竟是说不出其他。望着宁珏稚嫩而坚定的背影,宁老爷突然觉得自己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