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他们还没收拾好, 还烦请几位大师稍等片刻。”倪胭笑着说。
几名桑玄寺的弟子念了几句禅语,夸倪胭心善,绝不干等在一旁,立刻去帮忙
倪胭随他们的便, 悠闲地去正厅里喝茶。
不多时,雪无出现在门口。
倪胭转着手里的小茶盏,幽幽开口:“和尚,你怎么不和师兄弟们一起做事跑到这里来偷懒?是想喝茶了还是想我啦?”
她明明开口的时候望着手中的小茶盏, 语气正常。说到最后的时候,眸光流转, 含笑望向雪无, 带着点戏谑。
雪无垂着眼不去看她, 开口:“贫僧只是有一事不解, 想来询问女施主。”
“哦,问吧。”倪胭把手中的茶盏放下, 托腮望着雪无。
“敢问女施主这些御寒衣物哪里寻来的?贫僧瞧这些衣物胡乱堆在耳房似不像采买而来。而且还有那些钱银……”
“你就问这个啊。”倪胭直接打断他, “有抢来的, 也有偷来的。”
雪无脸上的表情僵在那里, 他抬头望向倪胭,眼中带了几分薄怒:“女施主怎可做偷盗之事?”
倪胭理直气壮:“我又不是佛门中人不用守那劳什子五戒,我瞧着那些贪官、恶霸不爽,想抢就抢喽。”
“贪官所刮民脂民膏如今战乱之时毫不作为的确不该, 可你也不能行偷盗之事啊!”
“要不然呢?”倪胭反问,“和尚,你该不会是以为人心皆是向善,就算做错事也不过一时糊涂吧?只要念念经讲讲道理坏人就能变成好人了?你说,你说该怎么办。”
“这……”雪无被问住,一时语塞。
倪胭已经转过了头,提着宽袖,端起茶壶慢悠悠地重新续了一盏茶。她端起小茶盏悠闲地喝着,显然是不想再搭理雪无。
雪无收回落在她身上的视线,深深作了一揖,略皱着眉转身去耳房帮忙。
收拾了大半个时辰,才将御寒衣物收拾好。几人告辞离去,倪胭告诉他们还有两批衣物过几日会陆续送到,定好日期,让他们改日再来取。几人皆是再次道谢。
雪无一直沉默着。他一想到这些御寒衣物皆是偷盗而来,心中便觉得不舒服。可想起寺中饥寒交迫的流民,他心中更是不忍。矛盾的情绪交织在他心里,让他一时茫然,不知究竟何为对何为错。
然而等回到了桑玄寺,他立刻跟着师兄弟们忙着分发御寒衣物,忙得来不及再去想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
过了几日,倪胭正开开心心地吃着新厨子做的糕点,忽然想起这几日几乎没怎么见过骆孟。似乎昨天在后院见到他的时候,他目光躲闪,寻了个借口躲开了。当时倪胭急着试新买的衣裳懒得理他,如今想到才觉得他不对劲。
难不成当日她说的话让这傻小子伤了自尊心?
倪胭正想着骆孟的事儿,骆孟恰巧这时候来见她。
骆孟一进来就跪下了。
“这是怎么了?”倪胭丢下手中的糕点,诧异地望着他。
骆孟低着头,一副极为愧疚的表情。
倪胭轻叹了一声,耐着性子俯下身来,手指滑过他脸上半边面具,柔声哄他:“还在因为那八百个兵的事儿介怀?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第一次造反没经验很正常的。”
“不是……”骆孟头垂得更低,“那、那八百个兵也没了……”
倪胭愣了一下,下意识地问:“被人抢了?”
“……是。”
倪胭:……
倪胭重新坐直身子,微微后仰,舒服地靠在椅背上,上上下下打量着骆孟。
“姓孙的骗我……”骆孟咬咬牙,“你放心,我一定能重新招到兵马!杀入京中把皇位抢来送你!”
他声音又低下去,语无伦次:“这次是我不对。你失踪了,我怕你被欺负,急着找你,没怎么用心做事。现在知道你好好的,终于放下心。这次那姓孙的……我、我知道我没用,我……”
“行了行了,”倪胭挥手打断他的话,“不过八百个兵,抢回来不就行了。多大点事儿。”
倪胭眸中忽又闪过亮色,问:“那姓孙的手里有多少兵马?”
骆孟回忆了一下:“八千!”
倪胭翘起嘴角,笑:“去,把他约来作客。”
“孙汉义这个土匪唯利是图,我知道他骗我跟他打了两架,他不会过来的。”
倪胭笑了。
她招了招手,让骆孟凑过来吩咐他该如何去做。
“是,我知道了!我这次一定把事情办好!”骆孟转身就走。
倪胭这才瞧见骆孟脖子后面有一块淤青。
“等等。”
倪胭起身,拖着曳地的红色裙摆,走到他身后,抬手抚过他后颈,问:“疼吗?”
骆孟的脖子缩了一下,立刻摇摇头:“不疼!”
“还有哪里伤了?”她绕到他身前,手指从他的后颈滑到胸前衣襟,“脱了我瞧瞧。”
骆孟猛地睁大眼睛,向后退了一步。
“不、不碍事……”
倪胭立刻竖眉冷了脸。
“别、你别生气!”骆孟三下五除二把衣服脱了。
他身上有不少淤青,而且左臂明显受过刀伤,竟只是胡乱用布缠了一下,恐怕连外伤药都没涂过。
倪胭皱眉,领着他回房间,仔细给他涂着伤药。
骆孟紧张得动都不敢乱动一下。
“好了,穿上吧。”倪胭将手里的纱布丢掉,脸上挂着不悦的表情,“这个孙……孙什么来着?”
“孙汉义!”
倪胭“嗯”了一声,轻点头,“这个孙汉义连我的男人都敢打,是该给他点教训。”
骆孟因为她这一句话瞬间涨红了脸,惊喜地、又是紧张地望着倪胭,生怕自己听错了。
倪胭不耐烦地瞪他:“还不穿衣服想做什么?”
“哦哦哦……”骆孟急忙把衣服穿好。
“我一定把事情给你办好!”
倪胭抱着胳膊,浅浅地笑着。
·
这一次,骆孟总算没有再把事情搞砸,果真按照倪胭交代的,将孙汉义请了过来。
“骆老弟,你说的可当真?”骆孟坐在客厅里,怀疑地看向骆孟。
骆孟谦逊地说:“当然是真的。上次是我一时糊涂,孙大哥不要跟我一般见识。回来之后,家姐点醒了我。如今我只想变卖家财投奔孙大哥。”
孙汉义拢着袖子,神色莫测。他生性贪婪,又多疑。虽然他并非完全相信骆孟,可是骆孟如今手下无兵,毫无可惧,所以他来了。他心里想得很美,如果骆孟真的变卖家财投奔他自是极好,若其中有诈直接杀了他,把他的钱财抢了就是。
他正在心中盘算,忽见一绝色女子出现在门口。一时之间,以为自己眼花。
倪胭摇曳生姿地缓步走进厅中。
孙汉义呆呆望着倪胭,情不自禁站起来,顿时惊为天人。
他不仅生性贪婪,而且极其好色。
“这位是……”
骆孟把牙齿咬得格格直响,他忍不了孙汉义用这种色眯眯的目光望着倪胭!他正想挥着拳头再跟他干一架!可是倪胭一个轻飘飘的眼神就阻止了他。他努力克制怒意,冷梆梆地道:“家姐。”
“当真是美人……”孙汉义眼珠子都快要掉了出来,浑然没有注意到骆孟语气中有些微不正常。
倪胭含羞带怯地冲孙汉义微微点头,道了一声“你们慢慢聊”,便转身去了旁厅,用一个小火炉煮着茶。茶香慢慢飘过来。
主厅与旁厅只有一扇六角窗相隔。从孙汉义的角度,能够若隐若现地瞧见倪胭的侧身。
骆孟与他说了什么,他都嗯嗯哈哈地应着,一概没有听进去了。他捏了捏袖子,里面是一包销魂的神药,本来打算留着今晚送给张员外的女儿,没想到可以用在这里。他已经迫不及待想看这女人在床上□□的模样了。真是……运气太好了啊……
倪胭感受落在身上的目光,勾起嘴角。她可就等着孙汉义过来了呢。她放下扇子,仔细打量自己这双纤纤玉手。
说起来,她已经很久没亲手杀过人了。
“夫人,桑玄寺的雪无大师求见。”
倪胭皱了下眉,雪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若是让这和尚见到她杀人可不妙。瞧一眼正厅里的孙汉义,倪胭起身走出旁厅。
她站在廊下台阶,望着下面的雪无,问:“和尚,你怎么过来了?”
又压低了声音,笑着问:“想我了?”
雪无垂着眼,捻着手中的佛珠,道:“女施主忘记了今日是第二次过来取衣物的日子。”
倪胭拉长了声音“哦——”了一声,慢悠悠地说:“是给忘了。衣物还没抢……哦不,还没送到呢。”
雪无面色微变。
“开玩笑的。并没有忘记。我的人正去取,一会儿就能取来。随我进来坐坐。”
“贫僧在院中等候便好。”
刚转身的倪胭停下来转头瞧他,满脸的不高兴:“你这和尚跟别人要东西都这么个态度吗?呵。”
“非也。贫僧只是不想打扰施主。”
倪胭慢悠悠地走到他身边,凑得极近。她眼中带笑,脸上是何其妩媚的风韵,偏偏声音发冷:“连杯茶都不肯陪我喝,要个屁的衣物!”
“哼!”倪胭拂袖,大步走回旁厅。
雪无望着她的背影欲言又止。他心里一番挣扎,仍旧提步追上,跟着倪胭走进旁厅。
倪胭往正厅瞅了一眼,骆孟和孙汉义都不在那里。想来骆孟已经按照计划带孙汉义去了后院。
也好。
倪胭眯着凤眼,慵懒地给自己倒了一盏茶,又翻起倒扣在茶托里的另一只杯子,斟满茶水推给雪无。
“大师尝尝这茶如何。听说是从西夷传来的,我也是刚刚煮好,第一次尝。”她说着便尝了一口。
茶的味道倒是一般,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好喝。
雪无坐在对面,捻着手里的佛珠,纹丝不动。
“又不是酒水……算了,我自己喝。”倪胭不再理他,自己小口小口饮着茶。她以前并不喜欢喝茶,只是如今天寒,喝一杯热茶倒是能让身上暖和不少。
室内安安静静的,只有倪胭续杯时偶尔的倒水声。
这种安静让雪无有些浑身不自在,他静默坐了许久,终究端起面前的茶喝了一口,道:“多谢施主的茶。”
倪胭拒绝理他。
雪无便也不再说话,只是静默地喝着茶。
不远处高脚柜上的香燃到一半,雪无手中的茶盏忽然落到地上。
倪胭愣了一下,抬眼看他,便见他脸色发红。是一种极为不自然的潮红。倪胭立刻意识到他这反应代表了什么。
“贫僧这是怎么了?”雪无抬起发颤的双手,他慌张地望着自己的双手。身体里陌生的感觉让他惊惧。
倪胭收回视线,重新打量杯中的茶。
这茶水……
她还以为是西夷传来的茶叶味道本就与中原不同,竟是没有发现茶中被人做了手脚。
孙汉义!
很快,倪胭的身体里也产生了某种奇异的感觉,这种感觉彷如蚂蚁啃咬,丝丝缕缕的酥麻慢慢攀爬纠缠。
恼怒瞬间在倪胭眼中迸发。她眯起眼睛,一下子捏碎手中的茶盏。
孙汉义居然敢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害她。上一个敢用这种药戏弄她的人,被她捏碎了三魂七窍,永世不得超生。
倪胭起身,猛地拔.出墙上悬挂的长刀,怒气腾腾地去往后院,她一刀把孙汉义这个狗东西砍了。
她就不应该耽搁,应该在孙汉义进来的时候一刀砍了,一了百了!
雪无从椅子上栽倒在地。他努力爬起身,盘腿端坐,颤抖的手飞快捻着佛珠,口中念着经文,拼命克制身体里某种可怕的欲.望,平心静气。
倪胭听见诵经的声音微微一怔,握着长刀站在门口,回头望向雪无。

第50章 圣僧与妖花魁〖10〗

第50章
倪胭抿了下唇, 快步走出偏厅,赶去后院。她刚一迈进后院的月门, 骆孟迎面迎了上来,慌忙问:“发生什么事情了?我怎么听见又是茶杯碎了,又是椅子倒了的……”
“孙汉义呢?”倪胭冷声问。
“美人儿是想找我吗?”孙汉义翘着二郎腿坐在石凳上,身后站了两个他的手下, “是不是身子里不舒服了?别怕,大爷我保证会让你舒舒服服的……”
孙汉义一阵干笑,笑得鄙陋无比。
骆孟瞬间冷了脸,怒问:“孙汉义你干什么了!”
与骆孟的暴怒不同, 倪胭勾起嘴角轻笑了一声,缓步朝孙汉义走去, 停在他面前。
“呦, 美人儿拿着刀做什么。你中的毒用刀子没用, 只有男人才有用的。嘿嘿嘿。”
他听见倪胭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很轻很轻, 轻到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当然,他也没有时间去分辨自己究竟有没有听错。这也是他在人间听见的最后声音。
倪胭手起刀落, 孙汉义的人头已经滚落在地。
她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了, 快到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孙汉义的两个手下盯着面前的无头尸, 呆怔着, 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
“想活着吗?”
直到女人带着魅惑人心的声音落入耳中,这两个属下才回过神来。他们两个“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不停求饶。
倪胭用滴着血的刀尖儿指着面前的无头尸,说:“我不杀你们。喏, 把你们老大的尸体抬回去吧。但是……头留下,我要玩上几日再还给你们。”
女人的声音那么好听,好像天生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妩媚。而且又是这样一张倾国倾城脸、婀娜多姿的身段。她用这样漫不经心的语气偏偏说着让人毛骨悚然的话。
倪胭娇笑了一声:“你们两个还不走?再不走可就走不了了哦。”
“走走走!我们这就走!”
他们两个爬起来,抗着孙汉义的无头尸,颤颤巍巍地往外跑,脚步慌乱踉跄,走到门槛的时候狠狠地绊了一跤。他们不敢耽搁,立马爬起来,扛起无头尸继续硬着头皮往前走。
倪胭丢了手里的刀,抱着胳膊慢悠悠地友好提醒:“记住了,扛着你们主子的尸体一路抬回去哦,你们是忠仆,可不许半路把他丢了哦。”
语气是一贯的漫不经心。
骆孟走到倪胭面前,瞧着倪胭泛了红晕的脸色,焦急地问:“你、你怎么样了?”
“为什么总是你你你的?我没有名字的?”
“你、你不许我喊你娘娘……”骆孟闷声说着。可是除了娘娘,他应该怎么称呼她?“烟、烟娘?”
“算了,随你吧……”倪胭随意地一挥手,身子却朝一侧歪去。
骆孟急忙扶住她。
倪胭软软的身子靠在他怀里,骆孟顿时又觉得十分棘手,手又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连双腿都发颤了起来。
“站稳了。”倪胭合着眼,声音也低沉。
“是!”
倪胭站在他面前,低着头,将额头抵在他胸口,依靠着。
骆孟慢慢抬手,宽大的手掌握住倪胭的肩。他忽然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原来自己也可以成为她的依靠。
过了好一会儿,倪胭才睁开眼睛。
她的神情疲惫得很。
“好些了吗?”骆孟担忧地问。
倪胭点了下头。
到底是凡人的身体,她还是被影响了。不过她又到底不是凡人的魂魄,想要抵抗这种凡人的药物还是可以的。
就是累了点。
其实她大可不必如此疲惫地克制,面前就站了一个可以解毒的男人。可是她极其不喜欢被人下药后被动的抓个男人解毒的做法。
就算抓的男人不是下药陷害她的人,也让她极其不爽。
她如今是将体内的毒消掉了,可是旁厅里的和尚怎么办?
倪胭皱起眉。
倪胭回到旁厅的时候,雪无仍旧如她离开时那样端坐着,口中经文不断。只是他身上的僧衣早已被汗水打湿。
“和尚?”倪胭试探地喊了他一声。
雪无口中的经文断了一句,就继续念下去。并且念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他的脸色已经不仅是红了。
倪胭往前走了一步:“你……”
雪无忽然抬眼看她:“女施主为何要如何害贫僧!”
他湿润的眼睛一片猩红,带着难以遏制的痛苦。好像那一双干净眼睛被染脏了。
倪胭停住脚步。她有点不乐意了。任谁凭白被冤枉都会不乐意,何况她刚刚为了克制体内的毒用了不少力气,本就乏得很、恼得很。
她慢悠悠地冷哼了一声,抱着胳膊居高临下地睥着他:“你这和尚几次三番动怒,还说什么四大皆空?简直有辱佛门。”
“你!”
“我说错了吗?”倪胭蹲下来,凑到他眼前,压低了声音,“和尚,你想不想亲亲我?”
雪无的脑子里忽然炸开。
那些混乱的梦一瞬间冲进脑海。他的唇开始变得一阵阵酥麻,倪胭吻他时的触觉强烈地重演。
他又被那种恼人的幽香包裹。
他讨厌这种香气,这种香气可以让他心绪不宁。可是……可是他真的讨厌这种香气吗?
此时此刻,他忽然痴迷这种香。
他猩红的眼睛望着眼前倪胭巧笑的面孔,忽然生出一种恐怖的欲.望。理智告诉他这种欲是错的,然而他身体本能的反应却强烈地告诉他这种欲是有多美好。
雪无死死的闭上眼睛不再去看倪胭。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他颤抖地数着佛珠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倪胭偏偏又凑过去,声音愈发娇媚:“和尚,你真的不想亲亲我?怕什么,我又不是没亲过你。你就当时回礼了哦。”
她离得那么近,她的声音那么软,她身上那么香。
倪胭凑过去,舌尖轻轻舔了一下他发颤的眼睫。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一瞬间破碎。
雪无睁开眼睛,身体的本能让他忘记思考直接吻上倪胭的唇。然而下一瞬,他的眼中又充满了惊惧,猛地将倪胭推开:“你这个妖女休要破贫僧修行!”
他力气用的极大,倪胭一个不察,被他推倒在地。
“我来了。你怎么了,是不是毒又发作了!”骆孟提着一桶冰水进来,瞧见倪胭坐在地上,吓了一跳。
雪无微微蹙眉,疑惑地望向倪胭。
倪胭扶着膝站起来,提起骆孟手里的木桶,将冰水从雪无的头顶浇下。
“臭和尚!”
——雪无听倪胭生气地说。
冰水遮了视线,等雪无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只模糊看见倪胭抱着胳膊背对他的身影。
骆孟提着空木桶又出去打水。
雪无慢慢倒下来,双眼空洞地望着屋顶,良久,清泪滑过眼角,落入耳后。
“喂,你哭什么。”倪胭蹲在他身侧。
“贫僧破戒了。”他的声音恢复了往昔的清冷,却又带着一丝灰败。
“破了色戒?和凉水破的?”倪胭轻笑了一声,“和尚,你的童子身还好好的呢。没破戒。”
雪无不言,目光空洞地望着屋顶。
骆孟提着新的一同冰水回来,又浇了他一身。
他紧抿着唇,脸色惨白。
倪胭觉得有些疲惫,今日不想再理这和尚,她站起来,转身往外走,忽听见雪无轻声说:“女施主说的对,贫僧修行不够,愧对师父,愧对佛祖。”
倪胭回头去看他。
雪无平躺在地上,全身上下都被凉水浇透了。他眼神空空,没了往昔浅笑时的慈悲模样,像是失了生机。
雪无回到桑玄寺,便闷声进了受罚祠,在佛祖面前长跪不起。
小十二扒着门缝偷偷看了好一会儿,苦恼地挠了挠小光头。他悄声退出去,走到一旁的怀道住持面前,压低了声音说:“师父,七师兄一直在念佛经。”
怀道抚着雪白的长须,但笑不语。
小十二忽然跳起来,拽了一下怀道住持的胡子,小声问:“师父你说话呐!七师兄被女妖精欺负了可怎么办好?”
“你这顽皮的孩子。”怀道笑眯着眼睛敲了敲他的小光头,“去吧,和你七师兄一起跪着去。你七师兄什么时候得悟,你便跟着跪到什么时候。”
“啊?”
怀道抚须长笑。
·
倪胭是真的有点生气。因为她被推雪无推的那一下,屁股真的青了一块。记仇如她,决定短时间内不理那臭和尚。让他自己对着佛祖玩去。
她提着孙汉义的人头去了朝阳山。
——朝阳山是孙汉义的地头。
只是此时整个朝阳山人心惶惶。孙汉义的两个手下果真扛着无头尸一路跑了回来,整个朝阳山的人都看见了。
山里的二当家和三当家急忙将两人押了,仔细询问。得到这无头尸真的是他们老大时,顿时惊慌。他们的大当家的说是下山抢点银子回来,可为何银子没抢到反而丢了性命!
他们正商议着该怎么给他们的大家当报仇的时候,小喽啰来报一个女人带着他们老大的人头上山了!
大厅中立刻噤声。
“对方多少人马!”二当家问。
“两个人!”
“啊?你没看错?”
“小的绝对没有看错。一共就两个人,一个女人走在前面,那个骆孟提着咱们老头的人头走在后面。再没别的人。哦……还有一匹白马。那女人是骑着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