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两个人的愧疚叠加在一起,压得他快喘不过气来。
霍玄慢慢蹲下来,像个找不到方向的孩子一样垂着头。
肖折釉挂满泪水的脸上重新绽放出笑容来,她站在霍玄身前,笑着说:“是折釉错了,是折釉不该对将军动心!”
肖折釉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转身往山下走。
“折釉……”他喊她,声音里带着几许哽咽。
肖折釉假装听不见,她往前走了五六步之后还是停下来,深深吸了口气,又转身走回去,站在霍玄面前,把哭腔压下去,扬着下巴,骄骄傲傲地说:“请问霍大将军叫我干嘛?”
霍玄慢慢抬起头。
肖折釉望着霍玄血丝弥漫的眼睛,只一眼,她所有的气势瞬息之间委顿下去。
霍玄慢慢抬手,拉起肖折釉的手,将她的手小心翼翼地握在掌心里。
“折釉,给我点时间……”他略自嘲地苦笑,“虽然我最后可能还是做不到……”
“不给!”肖折釉抽回自己的手,恼怒地别开脸,“谁稀罕!”
“折釉……”霍玄再去拉肖折釉的手。
这次肖折釉直接拍开他的手,向后退了两步,生气地望着霍玄,大声说:“霍玄!你以为你是谁啊!是!我是喜欢你!可是本……可是我今天喜欢你明天也可以喜欢上别人!你以为我是盛雁溪可怜巴巴等着你施舍感情吗!告诉你!我不需要!”
肖折釉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是,我是嫁了你!我早就说过这不过是为了报答你的恩情!我不需要你的可怜和同情!我也不会成为你以为的怨妇!你以为你这么说我会感动?然后高高兴兴等着你哪天心里有了我来和我行夫妻之礼、生儿育女?”
肖折釉生气地冷笑了一声:“我这辈子最屈辱的时候就是你把我压在身下的时候喊着另外一个女人的名字!只要你心里还有别的女人,纵使喜欢,我肖折釉也不可能接受你!”
霍玄望着眼前的肖折釉,又该死地想起了盛令澜。想起他唯一一次见过盛令澜发怒的样子。那一次盛令澜盛装乘坐宝车前往皇家宗庙祭祖。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惊了马车,侍卫拔刀想要将小男孩斩于马下。
飘着淡淡芍药芳香的车鸾停下来,盛令澜站在车鸾前大声斥责侍卫,气势惊人。
那个时候霍玄跪在夹道跪拜的人群里,远远望着她发怒的样子。她发怒的时候眼睛里有光,明亮到耀眼。
就像……就像此时的肖折釉。
“上次带你回南青镇的时候,你嫂子曾私下找我说了些关于你的事情。”霍玄忽然说起这个。
肖折釉不知道霍玄想说什么,她略压了压心里的愤懑,居高临下地看着霍玄等他说下去。
“你嫂子告诉我你不想嫁人,她希望若你年长几岁时还是坚持不想嫁人的话,让我不要勉强给你说亲事。若觉得把你留在霍府不便,就把你送回她身边。”霍玄慢慢说道。
肖折釉怔了怔,想到远在南青镇的嫂子。当日她与纪秀君说起今生不想嫁人的事情时,嫂子明明是反对的,没想到她居然会私下这样与霍玄交代……
“你嫂子还告诉我你不想嫁人很大的缘由是因为惧怕生育。”霍玄顿了一下,“祖母和你说的那些话你不要放在心上。不管我们以后如何,我都答应你,今生不用你为我生儿育女。”
肖折釉垂在身侧的手半握着,她的指尖轻轻颤了一下,滑动了掌心。
她目光有些复杂地望着身前的霍玄。
是的,她曾怕过。她毕竟嫁了他。
她害怕有朝一日不得不忍受与一个心中装着别的女人的丈夫行鱼水之欢,一次已经够了。
她害怕她不得不尽妻子的义务为不爱自己的男人生儿孕女。
即使她满心都是他,有些东西是凌驾于感情之上的。
霍玄起身,把身上宽大的外袍脱下来,披在肖折釉的身上,说:“回去吧,开始冷了。”
“别担心,一切都有我在。谁都不能勉强你做任何你不想做的事,包括我。”霍玄将肖折釉揽在臂弯里,护着她往山下走。
肖折釉偏过头来望着身侧的霍玄,望着他沉如静潭的黑眸,他又变回那个霍玄了。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这一章早就写完了,结果莫名其妙审核不通过,后台无法修改,
一直等到凌晨三点才能修改,给晋江的审核制度跪了……T^T
第67章 大火
这几日肖折釉和霍玄总是一起吃饭, 晚上歇着的时候, 霍玄会去书房旁的偏房。霍玄倒也不是每天晚上都宿在偏房。如今他刚与肖折釉成亲, 若是一直分房, 会让肖折釉很难做。所以他每隔三五日会在肖折釉这里留宿一晚。
不过除了大婚那一日, 霍玄再没睡过床,只是在屏风外的罗汉床上歇着。两个人终究是不能再回到过去那般自在的相处, 不过却也不像刚成亲时的那般尴尬。
今年的天气的确反常,冬日里几次暴雨,如今不过是刚开春,天气已经暖和地有些过分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又要一场大雨将至的缘故, 这几日天气有些闷热。
今儿个晚上霍玄不会宿在这里,肖折釉不由换上了一身薄一些的寝衣, 吃了些凉瓜, 才歇下。因为天气闷热的缘故,肖折釉躺在床上许久,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直到子时,肖折釉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夜里, 肖折釉的卧房忽然着了火。大火一下子烧起来, 将这一片天空都烧得通红。院子里起了喧哗声的时候, 霍玄一下子就醒了过来。他披上衣服走出偏房, 刚想发问,就看见了冲天的大火。
折釉。
救火的人很多,一桶一桶的水往火里泼。可是火势实在是太大了,谁也没敢进去。绛葡儿和绿果儿来不及穿外衣, 只穿着很淡薄的衣服守在屋外。她们两个抱在一起,红着眼睛望着眼前的大火,担心地不得了。
她们两个来了霍府没多久就被派到肖折釉身边,转眼也五年了。平日里肖折釉对她们也不错,这两个小丫头是真的把肖折釉当成主子忠心耿耿地伺候着。
看见霍玄赶过来,两个小丫鬟就像见了大救星一样!
“将军!二奶奶还在里面!”
“将军,求求您了,快派人进去救救二奶奶!”
霍玄的目光扫过,那些原本只是在泼水的家仆哪里还敢耽搁,急忙往自己身上浇水,然后钻进火海里。
霍玄皱了一下眉,他迅速脱下身上的外袍浸了水重新披在身上,然后大步冲进火海里。
肖折釉是被浓烟呛醒的。
不会莫名其妙失火,肖折釉临睡前已经熄了灯,一定是有人故意放火。可是肖折釉也知道此时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她得先保命。
火势最大的地方就是门窗,肖折釉不仅不能从门跑出去,连跳窗都不行。
屋子里只有桌子上放了小半壶茶水,再没有多余的水,连浸湿衣袍护着身子跑出去都不能。肖折釉不敢耽搁,急忙用茶壶里的水浸湿了帕子掩住口鼻。然后往后退去,退到架子床边儿。她听得见外面的声响,知道有人在救火。
望着被大火堵住的门窗,肖折釉只能等在这里。架子床周围的轻纱幔帐烧了起来,火苗蹭蹭蹭往上升着。
肖折釉一惊,急忙打开床头的双开门矮柜。木制的双开门矮柜也被烧得烫人,肖折釉刚刚碰到就缩回了手,她看了看自己是指尖儿,已经烫红了。她咬咬牙,忍着疼,使劲将双开门的矮柜打开,从里面抱出一条毯子来,然后一手拿着帕子捂着口鼻,一手使劲儿甩着手里的毯子去拍架子床周围幔帐上的火苗。
火苗越来越多,不停往上冲,不停烧着红色幔帐上绣着的鸳鸯戏水图和连理枝。
纵使肖折釉使了大气力,可是她发现还是不能将火扑灭,火势隐约更大了些。她顾不得再用帕子捂着口鼻,双手一起抓着毯子两角,使劲儿拍打。
她手里的毯子也着了火。
肖折釉一惊,刚要松手,手腕忽然被扣住。她怔怔回头,一下子对上霍玄那双沉沉的眸子。望着霍玄的那双眼睛,肖折釉满心的慌张好像一下子稳了下来。
霍玄将肖折釉揽在怀里,用浸了水的袍子将两个人裹住,护着她往外走。
霍玄脚步略快,但是并不急躁。
在横木烧断的崩塌声中,霍玄的沉稳步伐莫名给了肖折釉一种安心。肖折釉发觉自己因紧张而加快的心跳一声声稳下来,她抬手抹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才发觉上面沁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儿。
是热的,也是怕的。
“二奶奶!”
“二奶奶,您没事真是太好了!”
绛葡儿和绿果儿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原本担惊受怕忍着泪,此刻见肖折釉没事儿了,这才哭出来。
“我没事,不要担心。”肖折釉勉强笑了一下,可是她脸色有些苍白,如此笑起来的时候倒也不是很好看。
她往后退了一下,想从霍玄怀里退出去。
霍玄抱着她抱得太紧了。
霍玄的胳膊揽在肖折釉后腰,紧紧禁锢着她。当肖折釉想要向后退的时候,他不仅没有松开手,反而禁锢得更紧。
“别动。”霍玄开口,他的声音有些闷。虽然他说话大多数时候总是声色沉沉,可是此时的两个字却多了几分不同于往昔的沉闷之感。
肖折釉微微怔了一下,她来不及多想霍玄语气中的些微变化,她不解地抬头去看霍玄,不懂他为何禁锢着她,不让她从他怀里退出去。
霍玄低头看了她一眼,又迅速别开眼。
肖折釉低头看了一眼,这才反应过来……她身上只穿了一层很薄的寝衣,而且裹着她和霍玄的那件袍子上滴下的水一滴一滴落在她胸口,已经将她身上原本就很薄的那件寝衣打湿了。
肖折釉有些尴尬,如今周围都是救火的人,她的确不能现在从霍玄怀里退出去了……
肖折釉又抬头去看霍玄的脸色,不知道为什么,她隐约觉得霍玄的脸色好似不太好。虽然霍玄并不是喜怒形于色的人,可是肖折釉望着他那双仿若和平常一般无二的沉眸,却读出了几分别样的情绪。好像是……不舍?还有几许落寞的伤感?
他在不舍什么?又在难过什么?
肖折釉仰着头望着霍玄的眼睛,倒是把这般情景下的尴尬给忘记了。
霍玄望着眼前的大火,沉默地、长久的。
没了。
盛令澜唯一留下的气息被这一场大火彻底烧没了。
归刀和归弦疾步走过来,一起恭敬地道了声:“将军。”
霍玄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的时候,眼中带着浓浓冷意,他问:“是谁放的火?”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只有这些,善良的作者给大家省钱!
第68章 和离
老太太睡得很不安稳, 总觉得外头吵闹得慌。
“出什么事儿了?”老太太一连问了几声也没人答应。她心里不由奇怪, 按理说张妈妈总是在外间候着, 怕她夜里有什么需要。
老太太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双手抓着被子, 费力坐起来,扯着嗓子喊:“有没有人啊!”
房门被推开, 进来的不是张妈妈,而是一个十五六的小丫鬟。
“老太太,来了,来了!”小丫鬟叫杏儿。她急忙给老太太行礼, 然后上前去扶老太太。
“怎么是你?张妈妈去哪里了?”老太太皱着眉问。
杏儿转身去点灯,说:“勿却居起火了, 张妈妈过去瞧了, 让奴婢守在这儿的。”
“哪儿?哪儿起火了?”老太太睁大了眼睛,脸色瞬间涨红,胸口起伏,喘息加重。
“老太太!”杏儿吓了一跳, 急忙走到床边给老太太拍背顺气。
老太太彷如枯木一样的手死死抓着杏儿的手, 哑着嗓子问:“有没有人受伤?”
杏儿觉得自己的手被老太太抓得生疼, 又觉得老太太的声音诡异得很。她也不敢把自己的手抽回来, 只好忍着疼,说:“没有人受伤,本来二奶奶被困在火里,是将军冲进去把二奶奶救了出来。”
老太太抓着杏儿的手慢慢松开了。就在杏儿松了口气的时候, 老太太忽然又猛地掐着她的手,尖声问:“为什么会失火?是二奶奶不小心烧着什么,还是……还是……”
“是二少爷放的火。大火还没熄的时候,将军身边的人就把二少爷抓到了。二少爷夜里潜到窗外,浇了好些酒,又在门外和窗外点了火。这今天正是干的时候,火势起了就熄不灭了……”杏儿滔滔不绝讲着,“二少爷说都是因为二奶奶姐妹两个害了三姑娘,折漆姑娘如今搬出府,二少爷就要二奶奶来偿命。将军大怒,将二少爷绑在祠堂里,棍棒伺候……”
杏儿越说越起劲,却没发现老太太的异常。直到重物倒下的声音,才把杏儿惊醒。杏儿惊呼一声,急忙去推老太太。老太太睁大了眼睛盯着前方,胸口深深欺负,气息沉重。杏儿一听,竟然只有出气没有进气儿了!
“妈呀!”杏儿吓得跌坐在地上,她慌慌忙忙爬起来,一边喊人一边往外跑。
老太太的眼睛鼓起来,满腔的气愤与不甘。她幼年被家人卖到霍家当童养媳,可嫁了人没过多久丈夫就去了,才十六岁的她咬着牙拉扯两个儿子长大。这些年什么苦没吃过,?她这一辈子都奉献给了霍家!满心都是霍家子孙!
她知道她活不久了,才豁出脸面去求沈禾仪。就为了在她走后这个霍家还能平平安安,可偏偏就有那不懂事的子孙来坏事!
老太太气得说不出话来,双手紧紧攥着身侧的被子,眼睛瞪得越来越大,眼珠子几乎快要鼓出来。她长大了嘴,想要大喊,她嗓子里好像别了一根针,只能发出沙哑的呜呜声。
“不……”
霍玄的名字还没有喊完,第二个字却也怎么都喊不出来了。
霍玄的人都聚在祠堂里,霍文聪被摁在长凳上,两个家丁站在他两侧,手中的长棍一下一下打在他身上。他虽然穿着衣裤,可是衣裤上已经染了一大片血迹。
“二哥!你这是要将我的文聪活活打死啊!”三奶奶一边哭一边往前冲,然而归弦挡在她身前,不许她向前跨出一步。
霍销也是脸色异常难看,可他也只能紧紧咬着牙什么求情的话都不能说。归刀手中的刀挡在他身前,使得他动弹不得。
“爹!娘!祖父……救命啊!文聪不想死!”霍文聪声嘶力竭地哭,一边哭一边认错求情,“二伯,我知道错了,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吧……我真的知道错了……”
霍丰岚想要求情,他望着沈禾仪,可是沈禾仪完全不看他。
三奶奶也不往前冲了,她转身跑到肖折釉面前跪下,抱着肖折釉的腿,哭着求情:“二嫂,您就原谅文聪这一次吧!他一定改,回去以后我一定严加管家他!二嫂,你也是女人,最明白母亲的心痛了!我的文聪才十四岁,他还不懂事……”
肖折釉很平静地说:“三奶奶,我今年也十四岁。”
绿果儿和绛葡儿对视一眼,直接冲上去,去掰三奶奶抱着肖折釉的手。绿果儿笑着说:“三奶奶,您快起来吧。在地上跪着像什么样子呀。再说了,我们二奶奶快要被您推到了……”
绛葡儿也接话:“就是啊,三奶奶您还是先起来吧!”
和三奶奶、霍文聪的哭天喊地相反,霍玄一直阖着眼坐在太师椅里,他一动不动,对他们的哭嚎完全不为所动。他越是沉默,祠堂里的气氛越是压抑。
“不好了,不好了!”小丫鬟慌慌张张地冲进来。
张妈妈立刻皱眉训斥:“谁让你在祠堂里大声喧哗的!”
小丫鬟噗通一声跪下:“老太太不好了!”
霍玄这才睁开眼睛。
祠堂里的人脸色都变了变,匆匆赶去老太太的房里。可是等霍家这一大帮的人赶过去,老太太已经咽了气,霍家人谁也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她去的时候,眼睛还是睁着的。
“母亲!”沈禾仪冲过去,瞧着老太太心有所念的痛苦表情,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霍丰岚和霍丰岱跪在床边,痛哭流涕,哭嚎着未能见老太太最后一面。
霍玄走过去,扶着沈禾仪。
杏儿跪在地上,哭哭啼啼地说着老太太临终前的事情。
张妈妈泪流满面,拿起花瓶里的梅枝在杏儿身上狠狠抽了两下,哽咽着说:“让你照看一会儿就出了这样的事情!老太太身子是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偏偏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烦她……”
霍府前不久才办了霍玄和肖折釉的喜事,处处张灯结彩,如今很快又要把大红的灯笼全撤下来,换上一片素白。
整个霍府哭嚎声一片,个个哭得肝肠寸断。
终于,哭完了头七。
霍丰岚这几日心神不宁,他一方面心中为了母亲的去世而伤痛,另外一方面对霍家的将来感到忧心忡忡。整个霍家都知道老太太是牵着霍玄母子的一道绳。
孙姨娘笑着给霍丰岚倒上茶水,说:“丰岚,您别忧心了。我听说老太太临终前把姐姐喊了去说了好些话。凭借着老太太和姐姐这些年的母女之情,姐姐是不会不管咱们霍家的。”
“希望如此吧。”霍丰岚叹了口气,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心中总有一种不踏实的感觉,或者说是一种隐隐的不祥之感。
“大老爷,大太太请您过去一趟!”院子里的丫鬟匆匆过来禀告。
霍丰岚愣了一下,急忙追问:“谁?谁找我?”
小丫鬟又重复了一遍:“大太太请您过去一趟。”
“好好好,我这就去!”
霍丰岚急忙站起来,理了理衣襟,问孙姨娘:“我这身衣服是不是有点难看?”
孙姨娘温柔地说:“如今母亲刚去,您穿得脏乱一些,反倒是显得孝心。”
“还是你说的对!”霍丰岚笑着往外走。
等霍丰岚出了屋,孙姨娘脸上的笑才消失。她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心事重重。
霍丰岚站在沈禾仪屋外理了理袖子,才跟着小丫鬟进去。
沈禾仪坐在桌边的玫瑰小椅里,手中握着一卷书在看。
“禾仪,你找我。”霍丰岚站在沈禾仪身前,讨好地望着她,也没坐下。
沈禾仪将手里的书卷放下,然后拉开小桌子的抽屉,将里面的一张写满小字的纸放在桌子上,她亲自磨了墨,又将毛笔蘸了墨汁,然后才将毛笔递给霍丰岚。
“签了吧。”她说。
“这、这是什么呀?”霍丰岚不舍地将目光从沈禾仪的脸上移开,看向桌子上的纸。他脸上的笑却在看见“和离书”三个大字的时候僵在那里。
他直接扔了手里的笔,大声说:“我不会跟你和离的!”
沈禾仪对他的反应并不意外,她重新在玫瑰小椅里坐下,说:“签了的话,可以换霍文聪的命。”
霍丰岚一惊:“不覆真的要文聪的命?”
“如果你不签的话。”
霍丰岚走到沈禾仪面前,踉跄跪下,抱住沈禾仪的腿,哽咽地说:“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肯原谅我。我真的知道错了,再也不会伤害你和不覆了……”
“你想伤害也伤害不到了。”沈禾仪的语气里一点波澜都没有。
“禾仪!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啊!你想一想那些快乐的日子。人生会有波折,感情也一样。怎么能让一个误会蹉跎我们一生啊!我们已经耽搁了这么多年……”
沈禾仪闭了一下眼睛,实在是不想听他再说这些。
“霍丰岚,归刀就在外面候着。如果你不签,他立刻去抓霍文聪。”
“文聪也是你的孙子啊!”霍丰岚有些急。
沈禾仪轻轻笑了一下。
看着沈禾仪脸上的表情,霍丰岚一僵,忽觉有些尴尬。他问:“真的没有回旋的余地?母亲才刚走……”
“母亲在的时候,她和不覆都装在我心里。可人走如灯灭,现在我心里只有不覆一人。”沈禾仪怜悯地看着霍丰岚,“你是不是以为我在母亲临终前答应了她那些话,你们霍家人就可以逍遥自在了?”
“我不过是安慰母亲,让她走得安心罢了。”沈禾仪嫌恶地推开霍丰岚,“再不签,我喊归刀了。”
霍丰岚眼中闪现痛苦的挣扎,他心中犹豫许久,最后艰难地捡起扔到地上的毛笔。他站起来,看着桌子上的和离书,慢慢签下自己的名字。
每写一笔,心中都是一份刀割一样的痛。
他后悔了,早就后悔了,后悔了这么多年。正是因为他的不信任才让他失去了自己的妻子和儿子。而今日签了这张纸,这个扎在他心里的女人就彻彻底底不再属于他了,连名义上都不再是了……
最后一笔写完,霍丰岚手中的笔跌落一旁,他眼中的泪也跟着落下来。
沈禾仪站起来,说:“走吧。不覆应该在前院处理得差不多了。”
“你和不覆要做什么?”霍丰岚有些慌,急忙追问。
“我的嫁妆应该清算的差不多了,虽然所剩无几,不过一个铜板都不会留下来。至于公中家财大多都是不覆赚回来的,自然也要全部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