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经过肖折釉身边的时候,肖折釉听见了一声浅浅的叹息。声虽浅,却栽满沉甸甸的无奈和苦楚。
肖折釉望着盛雁溪的背影,有些感慨。一个女子,还是当朝公主居然能为了等一个男人,二十五岁未嫁也算是痴心重重。
“茶。”
肖折釉一怔,急忙端着茶壶走进花厅给霍玄斟茶。她看一眼霍玄脸色,笑着说:“折釉只是被雁溪公主的如花容貌惊着啦!”
霍玄用茶盖拨了拨悬浮在茶面上的两片茶叶,又把茶盏放下,说:“今日之事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我知道的,定不会乱传言!”肖折釉急忙点头,心里想着看来自己逃过了这一劫,不由松了口气。
霍玄看她一眼,端起茶盏慢慢地喝。
花厅四周的窗户要比寻常窗户大一些,此时门窗大开,正月里冷冽的寒风吹进来,刚刚病愈的肖折釉有点冷,她偏过头小声吸了下鼻子。
她这细小的动作没有逃过霍玄的眼睛,霍玄看她一眼,抬手将她背后雪白的兜帽拉起来为她戴上。“回去罢,没彻底好之前别轻易出门。”
肖折釉应了一声往外走,她刚走到花厅门口,趴在霍玄脚边的啃啃一跃而起追上去。肖折釉回头望向抓着她裙角的啃啃,眼底是暖暖的一层笑意。可是下一瞬,她眼底的笑意滞了滞,就连她的脊背都僵了几分。她抬头去看霍玄的脸色,霍玄似乎正在想着什么事情没注意到这边。
肖折釉一边观察着霍玄的脸色,一边试探地问:“将军,绿果儿告诉我她听烟升说啃啃在府里好久了,啃啃……这名字好生奇怪,是您取的吗?”
霍玄这才抬眼看她,随意道:“不是。”
肖折釉细看一眼霍玄神色,重新笑起来,终于放下心。她慌忙之中提到啃啃的名字,可霍玄从未跟她提起过啃啃的名字。肖折釉主动说出来是辗转听说来的,她甚至担心绿果儿也是本不知道的,还把烟升拽了出来,这是做贼心虚、自乱阵脚。
其实肖折釉完全是多虑了。
整个霍府没有人不知道啃啃,甚至整个明定城也没有人不知道啃啃。
英雄怒发冲冠为红颜,霍玄却是做过怒发冲冠为条狗,差点杀了世子之事。当年之事发生后,盛雁溪曾自嘲不如一条狗。
“这样呀。”肖折釉蹲下来,摸了摸啃啃的头,“小家伙好可爱……我能时常带着它玩吗?”
霍玄犹豫了一会儿,终究在肖折釉渴望的目光里点头。
“谢谢将军!”肖折釉抱起啃啃转身往前院走。
“折釉,”霍玄又叫住她,“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没有呀,如今吃的用的……一切都好。折釉没有不满足的地方,也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肖折釉回过头来,拉了拉毛茸茸的白色兜帽,弯着眼睛望向霍玄。
霍玄沉默下来。
等肖折釉离开以后,霍玄独自在花厅里坐了许久,最后令归刀将府里的大姑娘霍明玥、四姑娘霍明珂、五姑娘霍允秀叫过来。
归刀不由诧异地看了霍玄一眼。
霍玄很少笑,霍家中与他同辈甚至比他长一辈的人都要怵他三分,更别说下面的一辈孩子。三个小姑娘被叫过来,紧张地屈膝问了好,胆战心惊地垂首立着。
三个小姑娘的贴身侍女不准靠近,在远处的回廊下张望着自家主子,面露担忧之色。
霍玄目光一扫,将三个小姑娘略畏惧的模样收入眼中。他也是颇为无奈,不由略放缓了语气,问:“你们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许是带兵打仗久了,又在朝中明争暗斗多年,霍玄只要一开口好似自带了一种抹不去的威压之感。是以,虽然他放缓了声音,这句话听在三个孩子耳中也像审讯一般。
三个小姑娘不明白霍玄什么意思,一时都没敢开口。
霍玄等了等,有点不耐烦。
“明玥?”霍玄决定一个个问。
被点了名字的霍明玥今年十二岁了,往日里也是镇定从容的性子。如今被霍玄问到,她压下心里的畏惧,勉强扯出一抹端庄的笑容来,规矩答话:“回二叔的话,身在霍家是明玥的福气,如今所拥有的一切已经让明玥感到很幸运了。若说有什么想要的东西,那便是希望咱们霍家家宅和睦,长辈们福寿安康,弟弟们前程似锦,妹妹们心想事成。”
霍玄皱了一下眉,又问:“你自己呢?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实际一点的东西。”
霍明玥怔了怔,晓得自己回答的不对。她绞尽脑汁想了好久,才说:“明玥很想要宋德禄先生的墨宝、秦长深先生的字画,还有《草墨迹》的孤本……”
霍玄记下,又暗想霍明玥十二岁,毕竟大了三岁。他沉默片刻,又看向一旁才五岁的霍允秀,“允秀,你呢?”
霍允秀被点到名字时双肩颤了一下,甚至往后退了一步,才抬头看向霍玄,小心翼翼地问:“可以说真话吗?”
“当然。”
“我、我……我想要好多好吃的!蜜饯马蹄、奶白枣宝、龙抱凤蛋、滑溜贝球、 酱焖鹌鹑……”霍允秀瞧了瞧霍玄的脸色,“还有好多好多的糖豆儿!唔,还要花灯!腰鼓!小木马!秋千!”
霍玄一边记下,一边觉得不太妥当,毕竟霍允秀年纪太小了。等霍允秀说完,霍玄看向最后的霍明珂。霍明珂今年九岁,是府里几位姑娘中容貌最姣好的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庶女。
霍玄的目光看过来,霍明珂也不等他点名,笑着说:“回二叔的话,明珂愚笨课业不如姐妹,做梦都想把书读好,不求学出什么样子来,但求不要拖了姐妹们的后腿。不怕二叔笑话,马上开春了,明柯还想要今年时兴的襦装、首饰……”
霍明珂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不管家族如何兴盛,庶女的待遇总是和嫡女不同。每年裁新衣的料子都是嫡女先挑。霍明珂虽说没有什么不甘心的,却羡慕得很。
霍玄回忆了一遍她们说过的东西,沉默下来。他这一沉默,三个小姑娘也跟着沉默下来,低着头忐忑。
归刀踏进花厅打破沉默:“将军,大爷和四爷来了。”
听了归刀的话,三个小姑娘开心坏了,她们的爹爹来救她们了!看着三个小姑娘脸上由衷的笑意,霍玄却有些发怔。他默了默,才让归刀将他大哥、四弟请过来。
“才这么一会儿,大哥和四弟是担心明玥、明珂和允秀在这里受欺负?”霍玄看着匆匆而来的霍铮、霍锐也是颇为无奈。
霍铮和霍锐先是看了眼自家女儿好好站在那里,这才松了口气。
“明玥、明珂不懂规矩,没惹了二弟厌烦罢?”霍铮问。
霍明玥和霍明珂眼巴巴瞅着自己的父亲。
“我的允秀年纪小,又是个闹腾的性子。二哥别嫌哈!”霍锐直接把霍允秀抱起来,安抚似地拍了拍她的后背。霍允秀亲昵地搂着他的脖子喊“爹爹”。
霍玄百转千回心思复杂,最后变成了羡慕。
第24章 调查
霍家老太太一共两个儿子, 分别是府里的大老爷霍丰岚和二老爷霍丰岱。霍丰岚两子,一个嫡长子霍玄,还有一个孙姨娘所出的霍销。而霍铮和霍锐是府上二老爷霍丰岱所出, 皆为嫡子。
霍家原本也是明定城的高门大户,祖上甚至出过丞相。只是后来慢慢没落了,最艰难的时候靠着家中媳妇儿的嫁妆硬撑过去。如今的显耀门楣却是霍玄一手打下来的。是以, 霍家人都对霍玄又敬又怕。就算是霍玄的长辈也不例外。
霍铮和霍锐得知霍玄真的只是问问自家女儿几个问题, 都松了口气, 又觉得自己反应过大。
“四弟, 兵部缺个职位。过了十五你就过去。”两兄弟要告退的时候,霍玄随意道。
霍玄说得随意, 霍锐却心中一阵狂喜。霍锐今年二十有四,因为前几年大病一场的缘故, 如今没有一官半职。他几次想求霍玄帮忙可没好意思开口, 毕竟霍玄对霍家人并不亲。没想到今日霍玄主动提起,他悬了几年的心终于落下,真心实意地连连道谢。
霍铮和霍锐带着女儿离开的时候,霍铮一边走一边问落后半步的两个女儿课业,霍明玥和霍明珂笑着答话,望着自己父亲的目光又敬重又亲昵。霍锐刚得了官职,心情大好, 他抱着霍允秀讲段子逗她开心, 霍允秀搂着他的脖子乐得合不拢嘴。
走得稍远了点, 霍铮从两个女儿口中问出霍玄找她们的缘由。两兄弟对视一眼, 心中都多了几分思量。
“是因为二哥带回来的那几个孩子?二哥当真要立那个小结巴为嗣子?”霍锐皱眉。
霍铮也是一筹莫展,道:“祖母的意思是一万个不答应,就算立嗣子也要在霍家旁支孩子里挑。可是你二哥那说一不二的性子……祖母怕是拦不住。”
“那这事儿是定下了?”
“倒也未必,在那个孩子没把话说利索前是不会正式上族谱的。”
两兄弟又探讨了一番,最后告诉自家女儿最近切不可得罪肖折釉三姐弟,别再干出三房的蠢事来。三个小姑娘都答应下来,保证不学霍文聪、霍文慧。
霍玄独坐花厅许久,目光落在芍药花圃中的一株芙蓉树上。不过如今寒冬时节,那芙蓉树也是光秃秃的。他看了许久,转头问一旁的归刀:“你会做秋千吗?”
归刀沉思了好一阵,问:“将军说的可是秋千之刑?属下听说番邦有类似的刑罚,将人的双手和双足绑起来,用绳子吊在树上就像秋千一样,再用重石压身,使人的骨头……”
霍玄摆手,略无奈地打断他的话。可惜烟升省亲要正月末才能回来,霍玄又问:“你妹妹何时到?”
“信上说这两日会到。”
霍玄点头,他沉思片刻隐约记得府里南角梅林里似有处秋千,他起身决定亲自去看看,临走前吩咐归刀去办置些小孩子喜欢的东西,腰鼓、风车、蛐蛐、木马、不倒翁、小泥人、花灯、布老虎……
霍玄回来的时候已是暮色四合,他远远看见肖折釉提着一盏灯立在檐下,她身上还穿着那身雪白的毛绒斗篷,兜帽软软遮着头,遮了她的眼睛,只能看见一小块如雪的脸颊。她拉了一下兜帽,仰着头看向走到院门口的霍玄,翘起嘴角来。
霍玄加快了步子。
“怎么站在这里。”
“等将军呀!”肖折釉弯腰提起脚边的一个食盒,“给将军做了些糕点,还好您回来了,要是再迟一会儿可就要凉透了。”
霍玄看着从肖折釉浅粉檀口哈出的白气,探手帮她提着食盒,才说:“大可在屋子里等,不必等在这里。”
他一边说,一边带着肖折釉进屋。
“也许对将军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可是您将我们姐弟接到这里来,是很大的恩德了。前些日子我病着,又耗了不少钱财,折釉心里感激又愧疚着。我没有别的法子报答您,只好亲自下厨给您做了些糕点。”肖折釉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不太会下厨,纵使跟着丫鬟学了好一会儿,味道可能也不会太好……”
霍玄亲自把食盒打开,将里面的东西一一取出来。一碟雪白的云丝卷,一碟白里透粉的芙蓉糕,还有一碗杏仁碎乳羹。
霍玄尝了一口杏仁碎乳羹,杏仁碎乳羹温着,入口即化,带来一股醇香的暖意。他又尝了云丝卷和芙蓉糕,在肖折釉小小的期待目光里,道:“很不错。”
“将军喜欢就好!”肖折釉明灿灿笑起来,“我去问了厨房,可他们都说将军平日里吃得简单,并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所以才做了这些。还担心您不喜欢呢,将军喜欢就好,就好。”
霍玄没有说话,又拿了一块糕点来吃,一块又一块。直到将最后一块糕点吃了,他才抬眼看向一旁的肖折釉,道:“送了些东西到偏院,你回去就能看见。”
顿了顿,他又加了句:“礼尚往来。”
归刀和他的妹妹归弦一前一后进了屋,立在一旁等着吩咐。见此,肖折釉站起来,笑着说:“将军还有事要处理,那我就先回去啦。”
她走到门槛的时候提裙回望霍玄,笑着说:“等下次会做别的糕点了,再来献丑。”
“好。”霍玄点头,“外面凉,把兜帽戴上。”
肖折釉点点头,将背后的兜帽拉下来,拿起门口的灯,提裙跨出门槛,朝着偏院走去。
待肖折釉的背影看不见了,霍玄才问归弦:“查到了?”
“是。”归弦走上前来,“属下去南青镇查过,肖家上数几代都居住在那里。肖折釉也是肖家亲生的孩子。”
“确定?”霍玄皱了下眉。
“确定,属下连当年的产婆都找到了。”
霍玄眉峰紧皱,心里的疑惑梗在那里。肖折釉骨子里带着的气质太不像偏院小户家出身的孩子了,更何况她和下面两个孩子的性子也不像。肖折漆一身小家子气,肖文陶虽良善却是个胆小没主见的。霍玄曾想过肖折釉会不会是肖家收养的孩子,如今倒是把这个想法推翻了。
霍玄转动了两下拇指上的扳指,又问:“肖文器生前如何?”
“禀将军,肖文器的确是自小读书,而且颇有才学,考个秀才不成问题。只是因为当初他的母亲生肖文陶的时候难产故去,他不忍心父亲独自照顾三个孩子才放弃了科举,选择留在家中跟着他父亲一起烧瓷养家。”
“他可有教过家中弟妹读书?”霍玄上半身倚靠在椅背上,慢慢合上眼。
“的确有过,只是肖折漆不喜欢读书,肖文陶年纪小,他们两个倒是没跟着学多少。据肖家的邻居说,他时常教他的妻子纪秀君和肖折釉,教的最多的就是诗词。”归弦望着沉思的霍玄,细细禀告。
许久的沉默之后,霍玄摆摆手,归刀和归弦悄无声息地退下。
霍玄阖目沉思许久,才坐直身子。他翻开书案上的一本书,将里面的一张纸抽出来。那张纸的上面歪歪扭扭写满了字,正是前段日子肖折釉抄的书。
笔迹稚嫩,却没有什么错误,可以看得出她识字不少。
霍玄轻轻弹了一下纸张,复将它放下。
肖折釉回到偏院以后着实吃了一惊。漆漆和陶陶坐在一堆玩具中间,仰着头望向她。
“这些是……”肖折釉将手里的灯递给绛葡儿,摘了头上的兜帽,有些惊愕地望着堆满整个正厅的玩具。
“姐!”陶陶从一个镶金带银的木马上跳下来,小跑着扑向肖折釉,“那、那个冷、冷脸侍卫送、送来的……”
漆漆摇着手里的手鼓,发出一阵“哗啦啦”、“哗啦啦”的声音来。她很快又把手鼓放下,拿起一个很大的蝴蝶风筝来,她皱着眉嘟囔:“这季节也不能放风筝啊……”
肖折釉里子是个大人,自然不会喜欢这些玩具,不过她很快被堆在角落里的几副字画吸引了目光。她迈过一地的玩具,将字画捡起来,心里颤了颤。这可是墨宝孤品呀!
白瓷儿迎上来,笑弯了眼睛,说:“表姑娘,这些都是归刀刚刚送过来的,还有好些裁衣裳的料子呢,可好看啦!”
白瓷儿指向一个能装下三四个肖折釉的大箱子,里面竟全是最上等的料子。妆花缎、提花绸、织金锦、蝉翼纱、捻金银丝绸……
“还有好多好看的首饰!表姑娘,奴婢第一回见着把名贵首饰堆在一起装在一个大箱子里!”绿果儿将另外一个箱子打开,黄明明、金灿灿,晃人眼。
肖折釉望着装满一整箱子的金银首饰,讷讷向后退了两步。她突然觉得用几碟糕点换来这些东西,简直是太值得了!她明天还做!
“绿果儿,明儿个早点喊我起来!”
如果是这样的礼尚往来,别说是几道糕点,肖折釉简直想将霍玄的一顿三餐给包了!早点换来金山银山,带着弟弟妹妹买大宅子,过好日子!最好再把嫂子他们也接来……
第二天一早,肖折釉果真早早起来,打算给霍玄做早膳。她还没想好做什么呢,宫里的圣旨忽然下来了。
盛雁溪邀她带着漆漆、陶陶进宫。
第25章 扳指
肖折釉一得到消息心里沉了几分, 该不会是因为她上次撞见了盛雁溪那么卑微诉情衷的样子,盛雁溪打算除掉她吧?
肖折釉原以为上次的事情已经了结了,没想到还没完, 她抬头望向霍玄住处的方向,心里犹豫起来。她本想去找霍玄寻求点庇护,可是这个念头刚升起就被她掐了。进宫这么大的事情霍玄不会不知晓, 他若有意保她, 她自然不必再过去求一遍。
转念一想, 倘若真的是为了上次的事情, 盛雁溪为何要漆漆和陶陶同去?也许事情还没有她想得那么糟糕。
就连肖折釉心里都有些忐忑,更不要说漆漆和陶陶了。他们两个被丫鬟叫起来, 听了消息都快吓傻了。
“进宫?皇宫?”肖折漆从床上跳下来跑去找肖折釉,“会见到戏本里的皇帝是不是?还有皇后、公主?”
陶陶也探头探脑地跟过来, 望着肖折釉的眼睛里浮了一层怯意。
肖折釉压下心里杂乱的思绪, 含笑安慰漆漆和陶陶:“是宫里的公主要见咱们,为了什么暂且不知,不过没什么大事。进了宫以后不要多说话,也不要乱看就好。”
陶陶望着肖折釉微微翘起的嘴角,好像就真的没什么可怕的了。他姐姐的沉静笑靥总是能让他安心。
“那我们现在就走吗?”漆漆还是有点紧张,一双小手搓了搓衣角。
“不急,吃饱了再走。”肖折釉淡定坐下来, 吩咐绿果儿、绛葡儿摆早膳。
漆漆和陶陶傻了眼, 他们对视一眼, 乖乖坐下来吃饭。吃了饭, 肖折釉又亲自给漆漆和陶陶挑衣服。进宫时候穿的衣裳自然不能马虎了,他们三个如今身上又带着孝,是要仔细挑选一番。
几个小丫鬟也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她们也没进过宫呀!进宫不需要那么多丫鬟跟着,最后肖折釉挑了比较心细文静的白瓷儿、绛葡儿跟着。
宫里的徐公公已经候了多时,他可没有想到这几个孩子会让他等了这么久。心下不耐烦,却碍着这里是霍府,终于等到肖折釉带着漆漆、陶陶出来,他收起不耐烦,笑着迎上去。
“让公公久等了。”肖折釉在徐公公开口前,歉意一笑。
“不久,不久!”徐公公弯着腰,做了个“请”的手势。
肖折釉随着徐公公往外走,走到垂花门的时候脚步顿了一下,她回头望了一眼霍玄住处的方向。
她收回视线,在徐公公回头前转过头,继续往前走。
“折釉。”霍玄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
肖折釉一怔,心里迅速攀出丝丝缕缕的欣喜,她转过身去,望着回廊下的霍玄,喊了声“将军”,她皎丽的瑞凤眼里是不加掩饰的欢喜。
“来。”霍玄略点了下头。
肖折釉挽起嘴角,略加快了步子朝霍玄走去。霍玄的视线落在肖折釉的裙角,即使是疾步而行,她的步子也是稳的,每一步都规矩得体丝毫不乱,雪白的裙角随着她的步子错落有致地绽开。
“将军,您喊我。”肖折釉立在霍玄前面,伸手抬了一下头上的兜帽,仰头望着霍玄。
霍玄抬手,将她头上戴着的雪白毛绒兜帽摘下来,在肖折釉疑惑的目光里,双手环过她头侧,将一根红绳系在她的脖子上。霍玄动作很快,转瞬间就将红绳在肖折釉后颈系好。他收手的时候,微凉的手指不经意间划过肖折釉的耳垂儿。
耳垂上传来的怪异错觉让肖折釉怔了怔,她缓了片刻才低头去看霍玄系在她胸前的东西。细细的红绳上拴着个白玉扳指,沉甸甸地坠在肖折釉的胸口。肖折釉一眼就认出这个扳指正是霍玄拇指上一直戴着的那一个,她再去看霍玄的右手,果然空了。
肖折釉摩挲着这个白玉扳指,心思百转,片刻之间就把霍玄的目的想明白了。在盛国,玉扳指这个东西并不是人人都可佩带的,只有皇亲国戚和位高权重之人才可佩带。在某种意义上,玉扳指也是身份地位的象征。而此时坠在肖折釉胸口的这个玉扳指正代表了霍玄。霍玄故意今日让她带着这个玉扳指,正是要告诉盛雁溪他站在肖折釉身后。
“将军的好意折釉明白了,多谢将军!”肖折釉重新仰头望着霍玄,微微翘起的一点嘴角是藏不住的欢喜笑意。
“去罢。”霍玄将肖折釉的兜帽重新为她戴好,淡淡的神色间缓缓添了几缕暖意。
肖折釉追上漆漆和陶陶等人时,她略歉意地对徐公公弯了弯膝。徐公公的目光却凝在肖折釉胸前坠着的玉扳指上,他惊得挪不动步子。愕愕然望向负手立在回廊里的霍玄。他僵了半晌,才朝霍玄深深弯腰行了一礼。徐公公再不敢走在前面,把路让出来,让肖折釉走在前方。
漆漆和陶陶有些受宠若惊,肖折釉则是端庄地回之以笑,沉着前行。